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唯有你如此不同》 作者:谢楼南   ☆、第1章 【】 引子 时隔多年之后,林眉还能记得那天的那一幕。 那是她还读高二的时候,有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在报亭前短暂驻足,看到街边电器店里摆着的超大屏幕电视机里,正播放着的葬礼画面。 镜头中闪过摆在肃穆灵堂中的遗像,黑白的巨幅相片里,是一个微勾着唇的青年——他实在太过年轻了,五官也俊美如画,即使在那个黑色的相框里微微笑着,眼底唇边,都是近乎纯粹的温柔。 这样一个人,竟然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新闻里说,他是本市神越集团的继承人,却在刚成为董事长后不久,就因重病早逝,结果引起了集团交接上的混乱。 因为死者太过年轻,他们甚至没有用更加庄重一些的“逝世”,而是说“去世”。 她盯着电视屏幕看了好一阵,直到报亭的老板大声提醒她找零,她才回过神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肃修然,隔着橱窗的双层玻璃,隔着一个遥远的电视镜头,也隔着生死。 第1章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当林眉接到编辑部给她的新调令后,整个人都有点郁结。 如果用时下出版界流行的文艺风来描述,就是生命中的寒冬来得如此凛冽,突兀降临在深秋的最后一株向日葵上,摧折了那灿烂的希望。 不为其他,就因为今天开完年度大会,公司分配给她来年单独负责,或者说要伺候的,是一尊大神。 大神有多大呢?怎么说吧,即使是大手云集,业内规模数一数二的星文图书,这位大神也是当之无愧的一哥,甚至去年他一个人贡献的码洋,可以占到全公司总码洋的一半以上。 这还只是这位的商业价值,更厉害是他的文学地位——是的,身为一个畅销书作者,这位还神奇地兼具了颇高文学地位。 这位据说真实年龄可能只有二十多岁的作家,从出版第一本书开始,已经横扫了分属四个国家的五个文学奖项。 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够多,不过重量级文学奖一来远远比不上流行文化领域,比如电影电视的奖项泛滥,二来总带着点高冷孤傲劲儿,很多国际文学奖虽然并未正式规定,但却会默认规避其他奖项的获奖人。 放眼国内文坛,有诸多光环加身的作家,除了这位外都是超过五十岁著作等身的文豪,于是这位身上又多了一层“天才作家”的光环。 按说这么高大上又卖座的作家,成为他的责编一定也是与荣有焉的好事,但是身为星文图书的内部人员,林眉却知道,这位相当的……不好伺候。 随着总编和蔼可亲的一句:“散会,大家去忙吧。”,会议室里的出版界精英们一哄而出,如鸟兽散般各自奔走。 林眉抱着黑皮小笔记本和水杯子,颇有些愁眉苦脸地往自己的小办公室走,就被人兴高采烈地拍了拍肩膀:“小林,加油啊!” 林眉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跟中了几百万彩票一样春风得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高大上的烫手山芋的前责任编辑,刘涵同志。 刘涵笑着,又拍了下她的肩膀,满满都是对后辈的勉励和期待:“哎呀,没办法,要回老家结婚了,只能把苏修老师交给你了,这是我特地跟总编推荐的,咱们编辑部里论能力、论耐心,能扛得下这份责任的就是你了。” 他说的“苏修老师”,当然就是那尊大神了,笔名挺不起眼,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本名,甚至都看不出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如今却如雷贯耳,每次跟他老人家的书一起挂在全国图书销量榜的头几位。 刘涵向总编推荐林眉做苏修的责编,林眉还真不能完全不承刘涵的情,因为他们这些编辑的奖金和负责图书的销量是直接挂钩的。 刘涵做苏修责编这四年,年年奖金编辑部第一,而且还得超出其他人一大截子,看得编辑部一众人煞是眼红。 不过此刻林眉心里只有一句话:你都被折磨得回老家结婚了,何苦拖我下水…… 然而心里吐槽的愿望再强烈,老同事都要离职了,还提携了自己一把,林眉只能回以微笑:“哪里,刘老师你太看得上我了。” 刘涵心情显然不错,“嘿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加油。” 散会后林眉又被总编杜宇文叫到办公室,殷勤叮嘱了一番,接着前任编辑刘涵就带着她去面见老佛爷……不,苏修老师。 林眉家境还算宽裕,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多年下来小有积蓄。她留在b市工作后,b市的房价太高,父母负担起来困难,她自己也懂事的从没提起,一直租着单身公寓。 但在她工作第二年,父母还是主动送她了一辆车,十万出头的代步车,车型也适合女孩子。今天为了带林眉认路,刘涵就没开自己的车,指挥着林眉一路开去了苏修的住所。 路上林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刘涵:“听说……苏修老师脾气有点不好?” 刘涵有点微胖,是编辑部著名的弥勒佛,没事就笑嘻嘻的,现在也还是笑着说:“没有啊,谁说的?” 林眉整理了下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先捡了个程度最轻的问:“听说苏修老师经常半夜十一二点给您打电话,如果您不接,他就立刻打给杜总编?” 刘涵还是乐呵呵的:“那是苏修老师对工作负责啊,经常通宵赶稿,身为责编当然要随时待命啦。” 这也说得过去……林眉想了下,又问:“听说苏修老师有一次在稿子临下印厂的前一天又把稿子都扯回去,严令不准印刷,他还要再进行一次修改。结果耽误了上市日期,连新书发布会也不得不改期,场地也只能另租,通知的媒体什么的,都是杜总编亲自去通知道歉的?” 刘涵还是笑着:“这也没什么,苏修老师突然发现了一个情节上的bug,虽然出了好多人也看不出来,但苏修老师认真嘛,要知道苏修老师是世界级的作家,对自己要求就是高!” 这个说的倒也是,苏修的书毕竟关注度太高,而且图书一旦印刷上市又不好撤回,所以谨慎点也好。 林眉想了又想,终于还是问:“听说有年夏天您穿着大白t恤和凉拖去找苏修老师,结果让他赶出来了,说是衣冠不整不准进门,您气不过跑回编辑社找杜总编告状?” 其实传到她耳中苏修当时骂刘涵的话还要更丰富文雅点:衣衫不整,满身汗臭,品位低下,疑似流匪。 刘涵个好脾气也被骂急了,回头到杜宇文的办公室里原话喊了出来,被办公室外面的编辑们都听到偷偷传开了。 这回刘涵再也绷不住了,脸上的笑容多了点尴尬:“咱们编辑社真是什么秘密都没有啊……那次是我自己不注意办公室礼仪,有了苏修老师的监督改正,后来替苏修老师去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也知道该怎么穿着得体了,呵呵呵。” 林眉也知道见好就收,抿嘴笑笑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话间两个人也快到了苏修的住处了。 苏修的住宅离市区并不近,在b市西郊的另一个区,但因为从编辑社出来后不久就可以上高速公路,所以开车也只用半个小时不到。 这个地区有很多高档的住宅区,刘涵指挥林眉将车开进一个略显低调的小区,比起周边各种主打奢华的大别墅,这家小区的风格明显朴实多了,户型也多是面积不太大,实用性更强的联排别墅。 在小区的林间小道里转了一阵,刘涵让林眉直接把车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就带她摁了苏修家的门铃。 这里家家户户的门厅前有一个很小的入户花园,只有两米多深,里面种着些花花草草,外面还有个低矮的雕花铁门。 苏修在里面用遥控装置打开了铁门,自己则没有出来,只是把房门打开,也没有走进小花园里迎接他们,反而站在门里,开口说了句:“请进。” 他的上半身还埋在室内的阴影里,骤然间从阳光强烈的户外看过去,林眉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高挑挺拔的身形,还有些瘦削。 就算这么模糊地一眼看过去,林眉也能初步确定外界流传的“苏修本人长得奇丑无比,所以才不敢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甚至连获奖时都不敢参加颁奖典礼”,是条无稽之谈了。 别的不说,这样的身形气质,五官得长得错位成什么样子才能叫“奇丑无比”啊?怪不得偶尔有编辑部同事忍不住了问刘涵“苏修真的很丑?”的时候,这个乐呵呵的弥勒佛脸上的笑容就立刻更乐呵呵了一点……身为编辑部,甚至是全世界唯二知道真相的人,优越感上来了吧? 这也没办法,苏修实在是太神秘了,从出版第一部作品开始到现在的六年间,他硬是没有一张照片流传出去过,也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出现过。 如果不是当年拿了头一个国际文学奖的时候,他语音接受了采访,并且用中英语言录制了致辞拿到颁奖典礼上播放,很多人甚至怀疑他的性别,或者苏修干脆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组成的创作团队共用的笔名。 在真正看到苏修本人的正脸之前,林眉不着痕迹地轻吸了口气,跟在早就笑嘻嘻地用开心的语气跟苏修打招呼的刘涵后面,走进了这栋房子。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双深黑如夜,偏偏又如同笼罩在一层水汽下的双眸,面前穿了白衬衫和浅色羊绒衫的青年,眼睑微垂,五官秀美到几乎不真实。   ☆、第2章 【】 林眉应该是愣住了挺长时间,直到刘涵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小林,不会是看苏修老师看呆了吧?” 她才恍然地把黏在人家脸上的眼睛移开,低头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苏修老师您好,我是您的新任责编林眉,双木林,眉目的眉。” 刚见面,苏修倒没有显示出传说中的坏脾气,也许是气质的原因,他反而给人一种很温和沉静的感觉,林眉想象不出他是能把好脾气的刘涵骂到一路跑回编辑部告状的人。 被她有些失礼地盯着看了这么久,苏修也没说什么,听完她的自我介绍,还轻声回答说:“您好,我是苏修,以后诸多烦劳。” 苏修说话的声音跟他唯一流传出去的那段音频有些微妙的差别,音频里他的声音更低沉些,现在却更清亮。 不过他说话的方式却没有改变,措辞严谨古雅,语速偏慢,尾音里还带着点说不上来的柔和,像是某地方言的残留,却更像只是发音的个人习惯。 林眉心里一动,随着苏修的步伐,走进客厅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苏修老师的家乡是不是s市?” 苏修脚步微顿了下,回过头看了林眉一眼,这一眼里却带着几分凛冽的意味,林眉自问不是胆小的人,却被他目光中的威压惊得差点倒退一步。 好在苏修并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微弯了下唇角,忽视了她的问题,径自说:“林小姐习惯喝茶还是咖啡?” 林眉当然也知道自己刚才的问题有点突兀,不敢再继续纠结,连忙说:“咖啡,加奶不加糖。” 苏修微微一笑,就转身去了客厅旁边半开放的吧台。 林眉还沉浸在初次见到苏修真容的震惊中,又被他这轻淡的一笑给惊艳了。她似乎瞬间明白了当听到他们讨论苏修是不是很丑的时候,刘涵乐呵呵的笑容下深藏的感受:丑?看到吓死你们,哈哈。 她一边忍不住偷看着吧台里那个动作从容优雅的身影,一边小声说:“苏修老师的照片要是流出去,估计就不能算实力派作家了吧,销量得再翻一倍吧……” 她不过随口一说,刘涵却正色起来,也低声说:“今天你估计也得像我当初一样,跟苏修老师私人签一个保密协议,保证不偷拍他的照片,不向别人泄露他的私人信息。” 虽然知道苏修很注重*,不过签保密协议也有点过于严肃了,林眉有些吃惊:“这么严格?” 刘涵点点头,一收平时的闲散,表情十分认真:“苏修老师这里什么都好商量,唯独这条,是不能越过的黄线。” 他们说完这几句,苏修也端着泡好的茶水回来了,他也没用托盘,双手挽着衣袖,露出干净瘦削的腕骨,修长白皙的手中各持一个杯子,分别递给了林眉和刘涵。 他递给林眉的是一杯不加糖的醇厚咖啡,给刘涵的,则是一杯香味浓郁的热可可,刘涵笑眯眯地接过来喝了一口,神色满足。 他刚在只问了林眉需要什么,却没问过刘涵需要什么饮料,看起来他们是足够熟悉,而他也足够了解刘涵的喜好,所以不必多此一举询问。 林眉接过咖啡道了谢,注意到他们之间的默契,顿时有些羡慕和期待:身为苏修的责编,如果有一天也能和刘涵一样,和苏修这么熟悉,那该多幸福。 是的,林眉其实是苏修的脑残粉,五年前她还是个在校大学生,那时候苏修也才刚出第一本书,并不像现在这么声名煊赫。 但她读了那本书后,就成了苏修的铁杆粉丝,从此后苏修每出一本书,她必须要买三本以上,就是传说中的“一本自己读,一本小心收藏,一本用来向周围的人传教”。 那本苏修的处女作,也给他赢得了第一个国际推理文学奖的《配得上我的女人》,那经典的开篇林眉能逐字背出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足以配得上我的女人,她不必特别美丽,但要纯粹、诚挚,爱我胜过世间的一切。” 当初她一打开书就看到这句,差点把书扔了,用第一人称写书看起来多少有点自恋这可以理解,但自恋到这种地步,真心让人受不了。 可当她可惜买书花掉的二十几块钱,忍着把书扔了的冲动,一直往下看,却不由自主入了迷。 这是一本文字凝练又富艺术感,逻辑清晰又毫不拖沓的推理小说,看惯了各种故弄玄虚的新派推理后,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如此朴实的推理手法去写一本书,偏偏这本书又把那种朴实的推理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在《配得上我的女人》里,男主人公自述的口吻总是一副极度自恋的姿态,但通过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以及行文描述的蛛丝马迹里,都能看出来,他其实是一个普通到存在感都极其微弱的上班族。 这个自我认知有重大偏差的男人一直用各种尖酸挑剔的语言来评述周围的人或事,然而当读者意识到他实际只是个卑微的可怜虫之后,这一切就都变成了绝妙的反讽。 然后读者也意识到,男主人公“寻找配得上我的女人”的行为,实则就是在暗中跟踪女性。 一般极度自恋的人,都是极度自卑的,当男主人公终于找到了一个他“理想中的女性”,在长期的跟踪中,可悲又懦弱的男主人公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向女主人公表白,反而在臆想里和她发生了各种风花雪月的轶事。 在这一段情节里,现实与虚幻的交织写得极富技巧性,密不透风的细节让读者目眩神迷又忍不住亲自参与推理。 故事的高·潮和结尾,是女主人公在某个深夜被人奸·杀,这一夜在男主人公的臆想里,恰好是他和女主人公爱情圆满春风一度的一晚。 毫无意外的,在警方介入调查后,男主人公因为对女主人公的跟踪行为,被列为头号嫌疑犯,并且在犯罪现场还发现了符合男主人公dna的体·液。 铁证如山,男主人公被顺利抓捕定罪判处了终身监·禁,全书的最后一句话,是男主人公进入铁窗后的自述:“我知这世界的虚妄终究负我,然我爱永存。” 如果觉得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那也太小看苏修了,这本书面世后不久,就有人在网络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此书的分析,通过一系列书中的细节,推理出男主人公并不是强·奸杀害女主人公的犯人,真正的凶手是在文中多处出现的一个不起眼的“路人”。 这个“路人”正是发现了男主人公的跟踪行为,又对女主人公有了罪恶的想法,所以精心设计了这个圈套,自己犯下大罪,并让男主人公做了替罪羊。 这篇书评一出,顿时舆论哗然,那时候几乎所有喜欢看小说的人,都陆续参与进来,势要将这本书里的一切细节抽丝剥茧,分析透彻。 结果不但这本书火了,意犹未尽的读者们四处找寻别的推理小说看,更是带动了一股新的推理小说热潮,一时间图书市场上跟风之作如雨后春笋——当然没有一本可以和创作水平极高的《配得上我的女人》相提并论。 而苏修也凭借这本小说,成了当年出版界的黑马,并拿下国际文学奖,走上了封神之路。 不管一个作者愿不愿意,处女作给读者的印象都是根深蒂固的,比如一直未曾暴露真容的苏修为何会被认为是个面容丑陋的人? 都是因为《配得上我的女人》里的男主人公塑造太成功,让大家不由自主将对他的印象套进了对苏修本人的猜测里。 现在捧着咖啡,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自带光晕的*男神,林眉不能免俗的被眼前的美色闪得时不时发愣,忍不住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苏修老师,您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处女作里选择塑造一个施温良那样一个男人?” “施温良”当然就是《配得上我的女人》里那个悲剧的男主人公了。 看她问到自己作品里的人物,苏修的态度就没有刚才她触及自己*的时候那么冷淡,而是挑起唇角笑了笑:“这样的人物设定不是会让读者更有代入感吗?” 苏季先是又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神,才反应过来,她看着苏修的目光注视着,就觉得脑子缺氧不够用,只能迷迷糊糊的说:“原来是这样。” 苏修显然也见多了女性在他面前失态,只是又微微笑了下,转头对刘涵说:“你先在楼下休息,我带林小姐去书房单独聊两句。” 刘涵显然已经在这里很熟悉了,喝着热可可的时候,已经随手抓了茶几下的一个psp玩了起来,现在连头也不抬地挥手:“好啊,你们聊,不用管我。” 这里显然只有苏修一个人居住,一楼只有客厅和厨房餐厅,二楼是工作间和书房,三楼才是卧室。 苏修站在楼梯口,礼貌又优雅地示意林眉先上楼,而后自己才跟了上去。 林眉不知道苏修要跟自己说什么,她现在还和他不熟悉,不免有些惴惴,他们先后走进书房后,苏修更是随手把门带上,手指一搭,将门锁落下。 门锁搭扣的脆响清晰地传到林眉耳中,让她有些惊觉地转身,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刚转过身,手腕被紧紧握住,接着身体被一股不算粗暴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向后方,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后背已经贴上了高大的落地书柜。 因为苏修的身材有些消瘦,她并没有觉得他高大,直到此刻才发觉,他足足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还多,接近二十厘米的落差下,他的下颌正好挡在她额头的位置。 单手控制着她的手臂,他的目光自上而下看过来,森冷的压迫力从那双形状优美的黑眸中倾泻而出,他轻声笑了下,毫无笑意的冰凉笑声,犹如毒蛇滑过她的脊背:“我不知道杜宇文为什么送了一个女人过来……你太啰嗦了,之前那么多年,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第3章 【】 只是一瞬间,林眉的大脑中迅速冒出几个词汇:衣冠禽兽、双重人格、变态杀人犯。 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林眉就要动用防身术猛踢他裆部,同时大声尖叫并且冲下楼报警了。 好在关键时刻,她那原本沉浸在苏修美貌中的大脑接收到了应激信号,突然开始高速转动,让她堪堪保持了平日的智商。 她吞了下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苏修老师,不管您同不同意我做您的责编,我都已经见过您本人了……我觉得您应该不会喜欢再多一个人知道您本人的秘密。” 苏修眼中的冷冽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最开始那种带着些冷淡的柔和光芒,放开林眉的手腕,他退后一步,恢复了那种疏离却礼貌的距离,挑了下唇角:“那你来说说看,我有什么秘密?” 刚恢复自由,林眉就连忙侧身又往后退了两步,面前的人再美,还是她的人身安全更重要,她清了清嗓子,一面观察着苏修的神色,一边快速说:“第一,您对于个人*的保护远大于常人可以理解的范畴,如果我大胆推论的话,您的身份一定与普通人不同。第二,您确实是s市的人,或者至少在s市生活过一段时间。因为我向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您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发觉,那时候你的神态是惊讶,而不是错愕,我觉得我没有看错。” 她平时很少会这么长篇大论,可现在的确是进入了一种紧张的状态,所以干脆一口气倾泻而出。 好在苏修的脸上并没有再出现什么吓人的表情,他反倒有些哭笑不得一样,都气笑了:“你倒是精乖。” 林眉连忙又加上一句:“您口语表达的措辞比一般人古雅,我再大胆猜测的话,一来是您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环境造成的,二来您出身必定不错,小时候有良好的教养。” 这下苏修简直没办法继续说话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怕我真的是喜怒无常的杀人狂徒?” 林眉故作轻松地摊了下手:“你的最佳下手时机显然是我还没有防备的刚才,可人证在楼下坐着呢,我们又是跟你有关联的人,警察很容易查到你头上,你不会那么傻的。” 她说着,又清了清嗓子:“更何况你刚才推我那一把,看起来粗鲁,其实却避开了我身体正后方比较突出又可能对我身体造成伤害的灯架,而是把我推到了平整的书架上……用的力气也拿捏得正好,并没有让我撞疼,所以我并不觉得你是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随手指了指自己身旁棱角分明的那个落地金属灯座,确实位于她进门时站立位置的正后方。 仓皇之下她能注意到这么多细节,观察力也算敏锐了。 苏修原本的性格可能真的很温和,听到这里就不再多说,也只是摇头微笑:“好吧,是我多此一举,林小姐请坐。” 他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状态,林眉也就当刚才是个试探和测试了,就不再纠结,随着他的指引,坐在了他书桌前的那把椅子上。 苏修转到书桌后,拿起上面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合同递给林眉:“既然以后要合作,就需要麻烦林小姐,先把这份保密协议签了。” 林眉接过来仔细翻看,看到这份协议确实是咨询过律师的,条款很严谨,就这种合同来说也不能算不公平,并且违约后并没有具体的赔偿金规定,算是份君子协议。 苏修等她看着,还又加了句:“我本人情况特殊,保密协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有得罪之处,望林小姐谅解。” 林眉看完后没多废话,翻到最后一页,直接就从书桌上取了一支签字笔,帅气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她签完了自己的名字,苏修才接过来看了下,他却没有顺手也签名落款,而是把合同轻放在了桌上。 接着他就起身,绕过桌子,冲坐着林眉优雅地微微躬身,伸出一只手:“那么就合作愉快了。” 林眉笑笑,握住他的手,接着力道也站了起来:“苏修老师,合作愉快。” 苏修的手指修长,指骨清晰,这样的一双手,在男人中已属漂亮,林眉握上去却觉得他指掌间的温度略低于常人,透出些冰冷。 或许跟他体型清瘦有关系吧,林眉并没有想太多,握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 这种礼节性的握手一般都是一触即开,对于她这种反常,苏修倒也不介意,只是微笑着等待。 林眉就握着他的手,抬头笑了笑:“苏修老师,您在《执礼》那本书里曾写道:‘任何轻视和辱没女性的话语都该消失在烟尘里,任何视她们为低等的人都应得到惩罚。’,我觉得这句写的特别好,比有些字里行间都能透出沙文主义的男性作者境界高多了。” 苏修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挑了下那双秀挺的长眉:“我的确写过这句话。” 林眉嘿嘿一笑,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拳抬肘,准确利索的一击,对准他腰侧打了上去,她控制着力道,应该是有点疼但却不会对脏器造成伤害的程度。 苏修的双眉果然飞快皱了起来,身体也僵硬了片刻,缓了一下才开口说,声音还是有点不稳:“这是为了惩罚我刚才的作为吧?” 林眉这才愉快地松开他的手,笑了笑:“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啦。” 她这算是原话奉还,苏修果然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容有些勉强,侧身说了句:“无妨。” 林眉和苏修上楼的时间也不过半个小时,当他们走下楼,就看到刘涵已经扔下了psp,正在和一只银白的虎斑猫玩得开心。 那大猫毛皮丰润亮泽,体型健壮,正歪着头躺在沙发上任由刘涵挠它的肚皮,很有些享受,听到有人下楼梯,它也只勉强抬头,眯上眼睛瞅了一眼,立刻又躺倒下去继续享受。 像所有女孩子一样,林眉对毛茸茸的物体没有抵抗力,立刻惊喜地说:“苏修老师养了只猫?” 苏修跟在她身后下楼,轻声说:“去年跑到我院子里不肯走,算是收养的,你可以叫它‘春申君’。” 林眉看那只猫毛色和品相都不错,显然是血统纯正的银虎斑美短,心想果然是别墅区,连美短都有人丢弃不要。 她对这只猫的名字有些好奇:“为什么叫‘春申君’?有什么说法?” 苏修微顿了下,继续轻声回答:“骄奢跋扈,偏信昏聩。” 历史上的春申君算是足智多谋的能臣,他这么说当然不是指对这个人物的整体评价,而是指春申君后期刚愎自用,不听朱英劝阻,误信李园导致身死的事情。 他话音刚落,正在仰躺着享受人类按摩服务的春申君立刻半抬起头,金黄色的眼睛也半睁圆了,表情颇为严厉地瞪了苏修一眼。 林眉讶然失笑:“它居然听得懂?这只猫是不是已经成精了?” 那边刘涵连忙摸头哄:“主上我们不要听那个逆臣乱说,主上哪里昏聩最英明了!” 这马屁拍的顺溜,简直炉火纯青,春申君果然受用地重新眯上眼睛躺倒下去,刘涵一边爱怜地抚摸,一边伤心地说:“别的倒还没什么,想到要跟主上分别了,奴才的心都要碎了。” 林眉在一旁偷笑,她当然看出来对于春申君来说,谁是“朱英”,谁是“李园”了。 刘涵安抚好了春申君,这才抬起头看到“别的倒还没什么”的苏修,好在他对苏修还是关心的,看完就有些惊讶地说:“苏修老师胃又不舒服了吗?怎么脸都白了。” 林眉暗叫不好,连忙转头去打量苏修,她跟苏修并不熟悉,他肤色又白皙,不经刘涵提醒还真没发现他的脸色比刚才发白了些。 她想起来自己刚才打上去那一肘,位置可能会靠近胃,就有些尴尬地道歉:“苏修老师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苏修倒是大方,笑了笑说:“没事,跟你没关系。” 刘涵看他们的样子,倒摸了摸下巴,不过也没说什么,转脸又恋恋不舍地伺候他的“主上”去了。 既然苏修认可了林眉,保密合同也签好了,他们留在这里也就没什么事了,没过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临走之前,苏修拿出一个封好的红包,显然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对刘涵笑了笑说:“你的婚礼我到不了现场,一点心意。” 那红包薄薄的,依照苏修的身价,肯定不会是只放了一两张钞票,大半是张支票,数额也不会小。 刘涵接过来时神色有些意外,显然是没有想到:“太客气啦。” 苏修只是微笑着:“没什么,朋友多年,应该的。” 这句“多年朋友”显然让刘涵泪奔了,他有些失控地握住苏修的手:“苏修老师……以后我不常来了,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家主上啊!” 林眉忍住一把拉走刘涵的冲动,在他依依不舍的声声叮嘱里,催他快点上车走人。 他们回到编辑社的时候已经接近下班的时间了,刘涵再过两天就要离职,赶着跟林眉交接了许多琐碎的事务,两个人一忙就忘记时间,一直加班到晚上七八点钟。时间晚了他们就一起去外面吃了饭,这才告别各自回家。 开车回自己的小公寓,停好车上楼,林眉已经有些疲惫了,她习惯晚睡,又单身,回家也还是埋头工作,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梳理今天从刘涵那里拿来的资料。 这些资料不仅有苏修历年来出版作品的原稿,还有很多未公开未面世的作品大纲和片段,甚至以前的许多废稿。那些十分详尽的大纲和资料就别说了,看了那些数量庞大的废弃文档,林眉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苏修的每一本书都质量上乘,堪称经典。 没有一个人的成功是轻松获得的,就连外界称道的“天才作家”苏修,他背后为此付出的努力,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一整天都在忙着关于苏修的事情,有些疲惫地上床睡觉时,林眉满脑子还是苏修的事情,当她进入梦境后,眼前似乎还晃着今天初见苏修时那惊艳的一眼。 半梦半醒之间,潜意识最容易发挥作用,就当她快要陷入梦境时,脑中突然闪过一段画面,以及伴随那个画面响起的男主播的声音:“本市神越集团继承人肃修然日前因病于长河医院去世……”   ☆、第4章 【】 林眉满头大汗地从床上猛然起身的时候,窗外早就是深夜了,只有小区内彻夜明亮的路灯照进来稀疏的些许光明。 她甚至顾不上打开台灯,就借着这些微光扑到不远处的矮桌上,启动电脑。电脑开机和连接网络的时间很短,她却觉得已经熬过了长长的等待。 当终于可以打开搜索引擎,她毫不犹豫地输入了一个关键词:神越集团。 引擎里瞬间弹出无数条搜索结果,神越集团不仅是s市著名的企业,在全国也颇有名气,而她拿不准的那三个字,也找到了结果,因为目前神越集团的董事长,名叫肃修言。 她再次搜索,这次是两个关键词:神越集团、肃修然。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条数年前的旧新闻:“继神越集团董事长因病逝世后,其继承人亦突然病逝”。 网络新闻网站在八年前并不如现在这么发达,但也有网站为这条新闻配上了插图,一张是前任神越集团董事长肃道林的照片,另一张则是他的长子肃修然。 林眉只看了一眼那张年轻的脸,就手忙脚乱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接着她又深吸了几口气,并且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清晰的痛楚告诉她这并不是在梦里,然后她才手指有些发抖地再次打开电脑。 无意间发现一个重大却不并关乎自己切身的秘密,是什么感觉? 这是林眉有生以来第一次陷入这种玄妙的思绪里……她一再得看那张属于“肃修然”的照片,并且确定,那就是今天她刚见过的苏修。 照片上的男子显然比现在的苏修更青涩一些,但那样的五官和气质,却仍旧如出一辙,甚至连目光中的温柔波光,都还保留了许多。 林眉自认为记忆力还算不错,绝对不会连刚见过的苏修都忘记,更何况相貌出色到这种地步的人,想让人认错很难。 她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苏修会选择深居简出,绝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并且还那么过分的强调个人*——他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是“肃修然”,哪怕这个人在官方意义上已经死去多年。 或许对于现在的苏修来说,这样一张让人印象过于深刻的脸,反倒不如一张普通一点的脸更好,那样他起码不用如此谨慎小心。 她这么想着,却没有立刻打电话给苏修确认,当然更没有想要告诉任何人,她又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阵,就关掉了那些网页,并且清除了自己的搜索和浏览痕迹。 只是这一夜……她很难再平静地入睡。 前一晚迷迷糊糊几乎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林眉不得不用热毛巾敷掉眼睛下的眼袋,并且画了个淡妆遮掩,这才去了编辑部。 她到了没多久,就被叫去了总编办公室,杜宇文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就算单独负责苏修老师了,像以前刘涵一样,办公室你可以不用每天来打卡,但苏修老师那里必须每天去一趟。” 他说着,还从自己办公桌下取出一袋子东西,递给林眉:“这些是给苏修老师调理身体用的中药,你要监督他一天两次喝。” 接着他还补上了一句:“以后我这里有什么需要你带给苏修老师的东西,会打电话给你来编辑部取。” 这哪里是责任编辑,分明是生活助理吧?如果不是昨晚受了那么大的冲击,林眉此刻一定会满心吐槽。看来她有车这件事,应该也是会被选择作为苏修责编的因素之一。 杜宇文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又补充说:“以后你加油的□□都留下来,公司全部负责报销。” 林眉想起来昨天自己打了苏修一肘之后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就带点不好意思地问:“苏修老师是不是有胃病啊?昨天看着脸色不好。” 杜宇文点头:“算是有吧,他前几年生过一场大病,主要是心脏方面的问题,胃也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林眉的表情,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似乎想看出来点什么,林眉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坦然地回视过去说:“原来如此,那我以后得小心照顾苏修老师。” 也许是她不露声色的表现让杜宇文满意了,他就笑了笑:“那小林你就带上电脑和资料去苏修老师那里吧,只要工作做完,晚上不用再回来打卡。” 这可真是大大的优待了,之前享受这个优待的人是刘涵,怪不得他能在苏修家里混得那么熟,而且据说他进公司后这些年足足胖了十公斤。 苏修家当然比办公室舒服,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只要做好了工作,除了玩psp还可以逗猫,能不胖吗? 林眉拿了那袋子中药从总编办公室出来,就收拾了下东西出发,她还肩负着送药的责任,当然也就不客气地行使不用在办公室里坐班的特权了。 周围同事看她离开的样子,眼神里多少都有些艳羡,苏修是难伺候,但伺候好了不但奖金丰厚,在编辑部还有诸多特权,确实不能说是件苦差事。 刘涵今天也还来公司了,见她要去,连忙拉住她,递给她另外一袋子东西,里面塞满了猫罐头猫零食还有猫玩具。 刘涵同志很有些伤感:“虽然我离开b市前应该还会再去看看我家主上,但也保不准到时候事情太多顾不上,你先把这些给我家主上带过去,告诉它奴才对它还是忠心的……” 林眉也有些服气了,好歹苏修还是他相处了五年的“好朋友”,昨天还包了个大红包给他,结果在他心里的地位显然远远比不上只相处了一年的春申君。 带着给一人一猫的两袋慰问品,林眉在十点钟之前又到了昨天刚来过的别墅区。 这里的安保倒是很严格,刘涵昨天交给林眉了一个出入证,出示后警卫才放行她的车进去。 按响门铃后,苏修仍旧是站在昨天的位置给她开了门,今天见她一个人来,他也没问刘涵,只是随手接过她手上的两个袋子,侧身请她进门。 他今天换了身衣服,下身是浅色的裤子,上身却只套了一件浅蓝色的大领毛衣,整个人显得更随意一些。 林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句:“肃先生。” 她没有掩饰自己发声的音调,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发现,笔名只是一个代号,笔名叫做“苏修”,并不等于作者姓“苏”,编辑部的人都遵循这个原则,称呼他“苏修老师”而不是“苏老师”。 苏修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他早有预料般回过头,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笑了笑:“是。” 轻轻一句回答,林眉却觉得从昨晚开始,全身绷着的力气都消失了,她长舒口气:“果然……您真的是肃修然?” 苏修还是微笑着,眉目间净是坦然:“从昨天你问我是不是在s市待过开始,我就知道你早晚会发现。” 即使神色平静,他的目光中却还是带着淡淡的怅然,林眉忍不住道歉:“抱歉苏修老师……我不是故意刺探您*,我是昨晚上床睡觉后突然想起来的。” 苏修点头:“没关系,既然要经常接触,你知道也在所难免,你只要不对其他人透露就可以了。” 林眉连忙说:“我保证不会对第三个人说的!我知道您隐藏身份肯定有原因,我也不会多嘴去问!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最不想您受到伤害,那一定有我!” 她说到这里,才发觉自己说的太像表白,就“呃”了一声。 苏修失笑:“我知道……你是我的书粉对吧?” 林眉忙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把存在里面的照片给他看,好几张,都是她今早在自己的小窝里匆忙拍的,各种摞在一起的苏修的书,不仅从第一本开始每本不拉,而且很明显每本都不止一本,所以排在书架上看颇为壮观。 连苏修本人也被震惊了:“你真是……” 林眉又忙补充:“这件事编辑部的人不知道,如果杜总编知道我是您的死忠粉丝,肯定不会派我来做您的责编,我都是偷偷私下收藏的。” 这还倒真是,责编是作者的狂热粉丝,虽然工作积极性会很高,但会影响她对稿件本身和对市场的判断。 苏修扬了扬长眉看她,林眉会意,又交待说:“当初我会去星文图书应聘,也是因为知道星文是您的签约出版商。” 做粉丝做到这份儿上,这简直是虔诚到足以感天动地了,苏修看着她现在双眼发亮,就差从屁股后伸出一根尾巴摇一摇的样子,再想到她昨天在刘涵和自己面前强装淡定专业的姿态,顿时觉得:女人果然是个不能小瞧的物种。 不再说多余的话,苏修最后说:“不要再叫我肃先生,你可以直呼我‘苏修’。” 林眉点头表示记下了,先将她请到客厅里,苏修,现在可以称他为肃修然……才转身去将两个袋子放到厨房中。 林眉还记得杜宇文的叮嘱,忙交待说:“杜总编让我盯着您喝药,您可千万别打折扣。” 肃修然正巧把那袋子中药随手放在开放式厨房的台子上,闻言皱了眉有些为难:“可是熬中药味道有点大。” 林眉直觉地感到他怕喝药要远大于怕味道大,就挑了眉:“之前刘涵送来的中药该不会您都没喝吧?” 肃修然也直接承认了,握拳放在唇边略带尴尬地咳了声:“刘涵很好贿赂。” 那可不是,一个psp,一杯热可可,再加上一个春申君,就足够他把别的事情都忘了。 林眉可不愿就此事放水,当即挽了袖子走进厨房:“身体是一切的本钱,这么糊弄可不行,您如果嫌麻烦,我可以帮您熬,况且中药味道又不难闻。” 昨天那一肘已经让肃修然充分领教她的执行力了,他没敢拦着,反倒很配合地指给她砂锅的位置,就是还徒劳地挣扎了一句:“熬药还要麻烦林小姐,显得我礼数不周。” 林眉抬头对他温婉一笑,势要把江南女子的柔情似水都表达出来:“没事,照顾您是编辑部给我的任务,您不用跟我客气。” 可惜昨天已经挨过她一肘的肃修然不会再被她迷惑,很有些警惕地退后了几步。   ☆、第5章 【】 林眉将中药熬上后,微苦的草药味道就散了出来,春申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伸了个懒腰,十分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就三步两步顺着楼梯跑到楼上去了。 熬上药后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林眉就在厨房中央的大方石台上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调出编辑部对明年肃修然新书的策划方案,逐行念给他听。 肃修然双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倚着一旁的墙壁站着,边听边点头:“杜总编也发到我邮箱里了一份,我看完后有什么意见,会直接在文档上做批注。” 林眉表示理解,接着就进行下一项,对于肃修然新书大纲的意见,看着她的目光在打开大纲文档后更加发亮了一些,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绷直,显得神采奕奕,肃修然就笑了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推理。” 林眉抬起眼看他,拼命点头:“是啊,我从小就喜欢推理,而且我觉得您的小说显得特别真实……哪怕是看起来再离谱的案件,由您写出来也特别有说服力,这就是逻辑严密的魅力!” 肃修然笑笑,又强调了下:“不用每次称呼我‘您’,叫我苏修就好……是啊,推理小说本就是脱离现实的假设,所以这个假设必须足够符合一般逻辑,才足够使人信服。” 林眉无比赞同:“是啊,所以我平时没事的时候,特别喜欢观察周围的人和事,然后猜测之所以会发生这些的前因后果,无论猜对还是猜错,都特别有乐趣。” 肃修然笑:“比如?” 林眉想了下,想起刚才趾高气扬上楼的春申君,就说:“比如春申君吧,昨天你说它是跑到你院子里来的,我当时以为是被遗弃的,后来想了下它对人类的态度,又不设防又不屑讨好,不太像是受过流浪之苦的猫。我又想了下你只说它是自己跑来的,并没有说它是流浪猫,所以我想,它应该是你的邻居养的猫,主动跑来后被你收养。” 肃修然忍不住笑了:“还真是这么一点小事你都要用到推理。” 林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没事瞎猜啊,反正猜错又不犯法。” 肃修然摇头:“严格来说,再严密的推理也都只是某一种可能,哪怕亿万分之一的巧合也有可能发生……写小说的时候我可以任意把某种可能变为唯一的可能,但现实中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正确。” 林眉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双眼发亮地看着他:“是啊……那春申君到底是不是流浪猫?” 她还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肃修然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些:“恭喜你这次猜对了,它是我隔壁邻居养的猫,因为他们夫妇经常出差,平日只有一个钟点工会每天给它一些食物,它干脆就跳到我院子里不走了。” 猜对了春申君的来历,林眉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我就说嘛,这么可爱又拽拽的小猫,哪里会有人舍得丢弃它。” 肃修然也笑:“嗯,现在他们偶尔回来,还会过来看望它。” 他们说了一阵,肃修然一直半靠在桌前,微微侧身的样子非常闲适,他家教良好,即使很随意的动作,一举一动里也带着骨子里的优雅洒脱,再加上容貌出色,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和暖无比,简直比落地窗外的阳光还明亮。 林眉本来就是他的书粉,看偶像自动带着圣光,这时候就看了他一会儿,就觉得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肃修然显然也注意到了林眉越来越炽热的目光,他并不是没有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过,虽然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也还是笑得温文尔雅:“林小姐?” 不同于以前那些经他提醒就会稍加收敛的女子,林眉被撞破后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好在她总算也知道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苏修……”不加老师两个字她显然还是不习惯,顿了顿后才吞了下口水继续说,“既然我们已经算是同事了,以后也经常见面……我可不可以……把我收藏的那些书都拿来让你签名?” 这下轮到肃修然微愣了下,不过他只停顿了片刻,就继续风度翩翩地微笑:“当然可以。” 林眉眼中炽热的光芒更胜了,夸张点说几乎要放出绿光:“那可以写上‘送给林眉’吗?” 肃修然微微而笑:“举手之劳。” 林眉欢呼一声,原地跳起来:“总算给老子等到这一天了!苏修的独家签名书!干什么都值了,值了!” 狂喜之下她都没注意自己用了“老子”做自称…… 肃修然的眼皮跳了几下,连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没能控制住将这个表情外露。 他看了看这个昨天才认识的新任责编,等林眉的狂热稍微平静了一些,就问了一个让他日后懊悔不已,并深深以为这是自取其辱的问题:“林眉,如果我和你收藏的那些书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一个?” 林眉看着他,丝毫没掩饰自己内心的纠结:“你应该会游泳吧……书沾了水就坏了啊,那里面还有第一版的《配得上我的女人》,都绝版了,编辑部都没有了呢。” 好在她纠结了一阵后,职业操守终于发挥了作用:“还是先救你吧,新稿还没交呢。” 肃修然没忍住,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几声,咳完了才轻声开口:“如此……还真是多谢照顾呢。” 林眉笑眯眯的:“哪里,不用客气,就算没有新稿,大家都是朋友了嘛。” 说来说去还是稿子最重要,肃修然觉得自己懂了。 林眉又转头去看砂锅,她看了下挂钟,发现已经十一点钟了,就说:“杜总编说你胃不好心脏也不好,平时饭都是自己做的吧?我来做午饭怎么样,口味清淡的食物我很拿手的。” s市人的口味普遍清甜,来b市后她吃不惯北方咸辣的重口味,还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肃修然也没客气,点头说:“那就烦劳了。” 林眉笑着点头,肃修然倒是态度突然冷淡了,虽然他的表情都很淡难以察觉,但这次表现却有点明显,接着他只是指了指冰箱,告诉林眉食材可以随便取用,就转身上楼,看起来是去书房了。 林眉当然发现了,但她和肃修然并不算熟悉,看他这样,只当他是犯了文艺青年动不动就喜怒无常的病,只摇了摇头,就继续在厨房里忙活。 林眉做了阳春细面,又炒了两个清爽的小菜,然后才叫肃修然下楼吃饭,饭后自然还有一碗精心熬制的中药。 肃修然看那碗黑色汁药的样子颇有些苦大仇深,秀挺的长眉都皱得凑到一起去了,他皱眉的样子也俊美得让人心碎,要是换一个心智不坚定一点的,只怕都缴械投降了。 可惜铁石心肠,满脑子都是把这个人身体折腾好了,他就能写更多稿子稿子的林眉根本不为所动,就托着腮笑眯眯地看他一口口咽药……并且连药后的甜点和糖都没准备。 肃修然喝完了药,只能自力更生地去接了一杯温水漱口,林眉还在他身后晃着指头说:“一天两次哦,不然没效果,晚上要不要我监督完再走?” 还在喝水的肃修然一不留神就呛到了,扶着桌子咳了好一阵才勉强停下来,神色有点僵硬地说:“不用……我做事从不半途而废。” 林眉翘起了大拇指,夸赞一句:“我敬你是条好汉!” 下午据刘涵的嘱咐说,是肃修然创作的黄金时间,最好不要去打扰,果然午饭后,肃修然先是去后院略作散步休息,就上楼去了书房。 林眉当然不会打扰自己的摇钱树去创造金钱,就老老实实在楼下办公,期间还抽空跟趴到她身边晒太阳的春申君沟通了下感情。 下班前林眉熬好了小米粥,又将药煎上,并且给春申君添了猫粮和水,清理了猫砂,这才上楼去跟肃修然告别。 肃修然果然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工作,桌边还摆了一摞翻开的资料和书,听到她告别,也只是抬起头淡应了声。 林眉有心留下来继续监督他,但想到今天还有些事得去编辑部,只能提醒他千万别忘了吃饭还有喝药,就告辞离开了。 她开车回去,总算在晚高峰前到了办公室,这时还有些同事没有下班,她就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从台式电脑里拷资料。 今天她去肃修然那里比较匆忙,没有来得及将台式电脑里的一些资料拷到笔记本电脑里,今后她极有可能绝大部分时间都要使用笔记本电脑办公了,所以还是一次性将那些资料都拷过来比较方便。 除了文档外,资料里有一些编辑用的软件,还有些影印的图片文件,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一百多个g,拷起来不算快,林眉边等边听到身边的同事在压低了声音讨论:“真的丢了吗?苏修老师刚换责编,刘涵的电脑就丢了,要是新稿大纲泄露出去怎么办?” 林眉敏锐地听到是关于苏修的,就凑过去插话:“刘涵的电脑丢了?” 那两个同事显然也没打算避开她,听她发问就回答:“是啊,中午为了欢送刘涵,大家都出去聚餐了,办公室没什么人,结果回来后就发现刘涵的笔记本电脑丢了,哪里都找不到。” 刘涵跟着苏修,大部分时间都用笔记本电脑办公,摆在办公室的台式电脑几乎是摆设,重要资料几乎都在笔记本里。 虽然那些资料经过昨天的交接,已经全部交给了林眉,但他电脑里的还没来得及清理删除……更何况只要硬盘没有损坏,就算删除的数据也可以恢复,这道理大家都懂。 现在他不是弄丢了资料,而是直接把笔记本电脑弄丢了,在编辑交接,苏修新稿大纲刚讨论成型的节口,还真是有点令人在意。 这事情肯定不是刘涵参与的,别的不说,林眉看过了刘涵和肃修然的交情,知道他不会出卖肃修然。 更何况刘涵离开编辑部并不是跳槽,而是回老家结婚,他在当地都开好了一个咖啡厅,以后就是个快乐的小老板了,犯不着再去掺和出版圈的事情。 看到林眉神色凝重,那两个同事就忙安慰:“没事,事发的时候你在苏修老师家里,杜总编说了不要打扰你进行工作,他会想办法解决的。” 话虽如此,大半这个事情要无果而终了,就算报警,也只是普通的财物丢失的案子,就算里面涉及的资料很重要,最多也只能算商业机密,警方再尽职尽责,也不过尽力追查而已。 林眉皱眉思索,一边向那两个同事道谢,一边就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低头看到资料已经快要拷完,又抬头看到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刘涵的座位,灵光一闪之间,想到:既然这件事关于她和苏修的切身利益,那么她自己为什么不能调查呢?   ☆、第6章 【】 第二天林眉就准备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本子,然后开始“自主调查”。 她还是每天要去肃修然家里的,去时就把这件事情对他说了,然后表示自己要开始调查。 丢失的是肃修然的新稿大纲,但他听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微挑了下长眉:“没关系,不算什么大事。” 林眉还是有些愤愤不平:“那份大纲已经相当详细了,万一有人偷走找了枪手去写,简直是对你的侮辱!” 相对于她的义愤填膺,肃修然就很淡然了,微勾了下唇说:“想侮辱我?也得他有那份本事。” 林眉比较关心工作:“那你新书的大纲需要修改一下吗?” 肃修然略带些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改?” 林眉想了下:“万一有人借着这份大纲,比我们还先一步炮制出一本书怎么办?” 肃修然不以为然:“就算拿了我的大纲,写出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肃修然敢这样说,也并不是没有底气,身为一个享誉颇多的知名作家,他的笔力和对情节的控制力堪称鬼斧神工。 他成名之后不是没有被模仿和借鉴过,甚至还有十分露骨的抄袭者,将他书里的所有情节都无耻地拷贝一遍,取一个相近又恶俗的名字,出版了拿到市面上去卖。只是将那些书放到他本人的作品前一比,就知道那是如何拙劣粗俗,令人不堪忍受了。 他红的太快难免也惹人嫉妒,当年有个抄袭了他的作者,不但抄的只差复制粘贴,还带着人在论坛和贴吧里狂黑他,妄图取而代之。 结果这个作者人品太下流,被看不过去的正义路人扒皮,扒出来不但抄袭苏修,还习惯性抄袭了其他几个作者,暴露了真实面目后成了众矢之的,被骂到关闭所有社交账号的评论,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 林眉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她也是当年追着那个无耻作者痛斥的“正义使者”之一。 她听了肃修然的话后想了想,觉得也是,如今有点自知之明的作者和出版商,都知道不要妄图在正面战场跟肃修然硬拼了。 假如那份大纲真的被偷取走了,也许对方正是想逼肃修然改大纲而不是要偷写呢?要知道肃修然一份大纲通常需要磨上很久,如果现在修改,肯定会影响他新书的出版进度。 也许他们真的如惊弓之鸟一样去修改大纲,还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林眉身为脑残粉,想到自己偶像那横扫一切的实力,顿时有了底气,连连点头说:“大王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大王英明!” 肃修然看着她一幅佞臣谄媚的模样,就想到了家里另一只很喜欢被拍马屁的生物,他顿时有了点不好的感觉,轻吸了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像春申君一样识人不明。 他们都在沙发上坐着,林眉看到他侧过头去轻咳了一声,就很自然地抬手去抚摸他的胸口,一边还说:“我就来了三天,你就咳了三天,你是不是感冒了?还是哪里又不舒服了?你身体不好,不舒服了要去医院检查啊,小心小病拖成大病。”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目光是十分殷勤关心的,一片拳拳之心,天日可表。 只是肃修然看着她自然到毫无伪饰的神态和动作,就感到仿佛她在抚摸的并不是一个和她年龄相当的异性,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于是他自动解读了她话里的本意:“生病了就要去治,不然病得重了不能写稿子了怎么办?” 笑意带着几分勉强,肃修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胸前拿开:“我没事,天气干燥了季节性的咳嗽而已。” 林眉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失礼,在她眼中,肃修然首先是她崇拜的偶像大大,其次是她合作的作者,至于他是个异性长得还很吸引人之类的,除了初见面时可以引起她的惊诧外,目前都可以忽略到不计了。 简而言之,肃修然在她心目中可以等同为移动书架加*打字机……显然肃修然本人也已经注意到这点了。 说要自己调查,事情却并没有那样简单,为了不让刘涵更加难堪和难过,她没去问刘涵当天的细节,而是问了几个同事。 反正当时大家都是一起出去吃饭又一起回来的,别的同事人多嘴杂,说出来的细节只怕比刘涵自己记得的都多。 甚至有个同事想起来当时出去时,刘涵穿衣服穿的有点急,就把电脑随手放在桌子上了,放的位置还有点歪,会不会是摔到地上去了。 刘涵做事已经算是细致,但他离职在即,可能心情已经轻松了,匆忙中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也不意外。 不过本来星文图书的编辑部就很安全,他们所处的办公大楼下有一道门禁,自己编辑部外的楼层还有一道门禁,平日在办公室出入的除了自己编辑部的同事,就只有两个保洁大姐——还是星文图书自己雇的保洁,大楼保洁进不来办公区。 星文图书在图书公司里再厉害,也只是个图书公司,图书公司的利润和规模,跟某些行业,比如金融地产这类的,是没办法比的,什么商业间谍之类的事情,距离他们一直很遥远。 编辑部出了这种事,接下来几天有些人心惶惶,杜宇文也确实报警了,但就像林眉预料的那样,这只是个普通的失窃案,丢失的除了无法估价的资料外,只是一个数千块的笔记本电脑而已,民警过来例行询问后,就再也没来过。 林眉把这些线索都记在自己准备的小本子里,然后去肃修然那里的时候,会把最新的进展和自己的推测讲给他听。 肃修然就很随意地听了,并没有加入自己的意见,看起来也没打算介入调查。 而这件事也没影响到刘涵离职的进度,几天后到了周五,就是刘涵最后一天在编辑社上班了,他特地跟着林眉又去了肃修然家里跟他道别。 虽然肃修然并不介意,但他还是就自己弄丢了电脑的事情,颇为自责地道了歉。 他们合作了五年,一直很愉快,临到分别的时候出了这件事,看得出来刘涵也是很沮丧的,连最后一次抚摸春申君的皮毛跟它告别的时候,情绪都低落了很多。 林眉偷听了他和春申君的对话,发现他一直在对着眯眼享受的春申君喃喃低语:“主上你一定要降下神通惩罚那个贼啊,主上我知道你是万能的,主上你要给奴才们出气啊!” 林眉心想,这个“奴才们”除了他自己外,应该还包括了肃修然吧,或许还得加上她这个新任奴才…… 成为肃修然责编的第一个周末,林眉也很尽责地开车去了他家里,这次按响门铃后很久,肃修然还是没有出来开门。 林眉都要以为他已经出门去了,才听到通话器里传来一声“稍等”,接着又过了几分钟,门才从里面打开。 肃修然照例是站在门口替她开门的,只是林眉走进去后发现他的发梢还带着水汽,衣衫也多少有些凌乱——起码没有前几天那种虽然随意却绝对经过搭配的感觉。 林眉立刻懂了:“你刚才在洗澡。” 肃修然还是很优雅,风度翩翩地微笑:“写作不顺利的时候,我习惯泡个热水澡。” 林眉恍悟:“那我打扰你了?” 肃修然仍是微笑:“没关系……只是刘涵从来不在周末过来而已。” 可惜他含蓄内敛的责怪对林眉这种自来熟来说根本不起作用,她只是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我答应了杜总编,要监督你每天喝药的嘛。” 两个人身高差不是一点半点,偏偏林眉就是有能力踮着脚也把这个拍肩的动作做到“哥俩好”的境界,半分没有身为异性的自觉。 肃修然早已习惯,也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说服自己不要把身前这个小女子看成普通的女人,就把她当刘涵一样对待就可以了。 林眉很愉快地从他身旁擦过去,肃修然顺手将门关上,跟在她身后,可惜也不知是他刚泡过热水澡还有些眩晕,还是脚底有些湿润,他转身的时候竟然身体一斜,差点摔倒在过道里。 林眉眼疾手快,一把环住了他的腰,肃修然毕竟是男人,身高不说,体重也比她大,她又连忙单手撑住墙,才好险将他拉住。 稳住了身体后,林眉颇心有余悸:“大神你走路也小心点,地板这么硬,胳膊摔骨折了怎么办?” 她光顾着看肃修然有没有磕着碰着,当然重点是脑袋和手臂指头,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姿势……不但把人家抱得紧紧的,脸还差点凑到人家肩膀上了。 肃修然默默低头看了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又看了看她支在自己身侧墙壁上的手臂:“你还是在报复……第一天见面时我对你的作为吧?”   ☆、第7章 【】 报复什么的……林眉还真没那种想法,她从来都不是记仇的人,一般都当场报了,比如那天她已经打了肃修然一肘了。 两个人靠的太近,林眉已经嗅到了肃修然发梢和领口传来的淡淡清冽香气,她听肃修然说完,给了他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然后凑到他领口闻了闻:“薄荷味的沐浴露?蛮清新嘛。”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这样已经接近性骚扰了。” 林眉这才恍然地把抱着他腰的手收回来,身体也往后退了点,她笑着又拍了拍他肩膀:“你这么小气做什么?别人也就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嘛。” 虽然听到了保证,肃修然低头看了看她,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感:总觉得自己的男性魅力好像被彻底否定了。 林眉则看着他还是有些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脸色也略显苍白,转而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胃疼?还是眩晕?” 她为了能更好的照顾肃修然,这些天还是恶补了不少关于心脏病和胃病的知识的,如果不是碍于肃修然的*,不能看他的病历,她会对他的身体状况更了解的。 肃修然转过头去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耳朵上泛起的淡淡绯红出卖了他此刻的尴尬:“可能是泡得太久,不小心晕池了。” 林眉一愣,随即就忍俊不禁地笑出来:“大神,你在自己家泡澡都能晕池,如果我不来,你岂不是要晕倒在浴盆里?” 在刚被否定了男性魅力后,又被嘲笑了泡澡晕池,肃修然双目微眯,几乎要扔一个眼刀过去,好在他生生忍住了,反而抬起眼勾了唇角,对她微微笑了下:“没事,出来太急,我再缓一缓就好。” 他现在就算不常和外界接触,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笑容对女性有多大杀伤力,那边林眉果然被晃得神色都恍惚了,脸颊上也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但林眉就是林眉,身为编辑部心理素质第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女神,她很快就恢复了表情,对肃修然这种分明是风吹就倒又要逞强的行为轻哧了一声,二话不说地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搬运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 拿了抱枕把他的腿垫高,又去倒了杯温水给他喝,林眉倒是绕着他又转了几圈:“我说大神,你心脏不好还喜欢泡澡,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啊。” 肃修然此刻全身无力,也只能忍受着她像围观大猩猩一样围观自己,耐着性子解释:“我平时都有注意,今天确实是起来的太急。” 言下之意还是想暗示林眉:如果不是你周末也跑来让我没有防备,我就不会起身太急,也不会晕了。 林眉怎么会听不懂他话里有话,可惜她天生对这种含沙射影的攻击具有免疫功能,继续笑眯眯地在肃修然伤口上撒盐:“虽然你现在也这么楚楚可怜也挺秀色可餐的,不过男人嘛,还是不能太弱了,写书也是体力活啊。” 肃修然还是脾气很好似的笑笑:“多谢关心,写书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林眉看占不了什么便宜了,就识趣地对他也笑笑,料想他晕成这样,穿衣服的力气可能还略有,浴室肯定就来不及清理了,就跑去楼上给他收拾。 到了三楼,穿过肃修然的卧室,林眉才明白为什么肃修然说他会喜欢在没有灵感的时候泡澡了。 那个足足能容纳两个人的大理石浴缸就修在落地窗前,从窗外看出去,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清晰的远山,在这样的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澡,的确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可惜今天被她打断了,还间接造成了肃修然的晕池。 林眉摸着下巴想,难道周围的居民都没有发现他这个爱好,并且进行偷窥么?美男出浴图什么的,还是很香艳的好吧? 将水放掉,把浴室湿漉漉的地板擦干净,林眉又取了条干净的毛巾下楼,递给肃修然,让他擦因为晕池而冒出来的虚汗。 即使躺在沙发上不能动弹,肃修然也还是保持着风轻云淡的笑容,接过毛巾后还对她温雅地微笑。 经过一周的相处,林眉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格。 他平时看起来绝对温文尔雅,哪怕心里有不满,也很少用语言直接表达,尤其对女性,更是礼貌有加,这是他的修养和礼仪。至于他骨子里,却带着点吹毛求疵和骄矜,并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文如玉。 就像现在,他心里不知道已经暗暗腹诽多少了,却还得强撑着做绅士,林眉看他装得这么辛苦,只有在心里暗暗偷笑,并不说出来。 过了会儿肃修然好了些,才扶着沙发坐起来休息,晕池后紧接着就是头疼,他伸出指头撑住额头给自己不轻不重的按摩。 林眉并不知道刘涵周末不过来,还以为周末也上门是之前的惯例,现在看她她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率先道了歉:“对不起,我还以为周末也是要过来的,打扰你了吧。” 肃修然摇头表示没事,他不爱喝药,不舒服的时候倒是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反而意外的好脾气,还出声安慰林眉:“没事的,也是我没有提前说清楚。” 林眉今天来也没什么公事要做,来也只是为了践行“每天监督喝药”的责任。 她想了下,就说:“那我补偿你一下吧,做点好菜给你吃?” 几天下来,肃修然对她的厨艺还是认可的,笑着点头:“那就太谢谢了。” 林眉也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皮筋和发卡,梳起头发来准备去厨房,肃修然在旁看着她笑:“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这几天我享用不少好菜。” 林眉得到表扬,有些自得地一笑:“别的不敢说,我自信厨艺还是比刘涵要好一些的吧?” 肃修然笑得有些无奈:“刘涵来时,都是我下厨……” 林眉顿时觉得又被刷新了三观,感情之前刘涵每天来不但蹭猫和psp,还连带蹭饭的,他这个责编当得可真够逍遥快活的。 林眉甚为遗憾地说:“看来我又会意错了一件事……早知道我就不表现这么积极了,也可以混吃混喝。” 肃修然笑笑:“这么说的话,下次你来也是我下厨不就好了?” 林眉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写得出那么棒的书的手,做出的菜我也想吃!” 肃修然只是微微一笑,连带笑起来的目光也柔和。 林眉还是待到下午才走,既然知道了周末不用过来,林眉就没打算明天继续过来,只是走之前叮嘱了肃修然好几次要按时喝中药,生怕他自己偷偷不喝。 到最后肃修然笑了笑:“放心,不然我喝药的时候拍照片为证。” 林眉侧头想了下:“照片容易作假,拍视频……” 饶是肃修然自负语言能力卓绝,也给她咽得一句话没说出来。 林眉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句“你明天还可以来”在嘴边转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刘涵电脑丢失的第二周,编辑部却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就是有个叫张黎黎的女编辑从周一开始就没来上班。 原本大家都以为她是请假,但一天还好说,连续三天她都没有出勤,并且连杜宇文都开始询问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同事,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时,所有人才感觉到不对劲。 张黎黎并没有跟杜宇文请假,也没有跟公司里的任何人说明去向,她的手机已经关机,填写的联系地址的座机电话也没有人接。 事情到了这一步,杜宇文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报警她失踪了。 林眉自然也为同事着急,但她也注意到……张黎黎的工位正巧就在刘涵原来工位的隔壁,并且他们的工位是两个半弧形拼起来的办公桌,也就是说,张黎黎的椅子和刘涵的椅子,是呈夹角并且挨得有些近。 刘涵的笔记本电脑才丢没几天,张黎黎就不告而别,连封辞职信都没有,这也未免有点凑巧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找人为先的,杜宇文又让人事部门按照张黎黎填写的紧急联系方式,联系了她的家人,看能不能不通过警方先找到人。 结果人事部门找了一整天,返回过来的答复却是张黎黎的父母也打不通她的电话,她老家在外地,家人都不在这里,要过来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 她家里人也并不像假装,知道张黎黎消失了后还很紧张,她父母甚至已经买了火车票马上就要赶到b市来。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超出预期之外,本来就算张黎黎真的是偷取电脑的人,她也没必要消失得这么彻底。 当时就没有人怀疑她是偷电脑的人,现在更不会有人追查,她只用交一封辞职信,就可以正常离职,犯不着连家人都瞒着。 事情有了新发展,林眉去肃修然那里的时候,自然把事情复述给他听。   ☆、第8章 【】 听完了林眉的说法,肃修然罕见地沉默了一阵子,他正坐在后院的露台的扶手椅上,单手支着下颌,目光微垂,那样子优雅高贵又隐隐透出霸气,简直像一位古代杀伐决断的王侯。 不过他手里拿着的,却不是权杖或者宝剑,而是一根毛茸茸的逗猫棒,那逗猫棒随着他修长手指的动作,上下左右地晃着,只是春申君四脚朝天地躺在垫子上,连动都不动一下,只留给愚蠢的人类一个高傲的下巴。 林眉看了几眼这对主仆,就忍不住对天空翻了个白眼,从肃修然手里接过逗猫棒,用逗猫棒顶端的羽毛去轻扫了下春申君湿湿的鼻子,春申君果然动如脱兔,癫痫般跳起来左扑右扑,玩得不亦乐乎。 肃修然把支着下颌的手放下来,看了看像瞬间换了只猫一样活泼可爱萌态百出的春申君,唇角又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他起身离开露台,走回到房间里,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几口后,才对林眉说:“我想去你们办公室看一下。” 这消息太让林眉意外,她都顾不上春申君了,吃惊地回头看着他:“大神你要视察我们办公室?我去告诉杜总编马上安排?” 肃修然似乎又给她这个反应弄到无语了,举着水杯默然了一下,才接着说:“是我没说清楚,关于弄丢的那个笔记本电脑和你们失踪的同事张黎黎,虽然你说了很多细节,但我还是想亲自去你们办公室看一下……最好找个下班时间,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 林眉“哦”了声恍然大悟:“大神你心里有个猜测吗?是什么样的?” 肃修然看了看她,又默然了片刻:“目前的细节还不足够印证任何猜测,所以我才想看到更多的。” 林眉连连点头,其实肃修然并不是专业的侦探,此前也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他在现实中是否参与过侦破活动,但因为林眉对他盲目的崇拜,她显然以为只要肃修然出马,立刻就能解开谜题,马上开始欢呼着找时间。 最好的时间当然是晚上了,特别九十点钟之后,连加班的同事也大部分都离开了,考虑到肃修然不想露脸,夜里还更加隐蔽。 结果肃修然听了后,停顿了片刻:“我不喜欢晚上出门。” 大少爷还挺挑的……第二天就是周六,林眉想了下,说:“要不然明天上午去?一般周末上午没人去加班的。” 肃修然颔首矜持地表示可以,不知为何,林眉觉得他眼梢里溢出一点柔和的笑意,看起来竟然有些开心? 想象力丰富的林眉先是想到他平日里很少出门,接着想到天天关在家里一定很闷,再接着想到只是去一趟办公室就能让久不出门的肃修然罕见地流露出开心的神情……大神平时一定是太孤独寂寞了!好可怜!像个小孩子一样能出去玩就开心简直不能更萌! 经过了这一系列发散思维的林眉看肃修然的目光顿时都融化了,差一点就快要充满母爱。 那边肃修然一点不露地看到了她几经变化的表情,顿时又有一种满头黑线的感觉,只能轻叹口气,转身上楼。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林眉和肃修然约好了九点钟过来接他,她开车到楼下时,肃修然已经收拾好了在院门口等她。 他平时在家穿着就整洁得体,如今要出去,更是换了西服,外面还披了件银灰的束腰风衣,他体型原本就修长挺拔,这样一来更是风度翩翩到像是要去拍硬照的封面模特——如果忽略了他脸上那个遮住了下巴和鼻子的白色大口罩。 林眉本以为他会带个墨镜,毕竟看他平时还挺注重外表的样子,会选择更不损风度气质的墨镜,没想到他会不惜破坏形象地带这么一个大口罩。 有些忍笑地打开车门请他上车,林眉偷笑着:“大神你还真舍得遮住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啊。” 带了口罩不方便说话,肃修然斜着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办正事要紧。 林眉连连点头,憋着笑发动汽车载着大神去侦查现场。 周末的上午道路情况更好,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到了办公大楼下,即使周末,大楼下既然有常规设置的安检,林眉替肃修然领了访客的胸牌,又经过安检,他们这才能上楼。 大楼下的电梯也是刷卡进入的,林眉刷了卡,楼层自动对应了星文图书所在的十七楼,其他楼层的按钮都是暗的。 这样严密的安保措施,已经超出一般办公大楼的水准,怪不得刘涵会大意地将电脑随手放在桌上,也怪不得丢了一个笔记本电脑的事会大大出乎编辑部人员的预料。 在电梯里就看出了肃修然目光中的疑惑,林眉解释:“这座办公大楼是两年前新建的,租金在附近的办公大楼里算是高的,卖点就是保安措施严密,毕竟大楼是综合性的,有好多家公司,有几家还是对安保要求挺高的金融和研发公司。” 肃修然点头表示知道,等他们到了十七楼,电梯外还有个大玻璃门,门口处也有一道门禁。今天是周末,前台也休息了,只留着一个保安大哥看门。 那保安大哥是星文图书雇佣的,早就认识林眉了,看她来还带着一个人,也没说什么就打开玻璃门让他们进来,还笑着打趣:“小林又来加班啊,这是谁?你男朋友?” 林眉请肃修然先进去,笑笑说:“哪里,这是我老家来的二表哥,今天中午约了跟他一起吃饭,正巧想到昨天落在办公室点东西没拿,就索性顺便带他上来了。” 保安大哥看肃修然进来后还不摘口罩,就有些奇怪地问:“你二表哥这是不适应b市的空气吧?怎么到屋里还戴着口罩?” b市的空气质量在全国是出了名的差,现在有不少人户外活动的时候都习惯戴口罩了,不过在室内戴口罩还是挺罕见也不是很礼貌。 林眉笑着遮掩:“哪里哪里,他是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昨天吃海鲜过敏脸上还起疹子了,没办法见人。” 肃修然听到二表哥那里已经有些想拂袖而去了,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咳了几声,倒正好印证了“感冒”。 保安大哥也已经有些震惊:“感冒了还吃海鲜过敏,你二表哥也是蛮拼的……” 肃修然实在忍不下去,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客气地对保安大哥点了点头,这才抬步离开前台。 林眉怕他走错,忙赶过去替他引路,星文图书不但有编辑部,还有发行版权等部门,每个部门一个大办公室,只有主编和部门主管能享用单独的办公室,其他编辑和工作人员一律坐在大办公间里。 周六上午果然整个办公区空无一人,林眉带肃修然走进去后,就给他介绍所有人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她的办公桌在最后一排,紧靠着落地的大玻璃窗,她前面一排正对着的,就是刘涵的座位,如今收拾一空,还没有安排新的同事,刘涵旁边的则是失踪的张黎黎。 肃修然踱步过去看了看,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他却走到刘涵原来的位置站了站,并且还往窗外看了看。 窗外是另一栋新落成的办公大楼,同样气派非凡,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占据一整个墙面,在阳光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肃修然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机械手表,没再说什么,冲林眉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已经看完了。 林眉还在期待着他摸出一套专业的侦探设备,甚至像福尔摩斯一样摸出个放大镜看看桌上的指纹什么的,结果他就随便看了看,这就算好了。 这办公室是她每天都工作的地方,熟悉的已经不能再熟悉,林眉实在想不出他能发现什么新东西,就说:“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肃修然摇头表示不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看到林眉惊讶的眼神,他就索性摘下了口罩,低声说:“张黎黎现在找到了吗?” 林眉摇摇头:“她父母应该是昨天晚上到达b市的,她租住的公寓警方也让房东打开看过了,里面没人,丢没丢东西属于警方办案的机密,编辑部无权知道……不过里面确实没有刘涵丢的那个电脑,这个是确定的。” 肃修然微勾了唇角,虽然他做了微笑的动作,但在林眉看起来,却没什么笑意:“既然这样,那我就没什么需要再看的了。” 说完他重新戴上口罩,示意林眉可以走了,就率先出门。 林眉又跟保安大哥打了招呼,跟他一起乘电梯下楼,一路上肃修然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他们上了车,林眉把车开出了办公大楼的停车场,他还是沉默不语。 还是林眉先沉不住气,问:“大神,你到底看出来什么了?” 肃修然看了看她,他只把口罩摘下来一半,露出嘴来,还是轻声开口:“没什么……你还记得演绎推理的分类吗?” 林眉一门心思迷推理,这个她怎么会不知道,不假思索就回答:“三段论、假言推理、选言推理、关系推理……怎么了?这多简单。” 肃修然勾起唇角淡淡笑了下:“你搜集的细节已经很多了,只不过……你的推理前提可能是错误的。”   ☆、第9章 【】 她的前提是错误的?难道她一开始搜集细节的时候,就错过了什么? 林眉当然非常惊讶,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肃修然则轻声提醒:“专心开车,回家再说。” 林眉没意识到他们才认识不过两周,肃修然就很自然将回他自己的住所称为“回家”了——好像他们的关系已经紧密到不分彼此。 她带着疑惑,还是尽职尽责地将车开回了肃修然的别墅。 他们下车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肃修然胃不好,按时用餐是必要的习惯,于是他们只能先吃饭再说。 午饭是肃修然下厨做的,菜色口味都是一流,他也并不以自己身为男人还能做的一手好菜为傲,只是礼貌却周到地请林眉品尝自己的手艺。 直到一个多小时候,他们坐在沙发上喝茶,林眉终于忍不住发问:“我到底错在哪里了?您能告诉我吗?” 肃修然还是微微笑了笑,林眉又看到了他上午在办公室时的那种神情:虽然是在笑着,目光中却带着些不可言说的忧伤和怅然。 林眉直觉地感到些不好的东西:“你是说张黎黎有危险?” 肃修然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慢地开口:“你既然知道演绎法推理有那些方式,那你一定也知道在具体事件的推理里,往往并不是仅使用某一种方式,而是数种方式并用。” 他说话的语速本来就偏慢,此刻放慢了速度,更是像大提琴的音色一样,带着些低沉又舒缓的韵味。 他就这样慢慢地说下去:“那么以某一件虚拟的凶杀案为例,一个女性受害人被杀害在自己家中,她身材瘦小又没有受过特殊体能训练的迹象,这类受害人一般都很柔弱,于是她在短时间内被成功杀害。”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林眉。 林眉反应过来,接话:“这是三段论。” 肃修然点头表示嘉许,又说:“受害人是被钝器,比如重量很大的铁锤,击打头部而死,能够使用这种钝器的人应该非常高大,所以凶手是一个高大健壮的人。” 林眉想了下:“这是假言推理。” 肃修然点了下头,接着说:“经过调查,发现最有动机的三个嫌疑犯,一个瘦弱多病,一个下肢瘫痪,一个高大健壮,那么调查就重点圈定了第三个嫌疑犯。” 林眉已经反应很快了:“这是选言推理。” 肃修然笑了笑:“是啊,这只是个很简单的推理过程,最基本的证据指向了最有可能的嫌疑犯。但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第三个嫌疑犯就是凶手的时候,这仅仅只是一个推断。 “尤其是……瘦弱多病和下肢瘫痪的人,就绝对没有办法使用铁锤杀人了吗?不仅如此,这三个人仅仅只是被发现的嫌疑犯,甚至还有第四个、第五个嫌疑犯的存在。 “在所有的推理中,其实只有第一个推理是确定成立的,那就是这位女性受害人比较柔弱,容易被残害。” 听到这里,林眉顿时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你说我的推理是错误的,因为我预设了一个大的假言判断——那就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包含了你新书资料的笔记本所引起的。而这个判断却是错误的?” 肃修然点头:“你是我的责编,对我的事情太过关心了,并且这整个事件中,最早被你发觉的异常就是笔记本电脑的丢失,所以你的目光过多地关注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林眉被点透了这一层,大脑正高速地运转着,也就忽略了他那句“对我的事情太过关心”,飞快地想着,等她想到什么,就有些吃惊地看着肃修然:“你是说……张黎黎失踪的事情可能跟笔记本电脑丢失完全没关系,甚至笔记本电脑会丢失这件事,跟那里面有你的稿子也没有关系?” 肃修然笑了笑:“你最关注的是丢失的大纲,所以忽略了最有可能的方向,如果是警方来调查,会从较为易发的切入点来考虑整件事情,所以我并不担心警方不能查明真相……只是有些细节,如果警方忽略了,希望你能够找到渠道告知他们。” 林眉一时间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最有可能的方向?” 肃修然点头:“张黎黎目前已经确定失踪,这么多天下来,她的人身安全是否得到保障,已经存疑。我虽然不妄自菲薄,但我觉得即使是我稿件大纲的分量,也并没有足够到令罪犯不惜伤害一个人也要铤而走险……那样的事件一般都涉及了更多更惊人的资本,或者足够让为数惊人的资本都黯然失色的重大机密。” 林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啊,从张黎黎失踪开始我就觉得整个事情都不对了,就算真的是她偷了你的大纲,也犯不着啊,被抓到也只是盗窃罪而已。” 盗窃罪的量刑并不重,而且丢失的东西不多,性质也不属恶劣,星文图书没有强硬地要求一定要追回,警方没有那么多警力分来调查,看目前的情形,最后大半是不了了之。 肃修然点头:“所以就算她背后另有人指使,也没必要因此制造她的失踪。” 如果排除了张黎黎是因为笔记本电脑被盗才失踪的迷障,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想通了,林眉惊讶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公司的事,那是什么?” 肃修然还是没有回答,反而继续说:“虽然之前听你的调查,我就猜到了笔记本电脑丢失这件事可能跟我的稿件没什么关系,不过今天去你们办公室看了后,我才能确定下来。” 林眉觉得自己眼皮要跳了:“你就去了那么短的时间,你能看出来什么啊……别告诉我智商不同不能对话,我会生气的。” 听了她这个话,肃修然也有些失笑起来:“我是先有了推断,才去了现场,去也不过是印证我的猜测而已,所以才会很快。” 他说着,将手中的骨瓷茶杯放下,目光更专注地看着林眉说:“我从前台进入通往你们办公室的走廊后,发现走廊一侧有一个紧急出口的通道,通道口虽然锁着,但像许多办公大楼一样,门的中央装着玻璃。” 林眉也想起来了:“是啊,那里确实有个消防通道。” 肃修然又说:“我看了你们所有的办公区,发现全是无烟区,连休息室都不例外。” 林眉连连点头:“没错的,整个大楼都是禁止吸烟的,连洗手间里都装了烟雾检测器,我听到过有抽烟的同事抱怨躲在厕所里抽都不行。” 肃修然微勾了唇角,有些意料之中的神情:“b市推行室内禁烟并没有多少年,大部分烟民还没有养成良好的习惯。所以我猜测一定有些人会想办法找到地方抽烟,而我透过消防通道的玻璃,正好看到通道的地板上就扔着几个烟蒂。” 星文图书在十七楼,下楼抽烟的确略显麻烦,他这么一说,林眉也想起来的确有抽烟的同事会去消防通道里抽烟。 至于平常理应上锁的消防通道为什么会任人进出?那就更好解释了,那里的钥匙保管在前台,随便一个同事都可以去那里打个招呼取用,只要回头归还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肃修然顿了下:“既然消防通道平日是有人进出的,那么拿走电脑的人,就有可能并不是星文图书内部的人员……而是和十七楼相近楼层公司的人员,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林眉一想也是,虽然整个办公大楼进出的安检很严格,但楼层之间互通,也不是很难办到——只要能够从其他楼层进入消防通道,又可以从十七楼的消防通道里出来,就很简单了。 肃修然一直看着她,林眉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过于专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连连点头。 肃修然则不动神色地笑了笑:“我站在窗口,是发现对面大楼的玻璃墙体是根据阳光强度变化进行反光的,阳光越强反光越强烈。当时是上午十点钟左右,已经可以映照出这栋办公楼室内的影子,如果阳光更强烈一点,能把你们办公室的情形看得相当清楚也不无可能。” 林眉一想,自己有时候在办公室发呆,偶尔就喜欢从对面大楼玻璃的影子上,偷窥上下几个楼层的人在做什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 肃修然笑笑:“你告诉我笔记本电脑丢失的当日,就是个很晴朗的日子,刚才我能确定的是……如果有人站在和十七楼相近的楼层,可以观察到你们公司的人离开。” 林眉水都顾不上喝了,摸着下巴点头:“这么说听起来好有道理,那当天是其他公司的人看我们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从消防通道里上来,把刘涵的笔记本电脑取走了?” 肃修然摇头:“你还告诉我了一个细节,那天刘涵走得有些急,随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桌上,还有可能掉在了地上……他的邻座,就是张黎黎。那个人的目标,也许并不是刘涵的电脑。” “是张黎黎的?”林眉不自觉地将本就因为专注睁大的双眼张得更大,“她的电脑有什么价值,会有人专门来偷取?” 肃修然微笑着摇摇头:“有没有价值,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答案……张黎黎的电脑里或许没有对很多人来说有价值的机密,但却可能装着某一个人绝对不想泄露的秘密。” 他说到这里,看着她轻声问:“你的位置就在张黎黎背后,你回忆一下……她有没有正在进行秘密恋情的迹象?” 如果说前面铺陈的细节和分析,也只是稍微拨散了蒙在林眉眼前的迷雾,那这一句,就真正像一道闪电一样,劈开了她混沌的思维。   ☆、第10章 【】 张黎黎有没有秘密的恋情?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她在办公室的时候其实并不遮掩和那个人互动:打电话可以旁若无人地说上一二十分钟,语气亲密。午休过后经常会带着一些小礼物回来,比如几块精致的蛋糕,一瓶香水,一副耳环。 林眉就坐在她身后,看到的更多,她在上班时间,也经常用网络即时通讯工具,和一个人打字聊天。 林眉没有窥私的习惯,但张黎黎聊得实在太多了,又放大在屏幕上毫不遮掩,偶尔一眼扫过去,都是什么“亲爱的”,“老公”之类刷了满屏。 可张黎黎又一直声称自己单身,上个月情人节,她一面喊着没有男朋友过节,一面下了趟楼却又带了一束玫瑰花上来。 这些事情林眉都看在眼里,可张黎黎始终没有在同事面前承认自己有男朋友,警方来办公室调查的时候,林眉自然不好说太多,只能说不知道她有没有男友。 其他同事的态度都跟她差不多,张黎黎是失踪了,可也并不是说不回来了,万一过几天找到人,又回来上班了,到时候被她知道同事向警方泄露了她的*,以后还怎么相处? 不过此刻面对肃修然,林眉没有保留,把知道的事情都对他说了。 肃修然点了头,有些不出意料的神色,更多的却还是那种淡淡怅然,虽然和张黎黎并不交好,但怎么也是一起工作三年的同事,林眉看他这样,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慌张,忙说:“难道你觉得张黎黎已经出事了?” 她说着,又有些隐隐的懊悔:前两天警方来调查,她应该不要想那么多,告诉警方张黎黎可能有个男朋友,而且看迹象应该也是这栋办公大楼里的工作人员。 肃修然看出了她脸上的悔意,轻声说:“按照时间表来说,你们报警的时候,张黎黎已经失踪超过72个小时,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早已经结束了。” 话虽如此,林眉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肃修然看着她,接着说:“你若是想弥补,也并不是没有办法,今天我在张黎黎的办公桌上,看到两套钥匙,式样应该是办公桌下矮柜的钥匙。” 林眉点头:“没错,我们没人都有一个矮柜,和办公桌是一体的,虽然锁只是普通的锁,但也好过没有,不方便带出办公室,又比较重要的东西就放里面。” 肃修然颔首表示知道:“张黎黎的矮柜就不说了,自然是她锁的。她邻座是刘涵,应该已经清空所有的物品,理应空无一物,只是我今天看到刘涵桌下的柜子也上着锁。 林眉“哦”了声恍然大悟:“刘涵不是经常在你这里?他放在办公室的东西就很少,我记得张黎黎似乎说过东西太多放不下,想要借他的柜子用,刘涵应该把自己的柜子腾出来给她用了。” 肃修然笑了笑:“如果警方的调查有新进展,需要搜集张黎黎的物品,你可以告诉他们这一点。”他说到这里,微顿了下,“足够幸运,那里面的物品也许可以追查出和她相恋的人究竟是谁。” 林眉表示记下了,今天是周末,编辑部没什么人上班,警方也不会到办公室来询问,一切可能都要等到下周一再说了。至于警方调查的进展,林眉是无关人员,没有办法过问。 她想着张黎黎的下落,不禁有些惆怅,肃修然又对她笑了笑,起身去吧台给她倒上刚煮好的咖啡,照例是加奶不加糖。 林眉起身接过咖啡道谢,轻啜一口,浓醇的香味就充满了口腔,她只在来的第一天说过一次自己的口味,此后每一天肃修然泡给她的咖啡,都在没有出过错。 甚至可能是观察了她喝咖啡后的表情,咖啡的浓度和香味,还越来越符合她的味蕾。 和肃修然共事两周,林眉逐渐体会到了刘涵的心情,以及刘涵为什么会愿意每天都耗在肃修然这里办公——肃修然是个很神奇的人,只要他愿意,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非常舒适自在,一切都熨帖合理,不需要你再去多费一点心思。 说是如沐春光,也并不为过。 她放下咖啡杯环顾四周,刚刚才认识到肃修然的观察能力有多变态,她如今再环顾这个肃修然的住所,就有了新的体会。 这里当然是非常整洁的,用一尘不染形容并没有错,并且她想起来自从她第一次踏入这里后,所有的摆设和物品,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动,哪怕是书架上的杂志,除了有两本换成了新一期的之外,其他的连摆放位置都没有变过。 而这里除了那些无处不在的绿色植物,几乎看不到任何纯装饰性用的物品,一切过于井井有条。林眉还发现,自从发觉她并不爱玩游戏后,一直放在茶几下并充了电的psp,早就被收了起来。 反之,换上了一个平板电脑,并且是更加适合女性手掌大小的型号。因为没有设置密码,又放得顺手,林眉用它查过几次资料,还用它浏览了一些新闻和电子版杂志。 她意识到这些细节后,忍不住笑着对肃修然说:“怪不得你去了一次就看出来那么多变态的细节,我刚发现……你家也太整洁了,这里随时都能当样板间了!” 肃修然微微笑了笑:“每天早上九点钟之前,会有保洁员过来整理……不过细节确实是我自己要求的。” 带着点“大神果然是大神”的狂热崇拜,林眉感慨:“你是不是处女座?这简直是强迫症了。” 肃修然显然也明白“处女座”是什么意思,失笑道:“谢谢,并不是。” 林眉挑挑眉毛,明显不是很信任的:“大神你这么神奇,一双电眼扫扫就看得出那么多细节,那你能从我身上看出点什么?” 肃修然唇边含笑,迟疑了一下:“你真的要听?” 林眉大方点头:“我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肃修然目光中的笑意更甚,放下茶杯将修长的手指交握,看着她说:“那么我就得罪了,通过两周来我对你的了解……首先你是s市人,从你不仅很熟悉当地方言的发音习惯,还有饮食习惯上,都看得出来。若说这些只能证明你在s市附近生活过,那么最关键的是你问我是否是s市人的时候,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语气。” 这个林眉没什么好隐藏的,也早料到了,点点头:“我是s市出生长大的,很容易看出来。” 肃修然还是微笑着,继续说:“其次你应该住在西区偏北的位置,因为上周有一天晚上,b市只有那个地区下了点小雨,而你第二天开车来时还没来得及洗车,车身上有明显的雨水痕迹——这还能证明你居住的地方拥有室外停车场。有次你先打了电话给我,然后才开车出发,用了34分钟,结合那天的道路状况,我基本可以确定你住在哪个街区。” 林眉撇撇嘴:“你想知道我住在哪里可以直接问嘛。” 肃修然还是微笑着:“我给你准备了平板电脑,是因为有次你从包里拿笔记本电脑时,带出过一根平板电脑的数据线,那种数据线和你的手机并不符合,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有用平板电脑的习惯,只是不经常带出来。” 这个林眉觉得有点感动:“是啊,这个要谢谢你,真是体贴入微啊。” 肃修然笑,目光中突然带上了点戏谑:“从你周末也要到我这里加班和你平时的一些细节,我判断你是单身……从你对待男性随意的态度,还能看得出来你很可能从未恋爱过。” 林眉马上抬手举了个停止的姿势:“大神你别说了,再说就是个人*了!” 没谈过恋爱也不是犯罪,但林眉的脸颊还是有些发红,虽然和肃修然修长的身形没法比,她在女性中身材已算高挑,面容又清秀姣好,不管是读书的时候还是工作后,都不乏追求者,只不过她始终无法对哪位男性产生类似于爱情的感觉,所以才一直单身。 她想着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对肃修然说:“说了半天,你观察出来的也就是些很普通的东西。” 肃修然倒是很坦然地微笑:“因为你本就个没有什么秘密的人,所以我看不出特别出人意料的东西。” 感情这还是怪她太普通了?林眉本来想着自己每天到肃修然家里来,观察到了他许多生活习惯,相比起来一定是自己了解他更多,现在看来,肃修然虽然不动声色,也不知道看过去了多少细节。 这么想着她就生出了一种挫败感:跟推理作家朝夕相处压力真是太大了,哪天真的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估计想瞒都瞒不住。 肃修然看着她憋屈的神情,估计是心情大好,勾着唇笑得眼角都微微垂下了些。 不出意外,林眉又被他罕见的灿烂笑容晃了神,她看了看他手中的白色骨瓷茶杯里盛着的绯红色茶汤,顿时计上心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苏修啊,你泡咖啡的手艺这么好,怎么自己不喝啊?” 肃修然微笑应答,措辞谨慎:“我较偏爱红茶。” 林眉继续笑得老奸巨猾:“是怕苦吧……” 光芒四射的男神那满脸的温柔笑容,还是明媚到直接能降低对手的智商,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动摇:“还好。” 林眉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自觉总算勉强扳回了一城。   ☆、第11章 【】 林眉还是在肃修然这里一直待到暮□□临,因为今天不是工作日,她不用在下班前例行去办公室一趟,还留下来吃了晚饭,顺带监督肃修然喝药。 为了回报肃修然给她的善意和关照,现在她总算知道给“怕苦”的肃修然准备甜点了,今天是一盒她自己在家烤的奶油曲奇,完全按照林眉自己的口味定制,甜到忧伤。 肃修然只吃了一块,就表示好了,接着喝了很多水。 林眉则在旁边托着头看他像是画中裁出来一样的侧脸和上上下下滑动的喉结,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直愣愣盯着别人看的目光有什么失礼,反而还略显忧愁:“大神啊,你说你又怕苦又怕甜,你到底吃什么合适啊。” 肃修然放下手中的水杯,勾唇笑了笑:“适中的。” 林眉暗暗腹诽他讲究太多,也还是拿了块曲奇丢到自己嘴里:甜度就是适中啊,吃一口都有幸福的味道好吧? 这是她在肃修然这里留到最晚的一次,已经暮□□临了,肃修然才送她出来,他这次站在了雕花的栏杆外,注视着她的车缓慢开走,林眉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还能看到他静立在路灯下的身影。 直到那辆小巧的车转过弯,连红色的尾灯也消失不见,肃修然还是又站了一阵,才转身回家。 仍旧是灯火通明的玄关和客厅,少了一个人,却骤然间清冷了下来,连周围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了下来。 脚边传来一声短促又充满威严的“喵”,肃修然低下头,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春申君已经跑到了他身前,并且瞪着眼睛颇为严肃地注视着他。 肃修然不由失笑:“对不起,忘了您的晚膳。” 他去取了猫粮罐头,打开瓶盖倒入春申君的食盆中,又给它换上一碗清水,春申君对于奴仆的伺候总算满意了点,带着亲热凑到他脚边蹭了几下作为褒奖。 肃修然半蹲下去,抬手轻摸了摸春申君的脑袋,感受它小小又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掌心摩擦的温度。 食物在前,春申君也难得给了他点好脸色,抬起脑袋顶了顶他的手掌以示亲热。 肃修然勾起春笑了笑,他的笑容和林眉在时略有不同,虽然一样温柔,眼底却不由自主地泄露了一些很难看得清的思绪,他轻声开口:“你是不是看我太寂寞,所以才会过来陪我?” 春申君一边吃着鱼肉,一边竖起尾巴摇了两下,不知是不耐烦,还是回应。 似乎是想到了白天的什么事,肃修然的笑容更加柔和了一点:“我开始觉得她的出现……是命运赐予我的礼物。” 春申君发出点含糊不清的呼噜声,调转猫头把屁股留给他。 清高又善于发现别人情绪的肃修然却像根本没看到一样,反而顺势在它的猫尾巴上抚摸了两下,继续轻叹了口气,目光里浮动着淡淡光华:“也许你要说我只是寂寞……” 如果林眉在场,估计会忍不住吐槽:大神你是智商这么高的人,跟一只猫谈心都能谈得这么投入这真的好吗? 在春申君彻底失去耐心前,肃修然站起了身,他还是把单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看着窗外静谧的花园。 和肃家大宅里那面积惊人的后花园比起来,这里显得又小、又单调,却意外安宁,透着寂静的味道。 肃修然看了一阵,就抬起手,在窗帘的一侧,找到整栋房子警报系统的控制面板,然后将警戒程度,调到最高。 他今天还有许多关于林眉的判断,没有告诉她……她诚恳、敬业、心底毫无阴霾,阳光、正直,又富于同情心,她聪慧、好学、又从不妄自尊大。 她成长的环境里,一定有个温暖而又普通的家庭,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让她即使为了梦想远离故土,也仍旧坚强自立,像一个发光体一样,不仅照亮自己,也可以照亮别人。 这样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太好,却偏偏,没有办法拒绝。 周日这一天,林眉在家休息,晚上还出去跟几个老同学聚餐,以往对她来说怎么都不够的周末,如今却觉得似乎有些太漫长了。 她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这种有转变为工作狂迹象的心情,又想到,一定是平时工作的时候在肃修然那里太舒服了,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很有趣,所以她才会一天不工作浑身都不对劲了一样。 第二天周一清晨,周一上午是例会时间,就算是平时不用坐班打卡的林眉也要参加。 林眉起了个大早收拾一新,甚至换上了刚买的连衣裙,神气完足地去上班,她到得早,却还是刚进办公室,就在前台看到了两个身穿警服的民警。 杜宇文也在前台站着,看到她就说:“小林,待会儿去我的办公室,配合警方询问。” 原本周末就对张黎黎的事情有了不好的预感,今天又见了郑重其事的民警,林眉心里顿时就空了一下,点头答应:“好。” 为了避免引起大的骚动,民警在上班时间到来之前,就躲开大批人流,进了杜宇文的办公室。 林眉是第一个跟进去被询问的,这次来调查的民警和上次的并不是同一批人,而是一男一女两位,年龄看上去都不小了,说话也很和蔼客气。 林眉是女性,主导对她的询问的,就是那位女民警,想起来周六时肃修然对自己说的话,林眉并没有保留,将那些她所知的细节都告诉了警察。 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个刘涵被占用的柜子,还有她可能有一个秘密情人。 她透露的情况显然很重要,女民警让她又重复了一遍,不但做了笔录,还录了音,接着才跟那位男民警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笑说:“小林你观察事物很仔细,提供的线索很重要。” 林眉并没有说什么谦虚的话,而是微微顿了顿,就直视着那位女民警的眼睛问:“虽然很冒昧,但您能透露一下张黎黎的最新情况吗?” 那位女民警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这个实在对不起,家属之外的人员没有知情权,请理解我们。” 虽然没有明说,但女民警眼中的歉意和守口如瓶已经能揭示一些事情了,林眉也没再问,起身和他们道别。 这次民警分外有耐心,几乎将整个办公室的人询问了一遍,一直到午饭时间,才结束告辞。 因为这次询问,编辑部上午的例会就挪到下午举行了,林眉也没有去肃修然那里,留下来等待开会。 她久违地在公司的食堂吃饭,看到今天同事们的神色果然都带着非同寻常的沉重——虽然刑事案件在同类型的小说或者电视剧里可能司空见惯,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一生都难得遇到一次的沉痛经历。 林眉打了饭坐下,就看到同部门的几个女同事挤在一张桌子上讨论,看到她还连忙向她招手,示意她也去。 林眉当然不好将自己孤立出去,也走过去坐了下来,正听到前台的接待员小李在轻声说:“我是早上警察刚来的时候听他们对杜总编说起来的,张黎黎好像是……已经自杀了。” 事情具体如何,她们这些人当然是猜测为主,除了感慨下生命易逝外,并没有太多的话可说。 林眉没怎么参与讨论,只是间或点头表示自己也在听……然而即使如此,一周前还在自己眼前出现的同事,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让她心情沉重。 下午开完例会,她将这个含糊的结果,带给了肃修然。 肃修然沉默着听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林眉却还是感慨:“为什么要自杀呢?为了一段不值得的感情?” 肃修然笑了笑,还是像他那天的笑容一样,看起来温和无比,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反而带着淡淡的哀伤:“这世界上有许多人,并非死于表象……而是死于心碎。” 肃修然显然想到或者又预料到了什么,林眉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向他询问,只能叹了口气,低头逗弄自己脚下躺着的春申君:“主上大人,人类活得实在太累了对吧?” 春申君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娇俏婉转的低叫,对着她翻出了白白的肚皮。   ☆、第12章 【】 几天后张黎黎失踪的事件已经静悄悄地尘埃落定了,正巧星文图书发行部有个同事家里有亲属在区分局,打听出来一些细节。 星文图书本来就不是大公司,同事间随便说一说,基本上整个编辑部的人都心照不宣地了解了前因后果。 林眉把听来的那些比照着去伪存真,大致上还原了事情的一部分真相。 张黎黎的秘密恋人,是楼下一家证券公司的高管,那个高管有家室,除了有妻子外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于是这就是一段见不得光的婚外情,所以才进行得特别隐秘。 林眉和张黎黎共事了三年,觉得她并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事实上即使那个高管经济条件很好,也只是时不时送她一些小礼物,两个人没什么金钱上的瓜葛。 本来这样的秘密恋情已经进行了一年多,突然爆发是因为高管的妻子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位妻子并不是善于隐忍的人,一旦发现丈夫的不忠后,立刻要求离婚。 可能是高管妻子手中并没有高管出轨的确切证据,离婚分割财产时并不占优势,所以高管在慌乱之余,告诉张黎黎这段时间要小心谨慎,不要被抓到把柄,并且表示等他离婚后,就会和张黎黎结婚。 而张黎黎却看出了高管的虚伪:他根本不止她一个情人,也没有想要和妻子离婚,维持现有的婚姻并不断在外拈花惹草,才是他理想的状态。 对爱情偏执又性格激烈的她,威胁高管要将他们在一起的证据给高管的妻子,从而逼迫他们离异,并且要求高管兑现诺言同她结婚。 高管深恨她的“不听话”,但也无可奈何,更是利用午间休息的空隙,通过消防通道潜入到星文,想要偷走张黎黎的笔记本电脑,因为那里面有他们的很多聊天记录,还有合照。 那次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高管看错了位置,加之刘涵又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了偏向张黎黎位置的地方,所以他偷走的,是刘涵的电脑。 在聚餐过后回到办公室,刘涵发现自己电脑被窃的时候,张黎黎已经知道这大概是她的情人搞得鬼,为了面子她没有告诉同事们真相,同时却对情人更加失望。 这也间接促成了后来的悲剧:那个周末,张黎黎先是给高管留了一封邮件,然后独自去了他们在郊区的秘□□巢。 那封邮件里,张黎黎威胁那个高管说如果他不立刻赶去,她就会服安眠药自杀。 没人知道张黎黎最后的心情是怎样的,因为那个高管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他临时决定趁周末陪妻女去海边度假,试图修复濒临破裂的婚姻,直到周一早上才回b市。 等几天后警方在郊区的公寓里找到张黎黎时,能确定她自杀身亡的时间大致在周日那天的凌晨。 如果说最后的结果里有什么是让人稍稍好受点的,那就是张黎黎自杀的事情被高管的妻子知道后,她拒绝了高管复合的请求,坚持离婚。 而警方在刘涵的柜子里找到的张黎黎的电脑中,又发现了大量那个高管婚内出轨的证据,离婚官司打起来,身为过错方的高管,大概会净身出户,也没办法取得女儿的抚养权。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张黎黎的电脑里,竟然还有不少那个高管擅用公司职权为自己牟利的证据,其中涉及到的金额数量不小,他除了会被公司开除之外,还很有可能面临诉讼。 林眉把这个结果告诉了肃修然,他只是沉默地听着,直到林眉说完,才抬手摸了摸趴在他身边沙发上假寐的春申君。 林眉还是有些感慨:“不过是个花心又没有责任心的男人,值得为他赔上宝贵的生命?” 肃修然抬头对她微笑了下:“依照你平时的观察,张黎黎习惯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哪里?” 林眉歪头回忆了片刻:“带回家吧,我们好多同事都习惯将笔记本电脑带回家,这样如果在家有什么工作上的紧急情况,也可以处理。” 肃修然点头:“是啊,大家都习惯将笔记本电脑随身携带,尤其是周末……两天的时间,还是有电脑在身边更加方便一点。” 林眉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张黎黎最后把电脑缩在刘涵的柜子里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肃修然对着她笑笑:“她在自杀的前夕,选择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缩在同事工位的柜子里——尤其是在她已经知道电脑中的一些东西让有的人深深忌惮。” 林眉也是一点就透:“哦,你是说……张黎黎是故意的?她知道如果自己自杀身亡,笔记本电脑早晚会被发现,里面的证据也足够让她的情人后悔?” 肃修然颔首:“你刚才说,她的情人是临时决定去外地度假的。” 林眉连连点头:“据说机票都是临时订的,去的很匆忙。” 林眉说到这里,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她的情人预料到以她的性格来说,她会选择一些很激烈的方式抗争,所以干脆躲得远远的,以逃避嫌疑?” 肃修然点头笑了笑:“他没有低估女人在爱情上的沉迷,却低估了女人的决绝。” 也许在那个高管心目中,张黎黎只是一个被他玩弄在指掌中的小女人,他给她甜蜜的爱情,也给她万劫不复的痛苦,甚至连她的毁灭,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他却没想到,在最绝望的时刻,张黎黎还是给他准备了惩罚和审判——假如他没有那么绝情,赶去郊区救人,张黎黎是不是不会公布那些她掌握的资料? 如果他真的和自己的妻子离婚,给了张黎黎自己曾经承诺过的一切,境地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起码不会妻离子散,还很有可能身陷囹圄。 张黎黎的爱和恨,在她生命消逝的那一瞬间,都归于了虚空,但她的情人呢?现在想起她,是会恨她的心机和狠毒,还是想念她依偎在自己身边时可爱的模样? 当听完肃修然最后的分析,林眉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非常微妙……同情、惋惜,又有些基于道德准则的不认同。 肃修然看着她复杂的神情,轻声开口:“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我们遇到的人,都会给我们带来幸福和温暖。也总有一些事情,无法用单一的善恶去衡量。” 林眉抬头看着他低垂的眼眸,他的目光中总有一丝淡淡的悲悯,除此之外,却唯有一片平静,仿佛高坐在天空中的神祗,他怜悯悲苦的芸芸众生,但也仅是怜悯而已,没有更多的情绪。 她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肃修然没有再习惯性的微笑,反而轻声反问:“你的看法呢?可以先说给我听。” 林眉想了下,就说:“张黎黎是我的同事,我觉得她很可怜,可所有的事未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她已经为自己选择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我没有办法苛责她,却也不认同她的爱情和人生。至于她的情人,则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鄙视他这样的人,是从人格上厌恶轻视他。” 肃修然听后只是笑了笑:“你看,你自己的评价已经很清晰了。” 看着他温和的面容,林眉松了口气,挑了挑眉毛,疑惑与自己刚才的执着:为什么一定要询问肃修然的看法?明明自己心里的评价已足够盖棺定论。 她笑了笑,又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心情,接着站起来对肃修然笑:“不谈了,我去下厨准备我们的午饭!” 一直用超脱的神情蹲在沙发上的春申君也被什么感召了一样,突然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充满期待地看着林眉。 林眉忍不住笑了,去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放心吧主上大人,少不了给你的供奉……我给你煮鸡胸肉!” 春申君立刻竖起尾巴对她开心地摇了几下,忽闪着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卖萌。看得林眉春心荡漾,一把将它抱起来猛亲了一口。 这时,林眉还没想到仅仅过了几天,她的生活就要面临新的变动。 那是这周五下午,她刚从办公室回到家里,就看到了满脸歉意等着她回家的房东。 谈了一阵子后,她不得不给肃修然打了个电话,有些郁结地说:“大神,我明天可能没空去你家了……我租的公寓有些情况,我可能要新找一套搬家了。” 经过两三周的相处,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林眉周六也是会去肃修然那里“上班”的。 说着她忍不住去到卧室里关上门,小声抱怨:“房东也太急了,本来是到年底的合同,突然说房子要卖掉,而且希望我一两天之内就搬走……赔偿金倒是给的很爽快,可这么急,我去哪里突然找个合适的房子?简直不近人情。” 话筒那头肃修然的声音更加低沉温和,他沉吟了片刻,突然说:“既然如此……我这里还有间客房,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过来暂住。”   ☆、第13章 【】 时间仓促,林眉权衡了一下,还是在第二天开车载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投奔肃修然而去。 她租住的公寓是精装修的,不用搬运家具和家电,她收拾拿走的,除了衣物日用品之外,就是书了。 她下车的时候肃修然正在门前等她,看她竟然一个人过来了,也没有带搬家公司,略有些惊讶:“你为何没请搬家公司?” “你的住址不是需要保密吗?”林眉倒也没在意,打开后备箱和车后座,就开始一件件地往下卸东西,“所以我就自力更生啦,本来就是暂时借住,再带着搬家公司来打扰你多不好。” 对于她的体贴,肃修然笑着道了谢,然后就走过来,和她一起搬运那些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纸箱。 林眉看他弯腰搬起了箱子,连忙说:“大神你放着千万别动,万一压得你胳膊酸了不能打字怎么办?” 肃修然略微扬了扬秀挺的长眉:“在你眼里我这么弱不禁风?” 林眉“呃”了声:“其实那一箱子都是你的书……” 肃修然顿时站住了:他为什么要搬一箱子自己写的书……而且还这么沉。 好在他还是控制住情绪,沉默不语地棒林眉将东西一件件搬进去,再帮她整理。 客房和主卧一样,都在三楼,上上下下还是颇费点功夫的。 好在林眉的东西不多,衣物和日用品,还有一些小摆设被安置在卧室和附带的洗手间,至于那些足足有三大纸箱的书,则被肃修然以书房没有位置了为由,塞进了地下的储藏间。 将那些书关在阴暗的地下室时,肃修然不知为何觉得心情不错,但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转头看了眼忙着哀悼的林眉。 双手合十用一种近乎心碎的目光看着她的宝贝书,林眉嘴里还念念叨叨:“大神啊不要寂寞,等我找到新房子立刻把你请出去供奉起来真的。” 肃修然在她身旁清了清嗓子低咳了一声,示意她本尊就在身边呢,不用去膜拜那些不会说不会动的书。 林眉却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心碎的目光里又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谴责,仿佛在责怪他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人,竟然没有给她一个书柜。 肃修然微顿了顿,实在没忍住,做了一个自己攻击自己的没品举动:“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些浮夸的东西而已。” 林眉瞬间长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抖:“大神,你竟然说自己的书浮夸!” 肃修然淡然地说:“对于我来说,它们只是一些赚钱的工具,我只关心它们的销量。” 林眉脸上的悲愤简直要溢出来:“大神,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样的话如果被公布出去,会有很多粉转黑的!” 肃修然觉得这个对话没有办法再持续下去了,转身抬步上楼。 林眉又在地下室哀悼了一阵,才走上楼去,而肃修然则已经为她泡好了咖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报纸。 他的习惯还真是挺老派,在如今这个电子信息发达的时代,他还坚持订了几份报纸和杂志,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进行纸质 林眉调整好了心情,先向他道谢,然后保证了自己下周会利用非工作时间看房子,尽快找的新的住所搬家。 肃修然目光还停留在报纸上,淡淡开口说:“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如果你觉得不妥,也可以支付租金。” 听到这话的林眉愣了愣:“大神……我住在你这里会不会不方便?” 肃修然合上了手中的报纸,抬起眼看着她:“你目前的主要工作是做我的合作者和编辑,当然要住在距离我尽可能近的地方,但既然我这里有合适的空房子可以供你居住,那么何必舍近求远?” 他说着,微顿了下又说:“更何况我希望你能够全身心地成为我的助力,你没有经济能力购买住房,租房时再遇到类似这次的情况怎么办?难道我还要再忍受一次你的慌乱给我造成的损失?” 林眉心里已经满是“……”了——这几天看多了温柔的肃修然,让她都被催眠了忘记他是个多么毒舌的人。大神你能不能不要把揭人伤疤的事情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是没有经济能力购买住房,但b市的房价这么高是她的错吗?她只是个刚工作三年不到的人!哪怕工作在同龄人已经算是出色,也不能供得起如此高昂的房价啊! 看着林眉有些欲哭无泪的神情,肃修然继续淡淡地说:“所以昨晚我拨冗考虑了几分钟,觉得让你长住在这里是对我来说最优的选择……当然房租可以优惠,就按照你之前房租的一半来算吧。” 如果说林眉之前还有些犹豫的话,听完这句话立刻没骨气地表示:“大神你说得对,小的听你的。” 没办法,人穷就要懂得克制,少了一半的房租对她来说大大缩减了日常开支,她也更有希望早日存够钱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了。 哪怕肃修然的语气和态度是一副施恩者的嘴脸她也没往心里去……反正她也早认识到了大神的傲娇和口是心非。 就冲他昨晚没有犹豫几秒钟,就让她过来住,也能看得出来他是为她考虑的,毕竟那么短的时间内,再光速的大脑能做出的也只是第一反应。 纠结了一阵子,她决定还是做点更实际的事情,犹豫着开口:“可是大神,我还是想给我的房间里添一个小型的书柜,毕竟出版是我的工作,我还是需要一点私人藏书的。” 肃修然看了看她,拿出茶几下的平板电脑,调出了一个网页,然后丢给她:“从这个家具店里选一个,费用我支付,不要用那种拼装的简易书柜侮辱我的品味。” 林眉看了眼网页上那些手工打造,价值不菲的实木家具,悄悄吐了吐舌头:“简易书柜有什么不好,自己组装还能提高动手能力。” 肃修然则懒得再看她一眼,抬手拿起报纸打开继续翻看。 其实在这里住下来,比其他地方更便利,肃修然的客房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不说,林眉时常来这里也有两三周了,没有了到一个新环境需要适应的感觉。 更何况肃修然嘴上说的傲娇,还是帮她收拾了许多东西,上午搬了家,下午只用整理下自己的衣物等等,林眉就算安顿了下来。 既然住了进来,林眉觉得更便利的一点是,可以全天候无缝监督肃修然喝药了,晚饭后看他皱眉喝药的样子,简直像报了白天的一箭之仇一样爽快。 肃修然是真的怕苦,药喝完后,还需要按着胸口皱一阵眉,压抑吐出来的冲动,双眼中都多了一层水光。 偏偏林眉还幸灾乐祸地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脸,半点没有安抚的意思。 肃修然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苦到了,侧头咳了几声,照例是自己起身倒水喝。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林眉穿着睡衣从自己卧室里跑出来,很严肃地问:“大神,我可不可以借用你浴室里的浴缸?” 她的睡衣是大领子的,露出一大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和胸前的肌肤,肃修然有些不自然地微转过目光:“为什么,你的卧室不是有浴室?” 林眉是真的有些纠结,皱着眉说:“可是我真的也有晚上泡澡的习惯啊,我原来的公寓都有浴缸的,你这里的客房却只有一个淋浴间……” 看肃修然还是皱了眉不想答应一样,林眉又加了句:“同居是要互相照顾对方的习惯的,不然你把我房间的浴室改装一下,不然你就让我用你的浴缸……” 她说得振振有词,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用了“同居”的字眼。 肃修然侧头又咳了几声,才开口说:“你可以用我的浴缸……在我不使用的时候。” 可惜林眉根本没在乎他说出的下半句,欢呼了一声,就从他身边侧身钻过去,奔向了她心仪已久的大浴缸。 已经住进了肃修然房子的事,林眉当然没打算告诉公司,毕竟一男一女又都是单身,哪怕她心底毫无阴霾,也不代表别人不会多想,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住在肃修然那里的好处还有……不用再三个地点跑来跑去,她节约了好多原来需要花费在路上的时间。 春天来得很快,她住进肃修然的房子不过一两周后,气温就有了明显的回升,b市枯萎了一整个冬季的树木花草也争先恐后地发芽繁茂。 清明节的公休假期也如约而至,林眉原本是打算利用这个假期回s市看望父母的,但放假前夕,她爸妈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表示他们已经决定了要趁这个时间出境玩一趟,让她不要回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林眉郁闷之余,又想到:难道假期三天,她需要每天跟肃修然朝夕相对然后发呆吗?或者干脆继续讨论工作,变相加班又没有工资?怎么想都很不愉快啊! 肃修然看着她接过父母的电话后,就盘膝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长吁短叹,就轻声开口:“假期难得,不如一起去散心。” 林眉听完他的话,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意味:“大神你是说你愿意做我的旅伴?” 肃修然淡然地点了点头:“也无不可。”   ☆、第14章 【】 不得不说,听到肃修然想跟自己出去散心,林眉还挺感动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能出门?” 肃修然点头,接着加了一句:“不能乘飞机和火车。” 看林眉有些不懂的样子,他又解释说:“我还在使用……之前的身份证。” 林眉颇为意外:“就是……肃修然?” 肃修然点了点头,林眉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她第一天来到这里,和肃修然签保密合同的时候,他并未当着她的面签字,而是先收起来了。 难道说他所有的合同里都还是“肃修然”的签名,这么说的话,法律上这个人应该是没有“去世”的。 看她的神情,肃修然又淡淡开口:“你猜的没错,法律上‘肃修然’这个人还存在。” 这还真是一个颇为怪异的现象了,一方面新闻里和觉得部分人,都以为‘肃修然’已经不在人世,另一方面在法律上他还生存着,并且能使用原来的身份证。 林眉纵有疑惑,却没再深问,她是个好奇的人,但也知道什么属于不能触碰的*——更何况,她心里有种笃定,必要的时候,肃修然会主动告诉她真相。 在此之前,她不妨避嫌,不主动询问。 看她默然不语,肃修然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支了额头说:“车程三百公里左右的,你选一个地点吧。” 林眉表示同意,接着她又想到一个问题:“我们开车去?谁开?我吗?” 肃修然理所当然地看着她:“不然呢?” 林眉默然,她早就应该摆正自己“司机+保姆”的地位了,更何况三百公里呢,大神开车累到了怎么办? 接着肃修然又说:“我们提前两天出发,推迟两天回来,避开出城和返城高峰,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堵车上。” 林眉倒是很赞同避开高峰,不过她也有顾虑:“那我要请假四天啊,不知道杜总编会不会批。” 肃修然看着她,淡淡地说:“我同杜宇文讲,你不算请假。”他接着很理直气壮地说,“是陪我采风,算牺牲休息时间出公差。” 林眉默然了一阵,冲肃修然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跟着大神混,有肉吃。” 假期转眼已至,肃修然真的给杜宇文打了个电话,表示他想去周边采风,需要一个司机和随行,希望林眉牺牲了休息时间陪她。 杜宇文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答应下来,等林眉去公司打卡的时候,他还特地把林眉叫到办公室里,告诉她要耐心陪同肃修然,假期还需要加班真是委屈她了,假期那三天他会嘱咐会计给她算双倍工资。 看着杜宇文郑重又殷切的样子,林眉突然觉得自己跟肃修然还挺……无耻的。 无论怎么说,林眉和肃修然还是很快整理好了行李,在那天早上早早出发。 他们是各自收拾行李的,讨论到要开哪辆车的时候,肃修然默默地让林眉去把他的车先检修保养一下。 肃修然虽然足不出户,但地下室的停车场里却常年停着一辆车,出乎林眉的意料,不是跑车也不是商务款或者家用款,而是一辆四驱越野。 肃修然怎么看也不像会是喜欢这种车型的汉子,看到林眉露出惊讶的神色,肃修然还特地解释了句:“对强力机械的迷恋是男人天生的特质。” 林眉连连表示赞同,肃修然不知为何还补了一句:“其实我还有直升机驾照。” 对此林眉只能表示:“大神你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眉开惯了小型车,开越野真有些不适应,不过她车感不错,上路出发后很快就是适应了,市区的堵车开没有开始,肃修然的住所又靠近市郊,他们很快就上了高速,直奔东北方向的目的地。 也许是觉得上次的口罩被取笑过敏,这次肃修然带了一副墨镜,出发后就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等过了高速收费站,他却突然睁开眼睛说:“停一下车。” 高速收费口附近都有宽敞的停车道,林眉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晕车或者不舒服,忙靠边将车停了下来,结果肃修然却解开安全带,侧了侧头对她说:“换我开。” 这里停车并不能停车太久,而且林眉也没有在道路上“忤逆”肃修然的打算,没反对就和他换了位置。 不得不说,同样一辆车到了不同人的手里,呈现出的风格完全不同。 肃修然开车的风格和他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凛冽,他绝未超速或者违规,但无论是变道还是超车,都非常干脆利落。 今天天气晴朗,道路上略有反光,林眉这也才发现他今天带的墨镜并不是那种大黑超,而是颜色浅一些,适合开车时使用的。看起来他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要自己开长途了。 都说架势时的男人别具魅力,林眉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他线条鲜明流畅的侧脸,还有干净修长的腕骨和手指,在车里纯黑皮质内饰的衬托下,简直有些雄性荷尔蒙爆棚。 这么看着,有一瞬间的晃神,林眉竟然想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却不能泡,有些痛苦。 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b市城区有四百多公里的一处草原,地点是肃修然选定的,据说并未过度开发,游人不是很多,还保留了很多原生态的景观。 现在也才四月份,北方的林木还没有完全生长茂盛,高速公路两旁的风景略有些单调,只是偶尔晃过的村落中,依稀有桃花和杏花的影子惊鸿一瞥。 路途漫长,肃修然又沉默不语,林眉不知不觉就靠在车背上睡着了。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路途的某个休息站中,肃修然没有把车熄火,温暖的空调依然运作着,看到她醒来,他就勾着唇角轻声说了句:“到了午饭时间了。” 随着路途的延伸,车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他也已经摘下了墨镜,清俊至极的面容在车内有些暗沉的光线下,犹如雕刻般清晰。 有那么一刹那,林眉很像伸出手去抚摸他的侧脸,她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手已经高高抬了起来,幸亏她反应快,中途硬生生转回来挠挠自己的头顶,却还是掩饰不住微红的脸颊:“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睡着了。” 肃修然笑了笑,声音温和:“没关系。” 林眉看了眼驾驶盘上的时间,这才发现已经接近下午一点钟了,连忙拍拍脑袋:“哎呀你的午饭时间不能耽误,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呢?” 说完她连忙跑去后座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大饭盒,肃修然这样讲究敏感的肠胃,当然不能在旅途中随便吃东西,她一大早就起床煲汤熬粥,还装在保温的饭盒里等着中午的时候用。 他们并没有开门下车,就在车上用餐,食物温暖的香气在不大的空间里氤氲,林眉小心地遮掩自己过快的心跳,还欲盖弥彰地表示车里有点热。 肃修然不动声色地将天窗打开了一道缝,零星的雨滴顺着空隙滑了进来。 林眉看着比在家里眉目更加舒展起来的肃修然,想到也许并不是自己想出来玩,是肃修然想吧——她之前以为他一定是喜欢静谧又一成不变的环境,今天看到他的车技,又想到他还特地考了直升机驾驶执照,那并不是必须的生活技能,还需要付出大量训练。 她意识到,也许他并不是天生爱静,兴许还对户外活动颇有兴趣。 也许是天气原因,也许是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更容易多愁善感,林眉侧头想了想,开口对他说:“其实远处也并不是不能去的,我们可以换着开车,避开人多的景点和城市……一路开到西藏和新疆去,也不过几天时间啊。” 肃修然听着一笑:“甚至真有那个心情和兴致,开车横跨亚欧大陆也不是不可能对吗?” 林眉连连点头:“是啊,几个月时间肯定可以搞定了。” 肃修然不由失笑:“带你出去采风几个月……杜宇文可能以为我要拐卖人口了。” 林眉从不着边际的狂想中回过神来,略带尴尬地清清喉咙:“对不起我已经把编辑部的人都忘了……” 肃修然莞尔一笑,修长的手指在她头顶上轻抚了抚:“我就知道。” 温柔的触感一晃而过,雪泥鸿爪般不留痕迹,说不上是不是暧昧的亲昵,让林眉刚刚平复些的心跳又恢复了跳速。 肃修然却像根本没注意到一样,已经转过脸去,只是唇边余留着一丝笑意,久未消失。   ☆、第15章 【】 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足百公里了,接下来还是肃修然开车,一路无话,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已经到达了那片草原。 地点是肃修然安排的,具体住所怎么安排林眉没有过问,毕竟她觉得依照肃修然的龟毛程度,自己来办恐怕不能满足他的要求,还是让他自己来比较妥当。 结果下了高速,肃修然还是根本不用导航,熟练地架势着汽车绕上一条仅铺了石子的小路。 感受到性能良好的越野车身下传来的震荡,林眉才明白为什么肃修然会要求她开这辆车,而且需要提前保养,保证车况良好。 此时草原上也开始下零星的细雨,不过好在石子路上还没有泥泞,离开柏油马路之后的路途也不并不十分遥远,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绕过了一座小山包,就看到了一处建在山脚下的白色房屋。 和林眉预想中的度假村和酒店都不同,那座房子看起来孤零零地,旁边并没有任何其他建筑和设施。 肃修然却径直将车开了过去,熟练地停在房子前的一小块空地上。 林眉讶然地看着他熄火:“这就是我们要住七天地方?看起来不是什么酒店吧。” 肃修然却笑了,转头微微勾了唇对她说了句:“欢迎光临我的秘密基地。” 看肃修然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车,转去后备箱取行李,林眉也只能跟着他下车。 出发前林眉查过当地的温度,特地带了件厚外套,等下了车才发现,即使如此,雨水依然像夹带着冰碴子一样落在脸上,近乎刺骨。 冷得哆嗦了一下,林眉最先想到的却不是赶快到建筑物里去避寒,而是现在只穿了件风衣站在寒风中的肃修然:“大神,这么冷你快进去吧,行李我来拿。” 肃修然已经打开后备箱,一手一个将他们两个的行李箱拎了下来,剩下还有零碎的几包东西,他侧头示意林眉去提。 林眉连忙过去帮忙,东西是各自收拾的,出发的时候林眉光顾着自己的行李了,没注意肃修然都带了什么,到了这里才发现,肃修然竟然在车上装了许多水果蔬菜,还有一些日常用品,看起来是早有准备。 走近了才发现这栋白色的房子建在垫高的地基上,从他们下车的位置上去,还有七八层台阶。 房子原本的建筑已经足够结实,后来应该也经过了修整和改造,墙体用白色的大理石装饰,连房门和房前的金属护栏,也是漆了乳白色的油漆,看上去有几分艺术感。 肃修然放下行李箱,用钥匙打开厚实的合金安全门,里面的装饰更加讲究,橡木的地板,简洁又略带沉重的家具和装饰。 林眉这才相信这是属于肃修然的房子,里面充满着他的风格。 他们把带来的物品堆在门口,又进出了一次,才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 林眉抱着新搬下来的砂锅,很开心地说:“我来的路上还想呢,如果住酒店或者度假村,还需要管他们借个火给你熬药,这下好了,原来是你自己的房子,这样一定有厨房熬药对吧?” 肃修然看着她手里那一口黑黑的砂锅,眼皮几不可查地跳了跳,然后才点头:“对,有厨房。” 既然是肃修然的房子,里面出现什么设施林眉也不会意外了,果然这里还铺设着电地暖,打开后不久房间就渐渐温暖起来。 林眉好奇地在房子里四处看,这才发现这里虽然面积不小,还有宽大的浴室和书房,却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林眉不由有些意外,去问肃修然:“怎么只有一张床,之前刘涵跟你来的时候睡哪里?没有简易的折叠床吗?” 肃修然已经脱了束腰的风衣,正在打开箱子,站在木衣柜前一件件整理着自己的衣物,他姿态随意,即使做着这种普通的动作,一举一动中也带着舒展和优雅,听完后微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她:“刘涵没有来过这里。” 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悦,不过林眉没有听出来,反而惊讶地“哦”了声:“所以你才说是秘密基地?” 肃修然错过头去不再看她,过了一阵,才淡淡地说:“这里很少有人来……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一年,现在偶尔也会来住一阵子。” 林眉这才想起刘涵还是肃修然的责编时,有时会说:“大神又出去清修去了,这次不知道要多久。” 现在她才知道,所谓的“清修”,应该就是来这里。 肃修然说他在这里住过一年,林眉突然想起什么,脱口问:“一整年?” 肃修然还是淡淡的语气:“准确来说是一年零三个月。”他说着,停顿片刻后又补了一句,“是……之后,我还没有写书之前。” 林眉虽然尽量告诫自己不去触碰肃修然的过去,但此刻显然是他先提及,她就看着他,小心地问:“那时候你一个人吗?” 肃修然侧头看了看她,微笑了一下:“是,我一个人……其实家人有派了人过来,不过安顿好之后,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这是肃修然第一次提到他的家人,林眉没有揣测过他的经历和家庭,毕竟就之前肃修然透露的信息来说,做出任何一种猜测都是纯主观的,很可能与事实相距甚远。 林眉想了想,还是没有趁机追问当年的真相,而是问:“你当时刚病过吧,为什么选这里呢?医疗条件又不好。” 肃修然看她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一些,他停顿了很久,还是轻声回答:“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一个完全陌生的安静环境,比医疗条件要重要得多……”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才接着说,“我不被允许出国,这里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么说,林眉抬起头,看到窗外仍旧枯黄萧瑟的景色,心里还是一紧:“冬天在这里的话,很难熬吧?” 肃修然笑着摇了摇头:“也还好,冬天这里非常安静,连风吹过草叶和落雪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反倒是夏季游人多起来,会有些吵,说起来这几年我冬天来这里的时间还多一些。” 这里的客厅和卧室都在靠山的一面,全都打通修了落地的玻璃窗,窗外就接着茂密的灌木和草地。 林眉想象了一下枯寂的冬天里,这里万籁俱静,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可以看到窗外皎洁的月光或者雪色,如果下雪,更是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片雪花落下的痕迹……应该会非常安静,也非常美。 她出了一阵神,回过头问:“你就是在这里构思了《配得上我的女人》吗?” 肃修然点头,微勾了唇角:“每天都在不可避免地思考很多东西,时间久了自然会有些想法……更何况我需要一个无需抛头露面的工作。” 他的家族那样富有,他又是第一继承人,如果不是八年前他被宣告“死亡”,如今的他已经是坐拥百亿资产的富豪。 而且肃家并不是那种一两代之内发迹起来的暴发户,资本传承早有三代以上,他身为家族财富的继承人,会被如何精心培养起来不言而喻。 林眉想到这里,才觉得他身上那些龟毛和挑剔,也许已经是“不得已贴近平民”后的结果了。 这么想,她的思维又绕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就好奇的话题:“那你是为什么要写一个施温良那样的人?在你之前的人生里,应该不会注意那样的小角色啊。” 她的话说得多少有些不客气,但此时他们已经不是初见面时陌生的关系了,肃修然这次没有再惯例般回复“读者对这样的角色会有代入感”,而是笑了笑说:“外在形式只是一种表象,我们每一个人对于寂寞的体会或许相差无几……那时我的心境,如同被全世界遗忘的失措,能通过施温良体会到。” 林眉豁然开朗:“我还是太世俗了,没有领会到文学的真谛!是我的肤浅!说起来《配得上我的女人》这个名字也不错,初看觉得有点俗,但看完后,又觉得和里面透露出来的那种无望的张狂很贴合。” 肃修然笑起来:“那本书名是杜宇文帮我改的,说这样更容易迎合市场吸引眼球,我自己给它的命名要简单许多。” 这算是大爆料了,外界从来没有人提起来过,林眉眼睛一下闪亮了起来:“是什么?” 肃修然微微一笑:“就叫《一生》,我喜欢简洁的文名。” 至此林眉才体会到了肃修然说的“对寂寞的体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才会给这么一个悲惨又滑稽的故事命名为《一生》? 许久没住的屋子,即使防尘做得再好,也不免要收拾一番,林眉当然不敢让肃修然全部动手,毕竟他身体底子不好,又开了一整天的车,所以就大包大揽地自己做了。 第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暮□□临,他们吃过了晚饭,林眉就开始纠结怎么睡的问题。 她的意见是她不能雀占鸠巢,客厅的沙发也挺大的,暖气也很足,她睡那里就可以了。 肃修然听后没说话,却从柜子里取了一床厚实的毯子,细细地折成长长一条,摆放在了卧室的床上,然后在两边摆上两个枕头。 他卧室的床秉承肃修然一贯的风格,足足有两米宽,这么隔断开,确实两个人都够睡。 不过林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这还是会不方便吧,毕竟是一张床……” 肃修然看着她,淡淡来了一句:“问心无愧,就没有不便。” 他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林眉到不好意思反驳了,笑笑说:“也是。” 肃修然只是唇边微带着点笑意,看着她不再开口。 周围这么安静,这一晚应该是一夜无话的,但不知是林眉的心理所用,还是窗外的风声太大,一整晚她都觉得有什么“呜呜”的哭泣声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吵得她心神不宁。   ☆、第16章 【】 一夜没睡好,感受到阳光洒在脸颊上,林眉皱着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头就有些疼。 她撑起身体,看到身前站着肃修然修长的身影,他站在拉开窗帘的落地窗前,正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 林眉撑起身体坐起来,这才看到外面的草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白白的一层雪,此刻正在初升的太阳下泛着银鳞一样的光芒。 在b市一整个冬天都只见了一场零星小雪的林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翻身下床。 床周围铺了厚厚的地毯,她也顾不上穿鞋,就跑过去站在肃修然身边,看着外面的一层新雪惊叹:“昨天的雨终于还是下成雪了啊。” 她没注意自己站的位置和肃修然很近,脑袋几乎要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刚睡醒她还有些晕晕乎乎,略显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肃修然转头看着她,眸色深了深,却最终还是轻笑着温和开口:“你如果喜欢看雪,以后我冬天可以常带你来。” 林眉惊喜地转头看他,却丝毫没注意其中“以后”和“常来”的字眼:“真的啊,你不嫌我麻烦?” 肃修然笑着摇摇头,他一旦笑起来,目光中的柔和就像要溢出来:“还好。” 在清晨明媚的阳光里,林眉觉得自己又被电晕了一下,她忙退开半步,上下打量着显然也是刚起床,睡衣领口还敞开着一颗扣子的肃修然,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大神你不要太妖孽,我把持不住怎么办?” 肃修然仿佛没听清楚,带笑地微微低头,向她又靠近了些:“什么?” 在他明亮的瞳光下,林眉只坚持了大概一秒钟,就转身落荒而逃:“没什么,我先去洗漱!” 收拾一新从浴室里出来,肃修然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了,下了雪气温比较低,他就打开了客厅里的电暖炉,将一双长腿放在沙发上靠近暖炉,姿态很随意。 这次来外面,他就不看杂志和报纸了,反而带了几本书,林眉凑过去看了,发现是英文原版的。 林眉想起来他书房的大书架上,基本全是外文书籍,除了英文书,还有些法文的,中文读物几乎没有。不过他看书倒不是很挑的感觉,不管是经典著作还是流行小说,全部都有。 这么想着她就有些奇怪:“大神你不看中文小说啊。” 肃修然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随口回答:“看,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前的吧……”他说着语气还是很随意,“现代中文小说的语言太粗粝,会影响我写作的语感。外文倒是可以勉强避免这种隐患。” 林眉顿时觉得被噎住了:这话换任何一个人说,都是赤果果的夜郎自大好吗?就算是他,要给外人知道了,估计也会被喷骄傲自满。 跟肃修然熟悉起来后,林眉越来越觉得需要锤炼自己的小心脏,原因之一就是肃修然这种突兀又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精神攻击。 昨天是刚来,光顾着收拾行李,现在她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发现了一些细节。 那就是这里的家具摆设方位几乎和肃修然的别墅里一模一样,当然别墅是三层的,还有楼梯等,这里是平层,当然不可能完全等同。 只是有一种微妙的相似,比如开放式厨房和吧台的设计,客厅的落地窗,卧室里的衣柜和床的位置,浴室里的大浴缸旁也同样有一扇大玻璃。 虽然对她来说是先到了别墅再到了这里,但想到肃修然是先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后才搬到b市的,她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难道b市的别墅时按照这里的样子装修布置的? 她好奇心起,看了一圈后问:“大神,你还真钟爱这里啊,b市的家跟这里很像。” 肃修然却没有认同“钟爱”这种定义,反而头也不抬地说:“没什么,只不过相似的环境会带给我安全感而已。” 自从来了这里后,肃修然真是每每给她惊讶——从昨晚到现在,他似乎正在一点点袒露自己的软弱,这在之前从未有过。 林眉不知如何回答,却看到他看着书,眉心就微微蹙了起来,同时抬起手按了按腹部。 虽然他的神情和动作都稍纵即逝,林眉却抓住了,想到他胃不好,连忙问:“怎么了,胃疼吗?” 肃修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看她,而是继续注视着书本,神色间有些倦怠:“没什么,大概是昨天吹了点冷风吧。” 林眉这才意识到他把脚放在沙发上,又开了电暖,大概不仅是因为冷的缘故。 她忍不住为这位大神的自理能力担忧:“大神,你胃疼要吃胃药,光缩起来躺在沙发上是没用的。” 肃修然这才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到她脸上,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 林眉看到他这种样子,只能摸摸鼻子,认命地去替他翻胃药,又去找温水。 肃修然虽然起得比她早,但可能是因为胃疼的缘故,既没有烧热水,也没有试图准备早餐,林眉只能用电暖壶临时烧了热水,又兑成温的带过来。 看着肃修然接过道了谢,又就着水杯多喝了几口水,林眉这才发现他淡色的薄唇上已经起了些干皮,额头也疼得出了层冷汗。 林眉想起来他胃疼得都要缩起来,起床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喝药烧水,而是强行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摆姿势看雪,看完雪还继续强行拗着姿势在客厅看书……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真是蛮拼的。 用带来的小米熬了粥,又用蒸笼热了点一起带过来的紫薯馒头,再加上一点新鲜蔬菜,就算是他们的早餐了。 吃了药又进食后,肃修然的胃疼就缓解了一些,总之他虽然还是半坐在沙发上看书,姿势却更随意了很多。 林眉不免腹诽这种运动量他腹部还是没有一丝赘肉果然是肠胃不好……又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无聊,想起来昨晚听到的风声,她就说:“大神,你这里的风声真神奇啊,听起来好像人在哭。” 肃修然却看了她一眼:“那并不是风声,我之前从未听到过。” 林眉“哦”了声,后知后觉地脊背突然一寒:“不是风声,那是什么?真的有人在哭?” 肃修然点头,还是很随意的样子:“或许。” 大神你不要这么淡定好不好?那鬼哭一样的声音都在你的房子附近萦绕了一整晚,天亮了又消失了你都一点都不在意么! 他们正说着,房门处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三声,不紧不慢,声响也并不大。 刚下过雪地面还有积雪,这里又是荒郊野外,什么人挑这种时候上门拜访?林眉顿时从沙发上弹坐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肃修然。 沉默持续了大概有几秒钟,又是不紧不慢的“咚咚咚”三声,肃修然终于不耐地开口:“林眉,开下门,我们有客人。” 林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种关键时刻,他居然让她一介小小的弱女子去开门?难道这时候不都是应该男士英勇地示意她别动,然后自己去应付吗? 时间流逝中,门口的敲门声已经又响了两遍,每一次都是“咚咚咚”三声,不多也不少,甚至维持着相同的频率,不见丝毫急躁。 肃修然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一脸见了鬼神情的林眉,只能自己放下书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寒冷的空气和一声憨厚又友好的问好一起传了进来:“兄弟,听说你回来了,昨天没来得及过来!” 肃修然也微笑着应答,低沉的声音里多了许多暖意:“这次只是住几天,没想要打扰你们。”   ☆、第17章 【】 听到门口传来的对话,林眉这才从恐怖片的迷思中脱离出来,意识到真的是客人,连忙走过来站在门边礼貌地冲外面微笑:“您好。” 那是个穿着蒙古族服饰的男人,有些络腮胡子看起来接近中年了一样,但再仔细看他的脸,就会发现他的年纪并不大,身上洋溢着一种淳朴又温厚的气质。 肃修然侧身让他进来,适时地替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林眉,我的助理,这位是乌恩,我的兄弟。” 林眉注意到肃修然仍然强调乌恩是他的“兄弟”,要知道以林眉对肃修然的认识,他是不可能为了礼貌刻意客套的,所以她立刻就意识到,乌恩对肃修然来说,肯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才能被他称为“兄弟”。 友好地向乌恩打了招呼,林眉将人让到客厅坐下,肃修然已经自行去了吧台,熟练地泡出来一杯奶茶。 茶是他们带过来的伯爵红茶,但肃修然却没有依照惯例去泡,等泡好后还加了点盐,给乌恩端了上来。 乌恩抱着粗瓷的马克杯道了谢,林眉已经跟他拉上了家常:“乌恩大哥是怎么来的?现在外面下雪不好开车吧。” 乌恩“哈哈”笑了起来:“那是当然的,不过骑马也一样快!” 他说普通话还带着点不自然的口音,应该是在本地土生土长的,笑容也非常淳朴可亲,眼睛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肃修然也坐下来,笑着解释了一句:“乌恩就住在山那边的民族风情村,骑马过来很快。” 说是山,其实草原上的山也不过是个略大的土包,跟丘陵地带动辄绵延几十公里的大山没法比,肃修然说乌恩住在山那边,距离应该不会超过几公里。 乌恩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是啊,现在我们这里建了风情村,大伙儿都有固定工作和住所,不用辛苦放牧,还都是苏兄弟带来的福气。” 他们昨天是从小路进来的,并没有看到沿途有什么民族风情村,听乌恩的意思,这家风情村还应该是跟肃修然有关系的? 肃修然还是淡笑着,虽然没看林眉,但看样子是说给她听的:“没什么,不过是向朋友建议说这里环境适宜,很适合建一个原生态的度假村,最后做决定的还是朋友。” 话虽这么说,可林眉却觉得他口中的“朋友”可能还是肃家的人,毕竟看他目前的状态,除了肃家人之外的故交大概都以为他已经“过世”。 他写书后更加深居简出,除了编辑部的人之外基本不接触其他人,也不会再多什么“朋友”。 她的询问通过目光流露出来,肃修然并没有视而不见,反而给她了一个眼神,算作承认。 林眉觉得她之前并没有贸然猜测果然是正确的,一般人看到他“死而复生”并且隐姓埋名,一定会想到他是被家族排挤,不得不远走他乡——说不准还继续被亲人迫害追杀。 可通过一系列的线索,比如他在这里的房子是被家人安排的,甚至他为了表达对乌恩和这个蒙古族村落的感谢,还能让肃家出资兴建一个度假村,都足以证明他跟肃家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说不定还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联系。 乌恩这样淳朴的蒙古汉子注意不到他们的眼神交换,还很兴奋地向肃修然汇报半年来的情况。 说风情村去年夏天的客人很多,利润被用股份制的形式分给了原住民不少,再加上平时还给牧民们开工资,所以很多人生活都更好了,谁谁家的老人有钱看病了,谁谁家的小孩儿去城里读了大学,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 肃修然就含笑听着,不是点头,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但熟知他性格的林眉知道他大概都没把这些在他看来无聊的琐事听进去一个字。 等乌恩总算口干舌燥地说完了,一杯奶茶也见底了,肃修然还微笑着起身又给他泡了一杯,温和体贴地过分。 乌恩不是巧舌如簧的人,之所以滔滔不绝,是因为久未见肃修然,早憋了一肚子话。 把该说的都说完后,他就没了话题,不过他喝了口奶茶后,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一张敦厚的脸上颇有些严肃:“对了,入冬后大伙儿总听到有人在门外哭,开了门又什么都看不到。村子附近都找了,有天还找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在雪地里骑着马巡逻了好大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找着。 “冬天里雪厚,大伙儿就以为是狐狸狼啊什么产了崽藏在雪下叫唤,等开了春就停了。没想开春雪化了还是有,这些日子大家都有些慌,夜里都关紧了门……你们在山这边如果听到了什么声音,也当没听到。反正叫了一冬了,也没出事。” 林眉没想到最后能听到这种消息,连忙问:“是有点像风声一样的哭声吗?我们昨晚听到了,好像是在距离这里很近的地方。” 乌恩点头:“那声音有时候近,有时候远,近的时候像在窗户底下,远的时候不注意就听不到,昨天的哭声在村子里听就挺远。” 感情昨天是特地跑到他们窗子下哭了?林眉想象力丰富,顿时毛骨悚然起来,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肃修然的手臂。 她失态之下没注意,回过神来本以为肃修然会淡定地拨开她的手,结果他却没动,只是看了看她,就笑着向乌恩说:“好,我们知道了,入夜后一定不会出去乱跑。” 乌恩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又憨厚地笑起来:“那就好,我今天急着赶过来看苏兄弟,就是怕你们不知道这个。” 乌恩又坐了一阵子,他不大会寒暄,翻来覆去就是问肃修然身体好点没有,这次留几天,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再回来,再不然就是村子里那些人的情况。 临近中午他就表示要赶回家吃午饭,然后起身用力抱了抱肃修然道别,说莎琳娜和托娅都很想他,这几天带她们也过来看他。 听到这两个名字,肃修然脸上礼貌的笑容总算有了点变化,林眉猜测乌恩之前说的那些人他根本都不知道是谁,唯独这两个可能真的认识。 肃修然笑着道谢,执意要送他到屋外,林眉赶快替他找了件大衣披上,免得他受了凉回来又要嚷着胃疼。 乌恩果然是骑着马来的,门外的栏杆上拴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极其温顺地安静等着主人。 乌恩帅气地翻身上马,这个憨厚的蒙古族汉子一跃上马背,仿佛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一样神气活现,多了几分帅气。 在马背上潇洒地向肃修然挥手告别,乌恩策马向山包的另一面跑去,在平滑的雪地上留下第二串马蹄印。 因为昨晚的哭声,林眉特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雪地,发现除了乌恩的马留下的蹄印,和一些明显是鸟类或者兽类留下的痕迹外,再没有其他的印记。 她不由喃喃自语:“难道真是什么超自然的东西?不会吧,我相信科学的。” 肃修然照例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等乌恩的身影绕过山包消失后,他就微微笑了笑,转身回房间。 也快到了午饭的时间,大神今天胃不舒服,掌勺的自然就是林眉。 吃过了林眉精心准备的午餐,又进入了午后,本来在b市时,这段时间是肃修然的黄金创作期,他一般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书。 但既然是出来度假,肃修然索性连电脑都没带,下午茶过后就半躺在沙发上继续看书。 林眉不但殷勤地替他泡了红茶放在手边,还拿了毯子来给他盖住腿,顺带护住胃,省得他再嚷嚷着不舒服……结果肃修然的姿势果然就更慵懒随意了一点。 看着他的样子,林眉突然想起了被留在家里另一位,他们共同的主上春申君,不得不说,有些地方还真有些神似。 把他伺候舒服了,林眉觉得自己可以问一些问题了:“你和乌恩,感情看起来不错啊,是怎么认识的?” 肃修然头也不抬,略显低沉的声音像灌了酒一样醇厚:“我来这里的头一个冬天,发电机坏了,下着雪信号不好我联络不到外界,只能拆了家具生火取暖。 “当我以为自己会冻饿而死,是出来放牧的乌恩发现了房间里的火光,过来救了我,后来又送了许多食物给我。” 这么说来几乎等同于救命之恩了,怪不得肃修然对他另眼相看,不过乌恩也肯定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诚挚的人,不然依照肃修然的个性,最多给他很多经济上的感谢,不会这么多年还以兄弟相称。 接下来他的话果然印证了林眉的想法,他又淡淡说:“我要求家里在这里建一个度假村,只是想让他过的好一些……至于其他的人过得如何,我根本不关心。” 林眉想起来那两个明显是女性的名字:“莎琳娜和托娅呢?她们也照顾过你吧。” 肃修然抬头看了看她,唇边有些意味深长的淡笑:“莎琳娜是乌恩青梅竹马的妻子,托娅是他的女儿,今年才三岁。” 林眉侧头避开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不想承认自己刚才是有些试探的意思。 肃修然对乌恩的态度那么好,简直称得上和蔼可亲,跟他平时那种爱答不理的高冷姿态大相径庭,谁能保证他没有喜欢上一个花朵一样的单纯又美丽的蒙古族姑娘?   ☆、第18章 【】 送走了乌恩后,林眉托着头坐在沙发上思考,肃修然看她想得认真,不由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林眉这会儿倒是很科学认真了,抬头看着他满脸严肃:“我在想那个哭声……首先排除什么灵异、超自然等等的因素,我觉得应该是人为的。” 肃修然只是笑了笑:“哦?何以见得?” 林眉蹙着眉想了想:“刚才乌恩说了,这个响声持续一个冬天了,到现在还没有消失,他们也排除了动物和自然形成的原因,连季节性因素都排除了……那就只剩下人为了吧。” 肃修然笑笑:“你这个选言推理倒是做的不错。” 林眉“嘿嘿”一笑:“跟着大神学了这么久了,总不能一点长进没有吧。” 肃修然继续看着她微笑:“那你怎么推测的?” 林眉总归也不怕在肃修然面前丢人,伸出一根手指自信满满地就说了:“我的推测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是悄悄造访的,没有提前和别人打招呼,所以提前得知我们即将到来的人很少,除了乌恩……” 肃修然在旁淡淡地补了句:“我也没有提前通知他,他应当是今天早上看到这里冒出的炊烟才发现我回来了。” 林眉点点头:“你又说了当初乌恩救了你,是出来放牧才发现你房间中的火光的,所以我推测这里的灯光因为有山体遮挡,在民族风情村看不到……不然乌恩昨晚就会来拜访我们了。” 肃修然微笑着颔首表示赞同。 林眉继续说下去:“那么就假定这个发现了我们到来的人……他不可能专门监视这个常年无人的小屋,所以他所处的位置,应该在能够第一时间看到这里传出灯光的地方——那就是民族风情村之外。这里都是荒野,假定他不住在民族风情村,其他可供选择的地点就寥寥无几了,而且这个地方还需要能够抵御冬季的严寒。” 肃修然又插了一句嘴:“这里冬季的极端气温是零下三十度,平均气温也有零下十度。” 林眉暗暗咂舌:“那必定是个人工建筑物了,地洞什么的只有野兽待得下去吧……奇怪的是,风情村的牧民在巡逻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个建筑物还有建筑物中有人搞鬼的可能,那么这个地点……” 肃修然仿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等待她揭开谜底,林眉也清清嗓子,卖了个关子,站起来跳到客厅前的大窗子前,抬手指着窗外远处茂密的森林:“所以我推测,搞鬼的人很有可能住在护林员的值班室里,也有可能就是这里的护林员本人!” 对于她的表演,肃修然当然给面子地合掌轻拍了拍手,唇边带着点笑意:“说得不错,森林里的确有一个护林小站,设施齐全,不考虑品味的话,生活必需品和这里没什么差别……其实这里原本是个废弃的气象站,后来才被我改建。” 见自己猜对了,林眉顿时眉飞色舞:“这么说如果有人一整个冬天藏在护林站里搞点什么,就没有人会注意了?” 肃修然摇头:“这里炭火缺乏,即使已经通电,在这些哭声出现之前,应该还是会有牧民遵循旧日习惯,去森林中捡些掉落的树枝取火。” 林眉会意地点头:“当哭声出现后,牧民一来害怕是不知名的猛兽,二来害怕是鬼神,自然就不会深入本来看起来就有些可怕的森林了?” 肃修然笑了笑:“你昨晚可能没有注意,我们在这里听到哭声,传来的方向就是森林边缘。” 林眉顿时就想通了:“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昨晚在森林看到我们开车过来,为了防止我们进入森林,特地选了很靠近我们的地方装神弄鬼,意在恐吓我们?” 肃修然微微一笑:“他们大概没想到会遇到你这么个难缠的角色吧。” 林眉惊讶地看着他:“难道大神你不感兴趣吗?喜欢推理的人碰到这种诡异的突发事件根本忍不住好吧。” 肃修然摇摇头:“不,你不单单是喜欢推理的人,还是好奇心重的人。” 林眉悄悄吐吐舌头:“我知道,在恐怖片里这种人一般活不过三分钟,很快就会因为自己作死被炮灰掉。” 她总能把话题扯向无厘头的方向,肃修然不由失笑:“那还真可惜了,我们不是在拍恐怖片。” 也就是说她没有作死炮灰掉这件事是“真可惜”了?林眉就知道不能期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好在她没纠结下去,反而很有侦探风范地眯着眼摸摸自己的下巴:“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森林里探一探对方的虚实?” 肃修然认真的点头:“你现在就是标准的……” 林眉很好心替他接下去了他说不出口的词汇:“标准作死?” 肃修然含蓄地微笑着,语气虽然还是轻淡,倒没有开玩笑的口气:“这里的犯罪率虽说比大型城市还低,但民族风情村中只有一名常驻民警,还有两三个当地的协警,其他更多的警力在几十公里之外……一旦遇到暴力分子,很难在第一时间得到人身保护。” 林眉表示理解:“我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不是侦探剧主角,没有刀枪不入的光环我懂。” 肃修然笑起来:“你懂就好,所谓入乡随俗,有多层次的含义。” 林眉偏头想了想:“可还是好奇啊,我们做点不显眼的野外调查,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怀疑?” 肃修然笑了笑:“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他们煞费苦心地用哭声恐吓牧民,是因为有秘密要隐瞒,这样的人通常不会选择主动生事。” 虽然谈完了打算,但今天显然不是很好的出门时机,外面被大雪覆盖,还有严寒,就算林眉可以出门,她和不敢让肃修然陪她的。 肃修然看她跃跃欲试,就笑着说:“你可以假装看风景活动,出去把我们的小屋附近观察一下,刚下过雪,会有很多细节。”接着他又顿了下,“明天我向乌恩借两匹马,我们骑马在附近溜达一下。” 林眉惊喜地长大眼睛:“真的吗?可以骑马!”她早就眼馋乌恩那匹高大帅气又温顺的马了。 肃修然抬手托着腮,想了想,淡淡说:“哦,忘记问你练过骑术没有。” 林眉顿时又沮丧了:“其实……没有。” 肃修然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神情,扬了扬长眉:“没关系,我教你。” 林眉开心地都要跪舔了:“大神真棒,大神全能,大神受我一拜!” 肃修然对她微笑,顺手拿起沙发旁看了一半的书,继续读下去。 他没告诉她,并不是所有人都时刻对这个世界保持着好奇和探索的渴望——就像当初的他,现实和*与他,不过是一些困守着他灵魂的禁锢 直到最近,他渐渐开始关心周围的一切,开始觉得世界重新有了亮色,有了值得他驻足留恋的明媚……这与他来说,比任何事情都珍贵。 过了一阵林眉真的全副武装,出门在房子附近查看情况了,为了便于伪装,她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拿了一个铁锨,装作是在铲雪。 她留心地在房子四周都转了一圈,甚至沿着他们来时的石子路铲了一段,做出想要回去外界的样子。 结果收获除了一点点细节外,就是她用铲掉的雪堆了一个雪人。 在雪人圆圆的脑袋上插了几根树枝,又用枯草叶子给雪人装上两根粗粗的美貌,她很开心地举起手中的铁锹:“快来参见d的kingthranduil!” 肃修然则裹着厚厚的大衣,端了一杯红茶站在台阶上看着她发疯,唇边不由地露出点忍俊不禁的笑容:“我们的king显然还需要一件奢华的披风。” 林眉连连点头:“大神你说的太对了!” 接着她扑上去对肃修然伸出魔抓,口中带着狞笑:“大神我看你身上这件大衣就不错,脱了给我的king吧!” 肃修然笑着躲避,身体轻易地侧身躲开她杂乱无章的攻击,眼底的笑意几乎要蔓延出眼角:“仁慈的精灵王一定不会忍心夺走这个可怜人类仅余的御寒衣物……” 笑闹间肃修然杯中的红茶洒在了地上,林眉也踉跄地环抱住了他的腰。 她大笑着抬起头,就看到他的眼眸正好落在自己的脸上,深黑的瞳仁中有着太多意料之外的柔情和光辉。 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了一样,林眉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几步。 她退得太突然了,甚至没有想到立即说一句玩笑话来解围,而肃修然也显然没有替他开口的打算,于是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无声地扩散。 几秒钟后,林眉才仓促地转开眼睛,用铲雪来掩饰自己的失态:“看我把我王堆得更大一点,才不要披风呢!” 肃修然并没有接话,又胡乱铲了几下,林眉感觉到身后的沉默仍旧存在,她回过头,看到肃修然并没有回到房间里去,他还是用近乎优雅的姿势端着那只茶杯,就站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脸上再没有了那种柔情似水的微笑,只剩下一缕矜持的笑意。 林眉又看了看他,她突然觉得他身后的背景不该是这样一座白色的小屋,或许是一座沉冷庄重的古堡更加合适。   ☆、第19章 【】 肃修然还是先回了房间,林眉埋头又铲了一阵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关门声,回过头看时,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肃修然生气了吗?林眉不是很确定。 刚才他们之间那种无法描述出来的暧昧,还有她骤然退避的姿态,会不会已经惹怒了他? 毕竟他的脸色以可以观察到的程度冷了下来,很迅速,也很明显。 林眉心里有些忐忑,她又在外面愣了一阵子,直到惊觉双脚被冻得有些麻木,手指头也好像失去了知觉,才明白她是在寒冷中暴露太久了。 回到屋里,她又去工具室把铁锨放下来,才磨蹭着去了客厅。 肃修然已经又把电暖炉打开了,看她走过来,就抬头说了句:“烤一烤,免得留下冻伤。” 他的语气还是很淡然,却并没有不搭理她,而是说着关心的话……那大概就是他不那么生气? 林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把有些僵硬地脚放在电暖炉前,暖洋洋的温度从冷僵的脚底升腾起来,确实很舒服。 她偷偷看了看肃修然的脸色,发现他除了神情淡漠一些外,并没有其他表情,就开口说些玩笑话想打破这种微妙的尴尬:“大神,你的腰挺细哦,抱起来还挺有手感的。” 肃修然侧头看了看她,语气淡淡的,不无讽刺:“怎么,你还抱上瘾了?” 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一直都很淡,不过这次林眉确信自己从中听到了他的不屑和冷傲。 他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即使抱着安抚示好之心的林眉,也没办法忽略,她顿时也觉得有些被刺伤了自尊的伤感,兼之还有一些委屈:她不过是不小心抱了他的腰,他明明有时候也会和她有一些肢体接触,她身为一个洁身自好的女性,都没有表现出抗拒,怎么她碰了他,他就这么鄙夷地对待她? 但即使如此,林眉还是善解人意的,微垂下头掩盖住自己有些受伤的眼神,隔了一阵才又开口:“马上要吃晚饭了,今天轮到我了,我去做饭……还有给你煎药。” 说完她就站起身,活动一下还没完全恢复的手脚,走去了厨房。 其实肃修然的药完全可以交给中药房熬制好了压制成一袋袋的液体成品,毕竟方便许多,现在好多人喝中药也都用这种方式,但林眉却坚持每天两次亲自给他熬制,理由是这样药效应该会更好,最重要的是心意更足。 她离开后并没有看到肃修然默默地抬起头注视着她的身影,目光中有被深深压制着的懊悔,还有一抹焦急。 说出让她会感到难堪和委屈的话,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他无法不介怀她刚才的动作和神情——只是一个拥抱,她却那么匆忙地从他身边退开,好像他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什么存在,什么肮脏或者棘手的东西。 她一定没想到,假如不是她仓促又僵硬地退避,他的下一个动作,会是同样地环抱住她的腰。 那一刻他满心期待地坦露胸怀,却猝不及防地灌进了漫天彻地的寒冷。 他知道自己也许是反应过激,为了不招至林眉的反感,他应该假装无事,甚至配合她说几句玩笑话,证明自己并不在意。 可他却没有控制住自己,心急如焚又刻薄尖锐,如此毛糙,如此失态…… 他最终还是没能做出其他弥补的举动,只是徒劳地令沉闷的气氛蔓延。 林眉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想了很多,她漫无边际地想了自己和肃修然近来相处的细节,又想了自己的态度是否有什么不妥。 等吃晚饭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并且自以为找到了症结所在:这些日子来她接触最多的男性就是肃修然,不可否认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而肃修然接触最多的女性也是他,从他封闭的生活状态看,很有可能还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亲密接触过的女性。 有了这些条件,大家又是青年男女,未免会有些疑似的暧昧和尴尬,就像刚才在房子外面时,是她没把握好异性相处的尺度。 所以大概一切都是寂寞和习惯在作祟,以后注意下就好。 在思考的过程中,有个细节被她忽略了,那就是……肃修然是在他松开手的时候冷下脸的,并不是在她抱住他的时候,那就表示他喜欢被她抱着? 自认为调整好了心态,林眉对待肃修然的态度就恢复了以往的言笑不忌,看他忍耐着喝药的时候,那兴致勃勃的态度也一如既往。 肃修然也像是回到了正常的状态,笑容浅淡却温和柔软,言谈举止也礼貌优雅。 他们吃完了饭,坐在沙发上时,林眉就摆出了一副“大家谈一谈把不开心的事情忘掉”的姿态,清了清嗓子说:“大神,对不起我最近对你的态度可能有些随便了,我会注意调整的。” 肃修然抬头看着她,她看他的目光还算柔和平静,就继续说:“可能是我这个人太随意了,所以有些地方不小心冒犯到了你,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后会尽量注意界限的,你如果发现我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希望你坦诚地告诉我,毕竟我们要进行的是长期的亲密合作,需要保持良好的沟通和信任。”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久久都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林眉几乎以为他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随即很快就被她否认了——开什么玩笑,肃修然这种智商恐怕连精灵语都能无师自通吧,还有他听不懂汉语? 隔了很久,林眉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肃修然才对她微勾唇角笑了笑:“我会的。” 林眉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不可置信的失落,她说了这么多,态度这么诚恳,他就只有这三个字? 可是天生自带高冷属性的肃修然早已经又转过眼睛,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手中的书,林眉纵然再想说点什么,也都全部憋了回去。 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拿着平板电脑刷了一阵,她最终有点受不了地跑到落地窗前,对着窗外的茫茫原野大声唱:“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 林眉唱歌还是挺好听的,声线饱满,感情到位,低音拉得下来,高音飚得上去,美声民族通俗,连rap都能来,编辑部第一麦霸,公司年会压轴驻唱,实力不是吹出来的。 只是夜里的原野,在四周一片寂静的小屋中突然吼出这么两嗓子,穿透力还极强,也是挺吓人的。 幸好此刻跟她同处一室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肃修然,她唱完后,他只是头也不抬地翻了一下书页,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看。 林眉还对着窗外的雪原喃喃自语:“不行这个歌不应景,还是换一首。” 她特地清了清嗓子,还特地用平板电脑打开了伴奏……开始唱《letitgo》,不得不说这首真的挺应景。 然后她竟然还录了音,唱完后又用平板放了一遍,欣赏下效果。 等她折腾完了,肃修然可能是怕她继续唱下去,淡淡开口说:“你想吓人的话,音量还是小了点,而且我的玻璃隔音效果不错。” 林眉被他戳破了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笑笑:“我觉得长夜漫漫,也挺无聊的,既然外面有人处心积虑地吓我们,不如回敬一下,算是礼尚往来。” 肃修然又翻了一页书,还是淡淡地说:“你今天下午发现什么没有?” 从下午开始光顾着跟他闹别扭,林眉倒还真没来得及给他汇报进展,忙说:“我觉得还是有些收获的,比如我们屋子周围包括很远的地方都没有看到有足迹。” 肃修然抬起头冲她微微点头,等她的看法。 她想了下又说:“我回忆了昨晚的哭声,觉得它很均匀,而且有一定的规律,很有可能是录音,并不是有人现场发出的。而一般的录音和功放设备,都很难太低的低温中工作,所以设备不能长期留置在雪地中,会有人拿在手里。 “这也就表示,在我们听到哭声的时间里,原野上应该都是有人在的,而且距离我们很近……所以我猜测,他们为了避免在雪地中留下脚印,在雪停之前就走了。” 肃修然听到这里,淡淡地插了一句话:“哭声是在凌晨四点钟左右停止的,雪在六点钟才停下。” 林眉听到这里,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先想到的却是:“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你昨夜一直醒着?是胃疼还是被吵得?” 肃修然避而不答,反而替她说了下去:“会因为畏惧在地面上留下脚印而趁着大雪提前离开,可以证明他们绝非超自然的灵异,而是小心隐藏行迹的怯懦人类。” 林眉连连点头,开心地说:“是啊。” 肃修然笑着摇头:“证实这一点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明明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已。” 林眉晃了晃手指,表示自己想得更加深远:“今天雪地里可是还有积雪的哦,我猜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还是会继续装神弄鬼,不过会在远远的地方……运气好的话我们明天能找到他们留下的痕迹哦。” 说着她跑回沙发边,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指了指屏幕上方的内置摄像头,笑得有些贼:“你说我晚上把摄像头打开,放在厨房对着森林的那个窗子边,会不会拍到点什么好玩的东西?” 肃修然侧头看了看她的电脑:“找个黑胶带把指示灯贴上。” 林眉连忙“哦”了声,习惯性拍马屁:“还是大神细心,夜里这个红指示灯还是挺醒目的万一被发现了呢!” 对于她这种无节操的吹捧,肃修然自然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合上书本放下,单手撑着沙发想起身,却在刚起来时突然踉跄了一步。 林眉吓了一跳,在心里有反应之前,身体先动了起来,脱手把平板电脑扔在一旁,几步跑过去撑住他不稳的身体。 下午才因为抱过他的腰闹了不愉快,这时她却完全想不到顾及,慌着抬头去看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一手蹭着沙发的椅背,还不能完全站好,苍白的侧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可他却用空出的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带着冰凉的温度,可他却握得那么紧,仿佛像是在漫天的冰雪中,握住了唯一的温暖。   ☆、第20章 【】 林眉看着他,她能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异乎寻常的力度,这一刻注定要发生点什么,而这一次,她无法再逃开。 肃修然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他的目光中如同蒙着一层雾,水汽氤氲,更加温柔地令人心惊,他低低地开口,说出的话语,冰凉又柔软,仿佛一朵飘洒的雪花:“林眉,是你说的,我们要彼此坦诚。” 他们靠得太近,连呼吸都要胶着在一起,林眉屏住了呼吸,看到他的脸在靠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下颌,接着是近乎无色的薄唇,和挺直的鼻梁。 极端的紧张中,她猛然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她感到唇边触到了什么柔软又冰凉的东西。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后退,只是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僵硬地站着,大脑中是一片喧嚣的空茫。 他的声音在这时传来,听不出情绪,仅仅只是淡漠的叙述:“你的身体僵了。” 林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身体并没有本能地抗拒他,可她心中却也没有传说中的喜悦或者感动。 一切来得太突然、激进,在前一刻,他对她来说,还是一个不可能的异性,哪怕有些微心动,也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而下一秒,他却吻了自己,并非是霸道充满占有欲和掠夺感的吻,而是那么轻又那么凉的吻……如同带着某种悲凉和绝望。 拒绝吗?如何忍心。满心欢喜地接受?却又无从谈起。 她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直到她能感觉到肃修然的身体离开,他退开了一步,让两个人重新有了安全的距离。 林眉小心地睁开眼睛,发现他虽然脸色还是苍白,却已经自己站好,双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看过来。 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林眉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大神,你是开玩笑吧?” 她专注地顶着他的脚尖,在快要盯出个洞的时候,他才轻声咳嗽了一下。 林眉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的老妈子本性,他不过咳了声,她慌着就抬起头,去看他的脸:“大神你到底怎么了?是感冒了吗?感冒了要吃药。” 他还是平静地看着她,脸上并没有笑意:“叫我修然。” 林眉悄悄吸了口气:“大神你别闹了,你那体质又不是开玩笑的,感冒了得赶紧吃药。” 肃修然仍是淡然地开口:“叫我修然。” 固执起来的肃修然不但棘手,还有点小孩子的难缠,林眉想了想当初那一批要下场又被追回来的书稿,顿时决定放弃:“修然……你哪里不舒服?” 肃修然微微笑了下,薄唇还是发白,吐出的话语却足够气人了:“没哪里不舒服,就是气着了。” 林眉觉得自己才是被气着了好吗?她有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吗?她这么善解人意,体贴温柔! 也许是看到了她的神色,肃修然才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展的微笑,他侧头又咳了几声,却像是心情大好了一样,抬步向卧室走去。 林眉却怕他又站不稳甩着,不争气地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大……修然,你真的没问题吗?你别吓我啊,这里荒郊野外的,有点突发状况都找不到医院。” 肃修然“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放心,我才是在这里住过一年的人。” 她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些,就又想起来肃修然刚刚那个让她纠结万分的轻吻,决定旁敲侧击:“大……修然,你是不是有时候情绪特别敏感?” 肃修然站住了脚步转身,林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来不及急刹车,差点用脸撞到他胸口……身高差距太大也不是好事儿。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幽深:“你以为我是太寂寞或者生病脆弱,才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他这种水准的洞察力之前,林眉没有隐瞒的打算,清了清嗓子说:“我会这么想也正常吧,毕竟我们认识才不过两三个月,你这样的男人没道理会这么快陷入爱情。”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他没打算解释,神色却有一刹那的恍惚:“我原本也认为,不可能会这么迅速……直到方才,我感受到了那种痛苦。” 林眉的呼吸迅速滞住了,肃修然这样的人,讲起情话来的杀伤力果然是飓风级别——她只差一点,就被刮走了所有的神智。 肃修然只是又向她微笑了一下,就转身回房间。 林眉偷偷转过一口气,听到他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今晚不用找借口睡沙发,我不会怎么样你。” 林眉这才明白过来,昨晚他们已经同床共枕过了,而且今天还将继续同床共枕……她突然想向老天祈祷,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她不怕肃修然夜袭,他那种几乎骄傲到极致,又绅士到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夜袭这么没品的事情,她是怕自己夜袭他啊,上天作证! 林眉当然还是睡在了卧室里,一来沙发确实不舒服,二来她也没胆子再忤逆肃修然——看他那脸色苍白的样子,一不小心真把他气出什么毛病来,她赔不起。 原本以为这一夜注定不平静,但林眉可能是头一晚没睡好,再加上白天铲雪耗费了不少体力,躺下后就觉得全身绵软,裹了被子没压力地一觉黑甜睡到天亮。 她是被半开的卧室门外飘来的咖啡香味引诱醒的,肃修然不喝咖啡,会一大早起床煮咖啡,一定是给她煮的。 林眉初醒后还有些迷糊的大脑中很快泛上这种判断,跟着就冒出了一个词:爱心早餐。 就是这个词彻底把她吓醒了,她翻身坐起来,第一件事情是去看大床中间横着的那个毯子做成的小墙。 很好,还是站得好好的,如同长城一般巍然屹立,没有受过丝毫侵犯。 她呼出口气,庆幸自己昨晚睡得够死,没有半夜借梦撒泼,爬过去非礼肃修然。 大美男就在眼前,还主动投怀送抱,能忍住不扑上去啊呜一口吃掉,林眉觉得自己已经耗尽下半生的人品了。 她都不敢猜一猜一旦身体失去了意志力的控制,会做出怎样掉节操的举动。 一大早就心惊胆战地后怕着起床,洗漱过后林眉去厨房,就看到围着纯色麻布围裙在煎蛋的肃修然。 他将时间卡得很精准,她在餐桌前坐下后,烤好的面包片恰巧弹出,那一杯咖啡也正好被送到她脸前。 林眉双手合掌道了声谢,有些诚惶诚恐:“谢谢大神。” 肃修然微侧了头一笑:“每人一天,轮换下厨……不是惯例吗?”他说着又微顿了一下,“叫我修然。” 大神你不要在清晨的阳光中这么温软地笑着,还要求别人称呼你的名字!这太犯规了! 林眉一面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一面强装着淡定:“那也要感谢……修然。” 肃修然温和地一笑,接着却侧过头去捂住嘴又咳了几声。 林眉看他脸色真的苍白了点,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的心脏给你锻炼得现在外面来一头狼我都能给活撕了,就求你别强行拗造型,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求你了!” 她这句话说得太逗,肃修然又忍不住笑了,他还是掩着唇,笑着咳了几声,这才放下手,对她勾起了唇角:“没事,我有吃感冒药。” 他接着走过来,将早被他移到餐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给她看定格在上面的视频画面。 那是昨晚她的笔记本电脑拍下来的画面,一般这种内置的笔记本摄像装置像素本来就不高,夜间拍摄更是效果极差。 但好在昨晚天气晴朗,月色不错,再加上雪地反光,还真的能拍出可以分辨的图画。 在她起床之前,肃修然已经检查过一遍拍摄下来画面的内容了,定格的地方,正是最重要的地方,可以看到森林边缘有一些发光物的模糊影子。 肃修然敲击了下键盘,视频开始动起来,那些亮点也慢慢移动,细心观察,可以看出移动的速度,应该是人类的步速。 林眉捧起杯子,轻啜正对自己口味的香醇咖啡,吹了下口哨:“哎呀,狐大仙的皮袄掉喽。” 肃修然微笑地看着她:“于是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林眉奇怪地看他:“咦,怎么你不参与吗?” 肃修然要笑不笑地,唇边的弧度优雅迷人:“我为什么要参与?我只是来度假的,我也没有过度好奇。” 他这么一问,还真把林眉问住了:就算她确定了旷野中的哭声是人为的又如何呢?她没有任何对方在进行不法活动的证据,万一别人说这只是个恶作剧呢?也许民族风情村的人,也早有人确定了这是有人在捣鬼,但大家却都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是怕惹祸上身,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 她认真想了下,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暂且放下:“也许你应该告知你家人,毕竟民族风情村是你们家族投资建设的产业,万一有人在这里搞些什么,也会对你们家族造成一定程度的麻烦。” 她提到“家人”,肃修然却并没有露出有异于平日的神情,只是勾了下唇角:“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会让乌恩替我转告的。” 话题到此为止,林眉想不出其他需要补充的了,就低头专心地吃早餐。 肃修然已经吃过,将围裙解下来放好后,就先去了客厅。 他的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当他走近坐下时,屏幕无声地亮了,伴随着来电提醒的震动。 他的号码非常私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肃修然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提示,上面显示着三个字“肃修言”。 他拿着手机,避开林眉,去了房子另一边的书房,随手掩上房门。电话接通,传来的是肃修言那和他有些相似,却又沉冷许多的嗓音。 话筒那端的肃修言未曾遮掩自己语气中的恶意,十足嘲讽地笑了声:“亲爱的哥哥,据说你最近多了一个新宠物,还挺漂亮可爱对吗?” 肃修然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漠地开口:“最近妈妈还好吗?” 肃修言“哈哈”笑了,他也没有回答肃修然的问题,而是又轻飘飘的抛出了一句话:“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小宠物看没看出你的本性……你特地买了她租住的房子把她赶出来,好让她住在你的房子里,这件事她知道吗?”   ☆、第21章 【】 林眉没注意到肃修然去接了个电话,等他从书房出来后,就对他招了招手:“修然……你不是说了要教我骑马?今天外面的雪开始化了啊。” 原本现在就是春季,即使下雪也会很快消融,不会像严冬那样留存很久,昨天出了太阳,今天温度又回升了,雪自然就开始融化了。 肃修然走过去站在窗边看了看,笑笑说:“看来我们也需要快点行动了 林眉还是有些顾虑:“你感冒好点没有?吃了药会不会头晕?” 肃修然既然吃了感冒药,为了防止药效冲突连中药也停了,他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还好,不会从马上摔下来……只要你不继续气我。” 林眉简直要被他这种随时随地的精神攻击打垮了,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要故意怎么样你的……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答应你一定认真考虑,考虑后我会给你答复。”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郑重其事,显得确实实在认真对待这件事。 肃修然勾唇微微笑了下:“林眉,你在顾虑什么?” 林眉老实回答:“我还是怕我们在一起后,又发现不合适不得不分开。你让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比你还帅的男人?更何况你还是苏修……我这辈子都毁了。” 肃修然听着倒是真的笑了:“你真的认为我是那种对待感情肤浅轻慢的人?” 林眉当然不敢说“是”,更何况她也不认为肃修然真的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他都美成这样了,前半生如果不禁欲恐怕连个足球队都能生出来了吧。 她思考了一下,有点纠结地说:“更何况我如果真的跟你恋爱,岂不是好像跟上司恋爱一样?办公室恋情会影响工作的,我们还能不能合作了?我连你一本书都没做出来呢,就要终止合作?我会吐血的。” 肃修然淡然地听着,终于说了一句:“所以到现在为止,你还是爱我的书多过我。” 林眉转着眼珠子想了下,尽量自然地把目光移开去看附近的天花板,考虑一个比较不伤他自尊心的答复:“我做你的书粉六年了,认识你才六十多天,你看……” 肃修然倒宽宏大量了,笑笑说:“没关系,我理解。”他接着说,“我去打电话给乌恩,让他帮我们准备一匹马。” 林眉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说:“修然……”她还是不习惯直呼他的名字,每次叫总要别扭一下,“谢谢你对我的感情,还有谢谢你肯等我考虑。” 肃修然转过身微笑点头:“没什么,这是我应给你的尊重。” 他说着,忽然又走近,唇边带笑:“而且你可以提前试用……” 林眉还没想明白这个试用是什么意思,身体一轻,自己已经被他的手臂带入怀中,接着他的吻第二次落在她的唇上。 这一次不再是轻轻拂过的轻吻,他将唇齿间的味道传递给她,如同青草森林一般清新的芳香,让林眉迷失其中。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林眉身体还是有些发软,忙退开扶着墙,喘了口气说:“这是我的初吻……如果昨晚那个碰了一下的不算的话。” 他低低笑了,轻声说:“也是我的。” 在林眉有所回应之前,他已经又笑了笑,转身去了书房。 等乌恩把他们要求的马送到,林眉才反应过来,肃修然要的是“一匹马”……也就说,他们两个人一匹马。 送走了乌恩,站在屋前抬手抚摸着那匹骏马的脖子和鬣毛,又查看了鞍具的情况,肃修然低头含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初学者,地面又有积雪,让你单独骑乘是很危险的行为。” 林眉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事实,不过她想要跟肃修然学马术的时候,还跟他没有这一层暧昧关系,那时候她也不会这么在意跟他有些身体接触的好吧? 肃修然已经换上了骑装和马靴,这时候利落地翻身上马,含笑对她伸出一只手:“那么请上来吧,我的女士,我们时间紧迫。” 他身形过于高挑,原本不是适合做骑师,但他穿着硬朗的骑装脊背挺直地端坐在马背上时,真的是随时可以拍几张草原风格的大片。 就算林眉刻意想忽略他的魅力,也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如果有机会站在镁光灯下,不知道会引起多少女人疯狂的尖叫……好吧也许还有男人。 难道正是因为他需要隐姓埋名隐藏行迹,所以才会被她撞狗屎运发现? 这么想着,林眉觉得自己对于和肃修然恋爱的忐忑和隐忧,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任谁突然中了五百万的大奖,首先的反应也不是接受,而是怀疑这么罕见的好运它真的是我的吗? 因为是来草原度假,林眉虽然并不会骑术,也准备了适合骑马的靴子和衣服,为的就是有机会尝试一下。 这时她看着肃修然的手臂,却有些犹豫:“我怎么上去?不会踢到你吗?” 肃修然微微一笑,俯身过来抱住她的身体,林眉猛然被举起来,惊叫了一声,发现自己已经稳稳落在他身前,还是有些后怕:“你不教我怎么上马吗?” 肃修然的笑声从她耳旁传来:“分开双腿,侧身在马背上对骑术的要求更高。” 乌恩送来的马很高大,坐在上面还真有些吓人,林眉不敢乱动,依照他的指使乖乖地分开腿。 他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低声解释说:“雪融化得很快,我们需要尽快到昨晚发现亮光的地方查看一下,回来后我再慢慢教你。” 说完他驱马前行,并未让骏马进入奔驰中的状态,而是像所有照顾初学者的骑师一样,让马仅是小步地奔跑。 森林距离他们的小屋并不远,即使这样溜溜达达一样的状态,他们在绕了一圈后,还是假装无意地绕到了森林边缘。 即使知道肃修然很可能看出比她更多的细节,林眉也还是自己悄悄观察了一下:那一片的新雪和其他地方平整光滑的积雪不同,明显地留着几个人为的脚印。她在积雪中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烟头。 他们只在附近停留了片刻,就又溜达去远处,跑了两圈后,再回到小屋前。 肃修然先是翻身下马,而后扶她下来,他倒真信守承诺,回来后就教了她上马的基本要领,然后牵着缰绳让她自己上下。 林眉还算运动能力比较强的,很快就能像模像样地翻上去,而不是笨拙地爬上去了。 她一边练习,一边还不忘问肃修然:“你有什么结论吗?” 肃修然对她笑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眉顿时想到……现在的肃修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肃修然了,他变恶劣了好多有没有! 肃修然没有对她说,等中午他们休息的时候,却又去书房,打了一通电话出去,电话接通后,听着对面传来的那一声沉稳的问好,他轻声开口说:“张衍,我这里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第22章 【】 新的一天很快就又过去了,晚上照例是肃修然看书,林眉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上用笔记本电脑刷网页。 肃修然虽说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但从来没想要放个电视机什么的,好歹还有网络连接,能上网,不至于太无聊。 原本林眉也不会觉得无所事事,因为跟肃修然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漫无边际的聊天,也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他原本就是学识渊博的人,文学造诣又深,即使口头表达也给人舒适又典雅的感觉,再加上声音低沉磁性,跟他聊天绝对是一种享受。 可惜经过前两天的暧昧纠缠,林眉不是特别敢去招惹他讲话了,她开始有点后悔答应他设置什么见鬼的试用期了。 对着那双眼睛,对着他的笑容,她还能勉强维持清醒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意志力去考虑?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特地调出存在电脑中的肃修然的书的电子版,反复看,反复告诫自己:我只是爱他的书,千万不要爱上他的人,书跟人是不一样的,你要分清楚现实! 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晚上睡觉前肃修然刚洗过澡,头发和身上还带着点水汽朦胧地对她笑了笑,她就又一脑袋浆糊了。 睡觉前,她躺在床上,感受到大床另一侧传来的呼吸声,还有空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那来自于肃修然管用的沐浴液,顿时觉得脸颊都像要烧起来了浑身燥热。 欲哭无泪的时候,她想到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搬进肃修然的家,还答应肃修然跟他出来玩的? 难道说大神早就对她有意思了?可是他这种人勾勾小指头就大把人跪舔啊,何苦对她如此煞费苦心。 因为想这些想得太专注,再加上白天已经确定了窗外的哭声是人为的,所以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听到窗外传来的哭声,觉得今天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瘆人了。 而且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些声音不但听起来比前两天更加遥远了些,还带着点忧伤的期盼,如同是有人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中徘徊呐喊,渴望着救赎。 一定是挺习惯了的错觉吧,快进入梦乡的时候,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第二天清晨,林眉是在警笛声中醒来的,在城市中住久了,对警笛火警以及救护车的声音都已经熟悉了。 听到窗外远远传来的警笛,她还模模糊糊地觉得又回到了b市自己的公寓里,过了几秒钟才彻底清醒。 翻身坐起来后,她还带着惊讶地侧耳听了一阵,确定没有听错,才连忙穿好衣服到客厅里。 肃修然显然早就起床了,不仅煮好了咖啡,泡好了自己喝的茶,还站在落地的玻璃前接电话。 话筒那边的人说了什么林眉没听到,她只听到肃修然低声说:“好的,祝你们办案顺利。” 看到林眉走近,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到林眉笑了笑:“怎么,被吵醒了?” 林眉还有些迷糊,但也听得出来他应该是在和警方的人通话,就惊讶地问:“外面是怎么了?你认识的警方的人?” 这并不是一定要回答的问题,而且假设肃修然和警方有联系,也可以完全用保密的理由拒绝回答,结果他却笑了笑,没什么保留的意思:“是我合作过的警探,名叫张衍。” 他说着,又加了一句:“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上次张黎黎的事情,第二次去你们编辑部取证的人,就是他。” 林眉回忆了下,上次和她谈过的两个警察,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男警似乎就是姓张,脸庞周正、气质沉稳,谈不上帅,却透着正气凛然,给了她挺深刻的印象。 但最让她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肃修然轻描淡写的那句话里,赫然有一个词“合作”。 她做肃修然的责编已经两个月了,甚至和他“同居”也有几周,还从来没发现他和警方有什么“合作”,而且编辑部包括杜宇文和刘涵,都从来没告诉过她。 看到了她的惊讶,肃修然又微微一笑:“没什么,除了张衍和警局之外,你应该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这句“唯一”让林眉有了些微妙的殊荣感,同时又恍然大悟:“所以张衍警官到编辑部之后,才会让我第一个进去问话,你跟他交待过了对吧?” 肃修然笑笑:“是的,从几年前开始,我有时会参与警局的一些侦破活动,算作是编外的顾问吧。警方的工作需要保密,说出来有诸多麻烦,我至今还没有告诉任何不需要知晓的人。 “上次的失窃和失踪案虽然里有些蹊跷,但还不足以令张衍向我求助,不过既然我去了现场,所以回来后我打了个电话给他,告诉他这次可以省些力气,我需要转告他的讯息已经都告知你了。” 怪不得那次案件侦破工作那么高速有效,林眉还在消化肃修然竟然真的是警方“顾问”带来的冲击,思维终于能绕回眼下的状况:“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不怕泄露警方机密?” 肃修然淡淡一笑:“我已经告诉张衍,我新招了一个助手。”他说着,话锋一转,“况且你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吗?” 林眉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那个助手?” 肃修然带笑颔首:“恭喜你,从今天开始可以多获得一份工资……由我支付。” 瞬间升级成“警方顾问助手”的林眉,还是很有责任心地凑到落地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远处的情况。 昨晚的雪化了不少,地面上已经露出了枯黄的干草,出乎林眉的意料,警车并没有停在森林边缘或者任何她目力所及的范围内。 而警笛还在持续响着,传来的方向,竟然是山那一侧。 如果林眉没记错的话,那就是民族风情村的位置,昨天和肃修然骑马的时候,跑到山那一侧时,她还遥遥看到过那片建筑,有白色的房屋,也有蒙古特色的蒙古包,还有零散的人群。 肃修然在这时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放好了奶,递到她手上,他唇边带着些微笑,眼眸中却多了一丝和上一次一样的,淡淡的忧伤和悲悯:“需要坐下来聊一聊吗?” 林眉接过了咖啡杯,沉默片刻后说:“好。” 草原上清晨的太阳才刚刚升起,远处有雪融化后的雾气蒸腾,给灿烂的阳光中染上了一点凉薄的光晕。 和肃修然一起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林眉看着他冲自己笑了笑,然后轻声开口:“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窗外的哭声……一直在重复着一个相同的频率。” 林眉愣了愣,随即想到自己也就是因此判断出那些哭声是录音的,因为每次都是一个循环固定的模式,她略微回忆了下:“难道是摩斯电码?” 肃修然笑了:“没有那么复杂……可能是制作这个哭声的人没有那么高深的专业知识吧,那些哭声不多不少,是九段,九段哭声,然后有一个几分钟的间隔,如是往复。” 九段……林眉只思考了片刻,就讶异地:“九……难道是救?” 肃修然微垂下眼眸点头:“是的,那些哭声,一直在努力地向外传递着一个并不难猜的讯息,就是求救。” 难怪在驱除了恐惧感和新鲜感之后,林眉会觉得那些哭声听起来很悲伤……或许是那些哀求终于透过表象被她感知,也或许是求救的人那种悲哀的心情,真的可以通过那样单调的录音来传递。 林眉侧头认真地思考:“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些录音是对谁求救呢?既然那个人或者那些人能够出入森林到我们房子附近,肯定也能去民族风情村啊,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更何况乌恩说哭声已经持续了一整个冬天了。” 肃修然一笑,他笑得仍是惯常的温和,并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混杂:“是啊,在既不能去民族风情村求救,又没有人响应的情况下,哭声仍旧锲而不舍地响彻了一整个冬天,这就是一个悖论了……所以真相只有,乌恩对我们说了谎。” 林眉这才彻底愣住,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怀疑过那个憨厚朴实的蒙古族汉子,更何况他是肃修然的朋友,看过肃修然对他的态度,她早就把乌恩当做“自己人”了,更别提假设他说的话是假话。 肃修然还是对她微微笑着:“这世界上,并不是诚恳的好人就不会说谎,也并不是每一个人说谎,都带着恶毒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相信乌恩对我们没有恶意,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对我们说谎。” 他停顿了片刻,才又看着她,语气温和,像是特地解释给她听:“所以身为一个‘侦探’,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学会相信自己的推断,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别人的话语左右。”   ☆、第23章 【】 警车其实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窗外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原因,林眉再看向那些天高云淡的辽阔草原,心中已经有了些异样的感受。 仿佛碧草连天,也并不是那么恬静平和,令人向往。 肃修然看出了她这种变化,只是低头喝了茶,并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乌恩就骑着马来了,他答应了肃修然要送马过来给他们骑,就算今天风情村出了点事,他来的晚了些,但还是赶了过来。 肃修然照例在门外等他,对他露出的笑容也还是分外温和,林眉虽然也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的态度显得突兀,但心里还多少是有些不舒服。 乌恩的神色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的,他并没有被警方带走,还能出现在这里,证明他和风情村可能有的违法活动和龌龊没有关系。 即使如此,他还是对肃修然和林眉撒谎了,是为了维护同村的亲友,还是受人所托,被交情所累,所以选择了非正义的一方? 林眉不知道,但她也知道,对于乌恩这种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蒙古部落的人来说,眼界和对故土亲眷近乎盲目的维护,让他有时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肃修然注意到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他上前一步,对乌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今天还是谢谢你了,晚上我们自己去归还就可以。” 不得不说肃修然有种天生的魅力,不管气氛如何,当他微笑时,也可以消弭所有的不快,只剩下犹如春暖快开般的轻松和愉悦。 乌恩的神色瞬间就放松了,将缰绳递到他手里,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憨厚地笑了笑:“那好吧,我让莎琳娜煮好奶茶等你们。” 肃修然微微笑了:“是啊,我也许久没有喝到她亲手制作的奶茶了,正好趁今晚过去。” 乌恩还想说什么,但他终究是口齿笨拙,没怎么说话就走了。 林眉看着他上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等他的身影不见了,才开口说:“说起来……乌恩并不是健谈的人,那天却特地因为那个哭声跟我们说了很多,而且说出的话很丰富流畅,还有些绘声绘色的意思。” 肃修然笑笑,转头看了看她:“是啊,那是他反常的表现之一。” 也许对肃修然来说,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乌恩的说法吧,即使和他兄弟相称,即使对待他比绝大多数人都温和亲切,他也没有受到感情因素的干扰,仍然保持了绝对冷静的判断。 林眉不知道是应该敬佩他这种能力,还是惊讶于他这种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 也许假如她不是苏修的粉丝,假如她没有向往成为一名合格的侦探,也许她就会像很多人一样,不可避免地认为肃修然城府深重,并且有些冷酷无情。 想到这里林眉心里有些莫名的轻松……她突然发现自己也许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了解肃修然,这是属于偶像跟粉丝之间特殊的感情寄托吧。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看了肃修然一眼,他目光还是望向远方,却已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并未回过头来看他,他就保持着这种姿势微微笑了笑,轮廓完美的侧脸上有不着痕迹的温柔:“怎么?是不是觉得当此良辰美景,眼前的人格外秀色可餐?” 此话一出,林眉吓得吞了一大口口水,咳嗽连连,险些没把自己呛死:“大神,你能不能不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我知道你笔锋通神,求放过!” 肃修然这才转眼看她,目光中满是笑意:“将自己代入别人的视角,说出完全符合角色心理和性格的台词,也是身为一个作者的基本功,我刚才只是把我自己代入了你而已……”末尾他突然停顿了下,继续挑高唇角,“叫我修然。” 林眉觉得牙疼,这世界上能够比被一个心细如发、冷静超然的推理专家看上更悲催的事,一定是被一个心细如发、冷静超然的推理专家加造诣高超、功力深厚的作家看上……无论比武还是比文,怎么看,都没什么活路。 经过了昨天的熟悉,今天林眉已经可以自己上马了,但肃修然还是不放心,马跑速慢的时候他会牵着缰绳,跑速快了他也不会离开太远。 她骑了两圈,看着一直左右不离跟在附近的肃修然——他好像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并没有跑步跟上,但却尽量快步走在新雪初融的草地上。 没过多久,他脚上黑色的骑靴就沾染上了不少泥水,呼吸也有些不均匀,不时停下来低声咳嗽。 林眉看着他,不知为何就有些揪心,终于在又走了小半圈后,按照肃修然教的,拉着缰绳让马停下来说:“我们还是一起骑吧,我自己一个人还是害怕。” 肃修然从后面追上来,走得快了他唇色有些发白,但精神显然还不错,洞察如他,当然看出来林眉并不是害怕。 微抬头对她笑了笑,他目光中的柔和更甚:“是吗?” 林眉见不得他这么含笑的样子,心跳顿时又快了些,末了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对他伸出一只手:“是啊,还是和你一起骑更好……修然。” 她放轻了尾音,所以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一声“修然”里,夹杂着多少无法掩饰的感情。 肃修然微愣了片刻,但也只是稍纵即逝,他就抬起手臂,握住了她的手。 身在户外,他的手比林眉的还要更冷一些,却要更加有力地多,他就握着林眉的手,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林眉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的温度和气息,他俯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们今天可以尝试走马。” 他握住缰绳,指挥着骏马逐渐加速,然而即使速度加快到能感觉到风从耳旁划过,马匹也没有做出颠簸的动作,他们如同滑行在苍茫的草原上。 流转在四野的风寒冷却寂静,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彼此的气息。 今天的天气并不像昨天那么晴好,下午没有多久就没了阳光,因此他们选择了在房间里休息。 天色开始发暗时,肃修然让林眉开车,自己则骑着马,去乌恩的家里归还马匹。 经过改建后,这里的村民都不住在蒙古包里了,民族风情村中星罗棋布的白色蒙古包,反而是为了体验草原生活的游客准备。 来到一排排的白色建筑前,肃修然示意林眉停车,然后自己也下马,将缰绳交给早就听到动静在门口迎接的乌恩。 他在村子里并没有带墨镜或者口罩,但这时候正是太阳落山后,天色转暗的时间,不走得相当近,就没什么人能看清他的脸。 和乌恩握手问好,又自然地拥抱了一下,他们一起走进乌恩的家,早就等在里面的一个身穿蒙古族传统服饰的女子,双手送上斟满了奶茶的铝制杯子。 她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缎袍,因为是在自己家中,来客也是足够亲密的人,她就没有带隆重的头饰,一头乌发梳成辫子放在身后,她容貌并不算特别出色,却双颊饱满,自有一种纯然的美感。 这当然就是乌恩的妻子,这一家的女主人了,林眉学着肃修然,双手接过道谢。 见过面后,屋子里这才猛地冒出来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家伙,她似乎特别喜欢肃修然,冲上来抱住他的大腿,并把他的腿当大树一样努力攀爬,嘴里口齿不清地叫着:“阿巴嘎……阿巴嘎(蒙古语:叔叔)!” 肃修然手里的奶茶都快要给她撞翻了,忙放下弯腰抱起她,这个小胖墩显然重量不轻,肃修然把她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勾了唇对她微笑:“小托娅,你今天是不是又吃多了?” 小孩子显然还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仍旧沉浸在见到他的兴奋和喜悦中,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阿巴嘎,漂酿的阿巴嘎!” 果然对于所有女性来说,美色才是最伟大的动力,连才三岁多的小孩子都不能例外。 肃修然当然不会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计较形容词的用法,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她糊在自己脸上的口水,继续笑得温柔:“你这次倒是学会了新词……” 小托娅抱着他满足地咯咯笑,回头又在他脸上猛亲了两口,糊上了更多口水。 林眉在旁边看着竟然有些眼红,如果不是体内仅剩的矜持在作祟,她都想冲上去把这个变本加厉的小家伙拉开……虽然你很可爱,可这是我的男人啊,我的! 为了掩饰这种见不得人的嫉妒,她低头喝了好多奶茶。 在乌恩家的拜访,一如预料般愉快,他们都绝口不再提白天发生的事,仅是喝着奶茶叙旧。 肃修然由于身体的原因不能喝酒,林眉倒是喝了几杯马奶酒,喝得脸上红扑扑的,眼神也越发没有遮掩地去看身旁坐着的肃修然。 林眉喝了酒,他们回去的路上当然就由肃修然开车了,蒙古村落的夜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乌恩全家把他们送出来后,乌恩突然撇下门口的妻女,跑过来压低了声音:“兄弟,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匆匆后退,憨实的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复杂神情,尴尬、愧疚,更多的却是下定了决心的刚毅。 暗夜中,肃修然似乎是笑了下,他回答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带着某种笃定:“谢谢你,我知道。”   ☆、第24章 【】 开车趁着夜色回到他们的小屋,路途并不远,林眉却觉得好像漫长地看不到尽头。 她转过头去看肃修然,他的侧脸在车内的微光下,犹如沉在黑暗中的一个剪影,她想了一下,觉得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也挺不错。 她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读者,喜欢着他从书中透出的睿智和正义,通过努力终于梦想成真,可以近距离接触他,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可以成为被他喜欢的人,乃至成为他的恋人,是她在极度自恋的情况下,也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事情。 诚然,她会被肃修然的外表吸引,可如果肃修然不是苏修,也许她就不会这么纠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跟一个外表如此出色的帅哥谈恋爱,哪怕最后没有结果,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吧? 但他偏偏是苏修,粉丝对于自己的偶像,多少都会有点近乡情怯和叶公好龙……似乎远远围观才是最合适的距离,一旦真的过于接近,反而开始患得患失。 只是……林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已经没办法把他仅仅看作是几本书的作者了。 肃修然远远比几本书来得更加丰富,他骄傲时口是心非的样子,他温柔时无处不在的体贴关怀,他那种不轻易流露,却又悲天悯人的情怀……所谓活色生香,不过如是。 林眉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目光中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困惑和留恋。 就在她恍然的时候,车已经停了下来,肃修然勾起了唇角,他显然已经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理片刻地盯着自己。 转过头微微对她笑了笑,他才开口说:“这次你的目光太吊诡,我猜不出你要说什么台词了……” 他话音刚落,林眉就用行动直接回答了她,她俯身过去,吻住了他的薄唇。 她唇齿间还残留着美酒的味道,和他口中清冽的气息混在了一起,仿佛是什么勾魂摄魄的秘药,几乎要逼得人发狂。 然而在他们双唇纠缠得最激励的时刻,林眉突然停下来推开了他,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像夜空一样璀璨瑰丽的黑瞳中,除了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温柔外,还有些说不出的忧伤。 她只看一眼,就完全懂了—— 爱是一件多么玄妙的事情,当你憧憬它时,怀着无限地向往与期待,而当你真的快要拥有它时,却又克制不住心头涌上的淡淡忧伤。 因为它是如此瑰丽迷人,美到极致,本就是心碎。 最终林眉还是落荒而逃了,她打开车门,有点慌张地快步跑回了屋子。 隔了一阵后,肃修然才在她身后进去,他重新走进去时,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激情的任何残余,只剩下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 林眉躲在沙发上,多少有点不自在,看到他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才开口:“今天你先洗澡吧,我上会儿网。” 虽然浴缸是肃修然的,他之前也强调过要他用过后林眉才可以使用,但自从林眉搬进了他的别墅,每天首先使用浴缸的反倒是林眉。 对此肃修然也没说过什么,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 微微笑了笑,肃修然点头说:“好。” 这一晚直到睡觉,他们都没再说什么话,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突然多了一层薄薄的冰凌。 谁都知道它的存在,谁都可以抬起指头让它瞬间消融,却谁都没有去做,如履薄冰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按照原定的行程,再过两天他们就要返程了,最后一天留在这里的时间,林眉没有提出什么外出的计划,所以他们就在屋子里休息。 阳光又回到了这片草原,将剩余的春雪也都全部消亡,进入这个季节,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气温的回升。 因为多了雨水的滋润,枯黄的草地和萧条的林木间,也在酝酿着新生的嫩芽。 自从警车来了之后,那些哭声就再也没有响起来过,只是当天晚上林眉似乎听到了从相当远的地方,传来的琴声。 不是蒙古传统的马头琴声,而是类似于小提琴一样的音色,悠扬哀伤地响了一阵,就又归于了沉默。 为了尽快回到b市,返程那天一大早,他们就准备出发。 头一天晚上,林眉已经打包了大部分行李,第二天出门时,肃修然却环顾了一下四周,从书房中拿出了几本书,又递给林眉:“放在车后座上就好。” 林眉以为这是他想要带走看的书,就拿过来在车上放好。 知道他们要走,乌恩一家特地来送行,本来就胖乎乎的,又被裹在棉衣里像个球一样的托娅对着肃修然使劲儿挥手:“漂酿的阿巴嘎,再见,还要奶玩哦!” 肃修然对她温和地笑笑:“好,只要你乖乖的。” 托娅拼命点头,看起来还是十分期待与他的再次相会。 乌恩嘱咐着他们路上要小心,等他们上车时,又搓着手加了一句:“下次你们来,一定要提前打电话啊。” 肃修然笑着答应下来:“一定。” 等他们上车开出很久了,还能看到他们站在小屋前的身影,凝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开。 这次还是肃修然开着车,直到他们彻底离开了那颠簸的土路,回到了高速公路上,在车流中快速又平稳的前进着,肃修然才开口说:“对于这次的事件,你一定有很多疑惑未解,身为我的助手,你可以问我一些办案的情况。” 林眉早等了很久了,她虽然很好奇,但肃修然一直不提,他们最近两天的关系又有点尴尬,所以她就没敢问。 现在他既然说了,她就像找到了泄洪口,一口气问出来:“警方到底查到了什么?那些哭声是谁在替谁求救?最后抓到主犯了吗?那些人都救出来了?有没有因此丧生?” 听着她连珠炮一样不停的提问,肃修然忍不住笑了,他还盯着眼前的路况,随口回答她,却没有按照她提问的顺序:“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取证中,具体情况我不会再跟进,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主犯有四人,已经全部抓获了,受害人有六名,也都全部获救,没有人因此丧生。”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事件的开始,应该是在去年秋季,民族风情村的季节性太强,漫长的冬季让牧民无所事事,也有许多建筑闲置。原本牧民们会用传统的生活方式来度过严冬,也就是照顾牲畜。 “但去年深秋,有两个外出务工的牧民,带了两个声称是他们朋友的外乡人回来,那两个外乡人表示想要趁着冬季空余的时间,租用他们闲置的房屋作为厂房生产电子产品。有不菲的租金可以赚取,又有熟悉的同胞担保,牧民们当然欢迎,于是那两个外乡人就在这里租下了房屋,并且没过多久,就用货车送来了设备和‘工人’。 “牧民们发现他们所谓的设备只是一些桌椅和简陋的工具,还有工人也只有六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女,并且全都只是在来的第一天露了下面,就躲进屋子里再也不出来。虽然如此,牧民们也都不约而同对此表示了沉默,没有人出来发出疑问,也没有人试图接触那些工人。 “毕竟和这些并不熟悉的外乡人比起来,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同胞更加重要,更何况谁也没有发现明显的虐待和强迫,也许只是那些工人太害羞了呢?” 林眉听到这里,忍不住说:“哪怕是看起来很简单的电子产品,流水线也很复杂,依靠这种手工作坊不可能制作出来,这是一个买卖改造假货或者赃物的窝点吧?” 肃修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错,警方在他们的‘厂房’中搜查出来的,都是一些改装翻新电脑手机等等的设备,他们‘制作’的原材料,大部分都是失窃或者报废的电子产品。” 林眉关心的,还是那些受害人,她问:“所以那些工人也都不是自愿前来的,而是被强迫的?”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说:“他们都是被各种优惠的招工条件骗来,又限制了人身自由的青少年,最大的一个才十七岁,最小的十三岁。” 这就超出很多人的容忍范围了,林眉忍不住说:“这是残害未成年人!整整几个月,竟然没有人帮助他们?” 肃修然点头:“被解救后,那几个孩子对警察说,他们曾经试图向外面递纸条,描述他们的遭遇,希望有人替他们报警,结果却没有人响应。” 林眉仍是对这件事有些不解,皱着眉问:“那试图用哭声向我们求救的人是谁?” 肃修然回答:“就是住在森林里那座护林小站里的护林员,他是一个退伍的老兵,当年参与过这里的植树造林防沙,后来就留下来做了护林员。他曾经报警过,当地警方却因为他描述的证据不足,年纪又大了口齿不清,只是派人过来查看了一下,没找到线索就离开了……毕竟在民族风情村中,就常年驻扎着一位民警,而那位民警也表示并无其事。” 这简直是集体的帮凶……连乌恩这样显然淳朴又善良的村民,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其中。 林眉过后想一想,却有点后怕,是肃修然调来警力抓住了这伙犯罪分子,他们显然还有亲友仍旧生活在村落中。 假如那些人责怪肃修然多管闲事,害得他们的亲人被抓获,想要伤害肃修然和她,简直简单得很,旷野中空无一人,夜晚又黢黑一片,恐怕他们连来人是谁都看不清。 怪不得乌恩会对肃修然说,绝不会让人伤他……最后关头这个蒙古汉子还是选择了维护肃修然而不是村落里的族人。 应该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肃修然还是目视前方,淡淡说了句:“果然世外桃源只是个幻想。” 沉默了许久,林眉问他:“那你还会再来吗?” 肃修然干脆利索地变道超过了又一辆车,侧着的下颌微微绷紧又放松,他轻笑了笑:“不会了。” 怪不得临走之前,他会额外带走几本书……也就是说除了这几本书之外,那栋安静又温馨的小屋中,那个陪伴了度过最孤寂的岁月,对他来说一定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他全都舍弃了。 林眉恍惚了一下,忍不住问:“为什么?” 肃修然又笑了,他的笑容总是温暖无比,语气也总是轻柔和缓,现在也不例外:“纵然太阳之下也并没有完全干净的处所……但人生也总是需要不断的舍弃,才可以前行。” 还陷在对这件事的思考中,林眉久久没有回答他,又过了很久,林眉才听到他又轻声说了句:“幸好在最后告别之前,我带你来过了。”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也显然没有指望她会回答,好像轻烟一般的话语就此消散在空中,而他们前方的归途中,是一片明媚的阳光。   ☆、第25章 【】 从草原回来后不到一周,肃修然就交了新书的稿子。他这本书继承了他开始出第二本书之后简洁书名的特色,就叫《夕色》。 好吧林眉已经知道他就是懒得取名字了,剧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法形容。 即使早就已经看过了详细大纲,林眉拿到全稿后还是废寝忘食地一口气读完了,然后她吃了作者本人亲手做好的晚饭,又看了第二遍。 这也是肃修然写作的特色了,他喜欢埋下大量起眼或者不起眼的线索和细节,等谜底被解开,一切真相大白,读者往往会再从头看一遍,补漏那些细节。 而这么多年下来,苏修的读者也早就养成了一本书看两遍三遍,乃至很多遍的习惯,比如现在的林眉。 《夕色》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发生在封闭又传统的村寨中的故事。 寨子四周茂密的林木,清澈见底的河水,以及连绵紧密的青砖青瓦,都给这个故事增添上了一抹古典风情和特殊魅力。 这次的主角是一个终身未嫁的手工艺老妇人,她的过往早就湮灭在了滚滚的时间洪流中,没人注意到这个相貌普通,走路总是低着头的老妇人,所以也就没人想要探究她的故事。 在这个渐渐发展起了旅游业的村寨里,她常年依靠贩卖手编的工艺品给过往的游客过活,她每天早出晚归,沉默得就像一棵树或者一颗顽石。 她会在游人稀少下来的黄昏,静悄悄地,在村寨口自己的脚下,放上一盏煤油灯。 昏黄如豆的灯光在路灯的光亮下显得那样微弱,来来回回的游人,甚至村寨上的人,都认为这只是孤老太婆的一个怪癖,没人关心,没人询问。 直到有一天,有个来到村寨取材的青年摄影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也许只是无聊,也许是起了一些好奇心,摄影家就开口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寓意?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听一个迷信的旧风俗,或者一个简单却枯燥的理由。结果老妇人看了看他,却说假如他肯连续十天来这里,每天买走一个她的货物,她就会告诉他一个完整的故事。 摄影师被激起了好奇心,他买了第一个商品,然后听着老妇人一天天地,讲出了一个远远超乎他想象的故事。 那已经是四十年前了,那时候老妇人还是一个水乡少女,她清纯又善良,有着水一般细腻的胸怀和柔情。 她和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相逢,是在一天傍晚,忙完了农活,她在村口点了一盏煤油灯,向路过的旅客贩卖手工缝制的东西补贴家用。 在那个落后的年代,来来去去的大都是漂泊的客商,那一天却有带着微笑,说着一口温软好听的异乡话的青年光顾了她的摊位。 他买走了一个她亲手缝出的布制钱包,又轻柔礼貌地问她,能否给他提供热水和馒头,他会照价付款。 少女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只是一个单纯的怀春少女,清俊儒雅的青年让她心中泛起了不可控制的涟漪。她当然答应了这个请求,回到家中取来了他需要的东西。 青年拿走了水和食物,笑着同她道别,然后走入了村寨外的黑暗中。 少女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结果接下来的许多天……大概有几天,或者几十天,总是很多天的时间里,他都出现了,每次都要买走一个少女的货物,带走他需要的水和食物。 他每一次都不知从何而来,又消失在村寨外的林荫小路上,每一次都衣着干净整洁,笑容温暖。 少女甚至怀疑过他根本不是人类,或许是什么山精鬼怪,或者神灵。 有时候他甚至会稍作停留,给她讲一个笑话,或者说几句话,青年谈吐不俗,每次听他说些什么,少女都忍不住心驰神往。 她知道,她大概是陷入一场恋爱了,一个不需要过去,也需要未来的恋爱,那么含蓄,却又充满诱惑。 她还能从青年的眼眸中看到,他或许也爱上了她。在一次告别时,青年开玩笑说,希望她永远为自己点一盏灯,这样他在黑暗中就不会迷路。 少女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抿着着唇,露出了温柔又羞涩的笑容。 这本该是柔美的爱情故事,却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的,在一个清晨结束。 那是少女刚刚起床,就听到村口外一阵异样的喧哗,这在平静的村寨中并不寻常,她就随着人群走了过去。 在村民的议论中,她得知警察刚刚在村寨的森林中,逮捕了一个被通缉已久的杀人犯。 少女预感到了什么,她急切地跑到村口,终于赶上了在那个通缉犯被押送上警车时看到了他。 她看到的是那个青年,永远只在夜色中匆忙出没的青年,在被警察送入囚车前,隔着人群最后遥远地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究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将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都倾注在了她身上。还是他原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凶残的行径只是意外或者一时冲动? 她没有机会得知,关于青年的消息,只是偶然传到她的耳中——在那个量刑严苛的年代,没有意外的是死刑。 她默然孤独地一个人熬过了长长的岁月,直到村寨里的人早就遗忘了那个轰动了一时的杀人犯,直到她变成了一个终身不嫁、脾气古怪的老妇人。 连续十天光顾了这个小摊子,摄影师终于听完了故事,他久久都没有出声。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故事,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故事中的人。 在他拿走了最后一天的手工制品,留下了远超出商品价值的钱,即将离开时,老妇人叫住了,她早已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了丝毫年少时清秀美丽的影子,她的笑容却依稀还带着青涩的柔情,她说:这一盏灯,还为你留着。 林眉看第一遍的时候,注意力都在陌生青年的身份和他身上的谜团,等看到第二遍,才默默哭红了眼睛。 都看完了,她丢下电脑去楼上找肃修然,他正拿了本书斜靠在书房的软椅上休息,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响动也没起身,仅仅是看着她的泪眼微微笑了下:“这是怎么了?” 林眉声音还哽咽着,抹了抹眼泪说:“你为什么总要写这种无望残忍的悲剧?” 现在肃修然不再用“读者喜欢”这种理由来搪塞她了,他抬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并不能尽如人意。” 林眉不肯承认她在读这本稿子的时候,无意间把那个温柔神秘的异乡青年想象成了肃修然的样子,她只是觉得分外心痛:好像只为了一场邂逅,就经历了四十年漫长等待的少女就是她自己。 她知道自己是代入了,优秀的文学作品本来就有这种功能,只不过这次悲剧的故事让她的悲伤来得太猛烈。 自从在草原上的暧昧结束后,她和肃修然本来已经又回到了去之前那种心照不宣的距离,彼此熟稔又礼貌。 今天她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坐在他身边指责他:“你就是喜欢虐读者!” 肃修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代入太深,他轻叹着放下手中的书,对她笑了笑说:“这只是一本小说而已,别太投入。” 林眉又擦了擦泪,扯了一张放在一旁的纸巾擦鼻涕,她还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开口说:“我要明天才能开始校对稿子……今天晚上加不了班了。” 肃修然温柔地微笑:“好,随你。” 林眉在泪光中转头看着他浅淡的柔和笑容,这不看也就罢了,一看他半埋在昏黄台灯下的侧脸,顿时又想到了小说里的青年,忍不住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肃修然为她神色愣了一愣,随即就了然了,他忍不住勾了唇:“你是把男主角代入我了,所以才这么伤心?” 林眉实在不想承认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哭得这么没出息,抬手捂住了眼睛:“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一直让男主角温柔地笑!” 肃修然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压抑住了,声音温柔地哄她:“别怕……我没有做过违法的事,不会被警察抓捕,也不会突然消失。“ 他一直靠在软椅上,旁边又开着黄色的落地灯,林眉就没注意到他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额上也有些细密的汗珠。 她偷偷拿掉挡在脸上的手,一边看他,一边继续嗔怪:“你简直就是大后爹……一本书不虐死人都不开心,我怎么会粉上你这种偶像!” 肃修然笑了笑,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先控制不住地咳了几声,他飞快地侧过头去掩住了叩,却还是没有遮住从指缝中露出的那一抹嫣红。   ☆、第26章 【】 林眉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她一时没有意识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当她开始明白,就像有一道寒气从脚底升腾到了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目光却仍旧死死盯在他的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林眉觉得自己只是晃了下神,但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两分钟。 因为当她恍然醒悟,肃修然已经悄悄握起了手掌,他还是低咳着,却已经将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脸上移开。 他们身旁的矮桌上放着一盒抽纸,肃修然用另一只手抽了几张,他将纸巾塞入沾血的掌心,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又沉默了片刻,林眉才看到他微微勾起发白的薄唇,低声说:“抱歉。” 他的声音仍旧是平静柔和,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喑哑,林眉仍是没有回应,他就又勾了勾唇。 他始终没有再抬起头去看她,唇边的笑容却又深了些,看上去竟有些讽刺的意味。 用手撑着椅背站起来,他起身离开,也许是站起来的太急,又也许是根本不想再顾忌其他,他先前看的那本书从他膝盖上滑落到木质的地板上,书页凌乱地向下翻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连看也不去看一眼,大步从林眉的身旁经过。 林眉觉得自己身体突然又都能动了,她匆忙起身,在他离开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布料,他的肌肤微凉,林眉又愣了一下,才连忙过去抱住他的腰,她像是怕他突然会昏倒,将他抱得很紧,慌张地抬头看他的脸:“你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做什么?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吗?还是带你去医院?” 刚才的震惊太过,她竟然到现在才觉得害怕,每对他说一句话,心底的恐惧就要深上一层,大脑中却还是一片空白:她也许会失去他?或者说从来没有得到,又谈何失去? 抱着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用力,她想要靠在他的肩上,却唯恐这一丁点儿的力量就会让他倒下,再不醒来。 是的,她能够用自己的全力去抱住他,却不敢再触碰他一下。 肃修然却只是微微皱了眉头,他忍耐了片刻,才再次轻声开口:“我没事……你抱得太紧了。” 林眉忙松开一点,她却不敢完全放开他,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仿佛是怕一松手他就会不见。 肃修然抬手拉住她的胳膊,一点点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他虽然脸色苍白,却并不是随时会晕倒的那种病态。 对她微微挑唇笑了笑,他轻声说:“不用去医院,让我自己处理。” 虽然语气还是温柔,但林眉却听出来他话中并没有安慰的意思,仅仅只是冰冷的疏离和抗拒。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嘴唇几次张合,却说不出什么话语。 而肃修然显然也没有耐心再等她,只是错开了眼睛,就抬步走出了书房。 又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林眉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又听到楼上传来洗手间冲水的响动。 因为看不到他的人,林眉不免就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他推开自己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想到他或许还在咳血,说不定已经连走路都没了力气。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一旦展开了想想,就再也停不下来,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连肃修然临走前那满含拒绝和冷漠的眼神,也再也无法阻止她行动起来,林眉在楼下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快步跑上了楼。 走廊旁边就是肃修然的房间,门并没有关紧,里面亮着昏黄的灯光,林眉没半分犹豫,就推开门冲了进去。 和她想象的不同,肃修然既没有把自己关在浴室里,也没有倒在地上虚弱无助。 事实上他已经又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了,身旁的矮桌上放着一杯他倒给自己的温水,正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微微低头有些出神地想着什么。 听到林眉急切的脚步,他才抬起头,等看到她满脸焦急地冲过来站在自己面前,他就露出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我真的没事。” 林眉已经急得说话没头没尾了,平时的伶牙俐齿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可是……可是……” 肃修然看着她又叹了口气,指指自己身旁的沙发另一侧:“坐下?” 林眉却摇摇头,又怕他抬头跟自己说话不方便,忙在他床前的地毯上盘膝坐下来,再抬起头看着他。 似乎也被她这种举动弄得有些无奈,肃修然眉心动了动,侧头轻咳了几声。 林眉本来神经就绷得紧,听到他咳嗽更是瞬间就挺直了脊背,看那样子随时准备着冲上去扶他。 肃修然看着她的小动作,不再浪费时间,很快开口解释:“干性支气管扩张——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有时候会出血,尤其春秋气候变化干燥。” 看林眉还是睁大了双目,他就又无奈地说:“你可以去咨询医生,也可以上网查一下。” 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种事骗自己,林眉的精神总算松懈了一点,可还是有所担忧:“那你……会经常吗?还是就这一次?” 肃修然唇边的笑意淡了点,眉间有些倦怠,但他还是耐心地说:“你是不是小说或者电视剧看多了……不少会导致咳血的疾病都不是绝症,也不会致命。” 不知道是不是林眉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了,变得更加冷淡,还有了隐隐的距离感。 自从刚才在书房里,自己被他吓到后,他对她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是充满耐心又温柔,那么现在就是疲于应付。 林眉当然不会认为肃修然这样的人,会因为自己生病就迁怒他人,她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样一副表情,可她也知道一定不会好看。 或许她露出来最多的表情,是震惊和害怕吧……电石火光的瞬间,她想到了他会不会死去,想到也许她将要直面一场自己无法控制的病发现场。 人在生死之间的反应本来就无法估量,那一刻她想了很多,以至于身体僵硬,满心恐惧,什么都不能做。 这在肃修然看来,会不会是某种意义上的冷漠和抛弃?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在肃修然面前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可也还是想要尽量解释,她破天荒地主动拉住肃修然的手,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我才刚看过你的稿子,没能从里面的氛围里拔出来,所以才会在你咳血的时候失态被吓到,如果我让你感到不舒服,你一定别往心里去。” 她说了一大串,还是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他可以对自己笑一笑,消弭这场尴尬。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低头看着她,目光中的温和未消,却再也没有其他的涟漪:“没事,我只是有点累,跟你没有关系。” 他可能还是不想看她紧张内疚,说完后还是温柔地对她笑了笑,翻过手掌,轻握了握她的手:“不要往心里去。”   ☆、第27章 【】 最终林眉还是被肃修然打发回了自己的房间,毕竟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看她迟迟不离开,神色间还有些隐隐的不耐烦。 林眉觉得自己留下来追问他,也不过是给他增加负担罢了,最后只能叮嘱他说如果有需要,就去隔壁叫自己,然后就离开了。 她出门之前,肃修然还叫住她,开口让她把自己的房门带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站起了身,却没有试图走过来靠近她,仅是将双手插到口袋里看着她,昏黄的光线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身影,犹如岿然不动的雕像,透着冷硬和距离。 林眉没有再多做逗留惹他不快,点头退出去,并顺手将门关上。 这一晚太跌宕起伏,她自然没睡好,直到凌晨在迷迷糊糊睡了一阵,然后又在天色刚亮的时候就起了床。 躺在床上反正也睡不着,她索性起身下楼去做早餐,根据同居的协议,她和肃修然是每人一天轮流下厨的。 昨天肃修然做了整天的工作,今天当然轮到了她。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她就熬上了粥和中药,然后琢磨着趁有时间,要不要做一些新鲜的面点。 只是没想到,她才刚准备动手,楼上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肃修然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 他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牛仔裤和短夹克,脚上穿的也是便于运动的鞋子。 看到她已经在楼下,他还略微愣了下,开口说:“你起床了?” 这也是林眉想问他的话吧……这一大清早的他是准备去哪里? 他早晨的确习惯出去在附近跑步,可那时他穿着的都是专门运动的衣裤鞋子。况且林眉发现他手里还带着车钥匙,明显是要出门的架势。 林眉扬了扬眉毛:“你不吃早点了?什么时候回来。” 肃修然应该是有急事赶时间,抬手看了下腕表,略微沉吟片刻:“张衍叫我去案发现场看一下,我需要尽快赶去,回来的时间也不确定。” 他说到这里,明显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说:“你要不要一起?”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案发现场,普通人一生都可能没有机会看上一次,更何况还有苏修亲临,林眉忙睁大了眼睛点头:“好,我马上收拾!” 肃修然微微一笑,又看了下手表,给她了一个指使:“我去开车,五分钟后前门见。” 林眉觉得自己真是把当初大学军训时紧急集合的行动力都拿出来了,五分钟后她跑到前门时,不但换好了衣服,带着包,还能在上车后从包里摸出来一个保温杯:“粥还没熬好,这是我带的水,温的。” 然后她还摸出了几片全麦面包:“三明治是来不及做了,面包随便吃点吧,你不能空腹太久。” 肃修然早动作熟练地将车开上了车道,抿着唇眼眸中泛起些笑意:“好,照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经过了一夜,他的态度似乎又回去了,仍旧是那种漫不经心却又无处不在的温柔。 而林眉因为即将到来的事件在激动,也就顾不得在意之前那点小小的尴尬。 现在还不到七点钟,路上的车没有多起来,车转上主干道后,林眉才发现肃修然对b市的道路情况和交通规则非常熟悉。 他驱车一路前行,根本不用导航,就毫不犹豫地穿行在错综复杂的线路中,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来到了一片老城区。 将车开进一条人烟稀少的窄小道路,林眉就看到几辆警车,还有围起来的红白线。 肃修然将车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就带林眉下车走了过去。 他下车前已经拿出了一个浅色的墨镜带上,不会阻碍视线,却已经能防止他的脸被人一眼认出。 等走了过去,林眉一眼就看到了红白线外围站着那个脸庞方正的人,正是上次她在办公室里见过的警官张衍。 虽然他今天没有穿警服,但身上那种刚正肃穆的气质,还是非常醒目。 看到肃修然,他就开口说:“早。”然后还加了句,“今天脸色不好,身体没事吧?” 肃修然也随口答了:“还好。”等他的视线转到林眉身上时,说了句,“她是我的助理,签了保密协议。” 他们之间仿佛已经非常熟悉,没什么客套的话,三言两语就彼此会意。 肃修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张衍也没再追问,跟看守红白线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就带他们两个进去了。 进到现场后需要带上鞋套,林眉扫了一眼,看到巷子角落的靠墙处有法医正在取证,挡住了地上躺着的人影。 肃修然抬步准备过去,却微顿了下,对她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再靠近。” 就算再喜欢推理,林眉毕竟也只是个初次见到现场的普通人,身旁的警察和人群已经给了她无形的压力,听到这句话,她反而松了口气,答应下来。 肃修然看着她,又补了一句:“即使在外围,也能发现很多细节,你观察一下。” 马上就要到上班的时间,小巷子里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他们的确时间紧迫,说完肃修然也不再停留,就走了过去。 也许是前期法医已经做了许多工作,肃修然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只过了几分钟,就走了回来。 这时林眉也依照他的嘱咐,在认真查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城区街巷,所有稍高的楼房都在几条街之外。 道路状况还算良好,柏油路应该是新修的,显得很平整,只是林眉注意到,这条街上并没有路灯,只有周围的居民,有些会在自己家门前装上一两盏灯以供照明。 但林眉也知道这种非属市政管辖,居民私装的路灯往往因为缺少专门人员的养护维修,很容易坏掉。 连路灯都是如此,就更别提监控录像了,肯定也是找不到的。 也就是说当到了晚上,这个小巷会变得僻静黑暗,更是警方的盲区,算得上理想的犯罪地点。 看到林眉正在认真观察周围,肃修然弯了弯唇角,轻声对她说:“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林眉也知道在恰当时刻保持沉默的重要,点点头,还把手中的保温杯塞给他:“你喝点水吧,待会儿才好吃东西。” 跟在肃修然身后的张衍看到了这一幕,拍了一下他的肩:“你这个助理不错,你也确实该找个人照顾你了,我可不想关键时刻找不到外援。” 肃修然还是微微笑了笑,接过林眉手中的水杯,带她回车上。 就算是到了四月底,北方的清晨依然有点冷,一路上他还是低咳了几声,等上了车后,又随手扯了两张纸巾,堵住嘴压抑地咳出了些东西。 林眉觉得那个他是不是第一次咳血的问题,她不用再问了。   ☆、第28章 【】 就算是第二次看到这种情形,林眉的身体仍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僵硬了片刻。 而肃修然并没有转头看她,仅是将手中的纸团握起来塞入一旁的垃圾盒,就发动了汽车。 林眉忍不住开口说:“要不然……还是我来开车吧。” 肃修然这才侧目看了她一眼,他微微笑了下:“放心吧,我很注重生命安全,”他说着微顿了一下,接着说,“不管是我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林眉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忙开口解释:“我不是怕你生病影响驾驶,而是想你可能有点累,回去的路又不复杂,我应该可以的。” 不解释倒还好,解释了反倒显得更加尴尬,林眉懊悔得想咬住舌头。 肃修然望着她微勾着唇角,没再开口,而是径自倒车离开了这条小巷,他们身后警察们也在忙碌地收拾现场,尽量赶在人群密集前恢复交通。 回程的路上,肃修然还是熟练地避开了拥堵路段,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也才刚到八点钟,还有时间给林眉吃早饭和赶去办公室。 走的时候不确定什么时间能回来,林眉就关了火,现在把粥和药重新熬上,她迟疑了一下,去楼上的书房找肃修然。 早换了一身日常在家的装束肃修然,此刻正坐在昨晚的那个沙发上看书,看到她进来,就微微笑了下:“你今天是要去办公室开会的吧,别迟到。” 今天是周一,就算林眉可以不用每天去坐班,这个会还是要参加的,也为了避免其他同事觉得她特权太多,她也从来没迟到过。 可想到自己带上车的水杯和面包都原封不动地被肃修然丢在了楼下,而他从起床后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吃,林眉就犹豫了:“我熬了米粥,还是等你吃过饭我再走吧。”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他望过来的目光清明锐利,让林眉直觉地感到了不对。 果然他笑了笑:“林眉,你是一个善良又富于同情心的人,但是你没必要将那些多余的同情用在我身上……”他说着,微微一顿,低沉悦耳的嗓音中,有不容置疑的傲然,“在你出现之前,我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现在也是如此。” 话已至此,林眉觉得自己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态度真是足够了……她不自然地笑了笑,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睛,语气也带着僵硬:“抱歉,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匆忙跑下楼,因为脚步慌乱,还差点在楼梯上绊倒。 楼下厨房里的米粥和中药还在冒着阵阵热气,她想了下,觉得肃修然应该也不会把它们忘在灶台上,就干脆没管,自顾自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例会是早上九点钟,早高峰又容易堵车,她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结果保温杯里的温水和那些干面包片,就又被她带走充作自己的早餐。 她走得慌张,还带着些逃跑的仓皇,当然就没看到,当她出门的时候,楼上窗边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肃修然目送着她开车离开,脸上不仅没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笑容,更是冰冷地没有丝毫温度。 等彻底看不到她的车,他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他用手背擦过唇边,不意外看到了零星的血迹,干脆自暴自弃地没有去管,他抬手捂住双目,深深吸了口气,再缓慢呼出。 没什么比此刻的他更狼狈了……不仅发现了她并没有爱上自己,还从她眼中看到了怜悯。 他清晰地记得,当他没有控制住在她面前咳血时,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惊讶、疑惑、害怕,还有满满的怜悯和无措。 和多年前那些以为他快要死去的股东和下属们,并没有丝毫不同。 沉默了许久后,他放下盖着脸的手,走去洗手间,用温水将那些血迹仔细地清洗掉,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话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开口说:“程大夫,我想你可能需要来一趟。” 这是林眉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走神了,当杜宇文向她询问苏修新书进度的时候,她反应了十几秒,直到周围的同事都因为好奇把目光移到她脸上时,她才慌着接上话:“哦,稿子上周已经交了,写得很好。” 这下同事们的目光更加奇特起来:苏修的稿子当然很好,这点还用她去肯定? 杜宇文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没有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既然已经交稿,就要尽快进入出版程序,这是本年度重点中的重点,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林眉连连点头,垂下目光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我知道,我会尽全力。” 这是她接手苏修后做的第一本书,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她的工作成果上,哪怕有一丁点儿的错误,也足以让别人对她的工作能力产生怀疑——刘涵可以有错误,因为他是从苏修出道开始就服务于他的编辑,但她不能,她是半途冒出来攫取胜利果实的人,如果她做得不好,有大把人等着接手。 散会后杜宇文还是专门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示意她关上办公室的门后,他才开口说:“你不要压力太大,苏修虽然看起来挑剔苛刻,其实还是很会体谅人的,只要你达到了他的基本要求,他不会多加为难的。” 她已经住进了肃修然家里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告诉杜宇文,更别提他们之间的暧昧了。 因此在杜宇文看来,恐怕是她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才会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林眉忙否认:“我知道的,苏修是个很和蔼的人……”她说到这里,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肃修然确实很和蔼,不仅和蔼,还特别温柔,他在她不得不搬家时,让她住进自己家里,和她分担家务,感谢她的照顾……其实他们住到一起后,反倒是肃修然对她的关照更多一些吧。 他那么好,无论是从上司和合作者的角度,还是从同居者的角度,甚至他含蓄表达好感的时候……都体贴到不可思议。 林眉心想,她之前那些追求者要是有一半儿肃修然的态度,她只怕也不会单身到现在。 让她伤感的绝对不是肃修然本人,而是,他那么好……她却好像真的没能爱上他。 杜宇文看到她眼里渐渐泛出的泪光,也坐不下去,扯了张面巾纸递给她:“是我考虑不周到,没有时刻关心你那里的工作状态,还让你加班。” 他不给面巾纸还好,林眉看到递到眼前的纸巾,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肃修然咳血时沾在上面的猩红,一时没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杜宇文,也害怕女下属在自己面前哭,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又叹了口气:“这样吧小林,你要是实在觉得扛不住压力……我可以把你调回来……” 听到这一句,林眉连忙抽噎着反对:“我可以的!我能做好这本书……就是……”她想告诉杜宇文肃修然最近身体不好,但又想到自己签的保密协议,赫然就包括不能把肃修然的身体状况随便透露给别人听,又连忙收了回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尽快调整好。” 杜宇文是看着林眉进了编辑部,又从一个新人,一步步稳稳当当将业绩做到仅次于刘涵的地步,他对这个年轻下属的工作能力当然是欣赏的,所以没多少犹豫,就将苏修交到了她手上。 他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将林眉换下来的打算,但还是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好吧,那这样,你尽管先去做,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任何时间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林眉连连点头,忙着擦干净眼泪:“我会做好的,杜总您放心。”   ☆、第29章 【】 林眉本以为哭过之后,自己精神就会恢复过来,但整个上午,她都还是精神恍惚。 虽然她不是很想回到家里,面对着肃修然的尴尬,不过想到今天轮到她下厨,她还是在中午前就往回赶。 而且无论肃修然怎么淡然,他都是生病了吧? 之前感冒都能委婉地撒娇撒那么久的人,现在都开始咳血了,反倒正正经经起来了。 林眉开车在路上走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到现在才发现,之前肃修然应该还算配合的,不管是喝中药,还是平时的生活中。 几乎是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一旦不配合起来,简直像是个让人急得团团装又无处下嘴的蚌壳好吗? 回家的途中,她拐去超市买了点食物,回家的时候提着袋子颇有些偷偷摸摸地开门进去。 很好,一楼没人,她在肃修然自己动手开始做午餐前赶了回来。 不过家里也有点□□静了,平时就算肃修然独自在家,也会有一些响动,现在却好像家里并没有其他人。 她正疑惑着,想要不要上楼去看看,脚边传来一声娇俏的“喵~”,她低头就看到春申君仰着脸竖起尾巴在她脚边蹭了蹭,又软软地叫了声。 高傲霸气如春申君这样的主上,无事时是断断不会这么对奴隶们大献殷勤的,事实上它一天之中会这么甜美可人的时刻,唯有一种可能:要吃的。 林眉跟着不断回眸示意的春申君来到它的食盆面前,发现里面果然空空的,春申君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喵”了声,婉转的尾音里透着责备。 林眉连忙道歉:“对不起主上,还没给您准备好膳食!” 说着她拿了猫粮罐头,去给春申君倒上,这时她觉得肃修然可能是不在家了,毕竟肃修然如果在家,不可能这么久还没照顾春申君。 要知道大神看起来冷淡高傲,对主上可是从来都没亏待过的。家里这样,他很可能上午在她出门后又出去了。 是去找张衍了吗?案件有什么新的进展?想到早上的案件,林眉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冒出来那个只被她看到半个身体,躺在冰冷地板上的人影。 说起来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就在昨天之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却就这样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就听到楼上传来几声很轻的咳嗽,接着又没了声音。 她愣了下,想到她现在站的位置,正是楼上书房的窗口下,这么看肃修然不是出去了,而是在书房里? 那为什么她刚才进门,他都没有出来打个招呼?难道是在睡觉? 虽然在家里工作,肃修然的作息还是相当严苛的,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十二点之前绝对休息。 中午他会有一两个小时午睡的时间,但却从来不会在上午睡觉……这么看还是因为生病的影响。 林眉想着,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上楼,书房的门虚掩着,她透过不大的门缝,看到他半躺在窗前的扶手软椅上,身体上还盖着一条浅灰的毛毯。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看到他身旁摆着一个木质的支架,架子上输液的药袋连下来,透明的软管明显还连在他的手臂上。 看他这么轻描淡写,一大早还亲自开车跑去犯罪现场,还以为真的没什么事呢,结果不还是需要输液? 林眉先是本能地生气,接着又觉得烦躁无比,她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烦躁,反正就是全身都不对劲,看什么都来气。 正当她努力控制粗重起来的呼吸,准备悄悄下楼时,眼前的人仿佛是轻微地动了下,他没睁开眼睛,就低声开口:“有什么事?” 早上的时候才那么尴尬地告别,林眉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把你吵醒了?” 肃修然半撑起身体,抬头看着她,微勾了唇角摇头:“本来就没有睡着……你进门时我就听到了。” 林眉“哦”了声,没话找话:“你胃口怎么样,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肃修然还真抬起手臂支着头看她,提了要求:“荠菜馄炖,现包的,不要速冻。” 这还真是看起来简单,其实却复杂麻烦的要求好吗?林眉有心给他顶回去,但想起来他正在生病,就勉强忍气吞声:“哦,那我出去一趟买原料,你可能得稍等一下。” 结果那边他却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里还夹着零散的咳嗽,却足以显示他的愉悦,他很大度地抬手手臂,动作颇为优雅地挥了挥手:“算了,按你的原计划来吧,清淡一点就可以,馄饨可以等到明天再做。” 林眉真是有心吐槽,无力反驳:感情明天也得是她掌厨了,没办法谁让大神生病了呢……哦,对了,他还交了稿了,可以理直气壮地各种休息。 她扁了扁嘴答应下来,准备转身下楼,那边躺着的那位却又对她招了招手:“现在胃口不好,不用急,过来跟我谈一谈。” 林眉一瞬间都想冲他竖个大拇指了,大神不愧是大神,这颐指气使的气派跟春申君也有得一拼了,偏偏还让人无法拒绝。 林眉只能认命,听话走过去,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结果肃修然看着她微微挑了唇角,开始谈的竟然还真是公事:“早上的现场,你怎么看?” 林眉浑浑噩噩了一整个上午,连稿子都看不下去,但倒还真翻来覆去地想过当时看到的情景,就低头思考了下,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案件,但就案发的地点来看,罪犯显然想让人发现他的恶行。 “虽然案发的地点已经很隐蔽,但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主干道,天一亮来往的人那么多,不可能发现不了尸体。如果他想将尸体隐蔽起来倒是很方便,我看到案发的巷子再往前不远就有个河道。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扛过去推到河里不是更好一点?起码几天之内都不会被发现吧,顺着河道被冲走还能让警方很难找到第一现场。” 肃修然勾了下唇:“你好像已经假设这是一个男性凶手。” 林眉点头:“女性犯罪者很少有这样旺盛的表现欲,她们更胆小一点。” 肃修然对她的判断显然也赞同,微笑了下算是嘉奖,林眉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脸,看到他弯着的唇微微发白,就忍不住说:“你这几天不舒服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注意下也会好一点啊。” 她不过无心的一句话,却像戳破了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样,刚才他们之间的融洽转瞬即逝。 肃修然看向她的目光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唇边的笑容也带上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矜持,他笑着,深瞳中的光芒冰冷锐利:“林小姐,我不喜欢把一句话说很多遍……请你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同情。” 林眉一下子给噎到了,她简直不可置信,肃修然上次叫她林小姐,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 后来他虽然没有给她多亲密暧昧的称呼,但也始终叫她“林眉”。 也不知道是谁在草原时还一直强调让她直呼他的名字? 林眉觉得自己是出离愤怒了,因为肃修然生着病,她一直下意识地让着他,哄着他希望他开心,结果他变本加厉到无法理喻了好吗? 想也不想,她脱口就甩出来:“你够了没有!总用你那种狭隘偏激的目光去看别人!正常的关心你都能说成是同情,你是有多自卑!” 她越说越气愤,看着面前毫无表情的肃修然,就更来气:“我是没有死心塌地的爱上你,那又怎样?你完全不给我准备的时间你知道吗?有些人要完全爱上一个人有多难你想过吗?我活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异性,任何一个!谁像你一样见了几次面就表示自己坠入爱河了?你不要把别人的感情都想得太廉价太容易了好吗?” 她说话的时候肃修然一直冷冷地看着她,等她说到最后一句,他终于霍然起身,一手扯掉手背上的胶带和针头,大步从她身旁走过。 如果肃修然能这么直接甩门出去,依照他此刻无法阻挡的气势,林眉肯定会被吓得立刻住嘴,噤若寒蝉。 可惜他却仅仅只是走出了一步,就无法控制地双眼发黑,身体中的力气和知觉都在迅速地离他而去。 他用仅有的余力撑了下身旁的书架,然后就在书本跌落的声音和林眉的惊叫声中,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30章 【】 肃修然觉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几分钟,但当他渐渐从那一片黑暗中恢复知觉时,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紧紧抱着自己的温软身体,而是密集又轻盈的吻。 它们就像是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又像是蜂蜜对花朵的轻触,细细密密地,带着无限柔情。 他睁看眼睛,在逐渐清明的视野里,看到了林眉凑得极近的脸,她发现他醒了过来,就凑上去轻吻他的睫毛和眼睑。 他用刚恢复了力气的手臂挡住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他的冷淡不再让林眉有丝毫的尴尬,她反而将他又抱得紧了些,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他们两个还是坐在地上的,准确地说,是林眉还坐在地上,而肃修然则被她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躺着。 身旁的书本还都凌乱地散放着,肃修然还是有些头晕,却能稍微活动下,检查下自己的四肢——还好,没有更加丢脸地骨折或者软组织挫伤。 他刚动了动,林眉却又从他颈边抬起了头,她又在他唇边轻吻了下,才拿过一旁的手机对他说:“我刚打电话给了你的医生,就是通话记录里最上面那个,他让我别着急,保持你的呼吸畅通等你醒过来,他正在赶来。” 肃修然微微扬了下长眉,林眉马上会意,又拉起他手臂,抓住修长的手指晃了晃,趁机还多摸了两下:“你的手机有密码,但我觉得你应该也设置了指纹密码,我用你的手指试了下就开锁了……” 肃修然“呵”了声:“看来指纹密码果然不安全。” 林眉还颇为自得:“应该是我太机智吧,不但在你昏倒的时候接住了你,还能在关键时刻用你的手机替你叫医生。” 肃修然勾了下唇:“那还真是多谢你了……”他微微停顿了下,又弯着唇角轻声问,“那你是否可以解释下,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吻我?” 林眉眨眨眼睛,明显是非常记仇的:“因为我同情你啊……这么容易就被气到昏倒,太可怜了。” 肃修然也是没料到她脸皮竟然这样厚,一瞬间脸上的苍白又有复燃的趋势,侧头咳了几声。 而林眉也不敢再气他了,连忙又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下:“还有你的医生说你是缺氧才会晕倒的,让我适当给你做点人工呼吸。” 肃修然侧头避开她,笑了声:“原来人工呼吸是这么做的。” 出乎他的意料,林眉没再跟他吵架或者变着法儿气他了,而是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好吧,我不敢跟你拧着来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没等肃修然回答,她就又将头埋到了他的颈窝里,她声音很轻,却俯在他的耳侧,字字句句都让他听得非常清楚:“我刚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害怕……原来比起失去你,世界末日都算不上什么。” 肃修然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感觉到她毫无保留的怀抱,还有她在耳侧温热的呼吸,以及渗入他肌肤的一点点潮湿。 她是不是哭了?他不知道,所有曾经自傲的体察入微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她话语中具体含义……或者根本就没什么见鬼的意义,她只是带着受惊过后的余悸,蜷缩在他怀中,软软地向他说了句什么。 哪怕那是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凌乱音节……他也该把她抓过来揉碎在自己怀里,狂风暴雨般的吻她,除此之外,不应该有任何其他选项。 可最后他还是忍耐住了,浑身的肌肉在一刹那绷紧,终于又渐渐放松。 林眉还以为他是在忍痛,连忙抬起头打量他的脸色,就看到了他微微含笑,声音低哑地开口:“地板这么凉,你打算让我躺多久?” 看他不像有什么事,林眉才松了口气:“你能自己站起来?你这么高……我可抱不动。” 肃修然看了看她,这才用手臂撑着身体慢慢坐起,他刚才就是起得太急,再加上被她气得血气上涌才会短暂地失去意识,现在自然只能缓慢地起身,免得再头晕。 林眉一直小心地抱着他,就没留意到他不仅刻意放缓了动作,还把全身大部分的力气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林眉还以为他是没力气,还紧抱着他,关心地问了一句:“如果站不起来也没什么,你再靠着我歇一会儿。” 肃修然还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微微勾了下唇,就理直气壮地将头靠在她肩上,享受这种超高级别的呵护。 因为楼上的动静而默默跑上来蹲在房间门口围观的春申君,都忍不住眯上眼转过头去:多么愚蠢的人类。 等肃修然被林眉扶着又坐回到沙发上,林眉就拉着他的手忧心忡忡:“算我求你了,我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的医生说保持你的心情舒畅很重要,是我错了,对不起。” 肃修然笑了笑,抬了眼看着她:“你刚才说……没有爱上我?” 林眉咬了咬牙:“你说爱,我就爱!” 肃修然轻笑了声,带了几分冷意:“原来还需要我说。” 林眉连忙忏悔:“不需要,不需要……我爱你爱到恨不得吞了你。” 肃修然对这个回答显然还是不满意,继续冷冷笑了声:“这样的形容也算新奇。” 林眉闭上眼睛干脆破罐子破摔,沉痛地说:“修然……是我太迟钝,我刚刚才发现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我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我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具体是什么感受,现在我懂了,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但在特定的时刻又会一往无前……如果我有生之年对某一个人有这种复杂之极的感受的话,那只能是你!” 她不敢停顿地一口气说完,才睁开眼睛看他,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盼和羞怯:“这么说……你看怎么样?” 她刚才一直不敢去看肃修然,也就没有发现他即使在假装冷笑的时候,那双深瞳中也藏着无法忽略的柔和笑意。 她此刻抬头撞上的,正是他这样的目光——如同万千星辰密布,好像瑰丽的宇宙敞开胸怀。 他俯身过来,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吻,而后才低声说:“足够了。”   ☆、第31章 【】 没过多久那个叫程昱的医生就来了,林眉给他打电话时,听声音觉得他年龄并不大,等见了真人才知道或许确实不大。 圆圆的脸白白净净,带着一副深蓝色树脂镜框的眼镜,看起来就像刚上大学没两年的医校生。 林眉把他带进来,上下打量他了几遍,最终忍不住开口:“你是在读的研究生?有医师资格证吗?” 没想到他立刻就涨红了脸,像受到莫大侮辱了一样:“小姐,我的女儿都差不多有你这么高了!” 林眉“呃”了声……这才注意到他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眼角已经有了些细密的纹路,应该是皱纹。 肃修然也下了楼来迎接,带着歉意地微笑:“程大夫,麻烦你又来一趟了。” 程昱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林小姐电话里说你没输完液就拔了针头,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听话呢?都多大人了!” 林眉看他板着一张嫩脸,用清脆的声音说着这么老气横秋的话,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趁着去吧台棒程昱泡茶,转了脸悄悄问肃修然:“程大夫……真的年纪不小了?“ 肃修然“嗯”了声:“我十三岁起,程大夫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十几年前就是主治医师,现在怎么说也四十多岁了,他说自己女儿跟林眉差不多高,也完全有可能,现在的小孩子都长得快,初中高中生也跟成人差不多了。 林眉心想大神果然不同凡响,身旁的人没有一个正常的,但这话她不敢明着说,悄悄吐了吐舌头。 程昱自然是要把肃修然骂一顿的,骂完也不耽误他继续让肃修然躺下给他挂点滴。 林眉趁这工夫去煮了两碗面,留程昱吃午饭,结果程昱却说下午医院还有事,没多久就告辞了,离开前还盯着林眉很严肃地说:“年轻人谈恋爱是可以,没事别置气!” 林眉脸红了红,忙答应下来,又送他出去。 她送完了程昱回来,回到书房看肃修然,他已经吃完了林眉给他送上来的那碗面,正有些无聊地用没扎针的右手翻看着面前的本子。 林眉凑过去,看到那是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纸页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是属于肃修然的,却还夹杂着一些随手画下的图画和符号。 刚才他昏倒时有些低烧,林眉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来,就自然地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似乎没那么热了,才低头凑过去看他的笔记:“你在想什么?” 肃修然微微笑了笑,他本就靠在沙发的椅背上,现在更是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移到了她的肩膀上,下午温软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带着些昏昏欲睡的温情。 他唇边带着笑容,侧头看她:“你为什么会对我表白?” 林眉没想到这人性格竟然这么恶劣,到这种时候还得了便宜又卖乖,自己当初是怎么瞎了眼认为他是清冷矜持的高岭之花的? 但她是先表白的那一个,只能认栽,她轻叹了声:“我想既然是你先爱上我的,那么我先表白,咱们就算扯平了,不好吗?” 肃修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对于她这种隐形的反击,想也不想就承认下来:“这么说……也好。” 林眉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彻底刷新了一遍三观,但她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这位,身形舒展,唇边含笑,微微垂着的眼睫后,是一双光华闪耀的黑亮眼眸。 顿时就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气他的话……有些人天生就是笑一笑就可以得到世界,会忍心伤害他的人,心理素质一定抗得过山崩地裂。 还是保持着靠在她肩上的姿势,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笔记上明显是新写上去的几行字,肃修然低声开口:“这次案子的一个疑点,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表现欲很强的凶手,他在死者的身边,放了一朵矢车菊。” 林眉想了下,发出疑问:“矢车菊?” 肃修然点点头,然后拿过矮桌上放着的手机,将今早在犯罪现场拍的几张图调出来给她看。 他没有着重拍摄死者,那是警方取证人员的职责,而是拍了一些容易被遗漏的细节,其中一张,就是被放在死者手边的一朵蓝色矢车菊,非常新鲜,还带着几滴晨露。 这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矢车菊并不是在春季开花的,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鲜切花卉,如果凶手放下了一朵玫瑰或者太阳花之类随处可以买到的花朵,还可以理解为这是凶手一时兴起。 但放下一朵并不容易买到,也不合时令的花,那么很有可能,凶手是要借由这朵花来传递什么消息。 肃修然在旁轻声解释:“女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现年三十一岁,附近居民,是个白领,在一家地产公司做销售。” 这是很普通的身份了,虽然接触的人会比较多,但并没有多少可能和别人结仇。 肃修然又顿了下,才继续开口说:“事实上这是第二起在被害人尸体旁边发现矢车菊的案件,上一起是六年前,我刚和张衍开始合作的时候……这也是他会让我立刻过去的原因。” 林眉一惊,下意识问:“那六年前的案子,凶手抓到了吗?”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点了点头:“当时就结案了,那是一起过失致人死亡的案件,死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附近居民。路灯维修工人在夜里作业的时候,失手掉下去了一个扳手,正巧砸在一个过路的行人头上。那个行人被砸后,就捂着脑袋叫骂,维修工人害怕被他抓住要求过分的赔偿,就匆忙收拾东西离开了。 “行人的尸体也是在第二天清晨才被发现,他倒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手旁放着一朵蓝色的矢车菊。死因是头部被扳手砸破,失血过多。路灯维修班有工作记录,知道了案发时间和地点,那个工人很快就被抓获了,也对自己的失误供认不讳,他甚至还后悔没有留下来帮助那个行人,这样就算自己被敲诈了钱,也好过害死一个人。” 说到这里,肃修然顿了下,又开口:“整起案件的证据链和时间线索都很完整,逻辑也并无任何不通,所以很快就结案了。无法解释的,只有那朵蓝色矢车菊。” 林眉想了想说:“无论是维修工人,还是路过的行人,都不像是会随身带着一朵矢车菊的人。” 肃修然点了下头:“那次案发的时间,也是春季。” 如果说上次出现的矢车菊是意外,或者是其他过路的行人不小心遗留下来的,那么连着两次,就不大可能是巧合了。 肃修然轻声说:“这起案子当年我是在张衍的办公室里偶然看到综卷的,那时我刚开始协助他破案。我告诉他可能事有蹊跷,需要进一步调查,他还说我是小说写得太多,这点细节不值得纠结。” 他说着轻叹了口气:“今天叫我过去的时候,他还说如果不是合作多年,对我有一定了解,他都要怀疑是我搞出来的鬼。” 林眉还在梳理刚才得到的那些信息,歪头想了一阵才说:“任何事件,一个东西一个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一定有其缘由。也许并不是现场的所有细节都和案件有关,但所有的细节都一定会有其来历,我觉得你当初的怀疑是对的……哪怕当年查下去后,发现它确实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肃修然看着她,又微微勾了唇,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你说得对,当年的我还是太青涩了,轻易放过了这条线索。” 林眉摇摇头:“也不怪你们,毕竟已经结案,案件本身也没有疑问。” 肃修然笑了笑,他目光中又露出那种淡淡的悲悯,带些感叹般:“可如果当初我们坚持了下去,也许就不会再有今天的悲剧发生。” 林眉想到今早的死者,她还是很年轻,有着美好的未来,却在一夜之间就戛然而止。 感慨的同时,她抬头看着肃修然,目光坚定:“我们这次一定要找出真凶!” 肃修然注意到她用了“我们”这个词,笑了笑:“好。” 他又沉默了片刻,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目光转开并没有看她,却淡淡地开口:“我要向你道歉……昨晚和今天的事,可能是我反应过激了,这是我自身的原因,并不怪你,却要你承担我的失态,抱歉。” 林眉没回答他,而是俯身抱住了他的腰——从他昏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体会到了,有时候话语会黯然失色,但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吻却永远不会。 她俯在他的背上,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缓慢地放松了下来,而后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知道的,你不是他们……”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林眉却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她用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隔着衣料,在他背上印上了一个轻吻。   ☆、第32章 【】 肃修然在晚上就退了烧,他输了一天液精神不好,胃口也欠佳。 下午林眉还特地出去了一趟,到超市买了材料,回来给他包他中午点名要的荠菜馄饨。 结果如今傲娇起来难伺候之极的大少爷也只吃了一小碗,就表示不要了。 林眉耐着性子哄他:“多吃点吧,不然晚上会饿啊。” 肃修然半躺在贵妃椅上翻着手中的本子,间或还抽空看下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漫不经心地摇头:“现在吃不下……饿了再吃宵夜吧。” 林眉有心把他拽起来吼一声:还宵夜,我不是你的厨娘啊看清楚! 可她没那个胆,轻吸了口气,默念着程昱大夫交待的“要让他保持心情舒畅”,林眉不甘愿地收起来餐具。 在她扁了扁嘴准备下楼去洗碗时,他抬头对她笑了笑:“包好的馄饨你可以放在冰箱里冻起来,我知道你废了不少心思,就算冷冻过也还是你亲手做的,别浪费了。” 他说完,还轻笑着加了一句:“我真的好了,如果勉强多吃,待会儿胃不舒服,折腾得还是你。” 听他这么说,林眉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要说大神就是大神呢,短短几句话,几层含义表达得无比清楚:不是不爱吃速冻,是想吃她亲手包的,不是不想多吃,是怕吃多了胃不舒服还是她心疼。 林眉弯腰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这才开心地下楼去厨房,连洗碗都更有劲儿了。 偏偏肃修然没过多久还跟了过来,就站在她身后微笑着开口:“今天麻烦你了,明天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来做。” 林眉能感到他离自己很近,连呼吸声和身体的温度都能感知到一样,但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比如抱抱啊,亲一下啊。 她一边想象得不能自已,又一边想:刚表白过就表现太亲密,这个不大好吧,偶尔亲一亲什么的就够了,不然本来就住在一起,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发生点什么…… 想到这里,纯情了二十多年的林眉不负众望地脸红了。 肃修然在她身后,自然能很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红晕突然就蔓延到了耳根,连微垂的白皙脖颈也变成了粉红色。 他微愣了一下,瞬间就想到她大概是又多想了什么,想得自己都害羞了。 平时看起来那么凶巴巴的,在他第一次表白之前还时不时会揩他油的一个人,现在光自己想想,脸都能红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意外的……可爱。 唇角的弧度弯的更高,他忍着笑清了清嗓子:“对了,我下楼来是想告诉你,晚上你可能要跟我去一趟六年前的现场,为了尽可能贴近当时的情景,我们要深夜去,时间不急,我先去准备一下。” 说完他上前一步,用手撑着洗碗台的边缘,低头在她发热的脸侧轻吻了下,才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是林眉失态地将手中的碗扔回了水池,溅了她自己一脸水。 肃修然说晚上还要去看现场,他真的就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才叫林眉出发。 到这个钟点,就算是以堵车著称的b市,交通状况也好很多了。 这次还是肃修然开车,但他却开了林眉的车,穿行在密如蛛网的城市街道里,即使道路顺畅,也足足用了五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到了那片城区以后,林眉才明白为什么肃修然会特地要求开她的车,这里和今早的案发地点,虽然一个在老城区,一个在城市边缘地带,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道路狭窄。 而这里比今早的案发地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片的城中村,鳞次栉比的私搭违章建筑,乱扯的电线将天空割裂成无数碎片。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确实是经济发达,市中心高楼大厦林立的b市,下车后看到这种场景,还会以为是到了某个小乡镇。 这样的城区肯定不会六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原貌了,事实上当肃修然将车在一块勉强算是停车场的空地上停好,又带她在狭窄,地面又凹凸不平,时不时就会出现一点障碍物的窄巷里穿行了好一阵。 好在林眉对此早有预料,穿了一双便于活动的帆布鞋,走在灯光昏暗的道路上,肃修然很自然地就拉住了她的手,放慢了步伐,配合她的步速。 最后他们在这片城中村一条算是主干道的路上停下来,这里是个十字路口,宽度可能勉强够两辆五座的小车错开。 因为算是这片城区里较为重要的路,两旁有高高的路灯,肃修然指引她去看十字路口旁的那盏路灯:“当时维修工人就是在这上面作业,失手掉下来一个扳手。” 林眉抬头看了看那盏和主干道上的路灯相比,并不算高的路灯,她才觉得这个高度上掉下来的扳手,其下坠的力道,或许并不足以将一个成年男性砸伤致死。 看来许多细节,还是必须到现场来看一看才能够有更客观的判断。 肃修然又指给她看路旁的一个角落:“第二天早上,受害人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他说着,还踱步过去,用脚步给她丈量出大致的轮廓:“体重八十九公斤,身高177厘米,五十四岁,当时身穿黄色夹克,深蓝色裤子,皮鞋,身上并没有身份证件,却带着打火机和烟,身旁也有散落的烟蒂。 “警方到场后很快推论出是附近居民……经过挨户排查,当日上午10点钟左右,就查到是两条街区之外的居民,受害者有在晚上出门散步抽烟的习惯,那天出去后,却再也没能回家。” 已经是六年前的案件,他还是随口将细节道来,没有丝毫误差和犹豫。 林眉对他这样的记忆力也并不吃惊,从第一次让他帮忙破解张黎黎那个案件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到了他对细节的强大掌控力。 虽然现代人很多都依靠电脑来记录工作和生活,但人类的大脑永远是最精密的工具。 肃修然却不仅仅是在向她复述细节,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四周,微蹙的眉尖表示他此刻正在思考着什么。 这里毕竟还是大都市的一部分,居住人口稠密,即使到了接近午夜,也还是有晚归的行人,间或还有遛狗或者散步的附近居民,从他们身旁经过。 像所有在都市中生活久了的人一样,他们都目不斜视、行色匆匆,对于陌生的面孔既不警惕,也没有过多的关注。 肃修然带她逗留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就重新拉住她的手,对她笑笑说:“我们走吧。” 他或许是得到了什么启示,又或者一无所获,神色间并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仍旧蒙着淡淡阴霾。 林眉点点头,也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回到停车的位置。 看着他熟练地避开路上的垃圾和障碍物,踩着和周围环境丝毫不符的优雅步伐穿行在小巷里,她就开口问:“修然,你经常到这种地方来吗?”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是啊,犯罪和黑暗并不仅仅发生在繁华的闹市区……还经常光顾这样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 他笑着,还轻声开了个玩笑:“罪恶无处不在,却又无处遁形。” 林眉“哦”了声:“这是你的第四本书《清道》的原句……第七章结尾。” 论到苏修的脑残粉,林眉敢称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第33章 【】 他们从那片城区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 林眉第二天不用去办公室,倒不担心睡眠时间。再加上她偶尔加班熬夜也是有的,还不觉得多累。 相比自己,她更担心风吹就倒,气不得还累不得的肃修然,何况他白天还发着烧输液。 到家后她看到他脸上有些疲倦,就忙问:“要不要洗个澡早点休息,程大夫说他明天一早还过来的。” 肃修然转头看了看她,还挺悠然地微微笑了笑:“说好的宵夜呢?” 都这个点了,又累成这样,他倒还真惦记着吃……林眉也是佩服他的精神,点头说:“好吧,你想吃什么?” 肃修然略微侧了侧头,又提出了要求:“酒酿汤圆吧,再切点水果拼个小果盘,爽口。”他说着还补充了一句,“汤圆可以用速冻的,冰箱里还有我上次买的。” 林眉神采奕奕地看着他,心想这三更半夜幸亏你没想要吃现包的元宵,我真是谢谢你了啊。 冰箱里醪糟和汤圆都是现成的,煮起来也方便,林眉又切了一个苹果和一个橙子,凑了个果盘。 肃修然倒是很体贴地就坐在餐桌上等她,只是打开了随身的那个牛皮笔记本,拿出笔来又写了写东西。 林眉知道他还在分析案情,把做好的汤圆盛出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自己,在他对面坐下来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肃修然摇摇头,合起本子来,抬头冲她笑了笑:“暂时还没有,你如果有什么思路可以说给我听,每个人角度不同,多方借鉴。” 林眉想了想,也摇摇头:“暂时还没有,线索太少了。” 肃修然也不再追问,拿起勺子拨弄他碗里的圆子,林眉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肃修然倒没丝毫意外,抬起头对她弯了唇角:“怎么?” 林眉连忙在他脸上胡乱摸了两把,辩解着掩饰:“哦,你脸上溅了水,我帮你擦擦。” 他一直坐在餐桌旁,附近唯一的液体就是碗里的汤汁,又正烫,溅到脸上怎么会毫无知觉? 他垂眸笑了笑,却并不点破:“谢谢。” 这么和善温柔的肃修然,显然让林眉想到了初相识时他的样子,当时她早该想到,要是他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温雅君子,又怎么会想到用那么恶劣吓人的方式来试探和考验她? 可惜她被他后来的温柔礼貌给糊弄住了,没防备他性格里本身就有的那些恶劣因子。 这么想着,她咬了咬勺子问:“修然,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肃修然微微一笑,回答得很轻松:“情不知其所起。” 林眉还是有些警觉的,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是从你让我搬进来住之前?没有迹象啊。” 肃修然又轻飘飘丢给她两个模棱两可的字:“还好。” 林眉不得不败下阵来,她不该跟一个职业作家玩文字游戏的…… 最后还是肃修然结束了这个你猜我猜的游戏,他笑了笑说:“林眉,我是个不看重过去的人,相比缘起,我更向往未来。” 未来这个词,是个太美好的存在,本来就代表着无限憧憬,还有无限的可能。 林眉想着就对他笑了:“好吧,我知道让一个傲娇成性的人亲口承认什么时候爱上我了有点难度……我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吧。” 她自得的样子还真是让肃修然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他目光含笑:“那就多谢了。” 第二天林眉起得不早,肃修然自然也比平时晚起了,九点钟程昱准时来给肃修然挂吊瓶的时候,他们也才刚刚起床收拾利索。 行医多年,程昱自然一眼就看到他们俩眼睛下面的黑圈,再加上哈欠连天的样子,他神色有些不好:“都说了注意休息,晚上又去哪里野了。” 肃修然还用修长的手指按压着自己的额头,侧着头轻咳,态度倒是很端正:“是我不对,我拉林眉出去了……今天一定准时休息。” 程昱算是把他从小看到大了,对他嘴上说得好听,转头又该干什么干什么的脾性哪里会不了解,只能抽了抽眼角,转头盯着林眉施压:“晚上十一点钟之前务必让他上床,注意是上床,不是回卧室!” 林眉刚跟肃修然半遮半掩地确定了恋爱关系,又是在昨天那种紧急的状况下跟程昱坦白了两个人的关系,脸皮还有点薄,这时候不知道想岔到哪里去了,期期艾艾地“呃”了声:“我没有跟修然同居啊,我是说我们虽然住在一栋房子里,但是不同床的。” 那边正蹙眉支着额头的肃修然忍不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程昱大夫很没长者风范地冲天空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自己眼角边的皱纹都要给这两个人多气出来几条了。 然而他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两个人之中稍微靠谱那么一点的林眉说:“我的意思是让他早点入睡,再这么疲劳下去液就白输了,他还得发烧,严重了还需要住院,记住了吗?” 林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监督他,程大夫你放心。” 看着她秒变乖孩子好学生的脸,程昱眼皮又跳了几下,咬牙点头:“记住就好。” 送走了还有些气哼哼的程昱,林眉回来看到半歪在沙发上看着电脑的肃修然,确实也有些担心。 肃修然这个人,从她认识他开始,无论在什么时刻都把腰板得直直的,好像随时都准备拍几套硬照一样。 林眉想也许是跟从小的教养有关,他那种出身想必从小孩子起,身边就不缺人瞩目,想完全懒散随意那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如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使用这种坐姿,即使他脸上还是一派淡然轻松,身体也肯定是支撑不住了,才会这样放纵自己。 即使心里清楚破案需要分秒必争,她也有些担心:“我今天还是不去编辑部了吧,跟杜总编打个招呼没关系的,我留在家里照顾你,你也休息下,等待会儿输完液再睡一觉。” 肃修然抬头对她笑了笑,眼梢眉角,确实有一些掩盖得很好的疲倦:“也好,随你吧……放心之前有比现在紧急很多的时候,不少时间还会跟着张衍在外地,我没事的。” 说实话当林眉刚知道肃修然在协助警方的时候,还以为他不过是那种在关键时刻出场拯救世界的高人,轻易不会走出这座堡垒,更别提即使病着还大半夜跑去现场观察。 现在她有点为自己的想象羞愧了,哪里有足不出户就能破案的神探? 伸张正义并不是一句轻飘飘就能做到的口号,而是为了一个与自身利益并不相关的结果,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做出许多默默的坚守和努力。 她想着,就跑去楼上拿了那条灰色的毛毯,搭在肃修然的腿上,又俯身在他略显苍白的唇边轻吻了下。 这次她没有脸红,反倒从他微微垂下的眼睫中,看到了一丝极为轻淡的羞涩。 ——知道了看起来刀枪不入、运筹帷幄的大神也会害羞,她心中不知怎么涌上了一层满足感。 也许是感觉到了肃修然低落的精神和身体状况,一向高冷的春申君,在用完了它的早膳后,也踩着优雅高傲的步伐跳上了沙发。 在抬着下巴供自己的男女仆从们瞻仰了一圈后,就在肃修然手边的毯子上蜷成了一个完美的团子,打起了呼噜。 为了随时照看输液的药瓶,按照程昱的嘱咐换上下一瓶,林眉也把自己的电脑搬到了楼下,放在木质的餐桌上。 没有肃修然动手,她就自己给自己泡了杯热咖啡,然后就着咖啡醇厚的香气,开始办公。 她已经将《夕色》的全稿给杜宇文看了,毋庸置疑,这又将是一本经典之作,肃修然的稿件也相当干净,几乎没有错误的别字和标点符号。 编辑这样的稿子,既轻松,又困难。轻松是稿件本身的质量很高,几乎不需要一些琐碎的勘误等,难在……如果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把这本书排版付印,那么编辑的工作就没什么价值。 抛开前两次不自觉地被稿子带动的感情,林眉这次尽量冷静客观地将稿件从头至尾又看了两遍。 整整一天,她除了照顾和陪伴肃修然之外,都在反复推敲琢磨,等到下午时,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趁着肃修然暂时放下案子休息的间隙,问他:“这次……我想把你的章节重新分一下,你看怎么样?” 看到肃修然询问的目光,她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要打乱你的行文,那已经够完美了,我是想把有些章节合并起来,有些拆分开,就做这些调整。” 林眉不知道之前刘涵是怎么工作的,但她猜测刘涵是不会敢替肃修然重新分章的……从肃修然在书下场前都敢追回来的看,刘涵哪怕动了其中一个字,估计都得先征求他同意。 出乎她的意料,在稿子的问题上一贯铁血派的肃修然竟然扬了下长眉,就同意了:“可以,你试着做一下,分好再给我看。”他说着,唇边又露出点笑容,“如果我觉得不行,要全部复原,一字不差。” 林眉能得到这个机会,都想要高唱“哈利路亚”了,哪里还敢讨价还价,连连点头:“好的,一定,大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边林眉正拿了金牌律令跃跃欲试,晚上劝肃修然早点睡觉的任务就又遇到了难题,九点多钟的时候,肃修然又接了张衍一个电话,然后就收拾一新要出门。   ☆、第34章 【】 林眉看他接电话的样子,就知道多半是拦不住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跟一起去,我来开车吧,你太累了不要疲劳驾驶。” 肃修然的确还有点低烧,听后就点头笑笑:“也好。” 林眉看看他身上只穿了件深色束腰风衣,里面的大领毛衣露着光溜溜一截脖子,还又拉了条围巾,强制给他围上,末了还在他胸前按了几下:“别光要风度不要温度,大晚上出门谁看得到你。” 肃修然也微笑着任她动手,低头笑了笑:“你看得到。” 林眉抬头看到他含笑的黑眸,还有下眼角那片忽闪忽闪的长睫毛,脸又忍不住红了,这家伙天生的红颜祸水,偏偏自己还没点自觉,分分钟往外散发荷尔蒙。 夜色下肃修然倒没发现她脸又红了,只是抬手在她头顶上轻摸了两下,笑着说:“快走,张衍还在等我们。” 林眉开车,肃修然指路,他们一路将车开到了区分局刑警队的所在地。 这还是林眉第一次到自己所在辖区的刑警队,没什么高大现代的办公大楼,警察们的办公地点就在一条狭窄街道上,略显陈旧的小楼外挂着不起眼的招牌。 肃修然在这里显然已经算是熟面孔,他进出时也没有带墨镜,门卫室里坐着的老大爷还很亲切地跟他打了声招呼,看他又带了一个人也没说什么,利索地给了他们两个进出的临时胸牌。 现在已经是夜间,警队却还有许多警员在加班,看到肃修然也都亲切地打了招呼。 林眉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肃修然的脸在任何地方都不能暴露,但想想也就很快释然:他的身份证件既然还能用,那么这里的任何一个警察只要经过申请,都可以调出他在警局留下的资料档案。 在这些警察面前保持神秘根本没有必要,更何况刑警队里都是警界精英,每个人心里不知道装了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守口如瓶对他们来说是职业素养。 张衍在警局里有专用的办公室,肃修然带她进去后,他就关上门,递给了肃修然一份报告。 肃修然的阅读速度很快,几乎没花两分钟就全部看过了,微微皱起眉头:“这就是尸检结果?” 张衍点头:“尸体还在验尸房,你如果想亲自看一下,可以跟我下去。” 肃修然摇摇头:“我信得过刘医生,他看不出的细节,我看了也不会再有收获。” 他说完,转头对林眉解释了一句:“尸检的结果……是意外身亡。” 林眉听完也是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犯罪现场,也潜意识里早就把这个案件当做谋杀案来对待,尸检结果却是这样的,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张衍点点头,表情严肃:“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连夜赶来,事实上死者家属是最着急得到结果的。如果只是要跟他们交待,这份尸检报告就足够了。毕竟受重物撞击身亡是事实,在现场找到的那块石雕也能和死者头上的伤口完全吻合。对他们说这只是天降横祸,他们或许一时会难以接受,但应该也没办法有异议。” 肃修然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下张衍,在得到他的首肯后,又将尸检报告递给了林眉。 尸检报告遵守着严格的固定格式,陈述的事实也非常清楚,就算林眉之前没有接触过此类报告,也很容易就看懂了。 根据尸检的结果,死者是受空中落下来的一块屋檐石雕击中头部身亡的,那片老街区古建筑集中地,很多都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中国古典建筑,沿街的屋顶好多都是古典式样,会有飞檐和走兽。 如果是瓦片掉落或许不会怎样,但屋檐上安放的石雕小兽如果掉下来,确实是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虽然走在路上被屋顶上掉下来的石雕和花盆砸中身亡有些难以接受,但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此类的意外事故。 死者家属并没有看到那朵蓝色矢车菊,也不知道六年前曾经有一件高空坠物致人身亡的案件也曾出现过蓝色矢车菊。 看到这种毫无疑点的尸检报告,可能会有些难以接受,但最终也会接受。 张衍看起来也有些疲倦,一双浓眉紧皱着,林眉注意到身上还穿着昨天早上见面时那一身便装。 肃修然尚且在昨晚深夜去探查六年前的案发现场,张衍身为案件的主要办案人员,他从案发到现在可能都没有离开过警局,更别提休息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摸过桌上的烟盒取出一根烟,又看到肃修然,就勉强忍住了,把烟又塞了回去,起身过去推开办公室的窗户,这才揉了揉眉心,转身对肃修然说:“我已经把调查结果上报给局长了,上面的意思是先按照意外身亡定性,明天一早,我向提交正式的报告,再由外联部门告知家属,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这样处理的确显得仓促,但站在警方和受害者家属的立场上看,并不算错误——假如告知家属,有可能是谋杀,最后的调查结果却显示并不是,那朵蓝色矢车菊也只是巧合,肯定会对死者家属造成二次伤害。 更何况案发街巷的老城区算是闹市区和旅游胜地,发生在那里的致死事件,就算警方已经很快调查完现场恢复了秩序,也一定有人目的到传播了出去,这都在无形中增加了破案的压力。 好在警方有所准备,已经提前和媒体打过招呼,目前来说还没有媒体来报道这起事件。 在看到尸检报告的时候,肃修然显然也已经考虑到警方后续的处理了,他无声地抿紧了双唇,皱起的眉头也一直没有舒展。 他沉思了一阵,看着张衍轻声问:“你怎么打算?” 张衍也早准备好了答案,他双手抱胸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沉声说:“我不会再犯六年前那种错误,即使明天提交了报告后,我还会继续查下去,但已经差不多定性结案的案子,没办法再过多借助警队的警力,需要私下继续调查。” 肃修然也点头表示同意:“这样也好,先安抚好受害者家属的情绪,我接下来的行动也更便利。” 他这样说,就表示后续的调查可能主要由他来进行了。 张衍叹了口气,转头看到林眉,露出一个不算轻松的笑容:“所以我才说你这个助理找的真是时候,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让你一个人出去跑,我还真不放心。” 肃修然也轻轻勾起唇角:“林眉很好。” 张衍又打量了一下林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他长得严肃,笑起来却有一种爽朗:“跟修然这样的人谈恋爱很累吧,他性格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林眉没想到他上来就来这么一句,都没顾得上注意张衍对肃修然的称呼是很熟稔的“修然”,脸颊就红了,她到警局后一直很小心,没和肃修然做过什么暧昧的小动作,也不知道这位张衍警官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看完的尸检报告放在张衍的办公桌上,这句话讲得确实是真情实意:“您真是火眼金睛。” 张衍“哈哈”笑了起来:“别小看警察叔叔,我们都研究过行为心理学。” 他们再留下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张衍还要连夜赶调查报告,闲话也不再多说,肃修然就带着林眉告辞。 临走前他还是让林眉在楼上等着,自己去了建在地下室的验尸房,不过就像他说的那样,刘医生是个值得信赖的法医,他下去了几十分钟,也还是带着依然凝重的表情上来了。 看到林眉略含期待的目光,他就摇了摇头,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没更多的线索,回家再说。” 这么一番折腾,就又是接近午夜了,肃修然前一晚就没有休息好,看样子今天回去也不会很快入睡。 回程的路上林眉就没说话,让他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到了家里,林眉看他换鞋的时候,都用单手撑住鞋柜弯了腰,确实是看起来有些累了,不由扶了他一把,有些担心的问:“你们以往办案也是这种节奏吗?也太辛苦了。”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我只是个顾问,一线的很多工作不用我做,最累的其实是张衍,他总是对我念叨平时要注意锻炼身体,不然撑不住。” 好吧,张衍的确是很累,但人家明显是警校出身,身体素质跟肃修然不是一个层次的,他这种整天宅在家里还时不时犯个病的能跟人家比吗? 林眉原本以为他除了赶稿外都在休息,看书之余还老念叨他产量不高,但此刻又佩服他一年最少能写一本书的速度了,又小声嘀咕:“警局估计也不会给你发工资吧?” 肃修然轻咳着笑了一下:“我是编外人员,自然没有工资……所以才需要写稿维持生计。” 林眉叹了口气:“这么累还要默默参与破案,我觉得警局起码要给你发个好市民的锦旗。” 她是随口感慨,肃修然不由笑了,隔了一阵低声解释:“我其实应该感激张衍,如果不是他邀请我,我不会有被需要的感觉。” 林眉愣了愣,抬头看到笑得有些温柔的双眸,听他继续轻声说:“有时候这种感觉,反倒珍贵过任何奖赏。”   ☆、第35章 【】 刑警队虽然不便在公开调查,第二天张衍还是给肃修然了一个电话,说这是他的得力下属,如果肃修然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让他一起去。 肃修然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出门,结果还是被早到了半个钟头的程昱堵了个正着。 程昱进门先是一愣,发觉肃修然竟然是想“逃窜”,顿时怒发冲冠,白皙的娃娃脸都气得泛红:“还敢跑!出息了你啊?还敢跑出去野!” 肃修然计划好了提前半个小时溜出去查案子,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一向准时的程昱居然提前来了。 大神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盖的,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转过脸去看林眉,那目光还是淡淡的,但林眉觉得自己赫然从中读到了求救信号。 她到底是没胆子直面这样的肃修然,别过头去垂首假装思考了一阵,才看着程昱坦然说:“我拉不住他,程大夫您知道的,他腿长。” 听完这句程昱彻底是炸了,大手一挥瞬间气场爆棚,连比他高了足足半个头的肃修然也仿佛矮了下去:“我上午还有台重要手术你知道吗?我辛辛苦苦提前跑过来是陪你玩捉迷藏的吗!都多大的人了你能不能成熟点!还是这么熊!你要还是小孩子我要打你屁股你知道吗!啊?” 肃修然彻底抿了薄唇不敢吭声了,当然更不敢仗着自己的一双大长腿逃跑,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听训,还抽空把目光又转到林眉脸上。 这次林眉又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谴责的意味,还有那么一丝幽怨…… 她觉得肃修然也算绝了,能就这么继续端着一张高贵冷峻的脸,仅仅凭借眼神表达出这么多情绪——除了大神不愧是大神之外,她想不出其他词来夸了。 想着她决定还是安抚顺带表扬一下他,在旁边偷偷对他翘起了大拇指。 肃修然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看眼神却已经被她气着了,停顿了片刻,就转开了目光。 结果他还是被气势全开,碾压了全场的程昱大夫拉着袖子一路拽回了楼上,摁在躺椅上扎了针。 不但肃修然一路乖乖配合,连林眉也大气不敢出,只能在程昱收起了医药箱,挽着袖子的时候悄悄安抚肃修然:“没事点滴打快点,能赶在午饭后挂完的,下午还有时间办事。” 程昱在旁边“呵呵”冷笑了一声:“点滴挂快了会疼哦。” 林眉忍不住“嘶”了声,她替肃修然觉得疼,毕竟程昱刚才下针的时候完全没了往日的体贴,虽然还是快很准一针下去就有回血,不过当时她看到肃修然眼睛下的肌肉小幅度地抽动了下。 能让一贯视高冷和保持形象为第一要务的肃修然都没撑住露出这种表情,林眉想那一针应该是疼……的吧。 赔笑着送走了还在气头上的程昱,程大夫临走前又对林眉说了句:“告诉他这次要挂够七天。” 说完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 林眉只能回到楼上安抚此刻周身都环绕着低气压的肃修然:“程大夫走了,他说这次要挂七天。” 肃修然静默了一阵,然后抬起没扎针的手臂,头往后一靠,拿手捂住眼睛。 林眉猜测他这是有点崩溃吧,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你说你是不是傻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今天真跑成了,明天被程大夫逮到不还得修理你?” 肃修然又沉默了许久,才继续捂着眼睛,语气淡淡的开口:“我以为今天是最后一天……逃掉了明天就不用挂了。” 果然医患关系是万年磨不过去的坎儿,睿智如肃修然这样的人,遇到这种事智商也瞬间被狗吃了。 林眉惋惜地看着他摇摇头,没防备他突然又拿开手睁着眼睛看向自己:“去把我的本子和电脑还有手机都拿过来,我安排下。”说完他抿了抿有些发白的薄唇,“还有我想吃绿豆糕。” 林眉心想大神你不是s市人么?怎么对齁甜的b市传统甜点如此情有独钟。 肃修然嘴挑,普通的点心他看不上,点名要吃的绿豆糕是附近一家私人会所的招牌,那中式面点师傅据说是祖传的御膳手艺,换个人都做不到这种火候。 林眉住到这里后已经替他去买过两次了,这时候叹了口气哄他:“好,我这就开车去买,你稍等下。” 肃修然又重新倒回到躺椅上,虽然还能勉强保持住一贯的优雅,但怎么看怎么有些颓废的意味:“还有薏米糖水……你做的。” 林眉想到刚才自己残忍的见死不救,满怀愧疚的连连点头:“好,这七天都是我做家务掌厨,你开心了吧?” 肃修然微微侧过头去,长睫微垂,明显是不想搭理她。 等林眉开车去会所打包了点心,回来又下厨做了碗薏米糖水,肃修然已经在楼上工作了一阵了。 他还真把点滴调到了最大,疼不疼林眉不知道,只看到他挽着袖子输液的那条胳膊都红了。 林眉坐下来握住他的手,果然一片冰凉,她只能又灌了暖水袋回来,一边给他按摩,一边用暖水袋给他恢复体温。 过了两个小时,肃修然的傲娇劲儿已经过去了,低声对她道了谢,能动的右手继续在操作电脑。 他手指飞速地敲击键盘,抽空对林眉说:“午饭麻烦你准备三个人的,我约了小于过来,再过二十分钟左右就到。” 小于就是张衍派过来的警员,全名叫于其真,上次林眉在警局里也见过他,稍微有点印象,记得他是个平头的精神小青年。 点头答应下来,又听肃修然对自己道了谢,她就俯身过去,扳过他的脸,在他泛着水色的唇上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了下。 肃修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吻自己,神色一滞,深瞳中滑过一丝很难扑捉的羞涩。 林眉放开他笑笑:“奖励你乖乖做治疗,待会儿有别人在就不好意思了。” 说完她就转身跑下楼,肃修然有工作,她也没闲着,趁做午饭的间隙,还打开电脑编辑了几章文档。 于其真没过多久就到了,他性格很开朗,来了后看肃修然一时走不开,还跑到厨房来帮林眉做菜。 因为拼了老命地赶着把点滴挂完,肃修然午饭的时候就没什么胃口,上午他点名要的甜点和汤水还真成了保持热量的关键。 下午他是安排了一次走访的,需要有警方的人参与,因为走访的不是普通的目击证人,正是六年前那个案件的犯人。 当年那个案子按过失致人死亡判了六年,再加上在狱中表现良好,半年前他刚出狱,目前正在家里待业。 这次有于其真在,他们就开了警局的车,路上林眉看了那个犯人的资料,他叫张国,现年四十七岁,履历很普通,就是本地出生,大专毕业后进了区供电局做维修工人,一做就是十几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除了六年前那个案子外,连一次交通违章都没有,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好人。 想到这次的案子是在他出狱后,林眉就问于其真:“警局出事后没排查他吗?” 于其真边开车边摇头:“怎么能没问?前天一出事,张队长第一个让我查的就是他,可他案发当晚正在城东边喝亲戚的喜酒,还喝高了去挂急诊,不在场证据随便一问一大把,不可能是他。” 想想这个张国也挺倒霉的,不就是空中作业的时候掉了一把扳手,结果不但害死了人,自己也坐牢数年,出狱后丢了工作不说,还要继续被警方怀疑。 张国的住址离六年前那个案发地不远,虽然不是城中村,却是一片有些年头的老小区,车开进去后,到处都可以看到闲散在院子里活动或者遛狗的退休老人。 于其真没穿警服,可他们一行人还是有种跟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特别肃修然,长身玉立一身挺括的风衣西裤,还带了一副墨镜。 林眉接受着周围略带异样的目光,心里压力也挺大,暗暗想张衍很少让肃修然在一线查案,恐怕也是因为他这身气质实在太扎眼。 于其真带他们走到一个单元口,顺着没有电梯,年久失修又积满了杂物灰尘的楼梯一路走上去,也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张国家也挺困难的,一家三代挤在四五十平米的老工房里,周围邻居都是老同事,知道他事情的人不少。他有个上初中的儿子,老婆当年出事就跟他离婚了,他会出去喝高了,估计也是憋得。” 当他们敲开了防盗门,来开门的是个看起来足有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鬓白发斑斑,神态疲倦,看到于其真后他脸上就露出了不耐烦又自暴自弃的表情:“警察同志,您可又来了。” 林眉认出来这就是张国本人,他资料上的照片面貌虽然普通,看起来却远没有这么苍老,几年的监狱生涯和失意人生一定让他饱受煎熬。 张国再不耐烦,也不敢不配合警察询问,尤其是他这种又案底的,将他们让到屋里,林眉就看到一个逼仄又堆满杂物的客厅,不大的空间里还塞了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年女子,正用浑浊又麻木的目光看着他们。 林眉还是头一次直面这种家庭,看到这样的状况,心里就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是难过,也是一种无法表述的压抑。 张国苦笑了一下:“这是我妈,去年得的食道癌,没办法回避,我们去卧室说吧。” 生活的困顿显然让他已经不在意礼节和尊严,当着自己母亲的面说出她已身患绝症的事实,也没有丝毫避讳。 除了客厅之外,几十平米的空间还分割成了两个卧室,比暗沉又没有窗户的客厅稍微敞亮那么一些,其中一个就是张国的。里面摆了两张床,一张是他自己的,还有一张干净整洁一点的,应该属于他的儿子。 他把三个人都带进去,又回头关上门,回头露出一个算不上是笑的笑容:“怎么?我上回提供的不在场证据还不够充分?” 林眉注意到他的用词很标准,并非是口语化的,监狱生涯带给他的除了身体的伤害,还有对各种法律名词的熟悉。 于其真没有来得及说话,先开口的是肃修然,他的声音低沉,还是听不出多大情绪:“这次我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我们,回忆六年前的细节。如果你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也许会有机会翻案——我是指六年前的那起案子。” 张国睁大眼睛看着他,木讷平凡的脸上肌肉抖动,隔了一阵,他才面色有些狰狞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他妈又是谁?” 肃修然在进到光线不充分的室内后,就摘下了墨镜,此刻将手插到口袋里,一点没介意张国甩出的脏字,他勾了勾薄唇:“据我所知,冤案是可以向政府申请赔偿的,金额也许不大,但也能让你母亲得到更好的治疗。”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开口:“或许你更愿意拿来做你儿子将来的教育基金。” 想到这个困难的家庭,连林眉都觉得肃修然说出的话虽然是一番好意,但也有点刺耳。 张国的精力却已经全部被肃修然吸引了过去,他用一种非常用力又有些恶狠狠的目光死盯着他,直到额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才终于嘶哑地说:“你想问什么?”   ☆、第36章 大佩佩生日快乐 张国脸上的神情实在太吓人,林眉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小半步,肃修然却还是神色不动地看着他,甚至还挑了挑唇角。 肃修然并无意开口说话,于其真在肃修然掌握了主动权后,也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林眉自然配合他们,也是一言不发。 沉默持续了很久,张国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最终他收回那种凶狠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脸,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勉强恢复了正常:“你要问什么,当年的事我已经供述过很多遍。” 肃修然这才悠悠笑了笑:“这我知道,再问你,你也不过是把供词再背一遍而已。”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所以这次我会对你进行催眠,帮助你回忆起被遗忘在潜意识里的细节。” 林眉不由自主转头去看肃修然,他还会催眠?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来过,要是能催眠……她还在犹豫摇摆的时候,他难道不能直接催眠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他了? 当然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将疑惑的目光很好地掩盖过去,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情绪。 张国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肃修然身上,他迟疑地盯着肃修然:“你真的能帮我翻案?” 肃修然笑了笑,反倒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相信自己是冤屈的吗?” 这句话对于一个在监狱中熬满了五年半时光,承受事业和家庭双重变故的人来说,是一味含着毒药的强心剂,在希望中混杂着更深的绝望。 张国嘴唇发抖,在张合了几次后,这个苍老的中年人,终于说出了六年前他被逮捕之初,曾经反复重复过的一句话:“我没有杀人,那个小口子死不了人的。” 这句话曾被当做他对于现场情况的误判,也是他背叛过失致人死亡而非故意的关键,现在肃修然却对他笑了笑,轻轻点头:“你说得对,你没有杀人。” 张国自愿让肃修然给他做催眠,配合度之高,可以说迫不及待。肃修然让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然后让林眉和于其真坐在一边保持安静。 随着肃修然低沉声音的引导,张国很快进入了状态,他声音和神色都很平静,如同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春天的夜晚。 夜风微凉,却不再凛冽刺骨,空中有浮动的樱花香味,间或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花瓣悠悠掉落。 张国不是个有着细腻情怀的人,却也感受到了代表新生和希望的春日气息。 他不由轻声哼唱了几句流行的歌,唱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刻轻松又惬意的心情。 这时却有一个低沉熨帖之极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问他:“路灯班作业至少需要两位工人,怎么今天却只有你一个人?” 张国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出来的时候我们是两个人,还有老陈,可是老陈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急事,我想着大半夜的也没人查岗,就让他先走了。” 这个细节当年张国供述的时候也说了,警方自然也找过当时应该和张国在一起的“老陈”,也就是陈胜利。 他是个比张国稍年轻些的维修工人,当天因为七岁的孩子夜里突然发烧,就丢下张国匆忙赶了回去。他回家后立刻接上孩子和妻子去了医院,不在场证据很充分,警方也就没有追查下去。 如果真有一个藏在暗处的不知名嫌疑犯,他应该也没神通广大到控制一个儿童发烧的时间,这点上应该倾向于只是一个巧合。 肃修然果然没有追问下去,接着轻声说:“那么周围还有什么人没有?你转过头去,仔细看一下。” 躺在床上的张国真的就闭着眼睛做出了一个微微转头的姿势,接着说:“我旁边的路上有个学生,在路灯下坐着看书,看起来很用功,我儿子长大也有这么用功就好了。” 肃修然抬起头和于其真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接着问:“那个学生的年纪、样貌,你能看清吗?” 张国又停顿了片刻,看起来像在观察,然后才说:“有二十来岁,看起来像个大学生吧,在背英语单词,瘦瘦的,穿一件蓝色的夹克。” 肃修然没再问什么,张国像是又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他躺在床上的手微微动着,那是维修工人作业的姿势,他双手握拳,好像握着一把扳手,即使六年过去,他做起这些动作来依旧像当年一样熟悉,似乎这种习惯已经深深地刻入他的骨髓中。 接着他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情不自禁的“哎哟”了一声,林眉知道他应该是回忆到了当年的那一幕:失手掉落的扳手,砸到了行人的头。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有些失态的喊:“我又不是故意,赔你,赔你可以了吧?” 接着他慌张地爬下了路灯的杆子,嘴里说:“你别吵吵,我去找我同事,看见你的血了,真是的,我马上回来。” 躺在床上的张国神色仓皇,手脚都抖动着,模拟跑步的姿势,他渐渐陷入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中,神情开始变得悲痛,声音也嘶哑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追我干什么?” 肃修然知道激动的情绪开始让他脱离当天的回忆,陷入了日后不断的痛苦中,他提高了声音,打断他的喊叫:“你看到他追你了吗?那个学生呢?” 张国沧桑的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他真的追我了,追出来好几步呢,看起来可精神啦!那个学生……他就在旁边看着啊!” 他的神情越来越复杂,肃修然对着他大声说:“张国!” 这一声断喝让他瞬间睁开眼睛,茫然四顾了一阵,才猛地哭出了声,这个年近的大男人哭皱了一张脸,看起来像个孩子。 刚才一直表现得非常强势冷酷的肃修然,却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了声音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张国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又放声大哭了好一阵。 等张国平静下来后,他们才告辞出来,肃修然临走前拿过一张纸,写下了一个b市的地址,还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交给张国后说:“等警方查明真相,确定你无罪后,你可以去找这个律师,他会负责帮你打提出赔偿的官司。” 林眉看了眼那个地址,是本市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在那里办公的律师事务所,不用说也是业内顶尖的。 肃修然说着,又笑了笑:“诉讼费用不用担心,我来出。”   ☆、第37章 大佩佩生日快乐 离开了张国的家,时间还早,肃修然就对于其真报了一个地址,让他带他们过去。 那里是b市的南城区,以花卉市场著称,林眉大致猜到肃修然想做什么,果然下了车后,他就让于其真在车上等,自己带林眉走了进去。 花卉市场是在大棚中的,走进去就能感觉到氤氲的水气和浓烈的花香,这些味道虽然闻起来还算舒服,却也刺激到了肃修然敏感的呼吸道,他侧头轻咳了几声。 林眉走在他身边,四周都是不认识的商户和客人,肃修然还带着墨镜,她也就不害羞了,拉住他的手说:“你要调查那朵矢车菊的来源吗?需要我怎么配合?” 肃修然低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配合做我的女朋友?” 林眉也不是那种随便被他调戏一下就脸红的人了,清清嗓子说:“还用配合,不本来就是吗?” 肃修然不由弯了唇角,低声说:“倒也是。” 他不过轻淡一句话,林眉却从中听到了浓浓的温和,还有那么点纵容,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转头,悄悄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肃修然衣着风度不俗,走在花卉市场中也分外醒目,不用特地询问,就有不少商户特地来招呼。 肃修然拉着林眉,先是一路带着礼貌微笑,在市场中转了一圈,然后就在一处位置很好,看起来又比较大的摊位上停了下来。 摊主也热情地过来询问,是要买盆栽还是鲜切花卉。 肃修然却笑了笑说:“买花倒是其次,我想调查下市场……准备找个合作伙伴。” 接下来林眉也算叹为观止了,她就听着肃修然开始谈自己想要在高档商场里开一家精品的花卉店。 货源呢,他想要找本市最好的,进口的花卉当然也是少不了的,当然他开这家花卉店也不全是为了赚钱,主要是自己就喜欢绿植和鲜花,为了陶冶情操,顺便用鲜花为广大市民妆点生活,还有让自己女朋友也就是林眉开心开心。 林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忽悠的,反正如果不是她确实知道他来就是为了查案子,连她都信了他是真的准备砸钱开这么一家花店而且——人傻、钱多、速来。 如果说别人这么讲的话,可能还糊弄不住见多识广的摊主,但肃修然本身就衣着不俗,就算带着墨镜,那唇边优雅的微笑也从来没有褪去,用词典雅又诚挚的谈吐,让人忍不住去信服。 所以说有时候不是看怎么忽悠,而是看谁去忽悠。 在肃修然满嘴跑的火车里,那个摊主已经完全相信了,还把他们请到摊位里面一点,让身旁的店员去招呼新客人,全神贯注和肃修然谈了起来。 肃修然竟也对花卉植物十分了解,不但对品种产地了如指掌,连种植技巧、土壤酸碱等等都如数家珍。 摊主一看来了大款,又是内行,还准备跟自己合作,这事儿妥妥靠谱,越谈越专注,为了显摆自己的专业知识,还卯着劲儿跟肃修然探讨深层次问题。 聊了一阵后,肃修然果然不着痕迹地把问题绕到了矢车菊上面,表示自己的女朋友很喜欢这种花,不知道有没有鲜切的花卖。 摊主露出一个“果然还是外行”的表情,略带得意的表示:矢车菊几年前还曾在鲜切花卉里出现过一阵,近几年在b市却不怎么受欢迎。同样是菊花,b市人还是更喜欢喜庆一点的太阳菊,还有花朵更簇拥一点的小雏菊,大家最多卖卖种子和幼苗,让花卉爱好者自己回家种。 末了还表示,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全b市的鲜切基本都是从这里的市场批发出去的,他们尚且不卖,别人哪里有卖! 肃修然连连点头表示受教,接着又说,自己家是在某个城区居住的,那附近有没有什么花店和卖种植材料的地方? 那个摊主想了想说,大概有那么两三家吧,不过他们也是从自己这里拿货的,货物丰富程度和供货量跟自己完全没法比。 目的达到后,肃修然又站着和他东拉西扯了一阵,哄得那个摊主以为这事儿*不离十了,还递了名片留了电话等等不提。 接着肃修然表示自己今天还有事,回去确定了店铺的合同,改天再来跟他具体谈合作,那摊主当然亲自送他们出来,为了表示自己这里的鲜花绝对是航空直达,跟市里花店放了好几天那种新鲜程度绝对不一样,还送了一把带着球茎的白色郁金香给他们。 肃修然表示不好白拿礼物,礼貌地塞回去了两张百元大钞,大家很愉快地告别了。 其实这场忽悠前前后后也不过几十分钟,林眉一路带着优雅礼貌的微笑假装“也很喜欢鲜花的女友”。 等出了花卉市场,她才忍不住笑着说:“大神,我觉得你要不是不能抛头露面,完全可以改行卖保险,也是挺有前途的呢。” 肃修然勾了唇角对她笑笑,将手中那束白色郁金香递给她:“送你。” 林眉接过来,趁于其真还没看到他们,踮脚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谢谢darling!” 上车后他们才开始讨论案情,林眉提出来:“你认为嫌疑犯是个花卉爱好者?” 肃修然点头:“我只是猜测,按照这位摊主的说法,六年前的矢车菊还有可能是他买的鲜花……但现在这朵基本可以确定他是自己种植的。” 他说着,微顿了下:“假如我没有猜错,六年前那件案子并不是他蓄谋犯下的,而是诸多巧合之下偶然犯下,正因为其偶然和初犯,所以才会暴露很多的线索。” 林眉点头,知道他现在最怀疑的果然是六年前那个夜晚曾经出现在现场的大学生,按照时间来说,他应该早已大学毕业,就算是研究生也应该读完了,如果他没有继续读博士,现在应当是在工作了。 她想着,就又想到他对张国那段神乎其神的催眠,笑着问:“你还会催眠,以前怎么不说,跟一个催眠大师生活在一起,我压力太大了。” 肃修然看了一眼她,勾起唇角:“我并不会。” 于其真也边开车边哈哈笑了起来:“果然连林眉都给糊弄住了!他哪里会催眠,顶多就是点心理暗示。” 林眉想起来今天查案的过程,脑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38章 【】 鉴于林眉的惊讶和好奇,肃修然就笑着对她解释了一番:“我只不过运用了一点心理学和审讯技巧,关键在于让张国主动积极配合,才可以问出当年的细节。” 于其真也在旁边点头:“是啊,肃先生刚进去那一下子,我们叫震慑嫌疑犯,先让他觉得你很权威和能力,嫌疑犯表现出抵触,其实已经是震慑成功了,抵触是激发了他本能的保护欲,他的潜意识已经接受你给的威慑了。” 林眉也是一点就透的,听着就恍悟了:“而且修然不仅仅是给了他压力,同时还给他了一个可以脱罪的希望。接收到这么多强烈的信息,他心情一定很激动。” 于其真应道:“是啊,所以肃先生再告诉他自己可以做催眠的时候,他的配合度就高的超乎想象了,这时候给他一些语言和行为的暗示,他就很容易进入一种‘我被催眠了’的状态。” 肃修然这时在旁边淡淡开口:“事实上我并不认为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催眠,所谓催眠,不过是利用了一些认知策略和心理意向。”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下:“这点只能对不起张国了,我想尽快从他口中得到答案,而他又已经在多年的审问和监狱生涯中形成了思维定式,就像他自己说的,再问他,他也不过是把当年的供词再背一遍而已。 “为了让他能够从供词中脱离,帮助他回到那段真正的记忆里,最快的方式就是这种了,好在效果不错。” 林眉听得连连点头,然后虚心求教:“你和小于是串通好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看你那么凶,还差点被吓到。” 肃修然侧头看了看她,微微弯着薄唇:“你会被吓到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被吓跑了吧?” 于其真在旁边笑起来:“我们哪里串通过,不过我跟肃先生配合审过几次犯人,知道他常常出其不意。说起来张队还跟我们说呢,他这么多年带了这么多学生,就肃先生的审讯技巧学得最快最好,如果不是他那张脸,效果还要更好点。” 林眉听着也是十分赞同:“是啊,他忽悠起来简直让人一愣一愣的,怪就怪他那张脸……” 于其真哈哈笑:“可不是嘛,女人看了要走神,男人看了想揍他!” 肃修然听他们聊着聊着居然绕到自己的脸上去了,干脆就聪明地没再参与他们的谈话,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于其真将林眉和肃修然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了,林眉当然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 于其真倒没有见外,只是说自己老婆还在家等着呢,改天再专门来蹭饭,就笑着告辞了。 回家后林眉先把那束白色的郁金香剪了根在花瓶里插好,这才开始动手做晚饭。 肃修然已经好些了,就在厨房帮她,林眉看着他的身影在自己身旁晃来晃去,不由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我厨艺发挥失常不要怪我啊,都怪你在我旁边站着让我没办法专心。” 肃修然听着就微微笑了:“我明明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林眉抬了头侧着眼睛看他:“就算是你的等身抱枕或者海报竖在这里也会影响我的好吗?” 肃修然轻应了声,接着含笑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一直对我是视而不见的。” 他说的应该是在草原上还有刚回来那一阵子,林眉故意让自己忽视他的存在,好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还真是小心眼爱记仇,那一茬子事情几天没提了,林眉还以为他不会再说了呢,感情还在这里等着呢。 她无言以对,只能狠狠搅了一下碗里的面糊:“本姑娘的自制力就那么多,提前全都预支光了!” 仿佛是很欣赏她这种抓狂的表现,那边肃修然竟然低低笑出了声,微沉的声音就像带着电流一样在厨房中回荡。 林眉实在忍不住了,扔下手里的碗,跑过去搂住他的腰,抬头在他弯着的唇边吻了下,还顺带在他胸口蹭了两下。 肃修然倒是很从善如流地也抱住了她,在她想要挣脱的时候,却没立刻放开,而是搂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轻笑着说:“你再这样,我不保证我还能保持绅士风度。” 林眉上下看了他几眼,嗤之以鼻:“就你这样中看不中用,分分钟昏倒给我看的花架子?告诉你姑娘上中学的时候练过跆拳道的,怕你啊!” 肃修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气流拂过她耳畔:“你可以……尝试一下。” 林眉承认自己还是没办法向他一样拥有收发自如的演技,红着脸挣开他的手臂后,才勉强说了句找场子的话:“我可不敢招惹你,你情商这么高,又这么会忽悠,谁知道你前段时间那黯然伤神又强自隐忍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她说完就意识到说错话了,因为肃修然并没有回答,只是还站在原地,带着点微笑看着她。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瞬间似乎连厨房里的灯光都暗了下来,他原本盛满笑意的眼眸还是带笑,却已经像是黯淡了几分。 他最终还是微微笑着,隔了一阵才轻声说:“既然怕我打扰,那我先出去等了。” 他才刚转过身,林眉就忍不住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懊悔地道歉:“修然,对不起,我口无遮拦,我开玩笑……” 肃修然还是温和地笑了一下,轻握了握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没事,我知道的。” 有了这段插曲,吃饭的时候林眉就一直偷瞄着肃修然,直到把他看得轻叹了一声,抬头看着她:“怎么,连和我一起用餐都会干扰你的注意力了吗?” 林眉连忙放下勺子,讲那一勺快要递到鼻孔里去的粥放回碗里。 肃修然看着她无奈地笑笑,拿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语气还是温和:“左边脸颊沾上了,自己擦一擦。” 林眉接过来不要意思地“哦”了一声,她看他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又小心地道歉:“对不起。” 肃修然看她迟迟不动,干脆自己又把纸巾拿过来,抬手亲自给她擦掉了,他目光微垂,还是笑得温柔:“没关系,两个人在一起说话用不着如此小心。” 他说着微微一顿,林眉心里一紧,紧盯着他,听到他又说:“只是不要再拿我的心意开玩笑。” 他神色不变,语气也坦然:“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并不是太容易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第39章 【】 今天终于不用在趁着夜间外出调查,肃修然吃过晚饭后也早早上楼准备休息。 林眉为了配合他的作息,也早早带着笔记本电脑回到自己卧室里继续编辑稿子。 他们的房间本来就离得近,这个社区夜间又极度安静,林眉编了一阵稿子,就听到隔壁传过来隐约的轻咳声。那声音自然是很低的,透着点刻意的压抑。 林眉想了下,就放下电脑过去敲他的房门,肃修然没亲自来开门,里面传出来一句:“房门没锁,进来吧。” 林眉推门进去,看到他已经关了房间的壁灯,换了睡衣半躺在穿上,脸上虽然有些倦容,手里却拿着一本书,床头的台灯也开着,林眉来之前他应该是在借着灯光读睡前书。 看到她的身影,他就勾起薄唇笑了,将手中的书合上放下,对她招了招手:“找我有事?” 林眉不能说自己听到他的咳嗽声就有点坐立难安,就走过去摇摇头:“没有,想看看你。” 他黑眸中的笑意更深,身体向里面移了下,示意她躺在自己身边。 他们在草原上时再怎么说也算同睡一张床好几天了,林眉对这种程度的亲密没丝毫不适,很自然地就躺在了他身边。 当肃修然愿意的时候,他总能让人感觉到那种毫无压迫感的舒适,林眉也半躺着,用手支着头,侧身看着他:“修然,你说人为什么能对别人做出那些残忍的举动呢?” 她指的是这次的案子,从如今的线索看,当年那个旁观的大学生,恐怕就是第一起命案,还有刚发生的这起命案的元凶。 无论是否有利益纠葛或者其他原因,凶手蓄谋杀害了两个人却是事实。 肃修然沉默了一下,就笑笑说:“这世上总是充斥着各种毫无缘由的恶意,比起那些罪恶的行径,不如说始终保持善良才是一种奇迹。” 林眉想了想,点头:“还是你说得对,这句我要记下来,以后做‘苏修语录’。” 肃修然带着无奈的笑着摇头:“到现在为止,我还总觉得你喜欢‘苏修’,多过于喜欢我。” 林眉偷笑了下:“你要想,我喜欢苏修已经五年了啊,喜欢你还不到五个月,怎么能比?” 肃修然看着她的笑容里带着些纵容:“对,我知道,你肯接受我,和我是‘苏修’有着很大关系。” 这点林眉倒是很坦诚:“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别的女人好色,我则爱才,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不仅爱才,还好色。” 肃修然扬了扬眉:“谢谢你夸我才色兼备。” 林眉哈哈就笑了起来,凑过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她有些想吻他的薄唇,但总有些近乡情怯,哪怕两个人已经是互相认定的恋人,她还是有些不敢冒犯的羞涩。 怪就怪肃修然生就了一张过于清隽耀眼的脸,还有那身温柔却总带着些许清冷的气质。 肃修然再厉害,也猜不透她这么敏感细腻的心思,他以为她只是害羞,就笑着抬手轻抚过她的脸庞,轻声说:“你这次怎么不好奇案件的细节了,反倒跑来找我感慨?” 林眉想了想说:“反正到了时候你总会跟我解释的,而且不是没结束吗?我想试着自己推测一下。” 肃修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那么你的推测是什么?” 林眉倒卖起了关子,笑笑抱住他伸过来的手臂:“明天一起说出来,对照一下?” 肃修然任她拉住自己的胳膊,也由着她又玩起了自己的手指,笑着点头:“好。” 林眉不记得他们的谈话是在哪里结束的,反正他们接着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她看到肃修然眉间的倦色,就让他早点睡觉。 说来说去,反倒是她自己先困了,就这么窝在他身边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本能地觉得安心温暖,好像身处在一片蔚蓝却又温暖的水域中,那种无处不在,又漫无边际的柔和包裹着自己。 于是她睡沉的时候,就没听到耳畔传来的那声夹带着低低叹息的轻喃:“你还真是爱考验我……” 第二天林眉从香甜的梦中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但用张开的大字型睡姿侵占了一大半的床,而且她的手臂还正好就搭在肃修然的胸口,手掌更是诡异地拐了一个弯,伸进了他睡衣的领口,就毫无遮拦地放在了他胸前那一块肌肤上。 于是她花了半分钟时间,来认真思考一下自己既然爬上了男朋友的床,为什么就不能以甜蜜又小鸟依人的姿势在他的怀抱中幸福的醒来,而是要以一个女壮士加女色狼的形象如此悲壮地醒过来。 ——虽然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但这样的误差她很难开导自己啊! 那边肃修然显然早就已经醒了,轻声笑着开口:“早。” 林眉强自镇定地把手不动神色地收回来,用一个足够花费她半生优雅的姿势面不改色地坐起来,然后回身对他微笑:“早。” 可惜她强撑的面子一秒钟之后就在肃修然恶意的笑声里破了功,他十分恶劣地笑弯了眼角,那神色分明是看透了她的尴尬和纠结,清越的笑声不断传来,以至于他不得不抬起手半掩住嘴唇。 林眉觉得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 好在肃修然虽然结结实实地笑了一场,却在接到她恼火的眼神后,没敢再说什么。 他们起床后吃过早饭后没多久,于其真也开车来了,他今天却没再带肃修然继续查案,而是把他们接到了警局。 在肃修然进了张衍办公室,跟他讲明了案情后,就又走了出来。 林眉看他已经准备带着自己回家,就问:“后面我们不跟进了吗?” 肃修然摇摇头:“有了明确线索,警方会处理的。” 于其真负责送他们回去,也笑着说:“肃先生毕竟不是警方的人,为了保护他的*和安全,我们尽量不让他出外勤。” 他说着又乐呵呵地笑着:“我们不能让嫌疑犯知道肃先生的存在,如果有什么打击报复,冲着我们来就好了。” 林眉听到这里,不禁对这个朝气蓬勃的小警察肃然起敬:“我还真没这么考虑过,谢谢你们照顾。” 于其真哈哈笑:“都是应当的,别客气。” 被于其真送回了家里,肃修然给林眉泡了咖啡,又给自己泡了杯红茶,闲适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她笑笑:“要不要互相印证下推论?”   ☆、第40章 【】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林眉当然精神抖擞起来,这次查案的全程她都是参与了的,肃修然虽然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却也什么都没有瞒着她,他们两个得到的信息几乎是对等的。 再这样的条件下,她如果能和肃修然一样,基本推论出前因后果,找到抓住真凶的线索,岂不是说她已经具备了一个专业探案人员的基本素质? 林眉想一想就觉得兴奋了,但她还是冷静了一下,整理了思路之后,才对肃修然说:“首先,我认为六年前的案件,是一起临时起意的犯罪,现在发生的这起,却应当是蓄谋已久的。” 肃修然说是要互相印证,自然不会故弄玄虚,笑了笑点头:“这点我们的判断一致。” 林眉上来就说中了一个,更加来了精神,就又说:“我认为虽然凶手在六年前拿起案件中留下许多破绽,甚至留下了目击证人,也就是被他嫁祸的张国,但现在这起看起来天衣无缝毫无线索的案件,才是推论出他身份的关键——既然是蓄谋,必定有所图。” 肃修然笑着点头:“这点我也赞同。” 林眉就大胆地推论了下去:“张国说在案发现场的是个大学生,那么六年过去,他很有可能已经工作,甚至有可能就在第二个受害者所在的公司……她供职的,是个地产公司。” 肃修然听到这里,像是来了点兴趣,微笑着看她:“是啊,是地产公司。” 林眉摊开了手:“我没学过建筑,不过我想一个读过建筑系的人,想要通过空中坠落物杀人,恐怕比没有这方面专业知识的人要便利许多。 “而且凶手有工科背景还表现在……他选择了蓝色矢车菊,一般大家都会从矢车菊的花语中去体会他想要表达的含义,可大多数人都忽视了,矢车菊是德国的国花。 “德国人工业的严谨,历来是被推崇甚至神话的,凶手之所以这么喜爱矢车菊,有可能不是因为矢车菊的花语,而是他可能向往或者去过德国留学。” 她一口气说完,又补充说:“当然这些都是我的大胆猜测,与事实有出入也在所难免,但综合了一些因素,我认为凶手曾经学习从事过建筑行业的可能性很大。” 肃修然笑着点头说:“虽然和公众想象的不同,地产公司并不直接从事房地产的建设,仅是对其进行投资经营,但现实中地产公司一定和建筑公司、建筑设计院等机构有业务往来。甚至在招聘销售的时候,也会倾向选择有专业背景的毕业生。” 林眉听着连连点头:“没错,所以凶手的范围可以基本圈定为第二个女性受害者日常曾经接触过的同事,能从她的死亡中间接或者直接获益的人,嫌疑最大。” 他们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很容易圈定嫌疑犯了,排查档案资料,有警方出面简直再简单不过。照着这个思路找下去,不出几天,就会有重点嫌疑犯落网。 林眉这个时候感慨:“这么一想,这个人看似聪明,能设置出那么天衣无缝的杀人方案,实际却还是蠢笨啊。如果不是他这朵蓝色矢车菊,也许就不会把六年前那件案子暴露出来,不会留下一个潜在的目击证人,这一次的事件警方就算怀疑到他,找不到确切证据可能也会放弃。” 肃修然放下手中的红茶杯,微微一笑:“所以最大的愚蠢来自于傲慢。” 林眉一想也是,也许是六年前那件案子的结案让他已经放松了警惕,也许是那次杀人后的意外幸免,让他产生了膨胀的自信心,自以为可以逃过恢恢法网。 所以才有了这次杀人,才有了那朵充满挑衅意味的蓝色矢车菊……说不定直到此刻,他还在为自己愚弄又嘲笑了警方在洋洋自得,殊不知自己已经被逐渐收拢的大网锁死。 林眉想着,就叹了口气,转而看着肃修然,嘿嘿一笑:“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 肃修然微眯了下眼眸,笑着摇摇头:“其他不过是一些细节,不影响对案件的整体判断……你的直觉很准确,这才是成为一个合格侦探的特质。” 他能说出这句话,对林眉来说绝对是超乎一般意义的表扬了,她立刻开心起来,涨红了脸捂住嘴偷笑。 不出他们的预料,几天后警方就以涉嫌故意杀人,逮捕了第二个女性受害人所在公司的销售经理。 他如今虽然在做销售,却是建筑系毕业的学生,第二个女性受害人是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接下来搜集罪证,让张国指认他是否就是六年前的嫌疑犯,就都是警方在操作,不用他们插手了。 不过有个细节肃修然却特地转告了林眉,那就是这个嫌疑犯在本科毕业后,曾经申请过德国一所大学的建筑专业研究生,最终却因为家庭比较贫困,不得不放弃。 站在林眉的立场,她无法理解一个年轻人可以冷酷如斯,不仅能够因为一时兴起就杀害一个人,还能为了争夺一点利益,就对同事下杀手。 正是因为无法理解他们,所以在推理案件的时候,不得不将自己代入凶犯的视角,用他们的眼睛看待世界,才显得更加困难。 只是跟着肃修然参与了一个案件,她就有点理解肃修然为什么会在猜到结果时,流露出那种带着淡淡悲悯的目光,也为什么他的书中,总是流露着对世间百态的怅然。 时间飞逝,在这几天里,林眉也完成了对《夕色》的编辑工作,她总共用了两周的时间,对稿子进行了详细的整理和编改,也就是图书编辑标准的“三改三校”。 她也按照开始时和肃修然的协议,对稿件重新分了章。 将精心编辑的稿子打印出来,交给肃修然过目时,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甚至不敢留在肃修然身边直接观察结果,特地跑到楼下去忙活,来掩饰心里的不安。 肃修然看得相当仔细,当她在楼下把餐桌都擦了第三遍的时候,他才拿着那叠稿件缓步下楼。 唇边的笑意温和,他对她笑了笑:“很好,我同意这样修改。” 林眉瞬间扔了手里的抹布,举起双手欢呼了一下:“胜利!” 她的改动其实并不大,连肃修然的分章标题都没有改动,仅仅只是调节了分章的断点,但日后这本书真正上市后,却被评论家一致认为是苏修有史以来写得最温情的一本书,甚至可以说是不仅仅是推理小说,而是一部经典的爱情小说。 林眉打破了苏修传统的以悬念作为结束的分章习惯,将每章的结束和开始,都放在了男女主人公情感交流的节点上。 那种神秘朦胧的脉脉温情因此而被放大,变得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爱是什么?爱是哪怕沧海横流、天地变色,哪怕世事变迁、一眼百年,在你我之间,仍有一个完整的宇宙。 一本书的正式出版远远没有许多读者想象中那样简单,在琐碎又磨人的编辑工作完成后,确定封面、版型、印张,再将制作好的版样胶片送入印刷厂,林眉还需要亲自去印刷厂保证色彩的还原和印刷成品的效果。 一旦忙起来她就没有之前那种可以整天在家办公的悠闲了,每天穿梭在办公室、家、市郊的印刷厂之间,还得抽空和发行部的同事沟通上市后的宣传顺便见几个采访的电台和记者等等,简直每天都是早上七八点钟出去,晚上七八点钟才能回来。 好在肃修然后来老老实实被程昱按着输足了七天液,每天被扎针扎得老老实实养病,身体也好了不少,不用她在外面还得担心。 这天又是忙了一整天,林眉到晚上七点钟才从印刷厂出来,给肃修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八点钟左右才能到家,让他不要等自己赶快吃饭。 刚把电话放下,她还塞在晚高峰期的车流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这几天本来就需要接很多电话,看到是陌生电话,还以为是工作上的联络人,没犹豫片刻就带上耳机接了起来。 她快速地说出一句:“您好,星文图书林眉。” 对面沉默了片刻,接着才有一个低低的笑声传来:“你好啊……让我想想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好呢?” 那个声线也相当富于魅力,低沉却悦耳,然而即使在燥热的春天傍晚听到,也能让人感觉到一丝寒冷,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也许是这个吧……我那个名义上已经死去的哥哥的现任女朋友?”   ☆、第41章 【】 林眉有很长时间无法说话,她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然后强自镇定,才接着开口:“您是……肃修言先生?” 他显然比她更有耐心,在她长久没有做声的时候,也没有挂掉电话,这时候林眉听到他带些愉悦地笑了起来:“能被猜出来还真是我的荣幸呢,这证明我亲爱的哥哥并没有忘记我。” 林眉不是很喜欢肃修言的说话方式,如果肃修然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那么肃修言给人的感觉就是充满了荆棘与锐刺。 刚猜到肃修然身份的时候,她曾在网上搜到过肃修言接受采访的视频,他毕竟是个企业的掌权者,称得上是公众人物,虽然目光锐利、有些强势,但言谈举止也称得上彬彬有礼。 在和肃修然住到一起后,她就不再关注肃家的消息,还有搜索肃家的资料,她觉得那是对肃修然应该的尊重。 林眉一向很不喜欢太过强势的人,这时候不由自主地皱了眉,语气也更针锋相对:“你放心,修然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你。”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电话那端的人,却更加愉悦地大笑起来,然而即使这样听起来爽朗的笑声,也还是无法掩饰住他声音中的恶意。 而肃修言显然也没有准备遮掩这一点,当笑声停下,他放轻了声音:“你果然像我想象的一样呢,又一个被他哄得团团转的小可怜。” 林眉不由被他的形容弄得恶寒了一阵,明明肃修然才是小说作家,怎么肃修言天生就自带霸道总裁文台词,她忍不住冷笑了声:“谢了啊。” 肃修言对于她这种回答也不为意,带着恶意的笑了声:“那么林小姐,你可以形容下对于我亲爱哥哥的印象。” 林眉已经很想直接挂了电话,不过夸起“自家男人”来,她还是毫不悭吝的:“礼貌有修养,温文尔雅,正直又富于同情心,思维敏捷、冷静理智,还很有耐心。” 边说她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反正跟你这种说话阴阳怪气的人一点都不像。还叫“修言”呢,看起来是得注意下言谈。 肃修言听后却低低笑了起来,不得不说无论长相还是声音,他还真的跟肃修然有点类似,只能说不愧是亲兄弟了。 他这一阵笑完后总算发了慈悲,开口说:“好了,抱歉林小姐,第一次跟你通话就开了几句玩笑。” 他说着,微顿了下才又说:“也抱歉我通过一定的手段,找到了你的私人电话,有一些话我觉得我有义务必须告知你。原本我打算抽出时间亲自到b市与你面谈,无奈事务实在繁忙,只能通过电话聊几句了。” 林眉有一种“对方的智商终于上线”的感觉,这样的人才称得上能够掌控一家大型财团,并且才能称得上是肃修然那样的人的亲弟弟,之前那种画风明显不对好吗? 她带着“你们兄弟果然都很爱演”的无奈,回答说:“没关系,我不在意这种细节,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可以尽管直接讲。” 肃修言也没再啰嗦废话,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比起我的哥哥,你一定更加不信任我,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肃家之所以会成为今天的局面,一定不是单方面源自我和妈妈。 “我们或许在公司利益和亲情间选择了前者,也并不代表我们就抛弃了和哥哥的感情。相反在那些事情发生后,一再疏远我们,并且固执地选择脱离肃家的人,是哥哥。” 林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修然脱离肃家,独自到b市生活,但我也知道选择斩断和母亲以及弟弟的感情,并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如果没有极大的原因,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 肃修言默然了片刻,然后才说:“林小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从外界获知过关于我父亲的评价,如果没有,我建议你翻看下以往的新闻报道,虽然不尽属实,也能看出我的父亲他并不是一个温和可亲的大家长。 “这点我无须讳言,我想告诉你的,也只是我的哥哥也许没有向你展现过他的全部……当年的他无论行事风格还是性情,几乎被所有人认为,酷似我的父亲。” 他说着,似乎知道林眉并不是会听信一面之词的人,又加了句:“这点你甚至可以通过许多人求证,我没有必要说如此浅显的谎言。” 肃修然和肃修言的父亲,也就是多年前已经去世的肃道林,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点林眉还记得之前看过的报道,身为一个在经济发展最波澜壮阔的年代里一手掌控神越集团,并使之发展到今天这种规模的传奇人物,当然并不能用简单几个词去概括。 然而就在林眉前几个月刚看过的那些历史报道里,也能看出,即使在他去世后,肃道林的一生也多受诟病。集中被质疑的,并不是他的能力手腕以及眼光,而是他的残酷冷血和喜怒无常。 在需要经营转型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让数千员工失业、老无所依,在需要肃清管理层的时候,他也可以前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让多年的兄弟和元老狼狈离开,下场凄凉。 对于他最激烈的批评,大概就是那一句:肃道林是一个接近完美的管理者,却并不像一个有感情的人类。 林眉又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抱歉,对于您家庭的问题,我不便置喙。” 肃修言的语气里也没有失望,他不再刻意制造戏剧效果时,称得上礼节到位,措辞也无可挑剔,他只是轻笑了声:“好的,那就不打扰了,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林小姐愿意惠存的话,随时恭候来电。” 林眉也礼貌地道别,挂掉了电话。 不知不觉间,她和肃修言也说了很久,电话挂断后,她才想起中途还有一个来电没有接进来,她翻了下通话记录,看到来电人正是肃修然。 舒了口气调节了下心情,她才回拨了过去,语气轻快地说:“怎么了?这就等不及想我了啊。” 肃修然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轻声笑了一下才说:“没什么,只是我炖了鸡汤,如果你来得及的话,还是回家来吃比较好。” 林眉这几天回去总是太晚,有时候饿了,就不等着回家吃饭,在外面随便吃点。 但无论她多晚回去,却总能看到肃修然留给她的东西,有时候是一碗粥,有时候是半锅汤,透着细心的关怀。 方才那一通电话仿佛瞬间就被她忘到了脑后,她也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好,我很快回去。”   ☆、第42章 【】 她赶回家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肃修然当然已经吃过晚饭,却还在客厅里看着书等她。 当她推门进去,他就抬起头看她笑了笑:“辛苦了。” 林眉摇摇头笑:“没关系,工作嘛,都是这样。” 看着他温和如昔的笑容,林眉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肃修言的话……肃修然曾近是喜怒无常,不近人情的人吗?她实在想象不出。 即使肃修然有时候会表现一点温和儒雅之外的性格特质,但那往往都是暂时而有目的的举动,比如他们初次见面时,还有逼问张国的时候。 林眉是个敏感的人,她总觉得那些犹如惊鸿一现般的暴戾和阴狠,出现在他身上时往往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违和,足以证明那并不是他原本的性格。 可也正如肃修言所说,他没有必要说出这么容易戳穿的谎言,来抹黑自己“已经去世”的哥哥。 林眉想着,就没有去厨房,而是走过去坐在肃修然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回来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 肃修然还是带着淡笑看着她走到自己身边,他能看出来林眉有些心事,所以静待她吐出真言。 林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是你弟弟打来的。” 肃修然唇边的笑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林眉却从他的目光中扑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黯然,他仍是温和地笑了笑:“修言吗?” 他甚至没有问林眉,肃修言对她说了些什么,好像弟弟会对他作何评价,他心中早已知晓,也没必要询问。 林眉还是不忍心看他伤心,忙握住了他的手说:“不管他说了什么,我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怎样的人,我愿意用我自己的感性和理智去发现。”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他也反握住她的手,安抚一般说:“我知道的,我也相信你。” 林眉看了看他,还是忍不住俯身过去,抱住他的身体,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轻声说:“修然,无论你的过去如何,我看到的,也只是现在的你……你已经足够好了。” 她懒难得说这么感性的话,肃修然也抱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轻柔:“谢谢你。” 当林眉吃过饭上楼去洗澡,肃修然还是打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对面传来的低沉声音仍旧带着面对他时一贯的冰冷和讥诮:“我亲爱的哥哥,我只是给你可爱的小女朋友打了个电话而已,你已经坐不住了?” 肃修然沉默了一阵,才放轻了声音:“修言,我知道你还恨着我,但林眉是局外人,我希望你不要打扰到她。” 话筒那端果然传来肃修言抑制不住的笑声,他边笑边冷冷地说:“是吗?那么静悦呢?静悦不也是局外人吗?为什么同样是局外人的静悦需要承受你这样冷酷的混蛋的恶意,而你爱上的女人,却要被好好保护起来,不承受一点风雨?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我亲爱的哥哥。” 在他冰冷的话语里,肃修然不由轻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可所谓关心则乱,假如他避而不谈,他就真的不知道肃修言的愤恨究竟有多深,而他又准不准备去伤害林眉。 等待着肃修言说完,他还是执拗在那个话题上,沉静地对他说:“修言,你本质上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我不希望你犯下错误。” 对面沉默了一阵,了解弟弟的肃修然知道他大概是把肃修言噎住了,而后他就如愿以偿地听到肃修言冷笑着说:“谢谢你的夸奖,我的哥哥,你放心,对于林眉,我只是好意提醒她远离你,我还不至于让我自己变成像你一样的混账。”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肃修然暗暗松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肃修言却微顿了片刻,又用冰冷的语调说:“哥哥,感谢你最近的动静让我回忆起了当年的一切,然后也让我发现,无论过去多久,我对你的仇恨也丝毫没有减退。” 他压低了声音,轻飘飘却又带着刻骨的鄙薄说:“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觉得……你为什么要活过来呢?为什么不去死?” 他说完,没有半秒钟停顿,不给肃修然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切断了通话。 肃修然隔了一阵,才取出已经毫无声响的耳机,将屏幕黑下来的手机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他就那样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收拾完毕的林眉从楼上下来,看到他的身影后,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带着笑意说:“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出神?” 他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唇边还是一片柔和:“没什么,偶尔发呆。” 林眉在他唇边轻吻了下,笑着说:“原来大神也有发呆的时候,我今天真是见了上帝了。” 肃修然只是对她微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手揉了揉她还微湿的头发。 林眉很懂事,她从不曾过多的刺探他的过去,不问他缘何会顶着“已死”的身份隐姓埋名,问他为什么会和家人很少联系。 他甚至猜到她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替他脑补一出豪门争权的大戏,把他想象成无辜又善良的受害者。 毕竟她看到的只是现在的他,看到的是这个历经了变故,看透了人生许多百态的他,而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他。 人往往并不是越年轻的时候越善良可亲,相反很多人在年纪尚轻的时候并不能认识到生活中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不免过度的冰冷坚硬。 当年的他也并不能免俗……尤其是作为家族王国的继承者被培养起来,父亲的教育本就要求他摒弃许多“多余”的感情。 他的父亲肃道林,在许多人眼里是个冷酷无情的统治者,在他眼中却是个严师益友。 他们兄弟二人年纪相差并不多,幼时也曾像其他家庭的兄弟一样,时常在一起玩闹嬉耍。 父亲更重视身为长子的自己,从十几岁开始,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弟弟却更多的和天性温柔善感的母亲在一起。 久而久之,他们兄弟之间就产生了许多距离和隔阂,甚至连母亲,也和他保持了礼貌又疏远的距离。 那一年他才刚刚开始正式接管集团的事务,正值盛年的父亲却突然病倒,既要忧心父亲的病情,又要在他离开时撑起企业,稳定人心。 他记得自己就是在那时候,在公司的高层会议上没有忍耐住咳了血。 那时周围惊讶诧异的目光他还记得,一个在这种时刻不能以健康强势的形象出现的继承人,势必是会被怀疑——高层开始人心惶惶,他们害怕父亲去世后,这个新的领导者也会步其后尘。 不知是谁把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还附带上了偷拍的照片,于是外界的质疑声不断出现,甚至造成了神越股价的暴跌。 而那一年母亲只知道日夜守在父亲的病床前默默流眼泪,正在读大学的弟弟却在告诉家人,他爱上了高自己一个年级的学姐,想要和她一起去国外。 他还提出来要退学,因为那个学姐马上就要去国外,而他如果等大学毕业后再申请学校,就要被迫和她分开一年,不如干脆退学去申请国外的本科。 他知道弟弟并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二世祖,事实上弟弟学业良好、没有任何恶习,性格外向、热情开朗,是一个几乎能博得所有人好感的青年。 他也试图从焦头烂额的事务中抽出时间来和弟弟谈话,告诉他退学是不理智的行为,如果相爱,哪怕分隔两地也不会影响感情,更何况父亲病重,他不能离开。 然而被母亲保护过头的弟弟却太过天真,他以为父亲的病情马上就会好转,而恋人在那个年纪的他看来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存在。 他没办法和弟弟讲通,又分不出过多的精力来处理这件事,于是他用了最粗暴简单的方法:告诉下属去劝说那个女孩,如果必要,可以让她的留学计划被迫搁置。 他当时的助理是父亲那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得力人手,忠诚又高效地执行了他的吩咐,很快那个弟弟的恋人,叫做“静悦”的女孩子,就被告发盗窃公共财物,不但被起诉罚款,还在毕业前夕被学校开除,国外的学校也拒绝她入学。 他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件在当时的他看来有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进展,他获知这件事的后果,已经是从愤怒的弟弟嘴里。 那时弟弟的恋人,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因为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屈辱,选择从学校的教学楼顶跳楼身亡。 她死前留下的遗书中,有一句话,是对肃修言说的:我并不知道爱上你的代价如此之大,我后悔认识了你。   ☆、第43章 【】 面对悲愤到几乎崩溃的弟弟,他是震惊的,他未曾想过自己的一句吩咐,竟会引发如此惨痛的结果。 然而这时他能去责怪谁?责怪那个忠实完成了他下达的命令的下属?还是责怪执行的人用了太过分的手段? 那是他第一次觉察到自己尚且不能完全驾驭这份继承自家族的权力,也是第一次对于现实产生了无力感。 此前哪怕股价失控、集团内乱,哪怕父亲病情日益沉重,哪怕他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渐渐不堪重荷……都不曾让他感受到这种无力。 他被打造成了一个强大而冰冷的存在,正是因为这种特质,才让他在二十多岁就能担当大任,却不曾有人告诉过他,刚极易折,太过锐利,终究会害人害己。 然而即使震惊错愕、追悔莫及,在当时的他来说,却实在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再分给伤心欲绝的弟弟。 他对弟弟道谦,却被认为是装腔作势,他对他保证一定会给他一个说法,也让人着力从各方面照顾那个死去女孩的父母亲人,却被认为是假仁假义。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身上像在一夜之间长满了锐刺的弟弟,而且这些锐刺还单单指向了他。 在其他人面前,除了有些消沉之外,弟弟还是那个热情向上的青年,他甚至用更多的时间陪在父亲的病床前,想尽办法逗已经时常会陷入昏迷的父亲开心。 他那时略觉欣慰,假如弟弟的恨发泄在他身上后,可以让他好受一些,那也未尝不可。他也感谢弟弟,能代替分身乏术的他,让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享受到天伦之乐。 他清楚的记得,在那件事之后不到两个月,病重的父亲就去世了。 从肝癌进入晚期到去世,父亲坚持了半年,在同类病症中已经不算太短,但他却不过五十多岁,称得上英年早逝。 紧跟着父亲的去世,留下来的是遗产和股份的交接,以及丧事的操办。 他撑过了最黑暗难熬的那段时光,却在一切都步入正轨渐渐好转的时候,昏倒在了深夜回家的车上。 那时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发出过多次警告,反复的咯血,胸口时常的绞痛,以及数次短暂的昏厥,他全都强迫自己忽略。 事后想起,他常常会带着谴责的目光去看待那时的自己,人年轻时总爱以为自己是孤胆英雄,走在满是荆棘的路上幻想自己必将战胜一切。 可他哪里是英雄?他只是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照顾好的普通人,直到孤独地倒下,被送入手术室辗转在生死边缘,才彻底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他接受了手术,在重症监护室足足躺了两周才彻底清醒。 在濒临死亡的关头,他一直命令自己坚持下去,不能就此抛下母亲和弟弟,他们才刚刚承受过父亲去世的痛苦,不需要再埋葬另一个亲人。 可是当他完全脱离了死亡的阴影,恢复神志后不久,来到他床前的母亲一脸犹豫,还是对他说:他被送入医院抢救后,公司哗变,外界舆论压力很大。因为他长期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也表示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为了尽快稳定人心,她和修言决定先公布他的死讯。 他安静地听完母亲的话,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无法想象的尴尬境地:当他还以母亲和弟弟来鼓励自己活下去时,他们却已经率先放弃了他。 他沉默了许久,一半是因为他才刚苏醒,实在没有力气讲太多的话,一半是因为他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接着他就在母亲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些闪烁,还有点畏惧,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是因为不忍看到他伤心,而是害怕他……单纯的害怕,好像他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什么不可理喻的暴君。 在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后不久,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却仍旧保持着礼貌疏远态度的母亲,仔细搜寻着回忆,希望能找出自己曾经对她发火言语粗暴的罪证。 可他十几岁后虽然待人处事略显冷淡,却从不曾对任何人失态过,更何况是自己的母亲,哪怕并没有时刻表达,他也尊敬她,并且爱她。 那么母亲会惧怕他,是因为平日里他表现出来的强硬和冷酷?还是不知不觉间,他们母子的隔阂已经到了无法相互理解的地步? 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出一句话来回应她,只能闭上眼睛,借助病中的虚弱,任由自己重新陷入沉睡中。 再次醒来已经又是两天后,也许是因为他的反应冷淡,母亲没再试图和他交谈,只是每天他清醒的时候,来他床前坐上一阵,再起身离开。 除了一两声惯例的问候,他们都没有说过其他话。 他没有再问公司究竟怎样了,也没有关心后续的权力交接,既然他已经是“死者”,后面的安排也自然跟他毫无关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两个月,直到一个多月后,他恢复到可以下地活动,才第一次见到弟弟。 短短一个月时间,修言仿佛在一夜之间褪去了青涩,他穿着深色的西服系着领带,向后梳着头发衬托着犹如刀刻般立体的脸部越发凛冽。 他看到修言的时候恍然了片刻,而后才意识到修言看起来很像他……或者说病倒之前的他自己。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无论是身形还是五官,修言和他都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他一直比修言还要高半个头,肩膀也更宽一些,刻意装扮后,看起来会更气势凌人。 他站在窗前,看到意外来访的弟弟,不由自主对他微微笑了笑,但他的神情显然是激怒了修言。 他大步走到他面前,露出了一个无比讽刺的笑容:“亲爱的哥哥,你是不是很失落啊,发现这个世界没有了你之后,依旧能很好的运转?” 他那些天来很少和人交谈,声音已经显得很低哑,话语也带着点涩然:“抱歉。” 接下来修言说的话,他并没有刻意记忆,却也从未忘却,因为那时的弟弟,神情是如此悲伤,又带着刻骨的痛恨,他慢慢地对他说,以确保他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楚:“我差点就原谅你了……哥哥……当知道你很可能死掉的时候。” 修言用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能就那样死掉呢?你如果死了,我可能已经原谅你了,或许还会对你残存一点兄弟之情。为什么要活过来?你不知道死去才是你最好的结局吗?” 他或许是又说了一声“抱歉”,或许还是什么话语都没能说出。 接着修言就转身走了,此后数年,他再也没有见过弟弟,哪怕他最后出院离开s市,前来为他送行的,也只有仍旧带着一脸客气又小心翼翼的笑容的母亲。 大概不会有比他更失败的人了吧?他曾以为自己不可或缺,不甘心就此离开这个世界,然而当他真的活了下来,却发现自己不但不为任何人所爱,也不为任何人需要。 他再没有回过肃家的老宅,出院前他就对母亲提议说,既然他的死讯已经对外公布,那么也没必要再更改,让一切显得就像一场闹剧,他还是离开s市,去外地生活,不再涉足商圈比较好。 看得出来那时候她小心掩藏着内心的释然和惊喜,带些担忧的对他说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很辛苦。 他笑着说正好可以休息一下,没什么辛苦,反倒更利于养病。 于是母亲也就没有再反对。 他也是在离开了s市之后,才知道原来在婚前,他的母亲也曾是一个优秀的职业女性,她因为出众的相貌和才华被父亲看重,在婚后的多年来却被禁锢在犹如樊笼般的精致住宅里,被迫做一个贤妻良母。 他离开后,神越当然也不会垮,修言在母亲的帮助下将整个集团支撑了起来,多年来欣欣向荣、繁盛依旧,即使是他在,也不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只是这么多年来,修言和母亲可能仍旧对他不放心,他以往的表现,可能让他们认为他不会甘于将权势和地位拱手让人。 他们还在通过各种手段监视他的生活,他知道,两次搬家,周边总有一些人悄悄观察着他。 他出版小说,和警局合作,也在他们的监控之下。他出入总要小心的佩戴墨镜和口罩,是防止自己被人认出,也为的是让他们心安——一个低调谨慎,从不露脸的人,自然不存在什么威胁。 八年来,林眉是唯一的例外,他竟然开始恋爱,并且让一个女子长久地留在他身边。 他知道自己在用各种亲密的举动试探他们的底线……他既然已经从金钱和身份上斩断了和过去的联系,那么他们是否容许他开始拥有新的生活? 他并非利用林眉,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她,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将此生可能是唯一的心动放走。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确定自己对林眉有好感之初,就急着买了林眉租住的房子,让她搬来和自己同住。 如果不这样做,他害怕林眉会被修言和母亲设法调离星文图书,把他们可能萌芽的关系扼杀掉。 林眉侧身又吻了吻肃修然的面颊,有些后知后觉地拉开一定的距离看他:“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有点不好啊。” 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他轻捏了捏她的掌缘,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是灯光的关系。” 林眉挑了挑眉:“你别忽悠我啊,灯光每天都是这一个颜色,你脸色可是变来变去的。” 她一贯这样聪慧直接,肃修然不由失笑,他拉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低头轻吻她的额头:“林眉,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肃修然虽然一贯是情话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招,但他这次的表白还是太突如其来,林眉没工夫去想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只顾着往他怀里钻:“别这样……还挺不好意思的。”   ☆、第44章 【】 虽然说了自己没事,但林眉还是在睡觉前敏锐地发现肃修然又发起了低烧。 他其实掩饰得相当好,神色动作,表情语气都一如往常,也巧妙地避免了和林眉直接肌肤相接,免得她发现异样。 可天生就有侦探的敏锐的林眉,还是从他不自然的脸色和略微涣散的眼神看出了不对,把他按到床上强制他躺下,用温度计一量,果不其然,37.9°,勉强卡在低烧上。 看完了温度计,林眉就斜斜地看了肃修然一眼,好在大神能屈能伸,特地弯了眼角微笑着看她,声音也低柔得厉害:“春天温度多变,容易感冒……” 林眉有心想说生病了就怪天气,天气也很无辜啊你有没有想过! 但想到生病的是他,难受的也是他,自己再骂他,似乎有点太残酷,她只能叹了口气看着他:“好好吃药,如果明天早上还烧着,我就叫程大夫过来。” 肃修然连忙点头应下来,无比配合:“明天早上一定就退烧了,我有经验。” 林眉侧着头看他,那目光分明是在说:你到底是病得有经验了?还是被程大夫吓得有经验了?听到他要来烧都能瞬间退了? 她这边在脑内疯狂吐槽,肃修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微笑着拉住她的手,还轻晃了晃:“放心吧,没什么事的。” 应对撒娇的肃大神,林眉倒是也有点经验了,纠结地看了他片刻,最终无奈地凑过去吻了吻他有些发白的唇角:“乖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楼上来的春申君一个猛蹿,从床位跑到床头,然后用脚踩着肃修然的胸口冲他施恩般扬起下巴叫了一声,接着就伸了个懒腰,在原地盘了个圈躺下了。 林眉看了看那个盘踞在肃修然胸前,并且还眯着眼已经开始打呼的大毛团,接着又去看肃修然:“你胸闷么?压得慌么?” 肃修然还是笑得一派风轻云淡,颔首矜持地说:“好重,闷的。” 那你还特地调整了下姿势,躺平了给它压?林眉觉得肃修然这个奴隶当得也是蛮拼的。 肃修然笑了笑,被压得有点喘不上气,还是坚持着说:“它是安慰我,我知道……每当我不舒服的时候它都会过来陪我睡。” 大神你确定之前没有被它直接压昏过去么?或者主上干脆是想这么脆弱又老生病的奴隶压死了正好换一个? 林眉想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一人一猫亲密无间得有点碍眼,干脆心狠手辣地把春申君抱起来放回到床尾,自己则上床躺在了肃修然身边,抱着他的腰说:“我决定今天晚上陪你睡,监督你有没有退烧。” 春申君倒是也淡然地维持了自己主人的气势,即使被移驾到床尾,也还是瞅了林眉一眼就接着躺下圈成团。 肃修然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轻拍:“好,多谢监督。” 这几天倒春寒,外面又下了一场雨,阴冷潮湿的天气没有冷到需要开暖气,但倒真是适合大家挤在一起睡个觉。 这一晚这个房子的所有活物默契地一张床上睡了个好觉。 也许是程昱的震慑力实在太大,也许是肃修然真的只是有点感冒症状,第二天一早,他倒是退烧了,精神看起来也好了许多。 林眉满意地看着温度计表扬他:“果然争气,我就不找程大夫告状了。” 解除了被告状的警报,肃修然就神定气闲多了,弯了唇角笑得温雅:“我早说过了。” 林眉还急着出门,就没挖空心思吐槽他了,给了他个鼓励的轻吻:“今天乖乖在家休息!” 送走了哼着小曲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的林眉,肃修然一个人在家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肃家老宅的固定电话号码,多年来保持不变,从他离开之后,也多年来保持着每个月月初一次的来电频率。 今天并不是固定来电的那天,事实上距离上次礼节性的通话才过去十几天,距离下个月月初也还有十几天。 这个时候母亲会选择打电话过来,也很可能和昨天肃修言给林眉还有自己的电话有关系。 肃修然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轻叹了声,停顿了片刻才接起来,低声惯例的问好:“妈妈,最近身体怎样?” 对面果然是他的母亲曲嫣,她也犹豫了一阵,才回答说:“都好,修然你呢?” 肃修然还是多年来一贯的答案,低笑了声说:“我一切都好,让您挂念了。” 他和母亲保持多年联系,从来都是客客套套的这几句话翻来覆去,但讲的人既然不厌烦,听的人也只能从善如流。 他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奈和疲倦,八年来彼此客气地问好,曲嫣从来没有提过要和他见面,更别提要他回家去看看。 哪怕中国人最重视的农历新年,这一天多少貌合心离的亲人都要彼此放下隔阂,硬生生挤出点阖家团聚的喜庆,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亲人,却从未曾想起过他。 八年是多长的时光,母亲和弟弟属于公众人物,他还可以从各种电视报道、杂志专访里看到他们风姿勃发的身影,他们却再也不曾见过他。 或许有负责监视他的人给他们的偷拍吧……这点他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母亲和弟弟是厌恶到只肯勉为其难地得知一点他的动向,还是会顺带看一看他的照片。 今天这一通电话,还是多年来首次破例,肃修然问过好就沉默了,曲嫣不是那种有闲暇突然想起来找人聊天的人,她会打电话,一定有其目的。 果然曲嫣在沉默了一阵后,就开口说:“修然,我从修言那里知道,你交了女朋友?” 这点肃修然没想过隐瞒,他轻声回答,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柔和:“是,林眉是个很好的人。” 曲嫣又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修然……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修言一直是单身的,他还没有放下当年静悦的那件事……” 她欲言又止,肃修然却听出了苗头,轻声说:“妈妈,您可以直说。” 曲嫣也像是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地说:“修言对于这件事很生气,我怕他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最近澳洲分公司的事情也让他很累了。” 肃修然觉得有些荒谬,可还是揉了揉眉心,努力维持着温柔的声音对曲嫣说:“所以妈妈您想让我怎么做?” 曲嫣犹豫了一下,就接着说:“所以妈妈想请你再晚一些交女朋友,再过两年?或者三四年……修言也不会一直陷在里面的,他这两年本来已经有些淡忘了,结果最近却又开始在意……” 肃修然只觉得无法回答她,他可能是离开肃家太久了,已经远离了那些肃家特有的逻辑。 而他本来年少时也很少和曲嫣有深谈,这几年例行公事的问好更加算不上。 他也反省了一下自己,看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说过什么话,才让曲嫣觉得恋爱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可以如此折衷商量的。 他想了想,才低声说:“对不起……妈妈,我没办法答应你。” 他说到这里,想要解释一下遇到一个人和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可以控制的,而他既然已经恋爱,就没有道理为了弟弟的感受放弃林眉——那对他和林眉来说都太不公平。 最终他还是觉得解释也是徒劳,就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坚持:“妈妈,我不会放弃林眉,也希望您和修言能保持理智地看待这件事。” 接下来曲嫣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说了些最近天气不好,保重身体的话,就结束了通话。 虽然和曲嫣的通话只有短短几分钟,肃修然也有种筋疲力尽的错觉,好在趴在他身侧的春申君一直用暖暖的小身躯依偎着他,在寒凉中给他带去了几分暖意。 放下手机,肃修然用手轻抚了抚胸口,还好当年他接受的心脏手术十分成功,这几年来很少再有心脏绞痛的情况发生。 连程昱也说过,他的预后很好,只要注意保持,基本可以说是摆脱了心脏病的影响。 他想着就带着自嘲地一笑,如果不是因为确实知道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不会随时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他也不甘放开胸怀来爱上一个人——没有明天的爱,哪里算得上爱呢?不过是另一种折磨而已。 接下来两周的时间,生活都平静而忙碌,肃修然的新书经过日夜赶工的印刷,终于可以在网络书店和实体书店上架了。 他声名在外,质量又一直有保障,之前的预售情况就很好,上市后自然不会更差,又引起了惯例的热评。 看到这本书没出什么岔子,外界也没有注意到责编的更换,林眉也算松了口气,有天下班回家后还破天荒地带了瓶红酒,说要跟肃修然一起庆祝。 肃修然由于身体的原因极少喝酒,家里也没什么藏酒,但不代表他对于红酒没有研究,看到林眉手中的瓶子,他就扬了扬眉:“看来这次你下了血本了。” 林眉想到手中这瓶酒的价格,自然肉疼了一番,但她如今有了豪气,拍拍胸脯说:“没关系,书卖得好,我马上就要领奖金了,区区一瓶酒,爷买得起!” 肃修然没提醒她奖金是自己那本书的提成,微笑着举起酒杯敬她:“为了我的金牌编辑,干杯。” 林眉开心地将杯中难得的红酒一饮而尽,如此牛饮,倒是半点没有品酒的优雅。   ☆、第45章 【】 林眉本来满打满算,以为肃修然这个多愁多病,一年到头都在生病的人,想必肯定酒量不好,多灌两杯说不定就可以看到他双颊染红、醉眼迷离的诱人姿态了。 结果不成想她自己作死没吃饭就先灌了一杯下去,率先没撑住昏起了头,还是比她多喝了一杯,仍旧面不改色的肃修然收拾了战场,并且把她拉到楼上塞进了她自己房间的浴室。 第二天她扶着额头从自己床上爬起来,才想到有些人可以不常喝酒,但酒量也有天生的。 接着她又想到虽然肃修然傲娇又难搞,但除了自己以外,别人似乎也没机会扑倒他,于是就又释然了: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兴许也是种情趣呢? 等她做好了心理建设,从楼上精神饱满地下来,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肃修然和张衍。 自从上次的事情结案后,林眉还没再见过他,说起来也有两三周了,见到她满脸懵懂地从楼上走下来,张衍就笑了起来,转头带些揶揄地对肃修然说:“这都几个月了?你还没拿下?” 肃修然也看了看林眉,对她笑笑后,又转头去看张衍,意有所指地说:“本来是打算的,但她有点醉了,不好趁人之危。” 林眉心想:你打算?昨天晚上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打算?这绝对是跟着狐朋狗友一起打趣我的吧? 张衍警官一不留神,就被打到“狐朋狗友”的行列里了,还毫无知觉地摸摸下巴:“说起来这次要过去,你和小林也有不少时间独处呢,把握好机会啊。” 林眉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吐槽的机会,马上毫不留情地甩了出来:“平时在家我们也很多独处的机会呀。” 张衍自知失语被堵了个正着,倒是对她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到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林眉笑笑:“那要看谁的亏。”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肃修然。 本来在一旁含笑看好戏的肃修然意识到自己被翻了牌子,对她温和一笑:“那就多谢谦让?” 林眉自觉彻底找回了场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不客气。” 这次张衍过来,是交给了肃修然一个案子,地方不远,就在b市郊区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本来这案子轮不到区刑警队管,但报案人是在这里报的案,所以需要这边的人过去和那边协同调查。 这边分局事务本来就多,张衍有点走不开,但案情听起来挺重大,单派警员过去他又不放心,所以就来麻烦肃修然了。 肃修然听后也没说什么就答应下来,张衍安排跟他们一起去的,还是上次的于其真,没过多久就开着特地保养一番加了油的车过来了。 说是b市郊区,其实那里却是远郊的山区,开车也需要两三个小时,再加上来回赶上市内早晚高峰堵车,那就更不知道要多久了。 再加上山路在夜里很不安全,所以他们去调查,当地警局就在需要逗留的镇子上给他们安排了招待所。 于其真性格活泼,经过上次的调查又和林眉算是熟了,一路上林眉坐在副驾驶和他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倒是开心,也不觉得路上枯燥无聊。 半路上林眉抽空往后座上看,就看到肃修然用手支着头,微合着双眼在闭目养神。 仿佛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还睁开眼睛,半抬下颌对她微微笑了下。 于其真的车是警局的公车,就是老旧的车款,在市里短距离开开还不觉得有什么跑起略长的里程,再加上是山路。 快到目的地时肃修然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林眉不由开始担心他是否会晕车。好在经过了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后,他们终于在午饭前到了那个镇子。 小镇上到处都是低矮的自建房,这里山清水秀,周边有几个热门的旅游景点和度假村。 这个小镇也曾想过要发展旅游业,奈何资源和开发都跟不上,如今还是半封闭的状态,只有一条街道勉强可以称得上主干道的道路,旁边开着一些商业店面。 有陌生的警车到来,散在街上三三两两的居民目光中明显带着探究和好奇。 林眉到b市几年,和上次的城中村一样,这个偏远和其他山区没有明显差别的小镇也是她没见过的,不得不说跟着警方在基层查案,还是很增长见识的。 连区分局的于其真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按着导航将车开进镇派出所,就有两个民警出来迎接他们。 这个派出所也是多年前建造的,典型的基层派出所式样,一个二层的小楼坐北朝南,旁边两排二层建筑合围,只有临街的一面没有建筑,用一个围墙圈起来,中间一个不大的院子种着点冬青和花草,还有一株挺拔的塔松。 看到他们三个人下来,接待他们的两个男警察,警衔高一些年纪也大点,看级别应该是这里的所长,旁边那个则是个青涩的小警察。 所长先介绍了自己姓龚,接着就对他们笑着说:“要不然吃顿便饭,再让小李带你们去招待所,听说你们是两个男同志,一个女同志,我就订了两个房间,没有不方便吧。” 基层派出所的经费都紧张,于其真自然不好说不方便,忙说可以。 午饭自然是工作餐,派出所食堂师傅的手艺,林眉本想肃修然会挑剔一下,没想到他从下车后沉默微笑着,看起来十分和善。 她想到今天他没有再招惹特别关注的目光,就打量了下他身上的打扮:不但没有带墨镜,而且穿的是看起来很普通的白色低领t恤,搭配同样看起来很普通的浅色牛仔外套,下面则是深色一点的牛仔裤和球鞋。 这种穿着对于肃修然来说,实在已经太过普通,要知道他平时就算在家的穿着,也是有一些小的搭配亮点的,简直属于不贵毛不臭美就不会死的典型。 想到他可能是意识到今天需要来这种地方,特地低调处理过了。 看到林眉上下扫视自己,他唇边就露出点笑意,向她这边侧了侧身,低声说:“怎么,需要我夹两块肉给你吗?” 林眉斜视了一下他拿在手里的海碗,那是今天中午他们的午饭,炸酱面,每人再额外加几块煮得油汪汪的红烧肉。 其实味道倒真还不错的,特别那个红烧肉,虽然切块粗糙,挂色也不好,但肥瘦适中、软糯咸香,忽略掉外表后,算是上佳。 对于肃修然胃口很了解的林眉,却知道他故意没话找话,是实在无法下咽,就很大度地把自己的碗递过去:“好吧,尽管给我。” 肃修然果然像占了很大便宜一样,笑得微微弯了眼角,将自己碗里那几块肉系数夹了过去。 至于剩下的那碗面,倒是连肃修然也吃了个干净。 饭后龚所长带他们步行去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就和派出所隔了几十米远,也就是稍微像点样子的旅店,别说跟星级酒店没法比,甚至许多农家乐,也布置得会比这里舒适精致。 肃修然从后备箱里拖了个旅行袋出来自己拎过来,那只袋子相当大,出发时林眉还以为他为了短短两三天的行程,带了数套衣服过来。 谁知道到了房间打开来,看着他慢悠悠地从里面拿出来床单被罩浴巾等物,她才由衷地冲肃修然竖了个大拇指:“还是大神周全,厉害。” 房间里是两张单人床,肃修然微勾了唇角,扔给她一套床具:“我也觉得你应该谢我。” 招待所条件是不好,但倒也算清净,不临街还有个单独的小院子。 另外有个意外之喜,他们略作整理从楼上下来,倒看到小院后面就是山崖,而山崖上正伸出了几株桃树,上面开满了灼灼的桃花,粉红色的云霞一样笼罩在院子之上。 这里海拔比市区高很多,温度低,春天也来得晚,倒应了一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龚所长让他们暂且午休,自己就先回了住处,这里的居民不比城市居民,还保留着午休的习气。 肃修然和林眉走到街上后,看到春日温暖的阳光下,四周也没什么行人,倒是不远处有一个斜坡,坡道上走着三三两两嬉闹的小学生,看样子是要到学校去。 肃修然像饭后散步一样,慢慢踱步过去,林眉和他一起走上那个坡道,她看肃修然是要走上去的样子,就踮起脚跳了下,仿佛借此可以看到坡道上的东西:“那上面应该是个学校吧,不像有其他建筑在的样子。” 肃修然轻应了声,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林眉只能当他突发奇想要看看小镇上的孩子们,就笑笑:“据说十个小学生制造的噪音就堪比地狱,你得小心了。” 他笑了笑,低声说:“是吗?” 林眉敏锐地从他的声音中扑捉到了一丝淡淡的悲悯,她想到一贯挑剔的肃修然竟然肯为了这个案子亲自跑到这样的郊区,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一下,忙抬头看他。 他微转了头看着她,目光仍是含笑,声音却低沉了下去:“你没下来之前,张衍告诉我说,之所以需要跨区协助调查,是因为在市区用公用电话报案提供线索的……是个孩子,匿名。”   ☆、第46章 【】 正是中午一天温度最高得时候,那帮孩子自然不肯闲着,不但在坡道上跑来跑去,还在坡道上的小广场里嬉闹。 那里的确是一个学校,一排两层的教学楼,前面是花坛升旗台以及篮球场和其他的活动器材。 林眉倒是有些佩服肃修然对孩子的亲和力了,明明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姿态,在孩子们面前倒意外受欢迎。 当他在小学门前的大树底下找到两个小孩子问话,身边没多久就围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 他是半蹲着的,其中一个七八岁大小脸蛋圆乎乎红扑扑的小家伙还戳了戳他的手臂,期待地说:“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肃修然对小姑娘露出那种男女老沙通杀的笑容,说:“可以的,不过不要留太多口水在我脸上可以吗?” 小姑娘被逗得咯咯笑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响亮地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 别的小姑娘看同伴得逞,自然也不甘落后,一个个都踊跃地凑过去要求“啵”一下。 林眉在旁看得眼睛都红了,心想这些小孩子现在简直都逆天了,这么会察言观色兼拍马屁,还大哥哥,都这么大年纪了足能叫“叔叔”了吧! 她正想着,旁边另一个小男生拽拽她的衣角说:“阿姨,你们是不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啊?” 林眉顿时悲愤起来,再想到自己还比肃修然那个老狐狸还小三岁,顿时都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但还是不得不对小家伙笑得很亲切和蔼:“对不起哦,我们不是你们的新老师。” 那个小男生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如果是就好了,你们长得都挺好看!” 这年头真是颜控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啊,林眉纠结地想既然夸我们好看,为什么不也叫我“大姐姐”啊。 那边被轮流“啵”完了的肃修然果不其然半个脸都是口水印,不得不说他对这些小孩儿纵容的很,素来洁癖他也没露出丝毫介意的神情,还是笑着问他们:“哥哥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小孩子们已经被他哄得团团转了,当然开心地说:“好啊。” 肃修然于是就笑了笑问:“我想问你们谁认识杨云韬吗?” 几个小孩子互相看了看,第一个要求亲肃修然的小姑娘明显是活泼大胆一点的,就开口说:“是二年级的杨云韬吗?” 肃修然笑着点点头:“应该是吧。” 另一个小姑娘抢着说:“他是我们班的!我认识他!不过好多人不跟他一起玩,他太闷了啦。” 肃修然“哦”了声,还是笑着看他:“是吗?怎么个闷法儿呢?不爱说话吗?” 抢话的小姑娘摇摇头,她好像对杨云韬印象不是很好:“就不好玩啊,每天都坐在班里不出来,也不爱说话。” 抢话的小姑娘还想说点什么,之前和林眉说话的那个男生就拉了拉她:“你别乱说啦,老师不是说了不让乱说的嘛。” 那个抢话的小姑娘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又没有乱说什么,杨云韬就是不爱说话。” 看样子跟这些小孩子问不出什么话来了,肃修然就笑笑站起身:“没什么,我是杨云韬爸爸的朋友,今天来就是问下他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那个小男生艳羡地看看他的身高,又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仰了头问:“叔叔,我长大了能有你这么高吗?” 肃修然笑笑:“当然可以啊,但是你不能挑食,挑食会长不高的。” 林眉想了下他平时口味的挑剔程度,心想大神你连小朋友都忽悠,身为成年人的尊严和良心哪里去了啊。 那个小男生倒是果然开心起来,努力跳了一下,好像跳起来就能够到肃修然的头顶……好吧,他失败了。 他们站起来准备走,身旁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们也散开了,肃修然却注意到大树后面一直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看到他们要走,才终于跑上来了几步。 肃修然给林眉了一个眼神,她心神领会地说:“这里有点吵,我先去外面等你,快点过来哦。” 等她的身影走远了一些,肃修然才走到那个小女孩身前,半蹲下来对她笑了笑:“你也想亲我一下吗?” 如果林眉还在,一定会在心里继续疯狂的吐槽:大神你对几岁的小女孩都用□□,节操呢? 那个瘦小的女孩儿绞着双手的指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要……你真的是杨云韬爸爸的朋友吗?” 看来她刚才躲在树后面,却把他们的对话都听清楚了。 肃修然事先听过张衍给的报警电话的录音,通过辨认声音,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在市区拨打报警电话的人。 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脸上的神情却带着点超乎年龄的成熟和忧郁,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想到要用市区的电话报警。 可能是她觉得在镇子上或者用自己家的电话,不是很安全。 肃修然知道这样的孩子大多聪明敏感,就更加放柔了表情,又对她笑笑:“你可以当我是杨云韬爸爸的朋友,也可以把我当做是你的朋友。” 他意有所指,那个小女孩儿听懂了一些,眼睛亮了亮,她凑近他小声说:“那你是警察叔叔吗?” 肃修然知道此时适当的谎言会让事情进展得更顺利,更何况警方顾问和警察的区别,这么小的孩子不一定能懂,于是他就笑着点点头:“我是,只不过我办案的时候不穿警服,所以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 孩子们还是对于“警察叔叔”有种天然的信任的,听到他这么说,那个小女孩儿忙上前一步,和他贴得更近,声音里带着点急切:“警察叔叔,你要救救杨云韬!” 肃修然对她坚定地点了下头:“我们会的,你告诉警察叔叔,是你给我们打了电话吗?” 那个小女孩儿迟疑了片刻,最后点点头:“我妈妈前天带我去市里的公园玩,我就用妈妈给我的零花钱打了电话。” 和这么小又敏感的孩子说话是很需要技巧的,肃修然尽量哄着她,让她透露出更多的情况,好在他天生是问话的高手,几分钟后,已经从这个孩子嘴里套出了很多问题。 比如她的名字叫杨月月,倒不是因为和杨云韬是亲戚,而是和许多比较封闭的小镇子一样,这个镇子上的原住民很多都姓杨。 还有就是关于杨云韬的情况,在当初那个报警电话里,她说出了杨云韬的名字,说出了杨云韬父母的姓名,包括他们所在镇子和街道、学校、校长、班主任等等。 如果不是她提供的线索很清晰,也确实查有此处此人,这个匿名的报警电话说不定就会被当做孩子的恶作剧处理了。 只是涉及到具体事情,比如杨云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需要她报警,她倒是含糊其辞了,一直强调说让叔叔和阿姨救救杨云韬,还反复重复一句话:“他会死的。” 虽然知道小孩子有夸大其词的习惯,也通常不能正确估计事情的严重程度,但涉及到未成年人的人身安全,警局还是很重视的。 张衍才会特地在忙碌中抽出时间协助调查,还派了自己得力的下属和秘密武器一般存在的肃修然来这里。 只可惜在肃修然的套问下,杨月月还是没能说清楚杨云韬到底怎么了,只是说让叔叔救他,但她倒是说了一句话:他们一直打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她的小伙伴杨云韬,他们到底是谁,她却不肯再说了。 肃修然趁着午休过来,也只是先了解下情况,下午正式办案的时候,自然有更加正式广泛的问话。 肃修然也没有对这个看起来有些惊慌的小女孩盘问太久,就让她先回学校,不要告诉别人跟自己的谈话内容。 林眉一直等在坡道上,这个坡道一面靠着山崖,山崖上也有一株桃花探出来,时不时有粉红色的花瓣飘落在身旁。 忽略需要来办案的话,这个封闭的小城镇其实还算风景秀丽,而且因为未开发成千篇一律的旅游景点,还颇有些特别的原始风貌。 从坡道上几乎可以俯瞰全镇,这里的建筑多有青瓦石墙,街道也保持了石板路的样子,春日明媚的阳光下,可以看到几乎家家户户种植桃树,桃花掩映在古朴的小镇中,很像一卷风景画。 她等了十几分钟,肃修然才走过来,对她笑笑说:“我们先回招待所。” 林眉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或有所得,但还不足以得出结论的程度,就点头:“好啊,下午我们还得和小于过来吧?” 肃修然颔首表示同意:“孩子们能透露的有效信息还是不多,看看校长和老师们怎么说吧。” 他们正说着话,肃修然突然揽住她的肩膀俯身挡在她身前,林眉被他抱在怀里看不到情况,只感到他的肩膀像是被什么沉闷地撞了一下,唇边也泄露出一声闷哼。 她吓了一跳,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到他右侧肩膀处的浅色外套上有一些灰尘,而他们身前不远处,掉着一个拳头大的石头。 坡道上有一阵不加掩饰的凌乱脚步声跑远,伴着几声十几岁孩子会发出的那种哄笑。   ☆、第47章 【】 林眉意识到他们是被青少年用丢石块的方式攻击了,简直有些目瞪口呆。 她从小在城市长大,不知道这些乡野间的少年竟然如此无法无天,而且他们还恶毒地挑了看起来比较弱小的她来攻击。 正好砸到肃修然肩膀的石块,如果砸中了她,就很可能是头部,看那个石块的大小和抛来的力度,头破血流和脑震荡都不是不可能。 她很惊讶生气,身前的肃修然也蓦然抿紧了薄唇,林眉抬头撞到他泛着冷意的双眸,也有片刻震惊,她忙将手压在他肩膀的伤处问:“很疼吗?” 他目光中的冷意稍纵即逝,再看向她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柔和,对她笑笑摇了摇头:“没事,骨头应该没断,不影响接下来的事。” 林眉还真佩服他面不改色地表示骨头没断,无言之余忙带他回招待所,查看他的伤口。 她原本以为需要出去买跌打的药,结果肃修然示意她打开自己带来的那个应急药箱,她打开后才发现除了常规的那些内服药,肃修然必备的药物之外,连处理跌伤和出血外伤的药物都有。 她有点钦佩肃修然了:“说起来虽然好多人出门都带药箱,但药这么齐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不愧是推理达人,考虑就是周全。” 肃修然沉默了一下,才说:“药箱是程大夫给我准备的,我如果出门不带着,他知道了会念叨到我死。” 林眉想起来程昱大夫那可怕到连肃修然都无力抵抗的气场,忍不住“呃”了声:“原来是专业医生的手笔。” 她想到程昱之前说过在肃修然小时候就给他看病,就问:“程大夫是前几年从s市到b市的吗?以前他也在s市的医院?” 肃修然默然了片刻,才开口说:“他之前都在我父亲投资的医院里工作……当年他出国读书,是我父亲资助的,所以回国后一直做我们的家庭医生。” 这么说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渊源,怪不得程昱能像长辈一样训斥肃修然了。 他说着,又停顿了下才接着说:“当年我从肃家离开,他坚持同我一起出走了,后来就在b市的公立医院工作。” 林眉轻声应着,他们说话,也不耽误她手中干活,她让肃修然脱下外套,然后管前台要了冰块包在毛巾里,慢慢给他冷敷,然后再喷上药水揉进去。 他肩头下确实青了一大片,林眉一边揉,一边就觉得心疼得要命,俯身过去轻轻吹起,虽然她知道这个没什么作用:“不疼不疼了!” 肃修然不由轻笑了起来,肩膀微动:“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林眉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幼稚,笑起来:“只有把你当小孩子哄,你才会乖乖听话啊,程大夫给我了很好的示范。” 肃修然低声笑:“随身跟着另一个程大夫,真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趁他低头,林眉凑过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笑着说:“那随身的奖励你也不稀罕啦?” 肃修然轻揽住她的腰,还保持着和她气息纠缠的距离:“这么一点奖励是不是太没诚意?” 他带着柔和笑意的深色眼眸就在她眼前,她能看到他睫毛垂下的阴影,还有他瞳仁中自己身影清澈的反光。 就在他们的双唇又快要触到一起时,门边传来一个略显尴尬的声音:“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林眉连忙放开肃修然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于其真:“我听前台说小林要了点冰块,就想你们是不是有谁磕着碰着了,我也没带药,但我有个偏方挺管用的,所以我就买了瓶二锅头给你们送来,门也没锁我想着大白天的……” 林眉站起来走过去,红着耳朵尖从他手里接过来那瓶二锅头:“没事我就是帮修然看看他脸上有没有蹭灰……” 于其真颇为纠结地看着她,心说还不如就承认了反正你们也是情侣怕谁,这么勉强的借口我是假装相信了呢还是假装相信了。 最终纠结的小于还是厚道地笑了笑:“原来这样啊……”说完立刻就交待酒的用法,“这酒倒一浅层到盘子或者碗里,用打火机点着,然后趁着着火用手掌拍到伤处。这是我们在警校训练时大家爱用的偏方,那时候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个还比什么药都好使一点。” 林眉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既然有大量实践案例保证,那大概是好用的,就道谢:“麻烦你了啊。” 于其真看看后面床上坐着的肃修然,他倒是从头到尾都没动一下,不但丝毫没有起身欢迎他的意思,反而把下巴略微扬起了点,双眸微眯了眯,唇边似笑非笑。 看着他,于其真同志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有种错觉,自己好像误闯了什么了不得的现场——比如大灰狼吃掉小红帽的现场什么的。 好吧,那是头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大灰狼。 于其真哪里还敢多留,连忙就告辞离开了,还随手帮他们带上了房门,喊了声:“千万记得锁门啊!” 林眉把门锁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看肃修然:“抱歉啊……我着急忘了反锁。” 肃修然则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口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房门,不光反锁,还要用安全锁。安全锁是纯机械的,即使有经验的犯罪分子也不容易打开,需要比较高的技术含量。” 林眉“哦”了声表示自己记下来了,依照于其真说的方法用烈酒帮他擦伤口,过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就是接个吻被打断了,用得着这么计较么? 当然这话她是绝对不敢吐槽给肃修然听的。 过了午休时间,龚所长就带着他们和所里的两个小警察,一起去学校查访。 一起六个人,也算浩浩荡荡,小学的校长自然认得本地的派出所长,把他们请去了校长室表示一定会配合,然后就叫来了负责二年级的老师。 这个小学的规模不是很大,每个年级只分两个班,每个班有一个班主任,他们先叫了杨云韬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来问话。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教师,校长介绍说是来支教的大学生,叫柳茜。 柳茜倒是一看就应该比较好沟通,谈吐清晰富有逻辑,虽然衣着略显老气,但朝气蓬勃,还有几分都市女青年的靓丽。 坐下说话后,才知道她虽然不是本市人,但大学是在b市读的,来这里支教也才一年多。 因为于其真的交待,龚所长就没有说话,向他问话的就是肃修然,他没有提杨云韬的名字,而是先问她,觉不觉得班里的孩子们,有哪个孩子近期比较异常。 柳茜侧头思考了下,反倒说:“有个女生倒是最近比较反常,本来挺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近两个月突然阴沉下来了,还总说些听不懂的话。我怀疑她可能是因为家庭变故,产生了臆想症。” 肃修然微眯了下眼眸,而后笑着说:“叫什么名字?” 柳茜果然说出了一个名字:“叫杨月月,她本来是很优秀的学生,最近成绩也有所下降。” 肃修然又问:“您说她家庭有变故,是什么变故呢?” 柳茜叹了口气:“杨月月本来有个姐姐,名字叫做杨晓月,今年读五年级。我没直接接触过她,但她的班主任说,杨晓月比较敏感,就去年寒假,不知是因为成绩下降,还是因为她父母说了她几句,就自杀了。” 这样的进展还真出乎了之前的预料,原本他们都是为了杨云韬而来的,结果却又牵扯到报案人杨月月的家庭经历。 龚所长倒是不动声色,不动声色地和于其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带来的小李到底是今年才参加工作的年轻警察,已经有些惊讶地看了自己所长一眼。 好在问话人是老狐狸一般的肃修然,他竟然继续追着这条线问下去了,还是温和笑着,显得对杨月月极其感兴趣,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她而来的:“那么杨晓月自杀时的情况,您还记得吗?我们需要从不同侧面了解一些。” 这个柳茜倒是愿意谈,点了点头说:“我当时回市里休假了,不过出事后杨校长要求我们老师都会岗位上来,我也临时赶了回来,听说是那天中午自己一个人走到镇子外的小水塘那里,站了很久。 “中途还有一个她本家的叔叔去镇外的厂子里上班,途中看到她,打了声招呼,但等一个小时后,又有人经过,发现她已经溺死在水塘里了。” 肃修然既然假装自己是为了那个案子而来,自然不能再问水塘在哪里等等太基础的问题,就笑笑说:“这个我们已经了解了,想问的是她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表现过异常?” 柳茜想了想,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说:“她出事之前也像杨月月一样,突然变得很内向忧郁!” 肃修然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然后看了看龚所长。 龚所长会意,清了清嗓子说:“柳老师还要上课,还是先忙吧,我们随后再找您问话。” 柳茜像是松了一口气,她这样年纪的人,显然还是不能完全遮掩自己内心的波动,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瞬间放松了许多:“好,正好下一节就是我的,我先去备课,你们先忙。”   ☆、第48章 【】 等柳茜出了办公室,校长继续笑着看他们:“警察同志们要不要把杨晓月班上的班主任叫来问话?就是她正在上课,可能得等她下课。” 肃修然和龚所长交换了一个眼神,龚所长就笑着说:“我们还是暂时回去研究下吧,市里的同志在这里要调查好几天呢,不能影响你们正常的教学工作。” 林眉能看到校长的脸色是明显变了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勉强:“那好,那好,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警方。” 他们出来的时候是上课时间,也没有班级在上体育课,空荡荡的校园和操场上空无一人,离开了校长的视线范围,龚所长先开口说:“看样子他们已经事先准备过说辞了。” 这点林眉也看出来了,柳茜刚才那种说法,明显是将事态扩大化了,不但将杨月月的反常说了出来,还把几个月前五年级的杨晓月也牵扯进来。 身为学校的负责人,校长应该恼怒她将事态扩大到五年级的其他老师头上,可他非但没有丝毫气愤,还主动要求让五年级的班主任也过来接受询问。 能让校长有这种反应的,只有一种可能,在柳茜接受问话之前,他们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警方的询问,并且彼此串通好了说辞。 只有当听到龚所长表示,市里的同志要在这里常驻时,他的神色才变了——身为一个校长,他不可能不知道临时调查和常驻调查的区别。 肃修然沉默了一阵,这时候说:“是我疏忽了,我中午和林眉来了一趟,可能已经惊扰了他们,让他们有所准备。” 龚所长摇头说:“要说打草惊蛇,你们中午到所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镇子这么小,一年不见的来几次陌生的面孔。消息更是长了腿一样,一会儿工夫就能从镇头传到镇尾。” 龚所长说着,不免感慨:“地方小,当地人自成系统互相包庇,警方的能力没有市里那么大,这次出了这种纰漏,也让市里的同事们见笑了。” 于其真接过话来说:“哪里,在基层驻守的工作很辛苦,大家都知道。况且既然有了案子,就是b市警局的事,龚所长不用跟自己人这么客气。” 警局自有一套自己的垂直系统,龚所长和派出所里的驻地警察都不是本地人,龚所长本人的家在市里,平时无法离开岗位,只有周末才能抽空回去一两天,说起来也是很辛苦的。 就是因为如此,在这个看起来平静祥和,却处处透着点诡异的小镇上,派出所的同事们倒是他们可以信任依赖的。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那个坡道上,肃修然没有径直走下去,而是走到了坡道一侧的一个平台。 那里是不知哪个时代垒起来的石块,正好圈起了一个小小的台子,地面是泥土,还种着一棵树龄看起来颇大的桃树,坡道上飘零的桃花瓣,有好多就是从这棵老桃树上飘落下去的。 龚所长看他走过去,也跟了过去问:“对了,听说你们中午在这里被淘气的学生丢了石块?没伤到吧?” 肃修然笑了笑摇头:“石头砸了下而已,会出什么事?这里的孩子也真是顽劣啊,用石头丢行人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龚所长就笑了:“说起来这几个小孩没事就站在这里用石头砸下面的人,好在都是小石块,没出过什么事。” 中午那拳头大的石头绝对不是小石块了吧?肃修然却没有解释,只是又笑了笑。 林眉也观察了下桃树下那些散落的小石块,确实都是些小石子,最大的也不过有半个鸡蛋那么大,如果只是被这种大小的石块砸到,虽然也会疼,但不容易有外伤。 林眉想到肃修然肩膀上的青紫,顿时就怒从心头起,忍不住说了句:“就算之前没有人伤到,这些孩子也应该批评教育吧,不然这样下去哪天一定出事。” 她一直表现得很文雅,外貌又比较柔弱甜美,龚所长显然是没想到她突然发起火来,愣了片刻后才笑起来说:“小林说的有道理,改天我就督促校长竖一块警告牌子在这里,看那些小毛头能不能收敛一点。” 从坡道上下来,龚所长问肃修然:“肃先生要不要到杨晓月自杀的现场看一看?” 他到底是在警界浸淫多年的老警察,眼光就是毒辣,张衍给这边的说法是派于其真带着两个顾问过去。 毕竟肃修然在区刑警队之外籍籍无名,又不是真正的警察,自然必须得顶着于其真的名头。龚所长却能看出来,这三个人里真正的核心人物是肃修然。 出乎林眉的预料,肃修然竟然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明天再去吧,今天匆忙赶过来,又遇到这种变化,我们得回去梳理下,再向张衍汇报一下。抱歉我身体不是很好,也有点累了想休息下。” 能够发着烧还半夜穿越大半个b市跑去看案发现场,就为了能最大程度接近案发时的自然环境的肃修然,居然也会堂而皇之地表示自己身体不好有点累。 林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了其他的打算和安排,点了点头配合他演戏:“对啊,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于其真在旁还是一脸真挚的笑容,看不出丝毫端倪,也没多说话。 说起来于其真虽然年纪不大,性格也开朗每天带着笑,在各种场合却都很靠得住,比如刚才,比如现在,都很沉得住气,不显山不露水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闭嘴,不愧是被张衍看重的得力下属。 龚所长倒是很关心肃修然,不但送他们回招待所,还问了肃修然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肃修然就笑着说只是有点胃病,别的没什么。 回到房间后,林眉还是有点疑惑,因为她十分清楚肃修然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不会停止调查,会如此中断,可能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可目前的线索,在她看来又实在不足以支持一个有力的结论。 难道有她没有看出的细节,带着这个疑惑,她问肃修然:“你是不是有什么结论了?” 肃修然回到房间就半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看起来真的有点累了一样,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真的点了点头:“我有了初步的推论。” 他说的这么轻快草率,林眉还真愣了下,就接着问:“你是怎么看的?” 肃修然淡淡地开口:“杨月月大概是撒谎了吧,整件事根本没有看出来和杨云韬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她可能是进行了一场心理投射。 “也就是说遭到不公正待遇,需要帮助的是她自己,然而当她报警的时候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比如父母在身旁,或者对自己的痛苦难以启齿,让她假托杨云韬之名来报案。” 林眉刚想说即使杨月月在报警的时候撒谎了,可是中午他们在学校见面时并没有她的父母在场,她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个谎言呢?更何况这么轻易地就判定一个孩子在撒谎,不觉得有点武断了吗? 她正要开口反驳,在电石火光间却突然想起了龚所长说的那句“消息就像长了腿”,恍然地看着肃修然,顿时转了个念头,随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怀疑杨月月和杨晓月的父母?” 肃修然在这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她,她果然从他眼中看到了笑意和嘉许的目光。 他挑了挑唇角:“是啊,一般孩子出了问题,与其在外界找原因,不如找家庭的原因,杨晓月会自杀,杨月月会变得自闭多疑,很有可能是在家里遭到了父母的虐待。有些地区重男轻女的倾向严重,女孩子受到虐待的概率更大。” 林眉已经意识到他在演戏了,心想他装起来还真没几个人能看透,这一套套的理论听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说完这几句,肃修然却又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声音也有了几丝慵懒:“虽然快要结案了,该走的过场也要走……不知道还要在这种鬼地方待几天,幸亏带了你一起过来。” 林眉心想他这已经是演上瘾了吧,如此精彩完美的表演,如实还原了一个自视甚高、假装亲切其实挑剔苛刻,徒有装腔作势之能的城里顾问的形象,为了破案他倒一向都是蛮拼的。 既然他想演浮夸的城市人,她也只能勉强配合演一个浮夸城里人的浮躁女友。 干脆过去坐在床上,顺势躺倒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就是啊,这么一件小案子,非派你过来,我们又不拿工资!还害你被砸了一下,我都要心疼死了你知道吗?” 也许她倒入肃修然怀中的姿势太夸张了点吧,肃修然搂住她之后,就看着她用唇语说:这里有窃听设备,但是没有摄像装置。 他说完,看她瞬间有些呆住的样子,就忍不住低笑起来,还侧了头憋笑。 林眉气得简直想捶他,考虑到他们正在演给别人看,她就真的捶了,还骂了句情侣调笑间的经典台词:“你好坏!” 惹得肃修然更是双眸含笑,抱着她忍俊不禁。 如果正在监听他们的人听到这一段对话,估计都脑补了非常丰富的内容。 因为下午知道了肃修然有胃病,龚所长晚上特别让厨房炖了锅老鸡汤给肃修然,放了枸杞红枣,很是滋补。 林眉和于其真当然也沾光各自喝了两碗,都觉得一天的疲劳弥补了不少。 他们的房间被窃听的事,肃修然趁着晚饭时在招待所之外和于其真碰面,找了只有他们三个人独处的机会轻声警告了他,于其真也了然地点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小镇没什么夜生活,夜幕降临后只有两三家规模不大的网吧和台球室营业。 肃修然和于其真自然不会想要去娱乐,早早就回了招待所。 林眉虽然也进入了“演戏”状态,但除了打情骂俏之外,她必须得小心不说漏嘴关于案子的事情,不能随便说别的。 想想也挺累的——生活中光有谈恋爱,似乎也有点无聊呢。 这一天事情这么多,折腾下来也确实有点累了,轮流洗过澡之后,他们就躺下睡觉。 这还是林眉第一次和肃修然躺在距离这么近的两张床上睡觉……在草原和家里的时候他们睡一张床,不算的。 她虽然摸不到他,但转身就能借着窗帘中透过的微光,看到他睡觉的侧颜,还是挺新鲜的体验。 她就这样看着他,朦朦胧胧睡着了,恍惚间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看到肃修然肩上受伤的位置,升起了一团黑色的烟雾。 然后那团烟雾就像有生命一样,长出狰狞的触角,扑向他的身体,将他紧紧缠住。   ☆、第49章 【】 冷汗布满了她的脊背,林眉失声喊了句:“修然!” 在她喊出声的那一瞬间,她就看到纠缠着肃修然身体的黑色烟雾立刻不见了踪影。 眨眨眼睛,用手臂撑住身体半坐起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梦魇困住了,林眉还挺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是半梦半醒之间,但她刚才那一声是结结实实喊了出来,也吵醒了肃修然。 也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他打开了床头的台灯,笑着看了看她:“怎么?做噩梦了?” 林眉把自己刚才看到的残像跟他说了下,肃修然就笑了笑,没说什么,反而对她招招手:“要不然过来跟我睡?” 林眉想了下,可能还是她的潜意识在作祟,毕竟被窥探*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明知道有人在监听自己,却不能阻止,还要配合,是一件挺折磨人的事,她还做不到像肃修然那样不动声色。 招待所的床只有一米二宽,睡两个人还是稍显勉强的,但林眉也带着枕头过去了,肃修然拉开被子让她也躺了进来。 两个人的身体只隔着薄薄的睡衣紧贴在一起,比之前在家里林眉陪肃修然睡觉时,还要亲密无间一些。 林眉用一只手抱住肃修然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来轻抚他受伤的位置:“还疼吗?” 肃修然摇头:“瘀伤而已,不碰到就不会觉得疼,没事的。” 林眉躺在他左侧的臂弯里,又抬头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她突然有些泄气,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监听设备,也许她就可以在这里跟肃修然再来点更亲昵的举动,和他说点不是为了演戏,而是带着真情实感的话。 觉察到了她情绪低落,肃修然笑起来,低头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坚持一下,我们快能回家了。” 他这句话说的很模糊,就算被别人听去了,也可以理解成他觉得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调查,但在林眉听来,却是他已经对案情有了些把握。 她开心地点了下头,她倒不是嫌弃这里的简陋环境,而是本应和肃修然独处的时候,却被人暗中监视,这感觉太糟糕了。 两个人挤在一起睡倒也有另一个好处,就是这里夜间温度比较低,还是有点冷的,睡在一起就好多了。 感受着肃修然怀抱带来的体温,林眉安心了许多,她往他胸口里埋了埋,听到他带着笑意说:“我怎么感觉我像在养女儿?” 林眉轻哧了声:“养女儿能几个月就养出我这么大的吗?而且我也有照顾你吧,难道我是在赡养老爸?” 肃修然低笑起来:“这倒也是。” 这一晚他们倒是睡得很踏实,除开第二天起床后,肃修然发现他不但右肩膀被砸伤,左肩膀也被林眉睡得有些僵硬酸疼。 两只胳膊都失去了部分活动能力的肃修然当然是感慨的,带着叹息说:“幸亏这些天不用赶稿,用不着敲键盘。” 对于睡僵了他肩膀这件事,林眉还是略有些愧疚的,又用热毛巾帮他揉擦了好几遍,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睡相有点差。” 肃修然倒是不客气地点点头:“是需要再好好教一下。” 感情他还真代入到“爸爸”这个身份里出不来了,林眉真想吐槽他一句“过家家还玩上瘾了,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幼稚你点你说!”,但她想到昨晚自己刚枕着人家胳膊睡了一晚,到底是英雄气短,没敢说出来。 头一天柳茜提供了杨晓月自杀的线索,今天上午他们自然要调查一番,杨晓月自杀的那个水潭距离镇子有些远,他们就没有再步行过去,而是开了警车。 说是个水潭,但在林眉看来,却不过是个小水洼。 北方地区大多干旱,特别冬春季节,那里的水位在林眉看来,可能才刚能埋过一个成年人的大腿。 就算杨晓月比较矮,在这个水潭里用自溺的方式自杀身亡,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看出了他们有些疑惑,龚所长就介绍说:“案发时这里的水位比现在高一些,当时测量最深处有一米三左右,杨晓月身高一米五二。 “对于杨晓月是不是自溺身亡,这点在杨晓月的父母也提出过质疑,但案发当时这里除了杨晓月之外,确实没有第二个人在场的痕迹,杨晓月的尸体上也没有可疑的伤痕,所以当时法医的解释是她可能被水底的水草绊住,导致了溺亡。” 这些说法倒也不能说不成立,并不是必须要特别高的水位才可以溺死人,各种巧合下连浴缸都能将人溺毙,更何况一个野外水下环境复杂的水潭? 看完这里后,龚所长又带他们去了水潭不远处的那个工厂,那个工厂建在半山腰,从上面是能俯瞰整条道路的,也能把水潭附近的都一览无余地看到。 龚所长又说:“当时判断杨晓月自溺身亡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她得族叔说过跟她讲了话之后,走到厂子外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还站在水潭边一动不动,周围包括镇子上的方向,都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那时距离杨晓月的死亡时间已经只有半个小时左右了,在这半个小时里杨晓月与人发生激烈冲突,并被杀害的可能性不大——当然她的尸检结果也支持这个结论。” 杨晓月自杀的案件是在半年前就结案的,龚所长复述起来却还是相当清晰,可能是他尽职尽责,记忆力不错,也可能是镇子上很少发生大案,所以他印象深刻。 看完后肃修然没说什么,听完龚所长的叙述后也只是含笑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了。 再接着他们又拜访了杨晓月的父母,询问他们是否注意到小女儿最近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完全就是按照处理家暴案的方向走的。 杨晓月的父母倒是看起来很普通的一对中年夫妇,可以看出来他们有些老实木讷,但当他们明白警察是来询问杨月月的情况后,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杨母还拉住林眉的手说:“月月又怎么了?她今天早上刚去上学啊。” 林眉意识到她是对大女儿自杀的事还心有余悸,忙解释说:“杨月月没事,我们只是来问下她最近的情况。” 对于这样文化程度不高,又很辛苦工作支撑着家庭的父母来说,让他们给孩子很多细心的呵护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从对杨晓月父母的询问结果看,他们之前对两个女儿的管教可能是有点过于严厉了,特别是在学习成绩上,稍有下降就会责骂,杨父也确实打过大女儿几次。 虽然打骂孩子的行为不可取,但公平一点讲,从杨晓月身亡时尸体上并没有虐待的痕迹来看,杨父的打骂可能只是那种旧式家长的体罚,而不是刻意的虐待。 确实打骂过孩子的事实,也导致他们在大女儿自杀身亡后颇为自责,开始努力地学着关心杨月月的身心健康。甚至还几次趁周末带她去市区游玩,买了很多新的衣服和玩具给她,正因为如此,杨月月经常进出市区,才有机会在市区报案。 因为林眉是女同志,看起来又比较和善可亲,杨母最后还拉着她的手说:“我们没想过再生男孩儿,晓月和月月都是我们的命根子,月月可不能再出事。” 看着她几乎要流下泪来的悲恸双目,林眉只能又安慰了她一阵,才告辞出来。 这一趟询问下来,弄得容易被影响情绪的林眉也有些不好受,轻叹了声说:“杨月月的父母也挺不容易的,连自己被卷入了什么事情中都还不是很明白。” 他们现在是坐在于其真的车里,所以说话什么的都可以不用顾忌。 原因是一贯和蔼可亲的于其真在他们早上上车后,就恶狠狠地说了句:“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车上装窃听,我弄到一个就让他好看!” 弄得林眉立刻对他刮目相看:“小于你真霸气,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 肃修然当时也笑起来:“在市局的警车上动手脚,我想也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听了林眉的感慨,坐在后座上的肃修然就抬手按了按额角,可惜他抬起的是惯用的右手,没留神牵动了肩膀处的瘀伤,忍不住轻嘶了声。 于其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还有不明显的调侃:“咱们刚出来一天,肃先生就光荣负伤了。回头我跟张队汇报的时候一定要大书特书一下,最好能帮肃先生申请个奖状锦旗什么的。” 小于同志这小心思还真好猜:让你们两个查案还不忘秀恩爱,欺负我这个老婆丢在家里的孤家寡人。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神色还是波澜不惊,语气却有些沉痛:“小于,我平时待你不薄。” 于其真忙闭嘴憋笑,就是嘴角裂开的弧度太过明显,想让人忽略都难。 连林眉这个没良心的,想到肃修然如今两只手都抬不高,还真是有点悲催,也忍不住躲在一边偷笑。 三个人在车上互相调侃一阵倒也没坏处,案情不算复杂,却查得这么沉闷憋屈,不适当调节下心情,会影响接下来的工作效率。   ☆、第50章 【】 中午惯例是回派出所吃工作餐,龚所长倒是很细心,自从肃修然说过自己有胃病后,他每次都让厨房单独给肃修然准备饮食。 对此肃修然自然是感激的,笑着向他道了谢,吃饭的时候他却突然说:“事实很清晰,我们差不多也该结束调查了,总在这里还要麻烦你们招待,增加你们的工作量,真是抱歉。” 他说的很谦逊,但在派出所的人听起来,可能还是有点受不了这里的简陋环境,想要早点回市区的意思。 龚所长倒没说什么,笑了笑:“不是原定起码三天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肃修然笑笑说:“张衍原本以为到了这里办案会不是很顺利,何况牵涉到未成年人,不好采用一些比较粗暴的方式询问,所以才把时间预计得久了点。但既然进展这么顺利,我们也没有理由拖延下去。” 龚所长带些体谅地一笑:“倒也是,那你们准备下午什么时候离开?我也好安排下工作。” 肃修然还是带着客气的微笑:“下午再去学校一趟就走。”他说着,抬头对于其真说,“小于先给张衍打个电话,汇报下我们的进度?” 于其真点头表示赞同,因为他们还都在餐厅坐着,旁边还有其他用餐的人在交谈,他就站起来走出去到走廊里打电话。 肃修然等他离开,才对龚所长又笑笑说:“对了,还有个事情要跟您沟通,我们想把杨月月和她在报警时提到的杨云韬一起带到市里去,毕竟是这个孩子打了报警电话,不做个笔录交待一下,似乎也不好,还有就是杨云韬既然是她提到的潜在受害者,我们也先形式上一起保护起来吧。” 他看似随意地说着,却像是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明后两天正好是周末,等他们放学后我们再去接他们,也不影响教学,不过这还是需要征求下他们监护人的意见,最好能把他们的监护人一起带走,您看呢?” 龚所长显然是没有料到他突然提出这种安排,愣了一下才说:“这个倒也可以,不过两个孩子和他们父母去市区怎么住宿?需要提前安排下吧。” 肃修然应对如流,脸上还是带着笑容:“没关系,市区的酒店很多,我负责费用。” 肃修然一直可以低调,但龚所长这种眼光老辣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身价不菲,只不过面对这么一个财大气粗,查案还自己倒贴酒店钱的顾问,龚所长还真一时想不出话来应对了。 正说着,外面打完电话的于其真已经走了进来,还是带着温和淳朴的笑容乐呵呵的说:“我跟张队说过了,张队说马上再派两辆车过来接人。” 这下连回程中一辆车载不了那么多人这个问题都解决了。 龚所长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在吃饭前就商量好了对策,此刻不过是通知他一声而已。 他到底是执掌一方多年了,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顿时有点上火,但看得出他还是强自压抑着怒火,开口说:“肃先生,小于同志,你们是不是不信任派出所的工作,所以才会要求把人带去市里?” 肃修然和于其真交换了一个眼神,于其真站出来说:“龚所长,我们肯定是尊敬你们的工作的,想带人回市里也是例行公事,您没必要这么敏感。” 不得不说于其真这几句话煽风点火的功能也是一等一的,龚所长这种沉得住气的人,也被他弄得恼火了,双目一凛,身上顿时多了一层老警察的锐气:“既然是例行公事,我们当然全力配合,派出所是个小庙,不用跟我们说这么多套话!” 他们在餐厅里说话,听出语气苗头不对,用餐的人包括派出所的普通工作人员,还有警员以及协警,总共十几个人,都看过来。 不大的餐厅里顿时一阵寂静,倒是肃修然先笑了一声,招了招手说:“小于,说话要有艺术,别这么直白,哪怕好意也表达错位。” 他还真是那种一句话就能缓和气氛的人,明明是他先挑起来的话头,最后还是他做了老好人。 于其真很快就诚挚地道歉:“龚所长,是我说话方式不对,抱歉。” 龚所长明显还是心里有气,从一路办案的过程中来看,他称得上稳重老辣,能力也不错,却被困在这么一个做什么事都先带三分憋屈的小镇里,能保持平常心态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还被两个他眼中的城里小辈挤兑。 但没等他继续开口,餐厅门外却有个小青年推门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紧张,看到站在门口的于其真就说:“小于警官,你交待我看着那些学生们,刚才我看到六年级那几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丫头和小男孩往镇外走了。” 这几个孩子在午休的时间把杨月月和杨云韬带去镇子外,想想也没什么好事,坐着的肃修然和龚所长立刻就起身了。 龚所长的神色也在瞬间严肃起来,起身后对餐厅里的人一挥手:“全部过去,开车去!” 即使他们得到消息不慢,但毕竟已经落后了时间,一帮人匆忙赶到镇子外时,就看到工厂外的那个小水潭边挤了几个孩子。 六年级的孩子有十二三岁,有些已经有了接近成年人的身高,潭边围着的几个人里,明显并没有相对低矮很多的杨月月和杨云韬。 扭头看到身后靠近的警车和警察,那几个孩子慌了神,一哄而散准备四散奔逃。 于其真将车一个甩尾,紧靠着水潭停下,肃修然一言不发地开门下车,林眉也跟着下去,看到他连外套和鞋子都没脱,就跳进水潭中。 水潭里齐腰的水中,是不停挣扎哭泣的杨月月和杨云韬,龚所长也没有丝毫犹豫就跳了进去,和肃修然一人一个,把两个孩子抱上岸。 他们并不像已经十二岁的杨晓月,潭水足以没过他们的头顶,幸而警察来得及时,他们也是刚被推入水中的,除了呛了几口水,受了惊吓之外,并没有大碍。 四散奔逃的孩子们也很快被跟来的警察和协警控制住,总共有五个人。 林眉注意到地上还散落着几根比较粗长的树枝,还赫然有一根台球杆,刚才远远的她看到他们应该是在用这些捅着杨月月和杨云韬,逼迫他们往更深的水里走。 她第一次直面这种来自于未成年人的不加掩饰的恶意,简直想不到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狠毒下作的行径,气得手都有些发抖,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浑身湿透缩在肃修然怀里不停哭泣的杨月月身上。 肃修然和龚所长身上都湿了一大半,龚所长把杨云韬交给于其真,站起身朝那几个被逼着抱头蹲在路边的不良少年走过去。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少年明显被这种阵势和龚所长身上的戾气吓破了胆,抬头满脸惊慌地对站在他身边的协警叫了声:“二叔!” 那个协警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骂了句:“败家的小兔崽子,别管我叫叔!” 龚所长猛地站住了脚步,现场一片寂静,而后肃修然淡淡地开口,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每个人听清楚了,他的语气中又带上了那种淡淡的悲悯:“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把人带去市区保护起来。” 现场抓获了那几个不良少年,案件的进展就很快,龚所长在回宿舍换了身干衣服后,就亲自主持了对那几个少年的审问。 他身上多年沉淀下来的威严和气场一旦毫无保留地开放,再加上审讯技巧,那几个少年又怎么抵抗得了,没多久就全部招供了。 孩子们之间的纠葛,原本就不会太复杂,人为的办案阻力,和被涉及到的成年人近乎一致的说谎和包庇,才是令这个案件无法进展下去的关键。 事情的缘起,当然是半年前杨晓月的自杀——她当然根本就不是自杀。 她那天会出现在水潭那里,是因为成绩下降被父亲责骂,所以跑出来散心。而之所以成绩下降,也是因为她温顺内向,在学校总被同班的几个男生各种侮辱欺凌。 她也许想到过死,也许根本就没动过轻生的念头,毕竟她才只有十二岁,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的族叔,那个目击证人倒是没有说谎,他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只是在杨晓月离开他的视线后不久,那几个每天都一起出现的不良少年就到了水潭边。 他们起初也不是故意,只是惯例得欺负这个女孩子,把她推到水中,还用树枝和台球杆压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欣赏她呛水的可怜样子。 可是这次他们玩得有点过头,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杨晓月已经倒在水中没了动静,这时候如果他们能下水把杨晓月捞起来施救,也许这个女孩子就不会死,但他们很快就都跑开了。 杨月月和姐姐的感情一直很好,她并不相信爱她的姐姐会什么都没跟她说就自杀,杨晓月也告诉过她,有几个总欺负她的“坏蛋”。 自从姐姐死后,她格外关注姐姐口中那几个“坏蛋”,直到有一天,她放学后值日,听到那几个不良少年在校园的角落里抽烟聊天。 他们说起来最近没什么人好玩,只能欺负二年级那个“没爹妈”的小孩子,也就是杨云韬,说到兴起,他们还说杨云韬太闷又没趣,哪天不开心了把他像杨晓月一样,按到水潭里淹死算了。 林眉相信他们这样吹大话的时候,也未必真的有胆量蓄谋杀人,可在杨月月看来,这是杨云韬也要被害死的预兆。 可杨晓月无辜身亡,又被所有成人和当地警方一致判定是自杀,在杨月月幼小的心目中,镇子上的所有人都已经不可信。 所以她趁着被父母带去市区的机会,在那里找到公用电话,用老师教给的方法,拨打了警方的报警电话。   ☆、第51章 【】 在这件事中,最清楚全部经过和事实的,是今年才刚八岁的杨月月,可惜她年纪太小,有很多话注定会被骄傲的大人忽略。 如果不是她拨通了报警电话,并且发音清晰,语言也有一定的逻辑性,她那些声嘶力竭的呐喊,只怕也会被很多人忽略。 而她或者杨云韬,会不会成为这些不良少年的下一个受害者?那也不得而知,也许那些少年只是随口一说,并不会真的再害人。 但也许杨晓月之死不仅没有让他们幡然悔悟,反而因为害死一个人还成功逃避了惩罚,更加让他们肆无忌惮,促使他们在今日或者将来的某一天,再一次犯下大罪。 警方又将询问过的小学校长和任课老师柳茜也带到了警局再次问话,柳茜得知杨月月和杨云韬差点被推进池塘淹死后,顿时后悔不已,很快就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全都说了。 她表示自己在昨天中午就被校长叫到办公室里通知说,警方下午可能要来就杨月月在市区报警的事情询问,如果警方问起来,一定要咬紧说杨云韬并没有异常的表现,必要的时候可以把杨月月姐姐的事情说出来,引开警方的注意力。 林眉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她的说谎,可能关系到两个孩子的命运。 她有些无奈的说,首先那时她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认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问话,自己的供词也并不是很重要的,说谎也无所谓。 另外一个原因,是她是支教老师的身份,支教三年后表现是否优异,需要校长和当地的政府去评价。如果评价过低,会影响她以后就业,也关系到她是否能拿到b市的户口。 最后她还反问林眉,在职场上你难道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坚持,就违背领导的意见?断送自己的前程。 林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虽然她在比较偏远的地区做着教育工作,其实她本质上却和b市的许多白领想法一致:事不关己,何不高高挂起?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的工作和前途。 到了临近下班的时间,案件已经用超乎普通效率的很多倍,有了初步的结论。 先要梳理的,是当初杨晓月自杀的案件,那时候几个不良少年在杨晓月被发现溺水身亡后,由于害怕,都陆陆续续向家长交待了自己的行为。 那几个孩子的家庭,有的在镇子上颇为富有,地位也不低,有的只是普通的镇民,因为复杂的血缘宗族关系,他们都彼此熟识。 几个家长首先想到的,不是找警方坦白,而是几家凑到一起商量,并且叫上了他们在派出所的亲属,也就是那个被失声叫了“二叔”的协警杨志夏。 杨志夏已经做了多年协警,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他开始是强烈反对包庇的,却被大哥用各种理由说动,答应对此守口如瓶。 后来杨晓月的尸体因为在水潭中浸泡了一段时间失去了很多线索,再加上周围没有目击证人,在知情人一致的沉默中,很快被定性为自杀。 谁都没想到平静了半年后,杨月月一通报警电话又将事情牵扯了出来。 后来市区的警察,也就是于其真一行来到小镇调查时,杨志夏还是通知了自己大哥杨志春,告诉他准备应对。 杨志春早年靠做钢材生意发家致富,算是镇子上数得过来的富户,他太过溺爱独子,并且有种简单粗暴的愚昧思想,认为敢作敢为的孩子以后才会有出息,对儿子平时琐碎的恶行并不加约束,反而多方纵容包庇。 在得知市里的警察要来调查时,杨志春又粗暴地决定将儿子“保护”到底,他脑子活络,让手下的小青年给警察要入住的房间装了监听的设备——那间招待所也是杨志春的产业,他的命令自然很容易传达。 至于小学校长和柳茜的应对方法,却是杨志夏教的,不得不说他在警察系统多年,熟知办案的门门道道。 他说警局在遇到会牵涉到另一起案件的调查时,往往不会推翻之前已经结案的案子。 因为推翻以前的案子,就代表当时办案的人员有失职,很容易得罪同事,大部分警察只要不是发现了特别重大的线索,都不会刻意刁难同事。 不得不说,林眉听到这里,就看了看身旁神色淡然的肃修然,如果杨志夏提前知道来查案的是毫不留情推翻六年前已经结案的案件的肃修然,会不会就不出这个馊注意了? 总之到了晚上,当市里来的三辆警车到达现场时,发现即使多开了两辆车过来,也装不下如此多的涉案人员。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先把五个不良少年和杨月月以及杨云韬带上警车,至于孩子们的父母监护人,则需要自行寻找交通工具前去市区了。 张衍也亲自随着车来了,下车后拍了拍龚所长的肩膀说:“老威,好久不见啦。” 龚所长看着他,微微有些苦笑:“这次让你们见笑。”看起来他们也算老相识了。 即使这么安排,警车的座位还有些紧张,毕竟随车而来的还有三四个警察,再加上派出所的干警也需要一同前去市区。 所以回程的同一辆警车里,不但塞了他们三个人,还额外塞了一只张衍,外加同样有些人高马大的龚威——龚所长的全名,他和张衍是警校同学,老同学为了不叫他“老龚”,都叫他“老威”。 林眉是唯一的女士,自然是要坐在宽敞又独立的前排的,她一路都没怎么敢回头去看被两个长吁短叹叙旧外加讨论案情以及商量如何写检讨书的高大警察挤在角落里,自身也同样长手长脚的肃修然……可怜他还有点晕车。 果然在经过两个小时的山路折磨,还有市区一个小时的塞车,终于到达目的地后。 肃修然在送别还塞了一车的警察们后,提着一大包行李脸色苍白地站在自家别墅门口,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出门还是开自己的车。” 林眉默默同情地点点头:所以你个身娇肉贵的大少爷,就别老想着如何亲民了,最后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因为途中花费的时间太久,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七点钟了,回了家林眉立刻就推肃修然去楼上泡热水澡。 虽然他和龚威下午都很快回去洗了热水澡,换了干燥的衣服,但四月份室外的水温还是很低的,林眉心里再清楚不过,肃修然的身体素质跟龚威没法比。 人家可以照样面不改色地审嫌疑犯,他就稍有不注意,明天又是要请程昱过来打吊针的节奏。 肃修然倒是也清楚这时候不能强撑,乖乖就去了,林眉趁这时间先准备晚餐,还煮了一锅驱寒的姜糖。 她正在厨房忙着,就听到门外响起了门铃声,肃修然这里极少有访客,除了警局的那几个人。 林眉下意识地以为是张衍他们去而复返,应了声就跑过去开门,开门前她匆忙扫了眼门旁监视器的屏幕,却顿时愣住了:门前的那个高挑的来客穿着深色的西服和深色的风衣,微抿着薄唇目光冷凝。 如果不是他五官较肃修然更加凛冽威严一些,身高和他也有些差别,林眉几乎要以为门外站着的,是另一个肃修然。 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来客是谁了,这个面孔她曾在各种采访视频和杂志封面上见过,若论起公众熟悉度而言,他比肃修然要大得多了……她是肃修言。 她并不知道肃修言已经八年未和肃修然见过面,但她也知道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并不好,犹豫了一阵,直到肃修言又一次按响门铃。 林眉想到上次她和肃修言通话,虽然他对肃修然有很多意见,但并不像是坏人,就打开房门,对出现在眼前的肃修言本人笑了笑:“肃先生?您好。” 和采访中纵然严肃,却还带着点温和笑容的肃修言不同,今天他好像在隐忍着巨大的怒气,只是扫了一眼林眉,就僵硬地问好:“林小姐。” 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才刚穿好居家的衣服,黑发还带着些水汽的肃修然也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一眼看到门厅处的肃修言,也是一愣,而后才温和笑了笑:“修言。” 已经能分辨他细微情绪的林眉,从他这看似不动声色的笑容里,能看出来他毫无保留的善意……以及某种带些讨好的小心翼翼。 他这样的态度却显然激怒了不知为何满身都是冰冷气息的肃修言,他沉着脸大步走了过去,双手抓住肃修然,猛地将他推到墙上死死按住。 他用力之大,甚至带动了走道和楼梯边的木桌和花瓶,装饰用的铁器和水晶花瓶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肃修言此时已经不比肃修然矮上几厘米了,他用力地盯着哥哥,因为愤怒而绷紧的薄唇中吐出带着恨意的话语:“你为什么这么卑鄙呢?事到如今,你连她的父母都不肯放过!还要去打扰他们的清净!你昨天去她的家里了对吧?你去做什么!” 林眉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是在旁边徒劳地想拉开他,却发现这样高大的男人发起怒来,她根本没办法撼动:“肃先生,你冷静一下,修然这两天一直和我在郊区查案!不可能做你说的事!” 而肃修然也没有试图反抗弟弟,他只是看着他的双眼,用尽量冷静的语气对他说:“修言,你一定得到了错误的消息,你不能用我没有做过的事来惩罚我。” 肃修言却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还转头看了林眉一眼,对她冷笑了一下:“你还在维护他对吧?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让你到他身边来,买下了你租住的房子,将你赶了出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骤然接受了这个消息,林眉只呆愣了瞬间,就知道在这种时刻不能再刺激肃修言,毫不犹豫地替肃修然辩解:“我知道!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肃修言狂怒到这种境地,竟然还有那种洞察人心的观察力,他只看了看林眉,就哈哈笑了起来:“你说谎,你不知道!” 他不再给林眉说话的机会,立刻又转回去看着被自己压制的肃修然,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是某种疯狂又嗜血的恨意,那种恨意在这个瞬间,仿佛能燃烧他的灵魂,毁掉他此刻眼中所看到的一切,他沉冷地开口说:“我早说过……你果然应该去死。” 林眉不知道平日里的肃修言,是否是一个通情达理又冷静睿智的人,只是这一刻,他疯狂得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 一切来得太快,她只能看到他应该是随手从一旁的餐桌上抓起了什么,然后银光闪过,利刃没入了肃修言的腹部。   ☆、第52章 【】 混乱中,先在林眉耳中响起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然后她才感受到了手掌上传来的刺痛。 她打了肃修言一个耳光,用尽全身气力那种,打得肃修言不仅偏过了头,唇角也瞬间开裂渗出了血丝。 林眉却根本顾不得再去看肃修言,她只把目光从肃修然身上移开了一瞬,就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她能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是困惑却又震惊的神情,还混杂着一种无法表述的忧伤。 似乎即使肃修言对他说过再多痛恨责骂的话语,他也没有想到弟弟竟然会亲手将刀刃送入他的身体。 林眉庆幸此刻的她没有像上次看到他吐血时那样,完全失去行动的能力。 她能推开在一瞬间呆愣住的肃修言,走上去撑住他的肩膀,然后用颤抖的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她发现他的体温其实有些高,不知道是因为刚洗过澡的原因,还是发了烧。 他的目光微微有些涣散,但还是很快地移到了她的脸上,他先对她宽慰地笑了笑,然后才轻声说:“没事。” 可他的薄唇已经开始迅速地失色,身体也有些脱力地靠在墙壁上。 林眉扶着他缓慢地顺着墙壁滑坐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去查看他右腹上的伤口。 在刺中肃修然后,肃修言好像已经从狂怒中找回了一丝冷静,他没有将刀刃拔出,而是飞快松开了手,此刻伤口处渗出的血量只是将周围的浅色衣衫染红了不大的一圈。 林眉猛地吸了口气,逼回眼底的泪水,转头冲肃修言厉声说:“还不快打急救电话!” 肃修言的脸色竟然不比肃修然好上许多,他的脸色也一片惨白,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一言不发地拿出身上的手机,拨通急救电话,语气冷静清晰地报出地址和伤者的情况。 他那处变不惊,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理智和判断力的样子,即使他接下来会转身离开,逃离这个对他不利的现场也似乎理所应当。 结果他挂断电话后,就茫然地看着半坐在地上的肃修然和跪坐在他身旁的林眉,迟疑了一下问:“我是不是还应该报警?” 林眉此刻全副心思都在肃修然身上,她随手扯过了沙发上的绒毯,盖在他腿部帮他保持热量,又不断地轻抚着他的脸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节省体力。 倒是肃修然苍白着脸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也许是往日里肃修然积威太深,即使八年过去,自己也久居上位,肃修言下意识里仍是想听从他的要求,也许是他此刻的样子太虚弱,让人无法拒绝。 无论如何,肃修言只停顿了片刻,就上前两步,半蹲下来凑近肃修然,让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到即使他轻声开口,自己也能听得很清楚。 他想象中殷切的嘱托或者温和的安慰都没有出现,他只是瞬间觉得手臂一疼,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肃修然已经抬手将一块手指长的玻璃碴插入了他的小臂中。 肃修然显然早没了力气,只能抬高手臂借住落下的力道将尖尖的玻璃断面插入进去,插得也不算深,血却瞬间流了出来,沾湿了他深色的西服。 肃修然对他微微笑了笑,轻声说:“现在你算防卫过当……可以报警了……” 但以他现在的情况,勉强动作和开口说话都牵动了伤口,说完后呼吸就急促了一阵,身体也更无力地向林眉肩上靠过去。 肃修言也紧盯着他的脸,看他这样,就忍不住抬手想扶他,又凑过来想坐在旁边的地上。 林眉一看到他那张和肃修然相似的脸就来气,看他也要坐在他们身边,就抬头愤怒地骂他:“不准坐在这里,离你哥哥远点!” 肃修言意外地没反驳,一声不响地就挪开一些,坐在了玄关走道处的地板上。 他手臂上的伤口也在不断流血,但他却没有一点意思去按住伤口,更别提拔出那块玻璃——那是肃修然特地插上去的,上面还有他的指纹。 他有些木然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到手指上沾着一片片的血迹,他从未用自己的手去触摸自己的伤口,于是这些血只能是属于肃修然的。 他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当年静悦学姐跳楼身亡的现场他是亲自见过的,隔着闹哄哄的人群还有警察围起来的警戒线,他看到了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年轻身躯,她白色的裙子上占满了血迹,如同成片盛开的罂粟花。 那时候他还年轻,始终没有勇气走近去看,但那一幕却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每次午夜梦回,从噩梦中惊醒,眼前都是那片血红。 后来他曾无数次迫切希望着肃修然能血债血偿,甚至也在脑海中演练过如何亲手伤害他。 今天好像是他距离报仇最近的一次,而他却蹲坐在这里,看着手上同样猩红的鲜血,想到这些血,是他哥哥的血。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达的,因为两个当事人都受了伤,所以优先送去医院治疗,警方也跟着去了医院。 肃修言的治疗比较简单,伤口不大,也没伤到重要血管,缝了几针,打完破伤风预防针和消炎针就好了。 他结束治疗走到急救室门外的等候区时,肃修然当然还在手术室里。 在被送入手术室之前,肃修然一直都没失去意识,餐刀的刀刃并不像许多专用的匕首一样特地刻上了血槽,他伤口流出的血并不算多。 但腹部那个角度和刀身插入的深度,也一定穿过了脏器,他一定有更严重的内出血,脸色不断苍白,体温也不停降低。 林眉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她身旁坐着的是同样面无表情的张衍和于其真。 警车到医院后不久他们就来了,虽然这两个人向来处理得都是更加重大的案件,但肃修然的案子显然跟别人不同。 看到肃修言走过来,平时都笑眯眯的于其真先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掏出手铐,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已经熟练地将他的一只手扣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肃修言倒是还没反抗,只是抿紧了薄唇,一言不发地换了个姿势坐下来。 旁边张衍抱着胸“呵呵”冷笑了一声:“小于,你得小心点,这可是个有头有脸的死有钱人,等会儿他的贵族律师团到了,说不定还得反告我们不走正规逮捕程序。” 于其真也冷冷笑了,一副浑不怕的气势:“让他告啊,兴许还得顺带告我刑讯逼供。” 肃修言在旁沉默不语了一阵子,终于说了一句:“我没叫律师过来。” 林眉看他们一个个都冷静不下来,马上不是吵起来都要打架了,开口说:“这里是医院,都成熟点别影响秩序。” 她话音刚落,破坏医院秩序的人就来了,那是从外面匆忙走进来,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上的程昱。 他大步走到肃修言身前,抬手给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厉声喝骂:“你哥哥要是有什么事,信不信我也照原位置原深度捅你一刀?” 这不但是扰乱医院的就医环境,而且还在警察面前公然打人,打完了还威胁。 但四周一阵静默,谁都没敢动,也没人敢出声,就看着他骂完肃修言后,又转身大步走向了更衣室。 林眉转头看了看挨了打还偏着脸垂着头的肃修言,淡淡说:“一边一巴掌,正好打均匀了。” 虽然嘴上说得凶,张衍和于其真也没把肃修言拷起来先带回警局。 肃修然受伤后还挣扎着扎了肃修言一下的用意,他们比谁都清楚——口角和肢体接触中防卫过当,又没有出现重大伤亡,可以走民事调解,也就不用刑事拘留。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肃修然才结束了手术,主刀医生是值班的外科医生,并不是程昱。 但后来程昱做了消毒换了手术服以后,也进了手术室,主刀医生知道他跟病患家属认识,就留下他作解释,自己去安排住院了。 程昱先是远远瞪了还被拷在椅子上的肃修言,才开口说:“刺到胃里去了,伤口不大,没有涉及到别的器官,还算幸运。人还在麻醉里没醒,你们办好住院一起跟去病房吧。” 林眉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转头气势汹汹地走到肃修言面前,伸手说:“现金,□□,信用卡,有什么给什么!” 肃修言没听到刚才程昱说的话,又不敢问肃修然到底怎么样了,还白着脸抿着唇,掏出钱包来整个递了过去。 林眉回来说:“当事人赔偿态度积极愿意承担一切医疗费用,我们要医院里最贵的单人病房。” 肃修然很快被转入了病房,其他人当然也都过去了,肃修言当然也被解开了手铐跟了上去。 豪华的单人病房外面还有个会客室,除了林眉,其他人都在外面沙发上坐下来。 于其真上来还是先愤恨地瞪了肃修言一眼:“肃先生还过来干什么?这种小事回家去派你的律师过来处理就好了啦。” 肃修言不能说自己的钱包还在林眉手上没还,里面不但有他的各种卡,还有各种证件,只能抿了唇默不作声。 不得不说他的长相和肃修然真的很相似,两个人站在一起很难不会被认出来是亲兄弟。 于其真没张衍清楚肃家的恩怨,在他眼里跟亲哥哥打架打到捅刀子的警局也不是没见过,那一般都是没什么文化,平时就喜欢逞凶斗狠的。 这类人在正直的于其真警官看来,都可以归类为未完全被教化的野蛮人,俗称畜生。 肃修言这样看起来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人,也会残害亲手足,他倒是第一次见,所以干脆就认为他是衣冠禽兽。 肃修言憋了半天,一直没人来告诉他肃修然的具体情况,他又不是很好意思开口问,只能顶着于其真鄙视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忍气吞声地:“我哥他……” 于警官总算找到了切入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骂:“你还知道他是你哥!” 张衍在旁边抱着胸皱眉,借机教导下属:“别这么激动,吵着修然了怎么办?就算吵不到修然,吵到护士和别的病房的病人也不好。”   ☆、第53章 【】 失血太多,又因为麻醉的影响,肃修然是到了第二天上午才彻底醒来的。 他醒过来的时候,林眉果然在他床头趴着睡觉,折腾了一晚上,她也是到深夜才勉强眯了眯眼,脸上也带了点倦意,合着的眼睛下青青的一圈,就是双手还伸到被子里,牢牢抓着他的手。 肃修然先是仔细看了她一阵,才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抬手用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等她有些受惊地睁开眼睛,才勾了勾唇角说:“怎么不知道去床上睡呢?这么笨。” 猛地从睡梦中被叫醒,林眉还有些茫然,抬头看了他一阵,才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说:“小说和电影里女朋友这么做都加分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是笨了?” 肃修然不由低笑了笑,他现在正是麻醉药效消退,伤口开始阵痛的时候,笑也不能震动胸腔,只是无声地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因为我更讲究实际。” 林眉不满地扁扁嘴,心想他生起病来果然更难理喻:“知道了,你难伺候得很。” 虽然这么说着,林眉还是拿过桌上的保温水杯,将软管放到他唇边说:“来,喝一点润润喉咙,不能多喝啊,你胃里还有刀口呢。” 肃修然又不是第一次开刀住院,对这些倒轻车熟路,依言喝了一点,喉咙里好受了点,就开口说:“修言呢?要是还在的话,让他进来。” 林眉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闪瞎了,从昨天晚上他那个冲动起来跟疯狗一样的弟弟捅了他一刀后,这都是他第二次叫他过来了。 现在人才刚醒过来,又开始召唤弟弟,难不成他还被捅上瘾了? 看她望着自己的目光里那毫不掩饰的疯狂吐槽,肃修然又怎么能猜不出来她的想法,只能无奈地又笑笑:“昨天他说的话很蹊跷,我要问清楚。” 林眉这才呼出口气,“哦”了一声,摸摸他的脸颊才说:“好,我这就去叫那个熊孩子。” 说起来肃修言还比她大上一岁,可惜人被尊敬的程度跟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很大关系,肃修言昨晚那一刀捅完了不要紧,立马就被降格成“熊孩子”了。 里面这种情况,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张衍和于其真还各自歪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肃修言却实打实一夜没合眼。 林眉出去的时候,看到张衍和于其真各自占据了一个沙发半躺着睡觉,肃修言则站在窗前背对着屋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影有几分莫名的疲惫和落拓。 听到身后轻微的开门声,他几乎立刻就转身看了过来,林眉看到他在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担忧。 一瞬间她还想同情一下他,可是想到躺在里面的那个,她在心里“呵呵”冷笑了一下,才说:“修然叫你进去。” 她没注意到,也想不到的,是从昨天到今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他又死脑筋地想不到去问医院里的护士和大夫,到现在这倒霉的“熊孩子”都还不知道肃修然受伤的具体情况。 听到林眉说肃修然叫他进去,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心想:既然人已经醒了,那就是不算很严重吧。 他快步走近后,林眉才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皱了眉很不赞同地说:“医院里禁烟的,你躲哪里抽烟去了?” 肃修言却没空理她,越过她就急匆匆地推门进去,林眉在他身后只能暗暗想,果然对这个人的同情心都应该拿去喂狗。 结果肃修言到了病房里却又不敢立刻过去,还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放慢步调走到了病床前。 这回倒是很乖巧,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示意自己没有继续行凶的意愿。 林眉过去把肃修然的病床摇高了些,让他更方便说话。 肃修然坐起后上下打量了肃修言一下,才微皱了眉说:“修言,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肃修言沉默了一阵,终于说了他在事发后跟自己刚刚清醒的哥哥兼受害人说的第一句话:“你们都纠结抽烟的问题干什么?” 他的声音也和肃修然一样,带着点低沉和嘶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有几分委屈和困惑。 看他高高大大的身体缩在病床前的高脚凳子上,整个人都像一只被来回训斥得已经摸不清头脑的大狗,这情景确实有点搞笑。 林眉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肃修然也微侧头清清嗓子,才又开口说:“修言,你不要激动,听我说。昨天晚上你见到我和林眉的时候,我们刚刚结束了在郊区为期两天的调查,才刚回到市区。 “所以你说的我前天曾去文女士家骚扰她父母的说法,在时间上就是不可能的。这点你可以询问林眉和区刑警队的两位警官,他们的品行你都应该信任,不会为此说谎骗你。” 文女士就是肃修言当年的女友,她全名叫文静悦,是s市人,父母当然也在s市居住。 都到了这种时候,肃修言还有什么不冷静,他但凡敢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外面那两个警官马上就能冲出来把他掀翻在地,然后拷上警车。 他点点头,老实承认:“可能是我的消息来源出错。” 肃修然看他信了,才又接着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具体又是怎样一种说法?” 肃修言也不再隐瞒,直接说:“从我一直以来安排照顾静悦学姐的下属那里,他很着急打电话跟我汇报,说你昨天趁我不在s市,亲自去了静悦学姐的家里,逼迫她父母在你写好的谅解书上签字。” 他说到这里,不等别人来批评,先自己说:“我是前几天来的b市,一直在跟这里的合作方谈判,昨天正到了谈判僵局。又得到了这个消息,气昏了头没有按下火气,没想到求证一下,就直接自己开车去找你……是我太冲动了。” 肃修然点头表示了然,只是目光中带了些深思:“我这么多年从未回过s市,也没有试图和文女士的父母接触过,你为什么就轻易相信我去了他们家呢?” 知道在他面前瞒不住,肃修言干脆坦诚了:“自从你有了女友……我是说林小姐后,我总以为你不会甘心轻易放弃以前的一切,也会想办法让我承认林小姐的存在。去逼迫静悦学姐的父母谅解你,也像是你一贯的作风,所以我就信了。” 肃修然唇边不由带上了几分苦涩的笑意,大概是他对母亲和弟弟说的话太强硬了些,让他们认为自己会为了林眉不择手段,这其中当然包括各种小动作。 只是那种行事作风,显然属于八年前的他,而不是现在的他。 无论母亲还是弟弟,对他的印象大概都定格在了八年前,这对他而言,说不上是不是一种讽刺——八年的时光和地域的隔绝,促成了这种结果,虽然不难理解,接受起来还是有些让人怅惘。 他原本就刚做过手术,又刚刚才恢复知觉,说了一阵话后,脸色就更加苍白起来,因为刀口疼痛,气息也有些不稳。 肃修言一直紧盯着他的脸,看到后身体就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倾了倾,只是他们兄弟冷漠多年,隔阂太深,最终他也没能伸手过去扶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别……气着。” 林眉在旁边听得都要忍不住吐槽了:你也知道你挺气人的啊? 肃修然抬手示意自己无事,皱了眉说:“你要查一查那个向你汇报假消息的人,这里面阴差阳错赶得太巧,可能是有人故意促成的,不知道有什么用意。” 肃修言这才想到一般,“哦”了声:“我这就去追问,看哪个环节出错,是谁骗了我。” 林眉看肃修然说话实在有些勉强,就主动说:“肃先生,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你也赶快去查自己那边的问题吧,修然也得休息了。” 她始终不开口说“你哥哥”,因为在她心里,那不仅是一种称呼,还是一种身份,肃修言昨晚的举动,实在够不上格让她说一句“你哥哥”。 肃修言点点头站起身要走出去,经过她身旁时伸出了手,硬着头皮提醒:“林小姐,我的钱包。” 林眉这才想起来他的钱包自己还收着,忙从沙发上的外套里翻出来递给他,还很不客气地说:“我把你的现金都拿了,没密码的信用卡也刷了十几万吧,存到医院里了,后续治疗用得到的还很多。” 肃修言当然不敢有丝毫微词,接过钱包后还礼貌道了谢。 那边病床上的肃修然都疼得惨白了薄唇,声音也弱了下去,还是盯着他说了句:“抽烟不好,记得戒了。” 肃修言简直是从病房里踉跄着逃出来的,偏偏走到外面的会客室,刚起了身坐在沙发上的两位警官,还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于其真看他要走,还冷冷笑了声:“果然还是有亲哥哥疼好啊,这头天晚上捅完人的,连拘留所都没进一步,第二天就能又出去装模作样了。”   ☆、第54章 【】 林眉看着肃修言听话地走出去,还不忘记轻轻带上门,也不由感慨:“你弟弟不发疯的时候还蛮听你话的。” 肃修然微微弯了唇角:“小时候还更乖一些,连上学去背哪个书包,在学校选哪个社团,都要跑来问我。” 这个她倒从肃修然嘱咐肃修言戒烟的时候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只有多年如一日地指导某个人的生活,才能形成那种条件反射一样的命令吧,而另一个也条件反射地听了。 林眉一点都不怀疑肃修言离开这里后,真的可能马上就开始戒烟。 她本来以为肃修言和肃修然是那种从小就不和睦的兄弟,现在看来,他们也许有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兄友弟恭”的关系。 那么如今这种八年不见,见面就捅刀子的局面,也一定不是简单的事情可以造成的了。 肃修然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八年前和文静悦的恋情,是肃修言有史以来第一次不听从他的劝阻——有生之间第一次违逆他,就到了生不相见,见则阋墙的地步。 也许还是当年的他,太过独断专行了吧,或许肃修言心中已经积累了许多对他的不满,直至忍无可忍才骤然爆发。 他在那之前,却还认为他和弟弟之间没有问题,也许就是这种盲目的自负,才是当年所有悲剧的根源。 林眉看着他脸色更苍白了下去,靠在病床上的身体也像是脱力一样向旁边滑过去,这才想起他是刚从手术的深度麻醉中清醒,吓得连忙走过去把病床重新放平。 心有余悸地握住他的手,林眉低头在他泛白的薄唇上轻吻了下,才找回声音一样开口说:“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吧,别急着干着干那的,让你弟弟先问出点消息来再动脑子不迟。”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他的面容苍白虚弱,看向她的目光却仍是温和无比的,如同一池潋滟的春水:“谢谢你,林眉。” 他没说谢什么,林眉却觉得自己全都懂了,她和肃修然之间好像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某种默契,不需要用多余的话语和文字去妆点,就能够很轻易地了解彼此的心意。 林眉俯身过去和他额头相抵,突然轻声说:“我想我知道……那次看到你咳血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能动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真正互通心意,她的表现也让肃修然闹了好一阵别扭,也许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他的一个心结,现在她挑这种时候把话说了出来,却不像是要继续回避这个问题。 肃修然隔了一阵才轻声问:“是为什么?” 林眉看着他,她微微垂下了眼睫,不想让自己眼眸中的痛惜和感情倾泻得太过分:“因为在那之前,我从来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你了,会变成什么样……那简直比世界末日还要可怕。” 可后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再有意外,她都能保持冷静地处理一切,不是因为她不再害怕了,而是即使害怕,她也仍然一往无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肃修然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重到可怕,重到即使她恐惧得如同行走在满是荆棘的黑暗森林,也要努力穿越一切,抵达他的身边。 肃修然也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他没什么力气,仍是抬起手臂,温柔地抱住她的肩膀,轻声说:“抱歉……” 接下来的话,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林眉用吻堵住了他的双唇,她带着点强横地挤进他的唇齿间,然后留下了满满的自己的味道。 这一吻说不上来有多久,却是直观上也能感受到的漫长,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开始急促,林眉才放开他,她的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肃修然的脸颊上也泛起了一层轻红。 他眼瞳中都起了一层水雾,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被吻得已经微微发肿的双唇,语带叹息地说:“你还真是……” 林眉仗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理优势俯视他:“竟然没有直接吻昏过去,我的霸道总裁之术还得务必加紧修炼。” 光顾着吻人的后果时,直到肃修然再次昏睡过去,她都没想起来提一提那个关于自己是如何被房东赶出来的故事。 而之后连续两三天,肃修然每次醒过来,她不是忙着心疼他,就是被热情的于其真挤到一边,看他献宝一样拿出来自己老婆熬制的大补汤。 好在四五天之后,因为张衍带来的上次案件的后续消息,林眉总算又想起来这茬了。 那是张衍来跟肃修然说,那几个不良少年认错态度良好,他们是未成年人,案件不会公开审理,但他们也会给送进少管所接受教育。 而杨月月的父母在经过这次事件后,决定收养双亲因事故去世,跟着年迈奶奶生活的杨云韬,并且他们不准备回小镇生活了,夫妇俩想要在市区找个工作,把两个孩子也接到市区的学校就读。 现在他们正想离开警方给他们安排的酒店,租一套房子安家。 林眉听到这里,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斜了病床上的肃修然一眼,肃修然立刻就开口说:“我有一套闲置的两居室,装修不错家电俱全,位置也很便利,如果他们愿意,可以长期租给他们……收市场价一半的租金,第一年还可以全免。” 张衍摸摸下巴上的胡茬说:“我就知道该来问问有钱人,有钱人总有几套闲置房产。” 肃修然微微一笑,显得非常温文尔雅、富有爱心,并且胸有成竹。 等张衍离开,肃修然才带些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我那时是心急了,为了制造更多的机会和你相处。” 林眉是聪明人,对聪明人来说,编造谎言试图欺瞒他们,还不如坦诚一些来得更好——只要动机不是特别险恶的,还更容易获得原谅一些。 林眉把细心削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块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摆好了一圈,然后悠闲地插起一个放入自己口中,嚼了下任由果香弥漫到自己口腔中,才满足地说:“好了,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看在你刚做了慈善的份儿上,这次既往不咎。” 肃修然遗憾地看着面前那些可爱的水果:“林眉,你知道的,我现在还不能吃非流质的食物。” 林眉笑着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果肉,眨眨眼睛:“我知道啊,我就是削给自己吃的。” 削给自己吃,有必要特地坐在病床前削,还弄得这么可爱,又特地摆出来给不能吃的可怜病人看吗? 肃修然想了一下,还是抿了抿仍旧略显苍白的薄唇,决定还是不去招惹她为妙。 而林眉则乐呵呵地补了一刀,她一边愉快地吃苹果,一边笑着看他:“原来从那时候起你就喜欢我,想追我了啊,哟呵,装得那么高冷还真不好看出来。” 她毕竟还是细心体贴的好人,在悠然地吃完了那一盘可爱的苹果块后,又去外面用从家里搬来的榨汁机打了一碗苹果泥,还细心地温了温,才拿给里面的肃修然,并且充满女友力地一勺勺喂给他吃。 不小心撞见了这一幕的于其真警官表示,幸亏他结婚了,跟老婆也非常恩爱,要不然非得闪瞎了狗眼。 林眉本来以为肃修言不会再来了,有什么进展和消息也只会打电话通知。 毕竟他身兼重任,看起来也是那种满世界飞来飞去连吃个饭都要提前排行程单的大忙人。 结果没想到几天后肃修然还没有恢复到能下床任意走动,他就又来了,这次带了许多包装精美,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补品。 来了后也直接找到肃修然讲话,上次他们谈话都没有瞒着林眉,这次林眉也照样在场。 和肃修然的说话方式有点类似,肃修言也没太多废话,坐下后就开口说:“我查了,那个被我安排注意照顾静悦学姐父母的下属当天已经下班,然后就接到了公司座机打来的电话。公司座机你知道的,一般只显示前台号码,不显示分机号。 “电话里是个男人的声音,说自己是我的特别助理,那天奉我的命令去探望静悦学姐的父母,然后就在那里遇到了……哥哥。” 他说“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不像以前叫“亲爱的哥哥”时一样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而是普通的语气,反倒显得有些别扭,说出来后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肃修然微蹙眉看他:“你有特别助理吗?” 肃修言断然否认:“根本没有,后来我从总台查到那个时段播出的分机,是从我的一个副总办公室拨出去的,可那个副总是个女人,从走廊的监控录像上看,那个时段她的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人进出,只有她自己。” 肃修然勾了唇笑:“拨出电话的那个人只是借用了那个分机线路而已,不是多么厉害的技术。” 然后他微顿了下,才接着说:“你安排照顾文女士父母的人,是你的助理?” 肃修言点头表示肯定:“是我的一个小助理,为人不够聪明,不过胜在心思不多,可靠。” 肃修然的刀口正在愈合,时时会发痒,他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才淡淡开口说:“聪明又可靠的人也不是那么难找到。” 言下之意,是肃修言用的人不够聪明,被一通莫须有的电话一吓,就闹出了这个大乌龙。 林眉看出来肃修言有意反驳,下颌都绷紧了些,也许是看到肃修然苍白的脸色,又憋了回去,沉着脸没说话。 从这个小动作里,林眉才意识到今天肃修言是穿了正装来的,精神也好,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在,不再像上次一样虽然也是衣冠整齐,但整个人都带着莫名的颓废。 但即使肃修言这样带着气场坐在病床钱,仍旧被穿着松松垮垮的医院病号服,头发也因为住院没有修理而显得有些长的肃修然压得有些抬不起头。 这么看来如果说肃修言算是霸道总裁的话,那么肃修然当年气场全开的时候,该是霸道总裁中的霸道总裁?   ☆、第55章 【】 见他们说完了正事,马上又恢复了俩俩无语的状态,林眉在旁边就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天气不错,肃先生陪你哥下楼走一走吧,医生说他可以适当活动了,老躺着也不是很好。” 肃修言微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林眉把这个重任交给他:“我吗?” 林眉耸了耸肩:“不然呢?还有第三个肃先生?”她说着顿了顿,“我觉得你不会再捅他第二刀了吧?毕竟捅了一刀就被收拾得挺惨的。” 要说肃修言也算倒霉了,他气场不弱,平日里在公司也是颐指气使的人,下属们都得看他脸色,股东和合作方更别提了,来的不管是老狐狸还是霸道总裁,他都镇得住场子,不输给任何人。 可惜自从撞到肃修然这里后,遇到的人一个个都不是凡品,刑警队的两位警官就别提了,六扇门重案组出来的必须跟别的人不是一个画风。 程昱也不说,从小就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他见了程昱本能地胳膊和屁股都疼,那是从小被他扎针扎出心理阴影了。 连他原本从来没放到眼里过的林眉也气势汹汹的,枉他还认为看起来这样秀气温柔的姑娘就算不是小白兔,也是聪明点的小白兔……这几天他回忆起来直想骂自己蠢,能跟肃修然走到一起去的,就算披着张小白兔的皮,下面那也必须是头凶残的鲨鱼啊。 肃修言已经不试图反抗林眉了,听完她说就转头去看肃修然,神色有些复杂,目光里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期待。 肃修然对他微微笑了笑:“也好,稍等下我换个衣服。” 肃修言当然也再无异议,主动到病房外去等。 里面林眉帮肃修然换衣服,他伤在腰腹,自理并不成问题,走路也没有多大妨碍,但林眉却借着怕他没力气的名义,这几天来暗暗吃了不少豆腐。 比如现在,她一边看肃修然宽衣解带,一边还在他腰侧顺带摸了一把:“有腹肌唉,手感真好。” 肃修然就看着她,放纵她为所欲为,带笑的唇边意味颇深,可惜林眉被色相迷了眼,没能看清。 他低头笑了笑,声音很轻,带着点感慨:“可惜是在医院,暂且记下。” 林眉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那目光单纯无辜得很:“记下什么?你这么小气,也要摸回来啊?” 肃修然但笑不语,微弯的眼角里一片水光潋滟,又把林眉看愣了。 把装扮好的肃修然送出去,林眉还不忘给他找了个口罩,这里是医院,现在又是柳絮纷飞的季节,戴口罩算是很正常,不会显得突兀。 肃修言却看了看那个口罩,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说:“不用这样,戴着口罩说话会不方便。” 肃修然已经隐姓埋名生活了八年,在人多的地方隐藏自己的面貌已经成了习惯,听到他这么说,也微微顿了顿,才笑:“也好,今天就不用了。” 肃修言转身去开门,当先走出去,肃修然随后跟出去,林眉在门口送他们,还加了句:“肃先生你哥如果走一半累了别让他勉强啊,你可以抱他回来……用公主抱哦!” 肃修言显然是还没习惯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个性,脚下一顿差点绊倒自己,肃修然就淡定多了,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别想太多,伤神。” 林眉抄着手笑眯眯的,那神色明显是:放心,我还能再脑补十万字。 肃修然住的病房是单独的一栋楼,类似于疗养院,病人不多也不是特别重症的,因此楼下也有个独立的小花园,天气晴好,那里也没有多少人散步。 肃修然和肃修言乘电梯到了楼下,就在小花园中慢慢走着,彼此都不急着开口。 终究还是肃修言先受不了这种沉默,先出了声:“我还是没有原谅你。” 肃修然微笑了笑:“我知道。” 肃修言顿住了脚步,他们这时正走到了小花园的假山喷泉旁,细细的流水不足以让人觉得吵,却也能有效降低旁人听到他们谈话的概率。 肃修然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他目光还是淡淡的,肃修言却知晓他的习惯,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 他微低头酝酿了一阵子,又抬起头时,先抿了抿和肃修然很相似的薄唇,才开口说:“这些年来,我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恨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我更恨我自己的出身……那是种无形的东西,因为它,我才有了这样的父亲,有了这样的哥哥,然后有了这样的人生。 “别人或许会认为这样想太矫情,毕竟这样的权势、地位、金钱,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但生而就拥有这些,却并不见得是一种幸运。” 肃修然笑了笑,并没有打断他,他又何尝不是像弟弟一样,遭逢了人生重大的变故,才会停下来去审视和怀疑这一切? 人生的头二十年里,他一直在追逐着更加强大的能力和权威,直到毫无准备地接受了生与死的洗礼,犯了错也因此被亲人放弃,才停下来细细去想,这么多年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他自小喜欢侦探小说,迷恋其中缜密的逻辑,所有细节都有其原因,所有的因果都会轮转更迭,所有的人都站在正确的位置上——一切都没有多余的,才是最美最精巧的艺术,如同机械手表。 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开始试着自己去写作,这是他之前二十多年从未曾想过的事情,为此他补习了许多哲学和心理学的知识,并且试着为之前错误的人生寻找答案。 这也许是创作带给他的另一个收获吧:写作者必须是上帝,也必须是故事里的每一个人,这可以让他比普通人更加有意识地,换很多种不同的角度去看待所有人和事。 比如现在,他不意外弟弟会做出这种感慨,每个人都不是无缘无辜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弟弟会觉得生在肃家是不幸,是因为他的痛苦,多来自于父兄和家庭,会这样想也情有可原。 肃修言说着,还是看着他:“所以这些年来,我变得越来越像你,越来越理解你当年的做法。当我想到如果把现在的我,放在当年你的位置上,我可能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时,我就更加恨你……因为我更恨的还是我自己。” 他和肃修然一样,并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即使在说着这样剖白的话语,他的神色还是冷淡的,只是那双深黑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痛苦,如同灼热的岩浆,仿佛下一刻就能喷薄而出,不但吞噬他人,也会吞噬他自己。 肃修然看到他这样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轻握住了他的手臂说:“修言,你无需这样自责,当年的事,最大的责任还是在我……” 肃修言微侧头冷冷地看着他:“当然在你,所以你可以收起这套伪善的嘴脸,受害者的形象不适合你。” 他倒还是这种理直气壮的样子,肃修然想起小时候他们俩如果一起犯了什么错,父亲总会先责骂年长的他,怪他没有带好弟弟,而那时旁听的肃修言就会露出一副“都怪他”的理所应当的表情,再被怒火中烧的父亲发现拎出来额外骂几句。 肃修然一面回忆着幼时的趣事,唇边就不由自主带上了点淡淡的笑意,他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身体的深处却突如其来地涌上一股疲倦。 其实刚才在楼上,他也觉得今天比之前几天还容易累一些,只是他这几天恢复得一直不错,所以也就认为只是心理的作用。 肃修言难得过来,下次有机会和他谈心不知道要到几年后,再加上林眉又特地给他们创造了机会,他不忍拒绝她的好意,也就没有拒绝这个安排。 他一向掩饰得太好,连细心的林眉和观察力超群的肃修言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只是现在他却暗暗想自己是不是太勉强了,随着眩晕感和无力感的加剧,他握着肃修言手臂的手也不由自主用上了力气,心里有些自嘲地想,也许林眉说的什么公主抱,要一语成谶了。 肃修言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有些紧张地盯着他:“你没事吧,才下来几分钟就累了?” 肃修然勉强抬起手轻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什么事,却在下一刻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他忙抿紧双唇,还是没能阻止一丝溢出的鲜血滑出唇角。 肃修言的本能反应极快,几乎立刻就抬手撑住了他的身体,接着他又愣了片刻,才咬了咬牙,俯身将他一把抱起来,冲向病房大楼。 肃修然比他还要高四五厘米,即使身形消瘦,重量也并不轻,肃修言抱得当然丝毫不轻松,但他却突然迸发出了超乎一般的力气,抱着一个人仍旧健步如飞,恍惚的时候,他听到自己说:“哥哥!哥哥!”   ☆、第56章 【】 抱着肃修然冲进病房大楼后,好在肃修言还没有失去理智,先是去了护士站喊值班医生和护士。 医生很快上前查看了下,就说:“极有可能伤口反复出血,先送回病房静卧。” 他说完就回头让人准备担架手推床,结果还没等他吩咐,肃修言已经嫌他们麻烦,转身抱着肃修然大步走去电梯了,他稍微冷静下来,一边走一边还尽量保持着身体平衡。 旁边当然有护士给他们按电梯开道,在电梯里,一直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的肃修然开口说:“修言,我只感觉到眩晕和无力,应该没什么事。” 他看起来的确还好,虽然脸色苍白了一些,但意识并没有模糊,也没有继续吐血,内出血的症状应该并不严重。 肃修言却看也不看他,就冷冷来了句:“闭嘴。” 到了病房外,林眉还不知道情况,看到没过一会儿,肃修言真的把肃修然抱回来了,有些讶异地迎上来:“让你公主抱你还真的上了啊……”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了脸色苍白得肃修然,当即不再说话,忙拉着房门,让肃修言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将肃修然放在病床上。 医生很快就过来了,带着急救的药品和设备,确定肃修然是反复的内出血后,他立刻打了止血的针剂,又做了相应的处理。 虽然术后也有其他病例出现反复出血的症状,但肃修然这几天恢复得一直不错,他胃不好,送来手术时却并没有胃溃疡的症状,会这样确实有点出乎预料。 因为他复发得突然,医生又安排了一些检查,待会儿让护士带他过去。 林眉在确认肃修然并无大碍后,转头看着肃修言阴森森地来了一句:“你刚带出去没几分钟就抱着回来了,你是气着他了还是打了他?” 肃修言正在旁边紧盯着肃修然一言不发,听到这句后转头看着她,顿了顿才沉声说:“我去外面等一下。”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连个背影都不给林眉留下。 林眉顿时有些气结,正在床上平躺着的肃修然却对她笑了笑,轻声说:“林眉,不关修言的事,他没对我动手。” 旁边那个一直从下面跟上来的小护士也跟着帮腔:“是啊,那位先生抱着他哥哥冲进来的时候,比谁都着急,兄弟俩感情真好,不像是吵架了。” 林眉心想那是你不知道躺在这里这位胃上那一刀是谁捅的,但她也确信不是肃修言做的手脚,但看他刚才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就知道他在那里发狠生别人的气,并不是后悔。 看着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肃修然,林眉还是心疼得要命,坐下来握着他的手,用棉签给他擦掉唇边干掉的那点血迹,又问他:“要不要漱口?” 看肃修然抿着唇点头,她就去取了温水过来,让他漱掉嘴里残余的血腥气。 他的状况没多久就好转了不少,后来又被推出去做了些检查,送回来后医院调整了一下给他的用药,没再多说。 肃修言则出去了好一阵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竟然带着程昱,出乎林眉的预料,程昱没有上来就批评肃修然乱跑,而是非常平声静气地说:“我给你办了转院手续,等情况好一些,晚上之前把你转到我朋友的医院里,那是间私人医院,环境比这里清净一些。” 肃修然如今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对这种安排也没有异议,笑笑说:“好。” 平白无故转什么院?而且肃修然又不是已经康复了换个地方疗养。 林眉再迟钝,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避开肃修然,跟着程昱出来,问他:“修然出血不是偶然?跟医院有关系?” 程昱扶扶鼻梁上的眼镜,点头:“他的血液检查结果出来了,发现有静脉注射血液抗凝剂的痕迹,现在药房和护士站都查不到问题。” 程昱说着,微顿了顿:“不管是药房,还是操作的护士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觉得很可能是有人蓄意将抗凝剂加了进去。” 林眉想了下:“那需要通知张衍和小于吗?” 程昱点头:“你可以打电话告诉他们一下情况,看能不能调出监控录像来看一下。” 林眉连忙记下来,肃修言在他们身旁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开口说:“程大夫,你朋友的医院可靠吗?” 程昱看了看他,估计是鉴于他这次表现不错,他就回答了他的问题:“这里是综合性的大医院,难免人多手杂。我朋友的医院是私人性质的,管理很严格,会比这里好一些。” 其实在医学上程昱是专业的,他既然觉得那里更安全,那也无可厚非。 林眉抬起头看了看从刚才起就沉着脸的肃修言,再看看眉头微蹙起来的程昱,也感觉到了棘手:她之前还从没想过,如果有人针对肃修然进行犯罪活动,那该怎么办? 关键是对方的来历,究竟是肃家的仇敌,还是他这些年来协助警方办案惹下的麻烦? 程昱出面后,两边的医院效率很高,肃修然情况稳定一些后,就转了院。 好在新医院反倒离他们家里更近,环境也一如程昱所说,是个绿化很好,环境清幽的地方。 由于没有承担市民的基础医疗服务,这里的患者不多,肃修然的病房被安排在一栋二层的小楼里。 不用说这里的医疗费用也肯定比公立医院更高,但有肃修言跟在旁边付账签单,林眉一点都没操心。 只是他们才刚安顿好,林眉就接到一个电话,里面是杜宇文有点着急和气急败坏的声音:“小林,你手边有电脑没有?快去搜索‘肃修然”三个字。” 林眉吓了一跳,肃修然受伤后她就跟编辑部请了假,杜宇文还特地亲自跑来看望了肃修然,带了果篮和鲜花。 之后他就没怎么再和林眉联系了,只说好好照顾陪护好大神,工资自然有奖金也有——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看出了林眉和肃修然之间的关系,毕竟在医院里林眉那心疼的目光是忍不住的,肃修然对林眉的笑容也太过温和了些。 不过这个聪明的总编没有说什么,还是按照平时的态度去对待他们两个。 现在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开口就是这三个字,然后林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他又说:“不对,别搜网页,先去微博看,消息是从那里炸出来的。” 这个年代很多爆炸性的消息,第一手发布平台就是受众多并且容易引起连锁反应的微博,他提到微博,林眉一愣,连电话都来不及挂,就忙用手机打开微博,搜索“肃修然”三个字。 涉及到这三个字的微博只有一条,在林眉打开看的时候,转发量却已经堪堪过万。 发布人是个认证了真实信息的娱乐记者,配发的是几张照片,介绍也很简短:蹲点医院,没想到有意外收获,大家来认一认,这是不是神越集团那个著名的高帅富肃修言啊,旁边那个怎么看起来那么像…… 因为是在光线充足的白天,距离可能也够近,那几张用专业相机抓拍的配图清晰度很高,那个记者显然也调整了角度,不但拍到了肃修言的正脸,还拍了肃修然的正脸,以及他抬手抓住肃修言胳膊,和后来肃修言扶住他身体的动作。 身为公众关注度比较高的肃修言,会被在医院里偷拍倒不是很意外,关于他的街拍照爆出也不是一次两次,所以这次大家更多地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肃修然身上。 林眉绝望地看到,在点赞最多的那些留言里,赫然就有:“这个帅哥有点眼熟啊,等等他难道不是肃大美人的哥哥?我记得是已故了啊,这是诈尸的节奏?吓死爹了,不是坑爹么?” 还有:“这就是肃大美人的哥哥吧,我去怎么觉得哥哥还要美一些,这一家子简直逆天,以及楼上,哥哥确实已故了,我搜到了当年新闻的链接:网页链接” 看到这里林眉有些心乱如麻地想,“肃大美人”是指肃修言吧,想不到他还有这种外号,还有看来肃修然这么多年来坚持带墨镜口罩是有原因的,他的脸果然很容易被认出来。 接着林眉就从排名前几条的转发里,看到了杜宇文会注意到这条微薄的原因,那是有个人@了星文图书的官博,还有杜宇文本人的微博,内容是:“再上一条爆炸性消息,大家知道‘苏修’吗?就是写《配得上我的女人》的那个巨神秘连领奖都不露脸的大神作家,我有来源可靠的□□,说这位‘已故’的哥哥就是‘苏修’哦,亲们都膜拜吧。” 林眉看完这些的感想是:这个世界已经疯了吧?她是在做梦吧?   ☆、第57章 【】 她还捧着手机在神游的时候,电话已经又打进来一个,她看了号码是张衍的,立刻跟杜宇文说稍等,然后挂掉杜宇文的电话,接起了张衍的。 张衍倒是一贯干脆利索、雷厉风行,开口就问:“微博的事情你知道了?” 林眉恍然地说:“刚看。” 张衍可不管她是否在状态,直接下令:“马上简短总结下告诉修然,让他出对策。” 林眉忙答应下来,回头去找肃修然的时候,才觉得张衍不愧是能做重案组队长的人——这里所有的人,恐怕都不会比肃修然脑子转得更快,想得更周全,而这件事的最大关系者,也恰恰是他本人。 现在病房里只有肃修然一个人,肃修言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林眉现在回忆起他接到电话后不久突然变了神色,接着就匆忙走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时她以为是公司出了急事,现在才想到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事。 林眉走进去时房间很安静,灯光也调暗了,肃修然正躺着闭目养神,他下午刚内出血,还有些虚弱不说,医生也嘱咐他尽量平躺。 他并未睡着,随着林眉的脚步声靠近,就睁开眼睛对她笑了笑。 林眉轻吸了口气在床前的沙发上坐下来,然后略微整理了下思路,将他和肃修言已经被偷拍,并且照片被传播到网上事情告诉了他。 看到她的神色,肃修然就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听完后他只垂下双眸沉思了一会儿,就抬起眼睛对她说:“照片既然流出去了,就没有办法完全销毁,你通知一下杜宇文,我借星文的官博发布一个简短的声明。” 林眉点头表示同意,但她想当然的以为肃修然会发布一个文字声明,刚摸出手机来准备打字记下来,就看到他微微又勾了唇:“我要发布一个音像声明。” 林眉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看着他:“你要露脸?” 肃修然的笑容有些无奈:“事已至此,我的相貌身份已经无法隐瞒,不如处理干脆一些。” 林眉一想也是,然后看着他抬起手对自己说:“帮把床摇高一些,再帮我换件衣服,收拾下仪容。” 他虽然躺着不便行动,但以他的性格,要留下音像资料却当然不肯随意出镜,林眉会意,忙去拿了衬衣帮他换上。 肃修然就算住院,每天也坚持亲自修饰仪容刮胡子,接下来林眉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只是用手帮他稍微理了理略显长了些的头发。 理完她移开打量了一下,感叹说:“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些人随时可以上镜了,先天太好,不需要太多修饰。” 肃修然抿着仍旧发白的薄唇看着她,无声地笑了笑:“别说那么多漂亮话了,正事要紧。” 他确实坐起来都显得勉强,再加上还要挺直腰身,林眉连忙调整好角度光线等,开始拍摄。 好在他要说的话很简短,他们录了一遍就成功了,肃修然重新躺下来看了下回放就说:“转交给杜宇文吧,文字部分让他随意。” 林眉转告了肃修然的意思,结果杜宇文真的就随意地填了文字部分,发出来的微博文字内容是:《夕色》上市一个月再创销售记录,感谢读者们的支持,点开视频有苏修大大送出的惊喜哦! 完了还配上一张《夕色》的宣传海报,真是书商本色,这节骨眼上还不忘借着官博卖萌兼打广告。 至于内容重要内容的视频,则非常短暂,只有短短几十秒,很像最近一些流行的搞笑视频的长度,内容也极其简单。 画面中穿着白色衬衣的青年先是对着镜头微微笑了一笑,然后用温和低沉的声音说:“大家好,我是苏修,前路漫漫,与君共勉。” 就这么一小段视频,网上很快炸开了锅,不仅这条微薄的转发数量每一秒钟都在飞速刷新,连星文图书的官方微博粉丝数都在激增。 群众的反应有各种各样的,最先出现的是苏修的死忠书粉,这些人大都已经关注了星文图书的官方微博,所以得以在第一时间看到这条视频。 书粉们的反应大部分都是:真的是苏修?确定是本人?天哪我有生之年居然见到了活着的苏修!麻麻快出来看上帝! 书粉的欢颂后,就逐渐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的路人和看热闹的人。 其中有个点赞数很高的评论:此等绝色佳人,竟写出了跟踪狂的圣经,阴暗流的不朽名著。美人你做跟踪狂的时候难道没有被路上遇到的痴汉尾随吗?不对,重点应该是你这么美,你完全不需要跟踪别人!我只想问,你家还需要暖床的吗? 还有个众人点赞评论是这样的:我当年就说过,苏修绝对不是矮穷矬丑,奈何没有人信我。所以说尔等愚蠢的凡人就是参不透真相!作者在《配得上我的女人》里代入的不是男主是女主好吗?这模样的,得是被跟踪烦躁才写这么一本书泄愤吧? 有个居然跟林眉当初的反应差不多:我当年只觉得“配得上我的女人”这句话忒自恋,简直无法想象作者得长成啥样才有勇气说这种话。今天我总算能想象了,大神色艺双绝,这是我的膝盖,请收下。 然后“色艺双绝”这个词汇不知道迎合了群众的什么心理,接下来的一溜转发,统统都是四个字“色艺双绝”。 当然也有质疑的:这真是苏修?搞笑吧,这年头连写书的都走炒作路线了。这从哪里找来的三流小明星装的? 这条评论很快就被反驳:亲,孤陋寡闻不要出来献丑,拜托你先去听听当年的xx奖获奖致辞录音,分明是一个人好吧?另外,苏修还需要炒作?真想呵呵。 还有人跟:隔壁热门刚出来的,现在的人都不看热门微薄了?表示要是你能拉上神越集团的老总炒作我也是服,我觉得大神是被爆料害了才发表声明的。 不怪群众这么兴奋,林眉是跟肃修然在一起久了,慢慢免疫了,可她也没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惊艳。 现在长相精致的男人是不少,但精致到这地步的林眉平生也只见过一次,更何况肃修然的气质柔和,却又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凛然,绝没有流行的那种“花美男”的阴柔和脂粉气。 还有那一把磁性无比的嗓子,透过电波传出去后简直分分钟听到人骨头酥软。 当年他用录音发表获奖致辞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表示不管本人是不是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光这把好嗓子就够混了,求大神出朗诵cd。 可惜高冷的苏修大神从那之后不但依旧不露脸,连声音也再没流出来过。 林眉用自己手机刷着花样百出的各种评论,她都不顾上心疼自己的流量了,满心都是:这个世界果然疯了! 她突然想起来被卷入的另一个人肃修言,就忙抬头问肃修然:“你弟弟那里呢?你们都不先沟通下处理方式?对你们家公司不好交待吧?” 关于苏修的真面目,还可以当做一个八卦去看待,但神越集团前继承人“死而复生”这样的事,却不是什么简单的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是可以动辄引起连锁反应的大事件了。 肃修然则又闭目养神了,淡淡说了句:“没关系,他知道该怎么做。” 没过多久肃修言就回了病房,他走进来后对肃修然点了下头,林眉没看到他们交换了什么眼神,但显然默契已经达成。 肃修言说:“我通知了公关部,紧急发表一个声明。”他说着,又顿了顿才说,“三天后在b市召开新闻发布会。” 肃修然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发布会应该越快越好,三天足够居心叵测者做很多动作了。” 肃修言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的下颌明显绷紧了些,然后才说:“再急也要等你身体恢复一下再说。” 他说着,又咬了咬牙,带着几分冷冽:“我已经吩咐法律部门组织材料起诉那个不长眼的记者了,希望他做好了赔款到倾家荡产的准备。” 肃修然还是淡然开口说:“这个记者不会是始作俑者,可以让他交出爆料线索的来源。” 林眉想到这几天一连串的设计,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这一切恶意的指向都是肃修然了,仿佛有人躲在暗处精心编织了一张大网。 这张大网的中心,就是肃修然,无论是肃修言还是这个捅了篓子的小记者,都是被操纵的棋子。 肃修言显然也早意识到了自己被人利用,满身都是阴沉的戾气,除了必要的话之外,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肃修然看出他的郁结,又转向他说了句:“先不要乱了阵脚,你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睡不着就用安眠药。” 肃修言也不回答他,就起身准备离开,他走之前,肃修然还又嘱咐了一句:“别喝酒,注意安眠药剂量。” 肃修言终于脚下一顿,不情愿地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第58章 【】 接下来的几天,是肃修然静养的时候,林眉还会时不时去刷下微博,看看最新的舆论走向,却聪明地没去打扰肃修然。 就在当天夜里,神越集团就公开对媒体发布了声明,微博的公共页面当然也发了,声明里先是肯定了肃修然还在世的消息,接着又表示详情会在三日后召开的新闻发布会里进一步透露。最后还不忘谴责那个记者的偷拍行为,并表示保留追诉的权力。 那之后果然有人开始在星文图书的官微下留言说:我说怎么觉得大神脸色有点苍白,视频背景也很像医院,原来是在住院。觉得那个记者有点不厚道啊,趁火打劫逼得大神生病了还得拍视频澄清。 这个评论很快被不少人认同,于是就又去那个记者的微博下谴责他这种不分时间场合打扰别人的行为。 好在那个记者大概是接到了律师函,很快就删除了自己的微博,后来几天也没有什么后续吸引群众的关注度,从舆论上看这件事已经大致平息了。 但在肃修言那里,却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他当晚就飞回了s市,接下来两三天,都在那边负责压制股东和下属们的质疑。 他虽然繁忙,倒也每天会打过来一个电话,问下肃修然的情况。 肃修然需要保证休息时间,这些天他的手机一直被林眉拿着,每次肃修言打过来都被林眉先接起来,来来回回也算熟了,林眉对他说话也温和了许多。 直到三天后,林眉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肃修然住院这些天来,他和肃修言的母亲,没来看望他也就罢了,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三天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张衍已经让人查了公立医院的监控录像,从录像上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选。 以张衍的能力,当然不会疏忽掉出现在屏幕里的线索,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做手脚的人很了解医院的监控摄像位置,利用拍摄不到的死角完成了工作。 至于那个惹祸的小记者,不但被肃修言发了律师函,还被张衍叫去了刑警队盘问,早懊悔不已地交待了全部过程:他在当天上午得到一个匿名的电子邮件,说市立医院住院楼下有线索,他正苦于没有新闻点,立刻就拿着相机来了,蹲守半天正以为一无所获的时候,就发现了舆论关注度颇高的肃修言。 惊喜之下他拍了好多张肃修言和肃修然在一起交谈的画面,因为肃修言和肃修然的动作一度比较亲密,他还以为自己是撞破了什么“秘密情人”之类的,毕竟现在恋爱观自由,肃修言又多年保持着黄金单身汉的身份,连一丁点儿绯闻都没有,有个同性情人也没什么奇怪。 他还颇为遗憾没有拍到肃修言和肃修然更为火爆的镜头,比如接吻拥抱什么的……毕竟肃修言后来把肃修然抱起来时,明显是因为对方身体不适需要急救。 当他赶回报社发布消息时,又接到了第二匿名邮件,发邮件的人似乎已经知道他拍到了肃修然和肃修言的照片,告诉他在场的第二个人是肃修言的“已故”的亲哥哥肃修然,并且肃修然还有个身份是当红畅销作家“苏修”。 这个可比什么子虚乌有的“同性情人”可靠多了,那个记者就搜索了下肃修然八年前的照片,立刻就确定了他拍下来的的确是“已故”的哥哥,兴奋得不行,连第二天在报纸上发新闻都等不及了,稍微注意了下措辞,就迫不及待地在微博公布了这个消息。 张衍让技术人员查了他的电子邮箱账号,一如预料中的,那个发匿名电子邮件的人相当聪明,根本无法回溯账号信息和ip地址。 线索到这里又中断了,并不是说对方所用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而是对方每次的行为看起来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推波助澜”。 如果没有肃修言和肃修然多年来的矛盾和误会,如果不是知道肃修言和肃修然关系的症结所在,就是当年文静悦之死,那么一通挑拨离间的电话也不会导致肃修言失控地捅了肃修然一刀。 如果不是知道肃修然的康复情况,那么对方也就不能在他的药里准确的混入抗凝血剂,让他的伤情复发。 对方甚至知道肃修言来看望肃修然,也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或许会下楼谈心,于是安排下了小记者作为棋子。 这个对手的可怕就可怕在,他或者她对肃修然的过去,还有现在的一举一动都相当清楚,这种无孔不入的渗透感,才最让人觉得胆寒兼反感的。 林眉试着用这些天来锻炼出来的敏感,去思考了一下前因后果,还发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事实:即使对方用各种手段对肃修然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他也仍然没有严重触犯法律。 打一通包含了虚假信息的电话?失手捅人的是肃修言,又不是他。 在肃修然的药里加了抗凝血剂?抗凝血剂又不是明文规定禁止的□□,只是普通的医疗用药。 再说输液用品都是一次性的,在肃修然复发的时候那些用过的针管已经被集中收回了。只要他不承认,他们都没有一个指纹能证明是他添加进去的。 通知记者蹲守?更不用提了,就算侵犯*,需要面临赔偿的也只是那个小记者。 也就是说,即使他们抓到了这个人,甚至都没有用《刑法》去起诉他。 林眉光想一想,就觉得……毫无头绪,焦头烂额。 最大的幸运,大概是肃修然对此并不介意吧,在所有人都有些乱了阵脚的时候,他却依然还是照例用药、休息,还让林眉从家里给他带了几本书过来,没事翻看。 这阵子他对植物比较感兴趣,看的都是草药图谱,还心情颇好地随手临摹了一些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林眉本来以为照他心高气傲的性格,会不甘于被人这样设计,却忽略了他一直是一个几乎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神定气闲的人。 三天后上午十点钟,神越集团的发布会在s市西区的一家酒店里召开。 这里本来就是隶属神越集团的一家品牌连锁酒店,三天时间准备一个会场自然充分周到。 肃修言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来接肃修然的时候,是他亲自开车过来的,到了酒店后也走的是地下车库预留给酒店内部高管的专用通道,后面还有几个全程跟着的黑衣保镖。 林眉这个普通都市白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但她的注意力都在肃修然身上,一路上不断看他脸色,生怕他累着。 肃修然觉察到她的担心,也没在意旁边还有肃修言和保镖,就拉着她的手轻捏了捏,笑笑说:“我没事。” 肃修言把肃修然护得这么严实,当然直到他坐上发言台,都没有一个人能近他的身。 林眉也跟着坐上了发言台,身份当然不是什么女友,而是星文图书的代表,她事先还准备了不少发言稿,坐下后面对面前明晃晃的□□短炮和话筒,还默默又背了一遍词。 最先发言的是神越集团那个干练的男新闻发言人,他说话一如在集团年报发布会上一般严肃简短,重点可以归纳为:肃修然先生在法律上从未“已逝”,当年是出于尊重肃修然先生自己的选择,神越集团才会对外公布了他“已逝”的消息。肃修然先生和肃修言先生的关系非常好,兄弟情深如为一体,外界不需要做任何无谓的猜测。 当然后面一句话的原句不是这样的,是林眉自己总结的。 肃修言今天跟以往出镜一样,穿着深色的西服,面目冷峻目光如刀,但细心和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阴沉一些。 他这种表情,听完了惯例的声明后,媒体当然不会放过他,立刻就有记者提问:“请问肃修言先生,您兄长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对外公布自己‘已逝’?要知道任何人都不会希望自己在公众眼里是个‘逝者’的身份的。” 肃修言把目光对准了他,他行事作风一贯雷厉风行,认真看人的时候压迫力十分巨大,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记者,也不由自主微微瑟缩了一下。 肃修言就看着他沉声说:“对于哥哥的决定,我一开始也是强烈反对的。但哥哥当时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各位如果了解过当年的情况,就一定知道,那时候哥哥几乎可以说危在旦夕。我痛心于哥哥必须让我宣布他‘去世’,却更不愿违背他的心意……那时候无论哥哥让我替他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帮他做到。” 他这一长段话说得非常沉痛,配上他略显沉郁的表情,仿佛能让人亲身体会到他的那种无奈和痛苦。 那个记者也是做过了大量功课,才敢这样当出头鸟,盯着他的目光,又硬着头皮问:“我的确查阅了许多当年的资料,当时肃修言先生不仅刚刚遭逢过丧父之痛,还经历了女友自杀的打击?” 这个记者本来是打算将“女友自杀”作为兄弟间并不那么和睦的疑点来追问的,结果却在肃修言坚强又透着痛苦的目光中改了口,轻描淡写地抛出来。 肃修言极其轻微地弯了弯唇角,刚毅锐利的目光中,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点点稍纵即逝的脆弱:“是,所以我那时候不能再冒险失去哥哥了,哪怕我必须在公众面前失去他……但我还可以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留住这一份亲情。” 林眉听到这里,看着在场的一些容易被打动的记者,目光中已经充满了同情,脆弱点的干脆就泛起了泪花,心里顿时想:这一家子的演技天赋都是满点的吧,进军娱乐圈绝对妥妥两座小金人。   ☆、第59章 【】 眼看在肃修言这边挖不到什么,记者们很快把注意力都转向了一直在旁边坐着安静微笑的肃修然。 毕竟比起来气场强大又是出了名难缠的肃修言来说,穿了一身浅色西服,唇边又一直带着一点恬静微笑的肃修然要显得更好对付一些。 于是有个长相甜美的女记者就站起来提问:“既然肃修言先生这样说了,那么请问肃修然先生,当年你是作何考虑,才会让家人对外宣布你已经‘去世’的?要知道这会让你的家人在感情上很难接受。” 那个女记者说完后,肃修言就立刻看向了她,别的人会认为那是他愤怒自己的哥哥被这样追问,却都没能从他深黑的眼眸中读出看热闹的意思。 可惜在场的这些记者大都比较年轻,要是他们s市的资深同行在这里,一定会回忆起肃修然还执掌着神越集团时候的恐怖:肃家最凶残的,一直都是那个最笑面虎的,不要作死。 肃修然还是先微微笑了一笑,他笑起来很温和,目光也依稀透着温情脉脉的意味,看得那个女记者心里一颤,差点就要为了自己出言不逊道歉。 接着他轻声开口,低沉温柔的声音透过音箱传出,平白多了几分醉人的醇厚:“我以为人生并不仅只有一个开始,那时的生,之于他日的我是负累,那时的死,之于现时的我却是新生。” 他说到这里,微顿片刻,唇边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才接着说下去:“我欣慰于母亲和弟弟对我的支持,哪怕他们并不完全理解。我也感谢他们多年来对我的保护,那让我不至像今天一样,需要面对如此肤浅粗鲁的拷问。” 他说的话里没有一个字是明确针对那个女记者的,又一下把她贬低到了“肤浅粗鲁”的境界上,偏偏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又是如此温雅柔和,如同是在情人耳畔的低语。 那个女记者甚至呆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不仅被反驳,而且被礼貌地贬斥了,她还想再说点什么,抬头却又看到了肃修然的目光,希望从中找出点他无礼粗暴的痕迹,但他的眼眸却依旧和暖无比,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怜悯。 林眉在旁边看着那个脸涨得通红的女记者,心想:这是智商和情商的全面碾压,不想进一步失态的话,就认栽吧别挣扎了。 在场的记者中不乏机灵应变一流的人,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立刻有别的记者抢过了提问权:“对了,我们都是在近几天才刚刚得知肃修然先生就是‘苏修’大神,我本人其实就是您的粉丝,能请您满足我这个小粉丝的要求,给我们讲一下您创作的历程吗?还有您下本新书的消息!《夕色》我已经看了三遍了,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您的下一部作品!” 这个话题就轻松多了,现场马上有了点热烈的气氛,甚至还有善意的哄笑。 肃修然也回以更加温和的笑容:“我的创作的历程,不过是当有一日我意识到,神越可以有另一位优秀的领导者,但这世界上却只有一个苏修……于是我就开始了。” 虽然在创作中,每一个创作者都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但别人说这句话时或许还会被世俗的标准认为是夜郎自大,他这样说却是名至实归——作为屡屡创造了文学界记录的人,‘苏修’已注定会被载入文学史册,说一句这样的话,自然无可置疑。 而说完了这句话,肃修然就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林眉,微笑着说:“至于我下一部作品的消息,我身旁这位美丽的女士就是我的责任编辑,更多的情况你们可以向她询问。” 被点名的林眉精神一振,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好吗?别说公司的其他公开活动,在肃修然深居简出的期间,《夕色》的新书发布会就是她主持的。 不过就是面对的媒体更多了些,级别更高了些,她还应付得来。 比起来旁边那两个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夹枪带棒让人下不来台的大神,一看就没什么攻击性的林眉当然就容易接近多了。 再加上在场的记者都是被神越请来的,事先都被各自的领导提点过是捧场来的别随便拆台,看两位肃家兄弟明显一副“别多嘴”的态度,自然乐得将话题扭转到无关痛痒的“新书”上。 于是后面的采访提问,几乎就是林眉和她背后代表的星文图书的专场了。 林眉打起精神努力插科打诨,不仅要宣传本公司,还得装得胸有成竹一般,透露一点分明还在肃修然脑子里,她压根连毛都没看到一根的所谓“新书”: 肯定会延续一贯的风格啦!爱情的成分也会有啦! 剧情?剧情是绝密不能透露哦。 题材?题材也是绝密不能透露,你知道现在模仿苏修的跟风太多了啦。 到时候会不会有新书发布会?肯定会有啦,苏修会不会继续出席?看读者们的热情哦,热情够我们就开几个小时的互动签售,互动哦! …… 原定一个小时的发布会,林眉一个人足足撑了半个小时还多,也是挺拼的。 无论如何,发布会在一片热烈又喜气洋洋的氛围中结束,肃修言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在自家新闻发言人说完结束陈词后,站起身微微向台下鞠躬示意,就侧身帮肃修然拉开椅子。 肃修然起身后,他还怕他站不稳一样,轻柔地在他手臂上扶了一把,压低声音说:“小心。” 此后更是一直微举手臂轻挡在肃修然身前,一副呵护备至,生怕别人碰到自己宝贝哥哥的样子。 林眉在旁边看着如此“兄友弟恭”的一幕,默默考虑这其中有多少“演”的成分。 果然到了后台,肃修言就一把放开肃修然的手臂,没事儿人一样转头看了看林眉:“你表现还不错嘛。” 林眉客客气气地一笑:“没什么,总不能只会抽肃总的巴掌吧。” 这些天来肃修言已经习惯她无聊的时候就张牙舞爪地招惹自己:人是肃修然宠着的,他动不了不丢人。 那边的饲主肃修然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头,唇边笑意是真正的柔和:“小眉,别总欺负修言。” “小眉”是肃修然近两天才改口的,起因是两个人闷在病房里太无聊,林眉突然想起来什么,跟他说:“你叫你弟弟都是修言,叫我怎么连名带姓呢?” 肃修然也笑着说:“你希望我怎么叫你?” 林眉想了半天,“眉眉”太肉麻,“眉儿”更别说了,想起来就一阵胆寒,“小林”人人都叫,“小林子”既像太监又能让人联想到那个著名的武侠人物,于是就只能说:“我爸妈都叫我‘小眉’的。” 就是她这个精心挑选出来,命令肃修然改口的“小眉”,肃修言显然也是觉得太肉麻了,听到肃修然这么喊后,看他们两个的整个都是“闪瞎狗眼”的表情。 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现,但依照目前肃修然的身体状况,来回颠簸又坐了一个小时也肯定是疲惫了。 肃修言接下来没再多话,带着他的保镖们,开车将肃修然送回了医院。 将肃修然送回病房后,他并没有再多留,而是对肃修然说了句:“有需要随时联系。”就先行离开了。 他带走了两个保镖,剩下的那四个保镖是他从三天前就留在这里的,据说请的是顶级的保全公司,里面个个都是退役的特种兵精英。 对付藏在暗处不知作何图谋的主使者来说,这些保镖当然不能完全杜绝危险,但也能稍稍起到些威慑作用,起码可以让那个人不敢直接动手。 不得不说,肃修言和肃修然思维模式都是一致的:如果有必要,最先选择最简单粗暴而最行之有效的方案。 胃出血向来都是痛苦又磨人的病,因为之前的反复,即使已经确定没有继续出血,肃修然还没有获准可以进食,哪怕流食都是禁止的,每天只能靠输液维持营养,体力自然不支。 他在发布会和肃修言面前还能勉强支撑,回到病房后,都需要林眉帮助他换好衣服。 把他扶到床上躺好,林眉看他无意识间轻蹙的眉心,就知道他此刻并不好受,叹了口气说:“说起来你们兄弟俩也太容易挑拨了,你弟弟发疯就发疯,为什么上来就下重手,哪怕打你两拳,也不会让你在医院躺这么久。” 肃修然淡应了一声:“修言自小就有些冲动,更何况那天喝了不少酒。” 他说话间并没有替肃修言开脱的意思,这个林眉懂,他这么一说,林眉才想起来,那天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她后来忽略了肃修言冲进来后身上带着的浓重酒气。 也就是说那个人连肃修言当晚会喝酒都算到了,甚至可以推论,也许就是他想方设法灌的酒? 一个本来就对哥哥深怀了多年怨愤诅咒的人,在醉酒和心结的双重刺激下,会有什么冲动的举动也不意外,那晚他开车过来时,应该都是醉驾,没在路上出事已经是幸运了。 她忽略了这个细节,张衍和于其真肯定不会忽略,那晚就算不以故意伤人拘留他,也可以用醉驾的名义,但他们却没有这么做——张衍真的卖了当时还在抢救室生死未卜的肃修然一个大面子。 肃修然看林眉露出深思的表情,就笑了笑说:“目前线索太少,思考容易陷入僵局,不必太费神,静等对方露出新的破绽即可。” 事关他的人身安全,他倒比所有人都冷静,对方针对的是他,目前看显然不会就此住手,等待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就是他露出更多破绽的时刻。 林眉了然地点头,看到他透着苍白的脸颊和双唇,还是忍不住俯身轻吻了吻他,趴在他身边小声说:“这个人敢伤害我心爱的男人,我不会放过他。” 她倒突然豪气冲天了,肃修然抿了唇微笑,抬手轻抚了抚她鬓边洒落下来的长发:“好,我先谢谢你的爱护。”   ☆、第60章 【】 肃修然说要等待对方的进一步行动,他们却先接到了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礼物”,或者说是一个开战宣言? 林眉不知道该如何理解,那是一束被花店送来的鲜花,外面用着精致的绿色砂纸礼盒,打开后是一束白色的桔梗,以及一个手绘的卡片。 画面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株散落着缤纷花瓣的樱花,只是区别于一般的绘画,这幅画上的樱花花瓣,全部都是血红色的,平添几分诡异。 能被送到肃修然病房里来,肯定已经经过了保镖层层的检测,确定只是花和卡片,并没有捎带其他东西。 但这个卡片林眉却从觉得有些诡异,那些红色花瓣的质感和色彩,都让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想着她把那张卡片拿到眼前准备细看,却被肃修然用手轻轻盖住了,他笑了笑:“不要看了,是用血画上去的。” 林眉这才反应过来,那些花瓣看上去的确跟一般的颜料不同,卡片上的血量当然不多,但即使如此,当知道那些花瓣是血迹后,这张卡片也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林眉几乎要松手将卡片丢掉,皱了眉说:“这谁的血,也太恶心了。” 肃修然笑了一笑,他这些天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大概是我的。” 林眉真正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卡片扔了俯身抱住他,肃修然有些惊讶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林眉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反正当她知道有人在针对肃修然,并且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人身后,就总是草木皆兵。 她和肃修言不同,在肃修言心目中,肃修然似乎强大到无所不能,但在她看来,肃修然比一般人还要更容易受到伤害。 也许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肩负着“照顾”肃修然的责任,而他的身体也确实经常出状况,最早的时候,肃修然在她眼里是个贵重精美的瓷器,时时需要擦洗呵护,到了后来,这种呵护则变成了一种本能。 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肃修然当做某种所有物的时候,就是肃修言刺了肃修然一刀时,她愤怒地打了肃修言一巴掌,是痛恨他骨肉相残的狠辣,也是类似于母狮维护领地一样的本能。 如果非要用个俗气的比喻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肃修然已经是她的心尖肉,谁过来碰一下摸一下,她都要跟人拼命。 肃修然再懂人的心理,也猜不到她现在九曲十八回的肠子,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一般说:“别怕,那个血量很小,我在医院做手术和后来恢复的时候,任何靠近的人都可以趁机收集血液。” 林眉搂着他的肩膀紧紧抱住,将下巴放在他肩头上,目露凶光地沉默了许久,才恶狠狠说了句:“血债血偿。” 摸不透她此刻逻辑的肃修然只能失声笑:“小眉,你想到哪里去了?” 无论怎么说,这束花之后,对方没有再试图做出别的动作,而那张卡片上的血迹,后来当然也由张衍带去警局做了化验,不出肃修然的预料,确实是他的血。 接下来的两周颇为平静,那个在暗处的无形大手似乎在等待新的时机,暂时蛰伏了下来,而因为肃修然身体尚未恢复,张衍也没有再麻烦他。 他们好像得以恢复了之前平淡的生活,两周后,因为肃修然恢复不错,就出院在家休养。 对于看起来不怎么挑剔生活,却实际上格外吹毛求疵的肃修然来说,回家当然更让他舒适。 尤其是林眉现在几乎全天候在他身边陪他,连周一编辑部的例会都不再参加,颇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让他更加满意。 也不怪林眉如此胆大妄为,杜宇文现在给她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公司的摇钱树,摇钱树如果出了问题她干脆就辞职算了。 当然她还是得抽空跟养病中格外清闲的肃修然讨论下新书大纲的,要知道肃修然写作的周期并不长,一本书二十万字,他两个月足以写完,难的是之前大纲的磨合。 所以之前他大纲丢失的时候,林眉才会格外着急:那几乎凝结着肃修然前几个月工作的全部结晶。 由于《夕色》的大纲是在她接替刘涵工作之前就基本完成的,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经历这个过程,而林眉也在觉得她在短短几天里,就快要被肃修然逼疯了。 他真的可以今天提出一个这样的大纲,明天就完全推翻了重新来过,到了第三天,他又回到了第一天的主意……如是乘以五倍以上,并且循环往复。 要知道他本人是个思维敏捷,一天下来思考的信息量惊人的人,在破案的时候他往往自行处理了如此巨大的信息库,得出的都是简洁唯一的答案,让人和他一起办案的时候倍感轻松明晰。 但到了写书的时候,他决定把这种压力发泄出来。于是他要求林眉必须记住他每天提出来的思路,以供他必要的时候从她大脑里抽取“日志”来整理。 林眉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资格说刘涵的工作好做了,而且她也完全理解为什么一旦进入新书筹备期,刘涵就在办公室里完全失去了踪迹:光在肃修然家里脑袋就要被用得爆炸掉了,哪里还有命去办公室。 杜宇文应该对此是早有预料的,才格外宽容她吧? 更可恨的是,到了写作状态中的肃修然毒舌功能自动触发,完全没了平时的温柔体贴。 他倒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就算她现在是他的女友,嘲讽起来也丝毫不讲情面,看她卡壳的时候,他会露出一个带着怜悯和俯视的笑容,淡淡说一句:“刘涵果然比你更有用一些。” 林眉忍住吐血的冲动,一遍遍告诫自己“要专业”,然后继续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结果到了晚上,她泄愤般的多喝了一碗粥,还看到他在旁边凉凉地说:“就算努力加了体重,也加不了脑容量。” 当时她手一抖,差点就把碗扣到他脑袋上去了——这时候鬼还记得他是自己亲亲好男友,她没有这种男友! 不知道肃修然是不是也察觉到自己最近欺负林眉有点过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自食恶果。 到了晚饭后,他不仅躺在卧室的床上对送水上来的林眉柔和微笑,还特地垂下眼睛来给她看自己长到逆天的睫毛。 可惜某人太自作孽,林眉对他的示好一点账都不买,仅是把水杯放在床头,又把饭后要吃的药片堆到他手里,就不冷不热地开口:“吃药。” 身为一个情商智商都爆表的人,肃修然相当懂得察言观色,很乖顺地就吃了药,哪怕大把的药噎了喉咙,也只是轻声咳嗽了几下,就对她继续微笑:“小眉,我工作起来脾气比较急躁,你不要放在心上。” 工作中毒舌她可以理解,她也不希望肃修然为了照顾她强制改掉自己的习惯,只是晚上吃饭的时候……那明明已经在工作时间之外了好吧? 林眉挑着眼角看了他一阵,突然俯身过去咬住他还带着水光的薄唇,一顿带着发泄的啃咬,让彼此的气息混合到一起后,她才离开他。 抬起手去摸他的下巴,林眉强迫他抬起一点头看自己,总算满意了一点:“白天发脾气可以啊,晚上补偿给我就好。” 她只感觉到他眸色好像突然深了好多,当她说到“补偿”的时候,他身体也突然僵硬了一下,还以为是他不服气,又轻哼了声:“怎么,还有意见?” 她没照镜子,所以就没看到自己脸上带着激吻和气愤过后的淡淡红晕,一双明媚的眼睛中更是盛满了星辰一样,熠熠闪光。 肃修然搂着她腰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隔了一阵,他才又温和地笑了笑,看着她低声说:“我哪里敢。” 他的嗓音不知何时又染上了一丝嘶哑,低柔地透过来,林眉就算没有理解他的目光为什么突然深邃起来,也本能地觉察到了什么,推开他的手臂坐起来,红着脸借口放水杯跑开了。 肃修然带着微笑注视着她匆忙逃走的背影,像是一头误撞入猎人陷阱的小鹿,毫无防备的无辜。 如果让肃修言看到这一幕,他一定会讽刺他既然如此想得到,为什么又犹犹豫豫?完全不像是肃修然式的作风。 只是肃修然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为了一个人患得患失到如此境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仍然觉得不够。 有时他甚至都会想,如果林眉没有勇气跨出最后一步,也许他也会永远就这样……心染蜜糖,身陷荆棘。 那么急躁难耐,仿佛每一天都需要极大的忍耐力来支撑度过,却依旧不失为一种甜蜜的煎熬。   ☆、第61章 【】 林眉能感觉到肃修然最近几天有些不对劲,说不对劲似乎也有些严重了,因为他似乎还是老样子,除了工作时保持几个小时的毒舌之外,每天带着温柔的微笑,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移动发光体。 但是林眉总觉得他眼睛里好像多了点什么,虽然被他极力克制了,却仍然有一些灼热的光芒偶尔遗漏出来,让她本能地有点心跳加快。 这样本来也没什么,反正就是被多看几眼,又不少块肉,林眉觉得日子还凑活吧。 可是日复一日的平静忙碌中,肃修然的身体倒又反反复复不能彻底康复了,他好像是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 新书、张衍丢过来的档案、甚至还有关系缓和后肃修言堂而皇之丢过来的一些公司事务。 林眉常看到他深夜里还半躺在床上给张衍或者肃修言打电话,白天里的联络就更别提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肃修然原本就是个精密度极高的超级电脑(至少林眉这么认为),脑子多转一转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关键是他刚出院还在恢复期,就这么连轴转耽误了康复。 而且他还有意折腾到让自己身体疲惫的样子,看到他又按着胃部靠在床头上跟肃修言打电话,一边说话一边还抿紧了薄唇忍痛。 那样子看得林眉一阵肝疼心疼,连忙过去抱着他的腰,替他用手捂着胃:“刀口又疼了?好点没有?” 肃修然看着她露出个略显苍白的笑容,目光又闪动了一下,推开了她的手,才轻柔地开口说:“没什么,可能还是有点积食。” 说完就又继续跟肃修言讲话了,微垂的眼眸神色显得专注无比。 林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肃修言最可恶,转头出来,等肃修然挂了电话,就打了肃修言的手机,恶狠狠地开口:“你别烦你哥哥了好吗?他现在是我的!” 肃修言有些懵:“我也没说他是我的。” 林眉想了下自己的火气撒得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你又不给你哥哥发工资,拿那些事烦他干什么?” 肃修言思考片刻,才说:“其实哥哥手里一直有神越9%的股份,他把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部分转给我了,但这个是他本来就持有的。” 这个林眉还真不知道,但神越集团9%股份的年分红有多少,她就算不知道具体数字,也知道那说不定是要超过肃修然的稿费收入的,即使他的稿酬已经是很惊人了。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气弱:“那又怎么样!” 肃修言一得意起来就忘记了林眉那一巴掌带来的恐惧,又恢复了那种带着几分嘲弄的冷酷语气:“所以啊,身为大股东之一,却多年缺席会议,拿着高额分红却从来不曾过问公司事务,不需要补偿回来吗?” 义正词严地说完,他还理直气壮又来了一句:“更何况他是我哥哥,帮我工作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说完不给林眉反应的时间,肃总裁果断切断了通话,维护了自己身为一个霸道总裁应有的尊严。 林眉觉得这日子有些过不下去了,不但工作压力大,感情生活也不顺遂。 好在终于有人肯救她水火之中,这周末她就接到了几个死党的邀请,叫她出来聚餐。 原来林眉还没有住进肃修然的家时,周末是有业余生活的,也是有几个死党好友,没事轮流约着出去看电影啊玩桌游啊什么的。 自从她住进肃修然家里,周末还得照顾娇贵的男神后,就把那些活动都推了。 不过当她说了是因为工作后,朋友们也都理解,毕竟大城市生存压力大,工作什么的还是比玩乐重要许多的。 所以隔了一段时间后,朋友们也没有因为她的缺席而疏远她,还是按惯例叫了她,问她周六下午要不要出来喝咖啡聊天。 林眉正在家里崩溃,连忙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去跟肃修然请假。 肃修然对于她的私人生活一贯没有太多过问,没说什么就微笑着:“这本来就是你的业余时间,怎么安排随你。” 林眉开心地过去抱了下他,还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好啊,你在家乖乖的,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目前每天都在尽职尽责地“监督”肃修然养病的春申君在旁边给她一个大屁股,不屑地摇了摇尾巴:反正自从两个仆从关系亲密以来,都没怎么关注它了,好在它这个主上大度得很,不会跟忘恩负义的仆人一般见识的。 肃修然则搂着林眉的腰,目光中波澜深敛,唇边带着一抹不变的温柔笑意。 林眉在他形状近乎完美的下颌上轻蹭了两下,心情颇好地补充:“都是姑娘们哦,没有男性友人。” 然后她失望地发现肃修然得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还是笑得一贯的柔和,似乎毫不介意她出去见的朋友是何性别。 不过她只要稍微多想一下,就会洞悉肃修然的心理:他不是没有占有欲,而是他认为林眉的异性好友里不可能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周六下午天气晴好,林眉特地精心收拾了下才出门,走之前当然不忘对肃修然千叮咛万嘱咐,还不忘在他脸颊上轻吻一下。 约会的地点在西区一家猫咪咖啡馆,到场的人员除了林眉之外,还有两个她的大学同学兼死党。 说起来这还是林眉在和肃修然确定恋爱关系后,第一次跟好友见面,两个察言观色能力一流的人精几乎是马上就发现了她目含春光,开始逼问她是否有了桃花。 林眉也没隐瞒,摸着身旁那个凑上来的喵星人,就笑着开口:“初恋对象已确定。” 肃修然确实是林眉的初恋对象,她其实算是相貌姣好的那一类女孩子,从小到大也不乏追求者,但真正动心开始的恋情,还是肃修然。 两个好友果然一脸吃惊的表情,纷纷说:“何方神圣居然搞定了我们六妹,快交照片不杀。” 随着新闻发布会的召开,肃修然的脸多多少少也有些知名度了,她当然不敢拿正面的照片出来,只能把自己在家偷拍的照片拿出来。 那是肃修然正坐在书房的躺椅上看书,修长的双腿轻搭在一起,鬓边的碎发微微遮住了额头,侧脸的弧线可以扣下来去做剪影。 宿舍里当年就最花痴的二姐果然忍不住了,拍了桌子说:“我就说六妹必须是比我还彻底的颜控,那时候连系篮球队的王子她都看不上,这必须得是大美男才能降服她!” 一贯淡定的五姐凑过来看了看,严肃点头说:“没错,还是禁欲系的。” 林眉跟肃修然恋爱的事都没敢跟父母说,一直瞒着,这还是她第一次把他现出来给自己的亲友看,看他被这么夸,有点小虚荣心被满足的愉悦肯定是真的。 她也不假装,弯了唇就笑:“确实是禁欲系啊,有时候有点猜不透他。” 还是二姐比较如狼似虎,看完肃修然的照片后,就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眉:“就算是禁欲系,咱们这种年龄也必须得满足,说吧,频率大概是一周几次?” 林眉一愣,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神色就有点小纠结:“一周……几次?” 五姐目光如炬,冷静地说:“你不会还没有把他……办了吧?” 按说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又是关系如此亲密的闺蜜,但说到这个,林眉到底还是经验缺乏,有点纯情:“我还没告诉父母,就……是不是不太好?” 二姐看她的眼神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我都有点不想认你了,多大年纪了你还玩过家家啊!没办了的都不叫正式男友好吗?你这个充其量是个预备的!” 连五姐都不赞同地看着她:“就算对待性的态度比较谨慎,也需要磨合适应一下,不然你怎么知道你们到底合不合适?或者他功能有没有问题?你简直太天真了。” 于是被训斥了一通的林眉总算开窍,连忙开始询问两位高参,关于男友最近言行有点诡异的问题。 经过三个女人透彻的分析,最终得出了严谨的推论:这么自我折磨,可能大概是……憋着了? 接下来的时间可想而知,林眉又被两个高参拎起来从头到脚批评了一通:再禁欲系的男人,他也是个有正常功能的男人啊!你把他憋坏了吃亏的不还是你吗?天啊,太愚蠢了!无法直视我们居然有这么不成器的闺蜜。 林眉在晚上吃饭前带着高参们的训诫,灰溜溜地赶回家里,看到正在厨房里悠然炖汤的肃修然的身影,就悄无声息地靠近过去,试探着搂了搂他的腰,小声说:“修然?” 肃修然的身体果然像之前一样,微不可查地僵硬了片刻,而后他才半转过身,还是带笑地看着她:“今天玩得开心吗?” 此刻夕阳半落,泛黄的日光映照在他的深瞳上,于是林眉就清晰地看到了,他目光中那隐忍无比的灼热。   ☆、第62章 【】 肃修然究竟有多秀色可餐?此刻的林眉,觉得自己能无比直观地感受到。 他穿了白色的衬衫和浅色的裤子,因为是在厨房劳作,还围了纯色的亚麻质围裙,为了方便操作厨具,他把两只手的袖子都挽起了一点,露出修长的手臂——肤色温润,消瘦得能看到腕骨的形状,却又有着紧实的肌肉纹理。 对着林眉不寻常的怔忡,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笑了笑,就微转过头去搅动了一下砂锅:“我炖了排骨汤,要不要来一碗。” 林眉看着他半垂的长睫毛,还有线条凛冽的下颌,以及笔挺的鼻梁和微抿着的薄唇。 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吃什么排骨?不如吃你。 然后她自己都被雷了一下,这实在太像什么偶像剧的台词,肃修然再神通广大,也想不到她脑子里正冒着这种念头,还又对她笑了笑:“稍等一下,正好刚熄火,等凉一凉就给你。” 身为一个对任何细节都很在意的人,肃修然做菜很细致。 排骨是整整齐齐的小排,佐料在发挥过作用后都会被捞起来,炖出来后汤汁浓郁清香,配上切成和肉块差不多大小的冬瓜和豆腐出锅,成品色香味俱全,还带着平易近人的居家风格。 林眉不知不觉就捧着碗吃了一碗,肃修然看她一边吃,一边还眼巴巴看着自己,略微沉思了下,就又对她微笑:“还要?” 于是在林眉不自觉的情况下,她又吃了一碗。 这种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吃完饭收拾完毕,肃修然又被肃修言一个电话叫去书房里,两个人打开电脑谈了许久。 林眉在书房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直到肃修然实在看不过去,暂停了和肃修言的视频通话,抬手让她进来。 林眉走进去,就挤在他做的扶手椅上,下巴还搭过去放在他肩头。 肃修然等了许久,不等她说话,就笑着开口:“小眉,你有事?” 林眉支吾了一阵子,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直接说我是不是把你憋坏了?是不是显得太莽撞了? 下午三个人分析的时候那么笃定,到现在她突然又有点拿不准了……万一肃修然只是因为处在创作期中,才会如此反常呢? 她这样贸然开口直接问他,肃修然岂不是要笑傻了?不过依照肃修然的性格,就算觉得好笑,估计也不会太过取笑她,说不定为了避免她太过尴尬,还会承认下来。 林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纠结了,面对已经相处了一段日子的“恋人”,就这么要求进一步关系,会不会太莽撞激进? 她这时候已经忘记了偶尔肃修然会相当强势,只想到大部分时候他都表现得很克制隐忍,又温柔体贴得过分。 脑子里乱糟糟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想到……肃修然会不会根本不喜欢跟女友发生一般意义上的*关系? 像他这样禁欲又智慧的男人,想要的会不会是柏拉图式的那种精神伴侣? 毕竟这个问题她从来没和肃修然讨论过,写书的人思维一般又比较独特,会有这种想法也不是特别奇怪吧? 她天马行空地乱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趴在肃修然怀里愣了很久,手臂也自然而然地搂住了他的腰。 肃修然腰侧的肌肉也微微紧绷了起来,他将手放在她肩头,又像是用了很大力气忍耐一样,仍旧是轻笑着,用和平时一样温和的语气开口:“怎么,今天出去玩得不开心?” 林眉下意识回答:“没有不开心啊……”她正茫然着,尾音里就不自觉拖了起来,带着点撒娇一样的余韵。 肃修然想起刚才他和肃修言那几句简短的交谈,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谈起这个的时候林眉也不在书房门外,所以她应该是没有听到。 视频通话中,肃修言颇带着一些幸灾乐祸的表情说:“哥哥,我觉得你最近肝火很旺啊,没想过纾解一下吗?” 肃修言肯叫他“哥哥”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点讽刺,这次也是一样。 他听完后淡笑了下,并没有客气:“这个就不需要你过问了。” 他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谈,肃修言也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识趣地绕开了。 连肃修言都能感受到他的不寻常,那么近在身旁的林眉一定也能感受到。 听着耳畔传来她的娇声低语,从她鼻息中喷出的温暖气流还微弱地拂过他的脖子,肃修然轻闭上了眼睛,过了一阵,才又睁开眼睛,唇边简直要露出苦笑。 心爱的女人就在自己怀中毫无防备地撒娇,他却还是要按捺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他觉得自己不仅要百忍成钢,而且都快要直接晋级成神了。 林眉却又在他脖子上轻蹭了两下,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带着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小声说:“修然,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用那个浴缸。” 这是她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说辞:一起用那个浴缸,既然是一起用,那肯定要坦诚相对吧,身体都看过了,接下来再做点别的事情也顺理成章嘛。 言外之意多明显了,这样说既能让肃修然明白,还不失含蓄,就像那个“今晚的月色真好”一样,是属于亚洲人独特的感情表达方式。 没错……就是这样,林眉说完竟然也没脸红和不好意思,反而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肃修然,满怀期待。 语言能力满级的肃修然却像是没听懂一样,仅仅只是微笑了下:“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用吗?” 在不同的时段里单独使用,那能叫一起用? 林眉瞪大了双目,憋了许久的完美措辞就这样被打了回来,期待落空的失落感让她想也不想就反驳:“我说的是两个人一起泡!” 说完还怕自己没表达清楚,又换了种说法:“就是两个人在同一时间,一起在一个浴缸里泡澡!” 她只顾着表达愿望,没发现肃修然的目光在蓦然间已经深邃了许多,如果说前些日子,他的目光中还只是隐约透露出一点暗色的话,那现在那种夺人心魄的光芒已经覆盖了他的整个眼瞳。 他还是镇定自若地笑了笑:“然后呢?” 林眉一愣,然后要做什么难道也要她亲口说出来,可做事做到一半从来都不是林眉的风格,话既然已经出口,她大脑里一片混沌,却还是强硬地表达完整:“做一些成年人会做的事情!不要告诉我你不想!” 她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气说完,本以为肃修然还会用那种让她烦躁又摸不着头脑的目光看着她,好整以暇地继续磨练她的耐心。 却万万没想到,他身为一个一流的作家,比谁都明白此处无声胜有声的精髓,他直接吻了她。 用的是那种狂风暴雨一般的吻,如同蓄势以待了一整个春天的初夏暴雨,那么精心的等待,好像永远都不会濒临爆发一般的深沉,突如其来地被沉静安详的微风推送,却猛烈得超过所有的预料。 在一瞬间就填满天地,也在一瞬间就裹挟住她的全部身心。 茫茫然被他牵引着吻到大脑缺氧,眼前都是一片空茫,她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带着笑说:“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开口了。” 林眉还有一点理智,她想问: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开口,你打算就憋一辈子吗? 但她根本没来得及开口,就很快知道了答案,因为肃修然又轻声笑着,嗓音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喑哑:“所以我甚至都开始考虑……干脆迷、奸算了。” 林眉挣扎着说:“那是犯罪……” 肃修然又吻了她一下,然后笑:“是啊,不过我不在乎。” 林眉小小地纠结了……她想说大神你引以为傲的逻辑能力哪里去了?就算我不开口,你也可以开口啊!没问过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拒绝啊!不然就憋着,不然就迷、奸,你这个转折也太大了吧! 她没空开口,那混乱无比的目光和表情却应该是把一肚子疑问都写在了脸上,肃修然看着她笑了笑:“放心,我开玩笑。” 他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利索地推开桌上的杂物,双手抱住她,将她从自己的膝盖上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书桌上。 林眉知道两个人的身高有差距,体格也相差许多,但在她眼里,总觉得肃修然是需要呵护的存在,猛地被他毫不费力地举着放来放去,她有些接受不能,搂住他的肩膀说:“你干嘛,我不要举高高。” 肃修然却突然用手捂住眼睛失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里有许多情绪,其中最多的却是释然,他放开手时,那双深黑的眼眸中满是笑意和更多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感情:“我这些天,真是太傻……” 林眉不是很懂他在说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都快要失去语言能力了,磕磕绊绊地回答:“那我也……” “小眉”,肃修然带着笑意打断了她,他轻声问,“你爱我吗?” 林眉连想也不用想,条件反射一般就能回答:“爱。” 肃修然笑起来,他不再说话,起身把她抱起来,身高优势在这一刻无比好用,他用两只手轻松地抱起她的腰,然后她就保持着掉在他身上的姿势,被他一路抱着走进了卧室。 那已经是他们同床共枕过许多次的大床了,肃修然将她放上去,林眉仅剩的理智只能供她哆哆嗦嗦地说:“不是要洗澡吗?” 他又笑起来,林眉看过肃修然许多次笑容,他都在微笑,温柔却又内敛,迷人又带着淡淡的距离感,却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他完全舒展了眉目,笑得明亮过星辰,也明亮过正午的阳光,让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声音醇美如酒:“可以过后再洗。”   ☆、第63章 【】 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就算没有实际经验,如果硬要说对此一无所知也很矫情。 只是林眉没想到,和她从各种渠道得知的不同,初次体验就能够如此美妙……肃修然的身体诚然是值得迷恋的,两个人之间自然流露的怜爱和珍重才更让人迷醉。 林眉记得自己吻了他许多次,薄唇、眉梢、下颌,乃至锁骨和胸膛。 而他也一直在回吻自己,说不上是谁主动一些,也或许到了这种时刻,谁主动一些都没什么关系了。 好不容易等两个人稍稍平静一点,带着飘在云端的余韵,林眉还窝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 他们都出了汗,身上的衣服也早不知道脱到哪里去了,肌肤直接贴着肌肤,彼此的气息更是纠缠到难分难解。 林眉感叹一样笑着说:“大神果然是大神,你还有些技术啊……” 肃修然带着低笑应了声,又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还好,不难学。” 林眉明知道他之前没有过恋情,但还是打趣着说:“简直不像第一次,以前肯定找人练过吧?” 肃修然握住她还不老实地在自己背上滑来滑去的手,轻笑了笑:“我是不是该多谢你的夸奖?” 林眉笑着往他怀里钻:“不用那么客气……” 她说着,又抬头在他脖颈的位置大力吻了一下,留下一个痕迹,然后得意地说:“盖个戳,免得别人再继续觊觎我的人!” 肃修然微笑着任她胡闹,轻声提醒:“我最近并没有见什么人的计划,你要打给谁看?” 林眉一想也是,每天都在家岂不是浪费了这个草莓戳?正想着,她无意间一低头,看到床位赫然半蹲着一团毛茸茸的物体。 那是他们的主上春申君,不知道什么之后走到了卧室里,就蹲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个。 林眉一瞬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吃饱餍足的她脸皮厚度也大大增加,当下就大胆犯上地嘲讽了主上大人:“你看,你也没有功能了,不要这么恨我们……要恨就恨给你做了绝育手术的前奴隶。” 没有了功能的春申君阴沉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丢下个大毛屁股就走出去了。 对于她这种即使不能跟别人嘚瑟,也要跟主上嘚瑟一通的小人行径,肃修然还是十分包容的,带笑搂着她说:“女人残忍起来真的好可怕。” 初尝禁果之后出了一身汗,两个人躺了一阵,就去浴室清洗。 半圆的大按摩浴缸里,挤了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林眉半躺着享受水浪的按摩,还能想起来对肃修然感慨:“你说你早早就买了这么大的浴缸,是不是早打算好了要洗两个人?” 肃修然也靠在水池边上,半撑着头笑:“只是想要宽松些而已,我怎样也不会那么深谋远虑。“ 他的头发都沾湿了,微长的额发松散的搭在脸上,多了一种异样的性感,林眉只是随便找些话来说而已,他却每一句都认真回答了,这样的他意外让人心动。 林眉想着,就又俯身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吻他。 然后……毫无意外地,禁欲了多年的男女,在同一天内换了个地方,又做了第二次。 这种荷尔蒙的变化瞒不了人,第二天上门来找肃修然讨论案子的张衍只上下扫了他们几眼,就说:“恭喜,修成正果。” 林眉自从昨晚突破了心理防线后,迅速地成长为了霸气的流氓,她颇有些费力地踮脚搂着肃修然的肩膀,笑眯眯地对张衍点头:“多谢,多谢。” 那笑容中不加掩饰的得意,活像刚娶了压寨夫人回家的山大王。 张衍对她这种表现也丝毫不意外,感慨说:“果然是一朝得志,就脱胎换骨啊。” 肃修然则站在一旁一直笑得矜持清贵,看他们两个把这场相声说到几时。 今天于其真在侦破其他案件,张衍是单独过来的,带了一些电子资料,来了后就交给肃修然拷进电脑里查看。 他会到访,自然是因为那个针对肃修然的嫌疑犯,可惜就像肃修然说的那样,线索太少。这么多天下来,还是犹如大海捞针一般毫无眉目。 他等肃修然翻看资料,还是忍不住问:“你心里有没有一些倾向?” 肃修然点了下头,神色还是淡淡的:“此人一定是我的故人,他对于我和修言的过往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甚至对修言助理的性格都有了解和把握,从他首次现身时选择的事件,还有他将我的身份曝光出来的行动看,他不会是我来b市后才接触过的人。” 张衍也是这么认为的,点头说:“我开始还担心过是不是因为在警局的工作,让你招惹了什么报复心强的罪犯。后来考虑后,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林眉在旁边插嘴说:“我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不过倾向于这个人是个男性。” 肃修然带笑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弯了弯:“这点我从你之前的言谈中感觉到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按说躲在背后使用阴谋诡计,还下药,都是女性犯罪者会优先选择的方式,因为女性犯罪者通常要较男性犯罪者胆小,也更乐于隐藏行迹。 不过从肃修然的态度中看,他似乎也认为这个嫌疑犯是个男性。 林眉想了想,皱着眉说:“可能是直觉吧,或者是我站在女人的立场上,觉得这个人对修然的恶意是有针对性的,好像针对的不是他这个人本身,而是他如今选择的这种生活——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他好像在责怪修然放弃了权势地位,并因此报复打击他。选择把修然的作家身份曝光,也是怀着恶意的,好像在他看来,‘作家’这个身份代表着逃避和无能。并不是说女性对权势和金钱不执著,而是女性通常不会把权势金钱作为衡量一个人成败的基本立足点,她们往往更注重心灵一点吧?” 林眉说着,还舔了舔唇角,看了眼肃修然才继续说:“其实我是觉得,对方是女性的话,很难不被修然吸引吧,那就会是爱而不得了,而因爱生恨的报复方式,是要涉及到我的吧,可他根本就是把我忽略过去了。” 张衍不由失笑:“你倒是时刻都不忘秀恩爱。” 她的角度倒是挺合适,肃修然也是用大致类似的方式来判断出对方的性别的,他笑了笑,才说:“我也有次推论,而且我觉得,我应该见过他,甚至有过一定的接触。” “我觉得”这个修辞,在肃修然那里是很难见到的,他一般不说则罢,说出来的都是已经肯定的事实,这样带有不确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算首次。 张衍也知道如今线索太少,让他做出结论实在太难,但他还是相信肃修然的直觉,就看着他问:“难道你怀疑是你曾经的下属?” 肃修然颔首肯定:“无法从证据里推断的情况,就只能从对方表达出的意图里假设了,从他一系列动作里暗含的深意看,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曾是我的……追随者。” 说到这里,他笑着摇了摇头:“可惜我不能把当年所有曾经跟随过我的人都记下来,我也没有办法从回忆里筛选出最有可能的人选。” 他说的也是事实,即使记忆力惊人的肃修然,当年在执掌神越集团的时候,每天接触过的人也不下几十个,整个神越有上万名员工。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人在当时是高管还是普通职工,是和肃修然频繁有工作往来的人,还是根本和他只有几面之缘。 对于张衍来说,最棘手的却是此人很可能还身在s市,而神越集团总部的注册地也是s市,那是其他警局的管辖区。 他想要查一些资料和东西,本来就需要跨区合作,更何况他们现在根本没有确切的犯罪事实和嫌疑人,需要进行的还是最耗费人力物力的排查,就算通过了申请,没有办法获得当地警局的大力支持,也还是茫然无头绪。 但如果要从神越集团内部入手去排查,目前显然就有更好的选择,比如现任神越集团的总裁肃修言,还有实际身份仍旧是大股东的肃修然。 看到了张衍的目光,肃修然就又笑了笑:“我已经让修言着手去查一下了,这算是我自己的私事,如果修言能找到值得怀疑的对象,我会回去一趟亲自确认。” 他说的回去,指的肯定是回s市,也就是肃家老宅去了,林眉听到这里,就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她还不算特别清楚当年的因缘,现在对肃修言也没有多少意见,但她还是从他受伤后他们母亲的冷淡态度,感觉到他应该不会想要重新踏上那块土地。 肃修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有些事总需要去面对。”   ☆、第64章 【】 送走了张衍,几天后肃修言那边就传来了新消息。 他做事效率也是一贯的高,神越集团也一直有完善的人力资源系统,按照肃修然给他的条件排查完成后,他就打了电话过来。 肃修然的条件也很简单:1、当年和他有工作接触。2、当时是刚进入职场的新人。3、在他卸任后曾明确有对现任当权者表达过不满。4、现在已经离开了神越。 筛选这几条过后,重点可怀疑的人有三个,一个是当年肃修然的助理之一,但他三年前是被挖走的,如今在h市的一家集团企业任职,职位已经相当高,显然不会有时间和精力搞这样的鬼。 还有一个是当时新产品线开发团队的一个文案,因为是新项目,肃修然过问过一些,也和那些人接触过一阵子。后来肃修然“去世”,肃修言接手集团后,这个文案曾在公开场合多次愤然地表示过肃修言能力比肃修然差得太远,做出的都是愚蠢的决策。 公然批评老板是犯了忌讳的,虽然肃修言也没在意过,但这个文案还是被自己上司排挤,最后去了一家报社做记者。 成为专业记者后,他还固执地做了一系列批评神越集团的报道,算是某种意义上结下了梁子吧。 但这个前文案现记者在前段时间被报社派往境外采访,到现在还没回来,从时间上来看显然不会是他。 最后一个也是最不起眼的,是当时肃修然办公室的一个实习生,他甚至不能算是神越集团的正式员工,只是神越集团经常捐款并来往较为密切的一个大学派来社会实践的学生。 这个实习生在那一年还读大三,他毕业的那一年正巧就是肃修然“去世”的那一年,毕业后他也进入了神越集团工作,却按照惯例,被送去国外的分公司进修兼驻地。 三年后他回国内,又在神越集团待到五年合同期满,然后就离开了,如今在什么地方供职,却查找不到资料。 这个人会被注意到,是因为他曾经在公司内网论坛里发了一个匿名的帖子,帖子里有些隐晦地映射肃修然可能是被肃修言“暗害”致死的。 公司内网全部是实名制的,他能匿名发表,是因为他就是当时的内网管理者,他在大学的专业也正是计算机。 肃修然沉默地看完肃修言递过来的资料,林眉也在旁边看了,其实要从这三个人里选一个嫌疑最大的话,无需置疑,就是第三个实习生了。 林眉看了下他留在神越集团的人事档案,里面肯定是有正面免冠照的,那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名字叫杜霖。 这个照片可能是他刚进入神越集团时候拍摄的,看起来甚至还略带些学生气的青涩感,他也确实年轻,到今年为止,也才二十九岁。 林眉将那个照片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他会是这些事的始作俑者,就转头问肃修然:“就是他了?” 肃修然隔了一阵才回答她,他轻点了点头,唇边毫无笑意:“可能性……大致有百分之八十。” 在仅有一个嫌疑人的情况下,这个概率已经相当高了,几乎可以说已经能确定。 他说完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记得他的脸和名字。” 他没有办法跟林眉详细回忆当年的情形,因为那在他的记忆中,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总裁办公室除了秘书和助理们,往往还有许多不起眼甚至不会被注意到的人,比如有两到三个保洁人员,是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 还有专门的保安,甚至有一个专门的技术支持,也就是电脑硬件和系统的维护者。 在电子办公如此普及的现代,这个职位不像技术支持部的员工一样,需要像救火员一样帮助应对整个总部突发的电脑故障,而只需要负责总裁办公室那几台电脑,相对比较轻松,技术含量也不高。 这个不起眼的岗位,大部分时候都会像那些保洁人员和保安一样被忽略掉,而这个沉默寡言的实习生,在当时的存在感更是微乎其微。 而肃修然却是记得他的,那时他经常加班到深夜,起初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的大办公室旁边,那个只有一扇小窗户,甚至称不上是办公室的小房间里,也总有一盏灯陪他直到离开。 直到后来他有一天独自加班,因为时间已经太晚,超过了夜里十点钟,连他的助理秘书等等,都已经被他打发下班。 中途他想倒杯水,却发现办公室内的饮水机已经没有了水,于是就走出办公室到外面公共区域的饮水机旁接水。 就是在那时,他看到门外的小办公室里也走出来一个捧着杯子的人。 撞见了他,那个满脸青涩的年轻人看起来还相当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了句:“肃总好。” 他有些吃惊之余,问他为什么还没下班回家?那个年轻人才回答他,这是他来的时候,听到的公司规定:在总裁办公室的所有人没有离开之前,他不能下班。 肃修然这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已经默默陪着他加了很多天的班。 当年的肃修然虽然在公开场合和工作中一贯严肃冷冽,私下里却还是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样也不会时时都绷着脸装正经。 他记得自己笑了笑,告诉他说不用这样,在大部分人离开的时候,他就可以离开了。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几句,他问了对方的名字,因为他并不是正式员工,他就按社交习惯称他“杜先生”。 他请对方到自己的办公室小坐,帮他泡了提神的咖啡,还跟他聊了些学校的生活——对于当时的肃修然而言,不过是日常的琐事而已,并没有刻意记下来的价值,过后也没有回忆过。 那天之后……这个叫杜霖的实习生依然每天坚持陪他加班,他劝过一次,未果也就随他去了。 深夜里四下无人,他们两个脱离了总裁和实习生的身份,会像普通的同龄人一样,时不时聊几句天。 杜霖甚至还教了他一些计算机使用的技巧,诸如快捷键啊,如何手动清理垃圾和移除木马病毒等等,那些非计算机专业人士很少会注意的细节。 他学什么都很快,杜霖也乐意跟他交流,有几个杜霖交给他的小习惯,他还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留在回忆里的一幕幕往事,如今再被翻了出来,对肃修然这种记忆力惊人的人来说,也还是清晰如同昨日。 只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再见到那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他才察觉,也许那时的杜霖,已经将他当做了一个朋友,而非“老板”吧。 毕竟那时的杜霖,还不是真正的职业人士,相比起很多职场老手,对于工作中遇到的人,心中更容易产生更加纯粹的情谊。 当年肃修然的猝然“离世”,对他来说应该不失为一个沉重的打击。所精通计算机技术的他,甚至利用职务之便,在内网中替他鸣不平。 肃修然可以想象到,也许其后多年,杜霖都在调查他“去世”的真相,那么当他发现他仍旧在人世的时候,又是多么震惊。 只是杜霖身为一个局外人,显然将整个事件理解得偏激了,从他后来会设计打击报复肃修然来看,他认为肃修然借死逃遁,是对过去的背叛和逃避。 所以他没有选择找到肃修然,延续这份难得的友谊,而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对他如今“平静”的生活进行打击。 林眉观察着他的神色,看到他目光中露出有些怅然的神情,就俯身握住他的手,说:“你和他还算比较熟悉吧?”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然后才轻声说:“他应该算是……我的朋友吧。”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将林眉拉过来坐在自己膝盖上,然后他才组织了语言,缓慢又简略地告诉了她当年和杜霖的往事。 他是逻辑清晰又语言能力强大的人,说完了这些,难免又提到当年那些纷乱的往事。 他如何因为父亲的病情忽略了弟弟和母亲,如何陷入无穷无尽的忙碌中迷失了内心,乃至于如何错误地处理了弟弟的恋情,造成了一个无辜女孩自杀的后果。 再到自己仓促倒下,濒临死亡,母亲和弟弟过早地放弃了他,他在“死而复生”后无奈的选择。 那一切隐秘又沉痛的过往,林眉从来不曾对他询问过的,又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他都慢慢对她讲了。 本以为是经历了半生,颠倒黑白的荒唐,一旦开始说了,不过寥寥几句,甚至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全部说完。 林眉依偎在他怀中静静听着,她用双手拥抱着他,听到后来,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悄悄湿润了眼眶。 为了掩饰,她俯在他肩上,将泪水悄然擦去,才抬起头对他笑着说:“修然,还好我遇到了你。” 肃修然看着她微笑:“难道不是还好我遇到了你吗?” 林眉摇摇头,笑着看他,带着无比的怜惜和爱重:“不,还好我遇到了这么好的你。” 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事,这些日子里经历过的,那些罪案带来的事情,她一直在心里回味着,可仍旧不解,于是她就开口说:“为什么人可以有这么多的恶意,对于陌生人,对于自己应该爱惜的人?” 她并没有说太多,肃修然却明白她所指的,并不仅仅是今晚听到的这些。 他就笑了笑,目光中又多了那种淡淡的悲悯:“因为罪恶只需被纵容,而善良却需要被教养。”   ☆、第65章 || 在一个大型城市中,人群稠密,钢筋水泥林立,但总有一些地方,是供人休憩身心的。 比如西区的这座公园,园区中央是一池碧水,水岸旁垂柳依依,种着荷花。 这个公园是直到夜里十一点钟才闭园的,所以每到傍晚,人反倒要比白天多上不少,附近的居民三三两两过来散步健身,人潮熙攘。 然而就在这天傍晚,白天的游客尚未完全离开,晚上前来散步的人群也才刚开始稠密,公园入口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附近的人连忙都看了过去,热心的路人和公园的管理人员更是快步靠近。 然而发出惨叫的那个年轻女子却显得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只是浑身发抖,满脸惨白地指向不远处假山下站着的那个人。 那是个看身形微胖的男子,公园入口处的管理人员印象中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似乎从下午开始,他就一直站在这里,侧身背对着人群,面向假山和湖面。 起初管理人员怀疑过他想要攀折一旁的花木,结果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发现他并没有那种动作,就不再注意了。 毕竟都市工作生活压力很大,公园里经常可以看到过来减压的人,发着呆坐在或者站在一个地方很久,也不是很少见。 直至此时,尖叫声传来,管理人员才觉察到不对劲:这个男子站在这里发呆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从下午到现在,足足过了三个小时。 有人可能在公园的长凳上坐三个小时,却很少有人会干站在公园入口三个小时,那也太累了。 人群聚拢过来,渐渐更多的人都发现了那个女子尖叫的原因——那个黑衣男子的后颈中,活生生透出来一截刀尖,而凑近了转换下角度,就能清晰地看到,在他咽喉处的位置,顶着一个匕首的刀柄,再往下是绑着匕首的一根木棍。 鲜血顺着木棍滑落,斑驳地染红了整整一根,而在他的脚下,血迹早就洇湿了一片泥土,这个男子,早就已经悄然地死去多时。 初夏的残阳透过假山,照在他僵硬的身躯上,映出一张苍白无比的脸。 林眉是从早上起床后,就一直盯着肃修然看的,她整理书桌的时候盯着坐在旁边的那个人的侧脸。 过了一阵去客厅,她还是盯着在旁边沙发上坐着的肃修然,时不时才会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平板电脑。 今天是周末,名正言顺的休息日,所以她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对着肃修然发呆,好像无论什么风景都入不了眼一样的,就一直看着他。 看到下午,肃修然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抬起头对她微笑了下:“小眉,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林眉拖着下巴看他,摇了摇头:“不要打扰我安静地欣赏美人。” 肃修然带些无奈地笑了,抬起手臂冲她招了招手:“小眉,过来坐在我身边。” 他温柔带笑地召唤的时候,很难有人能够拒绝,更何况现在早已神魂颠倒的林眉,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地立刻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就走了过去。 结果她还没坐下,就听到一声婉转的“喵”,然后一团毛茸茸的事物就仗着身体娇小灵活度高,抢先小步跑到肃修然身侧,贴着他的大腿团成一团趴好。 由于最近接连被两位仆从忽略,春申君觉得自己有必要时不时发挥终极卖萌大招,免得身为主人的存在感降低。 林眉“呃”了声,只能退而求其次,绕到肃修然的另一边坐下来,然后抬手抱住他的腰,笑眯眯地看他:“做什么?” 肃修然微微一笑:“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上次你买的花香饼不错,想让你再去买两盒。” 那是林眉在网上网购的甜点,她只是看包装精美,就忍不住下手买了,没想到买回来后,那种淡雅的花香曲奇格外对肃修然的口味。 想想他一个男人,吃穿住行都比自己这个地道的水乡女子还讲究,林眉就有些泄气:“为什么我活的竟然还不如一个男人精致?” 肃修然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难道指我吗?” 林眉点头,还有些愤愤不平:“我之前从来没想过,我会交一个这样的男朋友的!我以为男朋友都是要半夜喝啤酒看球赛吃烤串的!” 结果肃修然听完她的控诉,有些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我岂能跟普通男人相比?” 林眉看着他精致到逆天的侧颜和五官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你说的好有道理……” 解决了花香饼干的问题后,他们下午的情侣活动,是……下棋。 林眉不禁感慨,弹琴、清谈、下棋、书法、作画,都是高雅人士活动的必备品,于是她也就忽略了一个问题,肃修然津津有味陪她下了一个下午的,是飞行棋。 而他也不厌其烦地依靠自己的超高智商和计算能力,坑着林眉在这个其实并没有多少智商含量的娱乐中连输了很多把,并且每次获胜后,笑容都格外愉悦。 只能说……大神也有童心未泯的一面吧。 到了傍晚的时候,肃修然接到了张衍的电话,匆匆几句过后,他抬头对正在准备晚饭的林眉说:“我们需要去一趟现场。” 自从肃修然上次受伤后,张衍和于其真虽然还会时不时让他分析一下案情,但已经不再让他去现场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直接说要他去现场。 林眉意识到这次的案情可能又有些疑难,忙收拾了下,就和迅速换装完毕的肃修然一起出了门。 他已经曝光了身份,出门自然不用再带墨镜,林眉开了自己的车,载着他很快去了张衍交待的地点。 这个公园林眉也是来过几次的,在外面的停车场停好车,两个人就走进了警方设置的封闭取证区。 于其真看到他们过来,走过来打了个招呼,也不再多话,简短地将死者被发现死亡的过程描述了下。 肃修然听后点头表示明白,就先示意林眉站在原地等自己,独自走上前去。法医也在旁边搜集证据,为了保证取证,尸体还保持着被发现时的状态。 肃修然有洁癖,此时却毫不介意地半蹲下从各个角度观察尸体,法医就是分局的刘医生,和他也是熟识了,在旁边做记录边说:“死亡时间是发现尸体前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 肃修然观察着血迹滑落的,即使镇定如他,也悄无声息地握了下拳,而后才开口说:“他是在这里被杀的。” 刘医生也点头,神色肃穆:“我也是这种看法,虽然毒理检测还没进行,但看死者的死亡状态,他身体内极有可能有大量麻醉剂。” 他们都已经察觉了,这可能是一种极其残忍又隐秘的杀人方式,根据公园门口的监控录像和管理人员的回忆,死者在被发现时,已经在这里站立了三个多小时。 但从尸体的状态看,刚出现在这里时,他应该还是生存着的,还有从现场的血迹来看,这也是第一案发现场,除了死者脚下的一滩血迹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有血出现的痕迹。 利刃穿喉的痛苦是非常巨大的,不可能有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一动不动,并且保持沉默地承受这种痛苦。 而这条路上一直有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异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者在被匕首刺穿喉咙的时候,已经处于麻醉的状态,意识不再清醒。 刘医生微叹了口气:“这个手法确实过于大胆残忍了。” 肃修然听后保持着沉默,过了一阵才开口:“确实。” 他们都用自己的经验大致判断出了死者被杀的方式:他先被麻醉,然后被放置在假山口,接着有人把一根绑着匕首的木棍放在他的咽喉下,身体的重量完全靠这个匕首和木棍支撑,在引力的作用下,刀刃慢慢穿透他的身体,直至在他死去后仍旧在移动,最终透出一截刀刃来,被偶然经过的路人看到并发现。 这个死亡过程对于死者可能不算痛苦,因为他在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却是缓慢而渐进的——很难被一般人想象,也很难被接受。 选择用这种方式杀人的嫌疑犯,在处处透露出了残忍和冷酷。 等现场的勘察和拍照完成后,死者的尸体被放下来保存运走,肃修然也走了回来。 张衍协调现场完了现场,就过来和他说话,他带着苦笑摇了摇头:“其实警局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毫无动机的杀人案件。” 和普通人认为的不同,除了少部分冲动杀人外,现实中绝大部分凶杀案,都属于动机作案,也就是说嫌疑犯和被害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有可能是被害人的朋友、亲属、同事,从动机去查证的谋杀案往往容易找到头绪,所以在发生谋杀案后,警方一般先进行排除的,都是受害人平时接触密切的那些人。 可今天这起谋杀案显然不属于普通的范畴,从入园口的监控录像看,受害人是在下午独自走进来的,当时手里还拿着一支白色的玫瑰。然后他走出了监控摄像能拍摄到的范围,等他再次被发现,就已经是一具尸体。 从他经过了刻意装扮的衣着和手里有标志性作用的白色玫瑰,都能看出来,他大概是在进行一场线下约会。 也就是男女通过交友网站建立网络上的联系,再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在现实世界中见面,这在网络发达的当下社会早不是什么新闻。   ☆、第66章 从犯罪现场离开后,肃修然和林眉就先回了家,详细的尸检报告也得到明天才能出来。 至于死者的身份,则因为尸体保存完好,由警方拍了照片在全国的数据库中搜索对比,估计最迟十几个小时后,也能找出。 林眉没有直接观察尸体,但肃修然简略将自己所见包括推论的结果都告知她了。 听完后林眉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说:“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好像那个凶手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 肃修然也笑笑,轻叹了声:“确实。” 这点他和张衍,包括经验比较丰富的刑警可能都觉察到了,但大家却默契地没有在公开场合提起,以免走漏消息,引起民众的恐慌。 这个案子乍看和上次蓝色矢车菊的有些类似,其实却全然不同,在尸体旁放置蓝色矢车菊的罪犯,虽然也有炫耀示威的意思,但尚未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 那个嫌疑犯两次犯罪,一次是冲动犯罪,另一次确实蓄谋已久,为了利益而进行的谋杀,这种嫌疑犯确实已经算是十分冷血残忍。 但今天这个,却显得要更加冷酷一些:他或者她选择让被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慢慢地流血死去。 杀人在他或者她看来,已经是一种艺术,甚至能感觉到他或者她,对此乐在其中。 这就已经具有反社会倾向了——只要不被发现和制止,他或者她极有可能会乐此不疲地沉浸在屠杀的乐趣中。 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一个会继续犯罪的连环杀手。 林眉看了看肃修然,突然有些不寒而栗:“那要不要发布新闻提醒市民注意?” 肃修然点点头:“这需要警方安排,应该不仅是分局,会有更高层的警力介入。” 相比较于侦破案件,保护市民的安全要更加紧迫重要些,第二天市警局果然就借助公共平台向市民发出警告,希望市民对交友软件和线下约会持慎重态度。 而到了第二天,死者的身份也查出来了,他名叫钱任亮,户籍所在地是外省,长期在b市工作已有数年,是个普通白领。 只是在现场和后来的搜查中,都没有找到他的手机,他的工作和个人电脑中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警方只能推测,他是利用时下流行的手机交友软件来进行线下约会的,如今这类应用多如牛毛,警方只能用他的真名和电脑中常用的账户名去逐个对比。 如果他也是像现在很多人一样,用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名字来进行这种约会,那调查难度就会更大。 讽刺的一点是,死者可能是用这种手段来保护自己的个人*,可当他被害之后,这反倒成了抓捕真凶的阻碍。 这些事情繁琐又细致,但市局已经因为这件事恶劣的社会影响,将其作为了重点案件调查,安排了大量警力,期望警察们的劳动能有所收获。 在张衍和警察们在努力搜寻更多线索的时候,肃修言这边的事情也有了新变化。 虽然几年下来,肃修言在公司中已经树立了足够的威信,但大部分元老和股东还都普遍认为,他是在母亲曲嫣的帮助下才会获得如此成就的。 这也的确是事实,肃修然是从小就被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当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时常随父亲肃道林在各处视察,甚至也接手了一部分事务。 即使肃修然真正意义上的掌权只有短短一两年,但他多年来在众人心目中营造起来的完美继承者形象是不会轻易淡去的。 反倒是肃修言,原本只是被当做可有可无预备者,在当年肃修然仓促“去世”的时候,他在压力下也犯了一些错误,手忙脚乱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的游刃有余。 所以自从肃修然还在世的消息被公布后,公司内颇有一些质疑的声音,股东们也有些不安。 即使肃修言很不愿意承认,但在这种时刻,除了新闻发布会之外,肃修然最好还是能在集团内部的高层会议中露一下面,稳定人心。 这个露面当然是越快越好,之前却因为肃修然身体的原因一拖再拖,现在肃修然的身体总算恢复得足以承受长途颠簸,肃修言就又对哥哥提起了这个事。 b市到s市的距离并不算大,一天之内就可以往返,肃修然考虑后,还是答应了肃修言会回去一趟。 那边得到肯定回复的肃修言飞速地预定好了航班,除了原来一直跟着肃修然的两个保镖外,还派了b市分公司的一个助理全程跟随照顾。 林眉原本是可以不用过去的,但她当仁不让地要求了一定要一起过去。 别的没什么原因,就是她自从和肃修然认识后,就很少让他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确定恋爱关系后就更别提了。 去s市预订的行程是两天,整整两天让肃修然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实在不放心。 他们的航班是上午的,一早出发,到达s市的时候才不过上午十点钟,这次肃修言还是亲自带人来接他。 因为肃修然只在s市逗留一天,他们就没有先回老宅,而是直接去了公司,等待下午一点钟召开的股东和高管会议。 林眉这次来,对外身份是肃修然的私人助手,也换了一身职业套装,化了淡妆,显得很干练专业。 等见了肃修言后,他倒还是不怕死地招惹她:“你打扮一下也能领得出来啊。” 林眉斜了他一眼,在他的一干下属面前也没给他留面子:“只有愚蠢的中学生才会没事就找别人撩闲。” 肃修言识趣地闭嘴了,转头去跟肃修然说:“哥哥,中午我们要吃顿工作餐,不过我吩咐酒店厨房单独预备了,应该能合你胃口。” 为了表现出兄弟友好的状态,他的语气倒是很温和体贴,为肃修然挡车门等等一系列肢体动作也处处表现出爱护。 肃修然也对他微微笑了下点头:“好。” 身为国内排名前几位的大财团,神越集团的总部大楼当然富丽堂皇,占据在市区的黄金位置,并且连带办公大楼旁一个超五星的酒店,也属于他们的产业。 肃修言说的让酒店厨房单独预备,也指的是旁边这家酒店。 经过了上次的心理准备,这次和肃修然一起坐在临江的酒店顶层吃饭,林眉就已经淡然多了。 她早想明白了,肃家再如何显赫,肃修然只是肃修然,他甚至不惜避走外市,靠自己的努力和稿费生活,不就是为了摆脱肃家? 她爱的是肃修然,而肃修然本人,也已经用自己的态度,拒绝和远离了这个荣贵的家族,所以此刻她只当开开眼界,见识下顶尖儿的有钱人的生活,别的都不为所动。 就餐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别的人包括保镖都在外面单独的餐厅和休息室用餐,午饭过后还是有些时间的,却不足够再换个房间让他们休息。 所以他们索性就在这里消磨这点时光,餐具被撤走换上了茶水,肃修言顺手就点燃了一支烟,对肃修然说:“会议结束后我们就会老宅,妈妈在那里等你,二叔一家也特地从国外赶回来了,一起见个面。” 肃道林是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二弟的,只是这个二弟算是个私生子,性格也温和懦弱,当年在肃家的争权夺利中,很早就拿了一点微薄的股权避走国外,如今一家都在欧洲一个小国生活工作,除了家族有大事发生,很少回国。 肃修然淡应了一声,蹙眉看着他说:“戒烟。” 肃修言轻哼了声,神色看起来很不屑,但还是解释说:“这是香烟的替代品,里面没有真正的烟草。” 戒烟对于有烟瘾的人来说,并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做到的,大部分要通过各种手段,肃修言既然换了替代的类香烟,也能证明这一两个月他一直在努力戒烟。 难得有一点时间坐下来闲聊,肃修然就又开口问:“怎么染上的烟瘾?” 肃修言吐出了一口烟雾,他抽的烟在味道散开后传出的是淡淡的草药味道,并不是刺鼻的烟味,的确像他所说的,是不含烟草的替代品。 他熟练地弹了弹烟灰,才回答:“压力太大,心情抑郁,心理医生告诉我说,与其发展到依赖药品,不如找些其他更安全的方式释放负面情绪。酒精容易误事,还是烟草更好些。” 他不过短短几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少,能证明他之前曾经有过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严重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也几乎要有了药物依赖。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隔了一阵才轻声开口:“既然已经撑过来了,烟草也还是戒了为好。” 他在弟弟面前,也还是一贯冷静客观的语气,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半点安慰的言语,只是要求他把遗留下来的坏习惯也改掉。 肃修言早就习惯了他的思维方式,听后就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哥哥,看到你回来,重新坐在原来你会坐的位置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他这句话里,就带上了一丝讽刺,肃修然看着他并不接话,他就接着又说:“我有时候还蛮怀念那个时候的——凡事可以任性,并且有人可以责怪。”   ☆、第67章 // 听完肃修言那番让人想抽他的言论,午休时间也终于过去了,下午的会议林眉当然是不能参加的,就在一旁的休息室中等待。 开会的时间也并不长,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就结束了会议,林眉出去等肃修然,看到肃修言和肃修然一同走出来,一手还揽在肃修然腰间,看起来非常爱护珍重他。 肃修然也配合地靠他很近,还用手半撘在他肩上,跟身旁来找他问好的高管和股东寒暄。 林眉暗暗想,他们也真不怕演技太浮夸,这么公然地秀“兄弟情”,难道不会被认为太刻意吗? 然而她想归想,实则在现实中,想要表达什么讯息给外界,哪怕作秀的痕迹再严重,也不会过犹不及。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林眉才走上去,肃修然对她笑了笑:“等得着急了吗?” 林眉把目光移到肃修言还放在肃修然腰部的手上,肃修言当然看得出她的意思,不但没松开,反而示威般又搂得紧了点,然后转头对肃修然微笑:“哥哥,我们还是先回家休息吧,我陪你一起回去。” 旁边还有其他人,肃修然就转头对他回以微笑,温声说:“好。” 林眉在旁边看,觉得大脑里跑过了一群又一群的羊驼。 好在上车离开公司后,肃修言总算恢复了正常,在车里又点了一根类香烟,看着肃修然说:“对于你回来,妈妈还是很盼望的。” 既然真的盼望,为什么八年来从来没有一次提出过要看望他?要知道b市并不算远,私下秘密见面,也并不是特别难。 肃修然听着笑了笑,并不点破:“我也很期盼见到妈妈。” 到了车上,林眉就不遮掩了,干脆搂着他的腰,半靠在他肩上。 肃修言看了看她,还是忍不住出言撩拨:“你说你怎么跟个树袋熊一样黏着我哥。” 林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不屑地说:“你并没有资格吐槽我,你不知道吗?” 肃修言再次被她噎得没了话,只能转过头对着车窗外喷出一口烟雾。 肃家的老宅并不远,虽然还是市区,附近却环境清幽,树木茂盛。 林眉就是s市土生土长的,却并没有到过这片区域,车开进去后,他们在门厅外下车,然后一起走了进去。 肃修然和肃修言的母亲曲嫣就在玄关处等着他们,她是个面容姣好、气质典雅的女性。 绾发穿着丝绸旗袍,打扮有些老派,保养却很好,身形苗条,虽然年龄已经超过五十岁,看起来却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 这样的女性自然是美的,林眉见了她,就能看出来肃修然和肃修言的精致五官都带着她的痕迹,长相出色也毫不奇怪。 她身边还站着一家人,戴着眼镜笑得很儒雅的,是肃修然的二叔肃道闲,剩下打扮隆重气势却还差了曲嫣一截子的,就是他的太太,还有他的一双儿女,儿子已经成年,女儿却才不过十岁左右。 这一大家子人见面,自然不免寒暄一阵,肃修然从下车后一直握着林眉的手,对母亲和叔叔一家问过好后,就微笑着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林眉。” 林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就升格成了未婚妻,不过在这种家庭聚会里,未婚妻的身份显然是比女友要郑重的,也还是没有表现出一丝诧异,礼貌地对众人问好。 听到肃修然说“未婚妻”,曲嫣的神色有了片刻的僵硬,她也是很注意掩饰情绪的人,那丝毫的失态并没有被林眉察觉。 晚饭还早,大家坐在一起,当然是要先喝个下午茶。 寒暄了没多久,肃道闲就很识趣地带着妻子儿女到别的地方了,将空间留给了久未见面的母子。 因为都是自家人,他们是在二楼的小型会客室里坐着的,肃修言没过多久,就站在靠窗的位置抽起了烟。 他现在是戒烟期,抽起来香烟替代品也还是一根接着一根,足以证明之前烟瘾确实很大。 曲嫣看了看一直坐在自己对面位置上微微笑着的肃修然,还是开口说:“小然,你……身体好些了?” 肃修然点头,唇边的笑容很礼貌:“劳您挂念,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曲嫣又将目光移到林眉脸上,轻声说:“这些日以来,多谢林小姐照顾小然了。” 她说话倒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风格,轻声细气,柔和熨帖,只是肃修然之前已经表示过林眉是自己的未婚妻了,对于她来说,林眉就是未来的儿媳,完全没必要用如此客套生疏的语气说话。 林眉又怎么看不出来曲嫣的态度,也礼貌地笑笑,答得不软也不硬:“没什么,修然是我的爱人,我做什么也是应该的。” 曲嫣就又开口说:“听闻林小姐的籍贯是本市?父母都尚在吗?” 林眉的身世背景,恐怕她早调查过了,别说父母在不在,做什么工作恐怕她都已经清楚了。 林眉还是礼貌微笑:“我父母都在市里,身体健康、职业正当。” 她一直这么给曲嫣软钉子碰,曲嫣倒也不好紧盯着她继续说下去,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倒是肃修言突然转头对林眉招了招手,开口说:“小眉,你不是一直说想看看哥哥之前的书房吗?我带你去。” 他说这句话当然是胡扯,不过林眉也知道他是解围的意思,就笑笑说:“那伯母,我就跟修言先过去看看了。” 曲嫣颔首示意,林眉这才站起身,跟肃修言走出了这个气氛沉闷的会客室。 肃修言说的那个书房不仅在一楼,还需要转个弯才到,他们一路走过去,路上林眉就低声说:“多谢了啊。” 肃修言侧眼看了看她,不在意地挥了下手:“我只是有不连累无辜的原则而已。” 林眉不知道他有什么言下之意,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就没再追问。 她最担心的,还是在里面的肃修然:“你妈妈跟修然的关系不好吗?她会不会说点什么让修然难过啊?” 让她一个“外人”来担心自己母亲是否会对自己哥哥说出什么诛心之语,肃修言也不觉得有丝毫意外,只是又笑了下:“谈不上关系不好,只不过妈妈和哥哥一直不怎么亲近。” 他们说着,肃修言停下来,推开身旁的一扇木质房门,示意林眉去看里面:“这个就是哥哥的书房了,从中学起我们都有了单独的书房,后来爸爸去世后哥哥也没换,一直还是用这间。” 肃修然从年少时用到成年后的第一个书房是怎么样的,林眉也是好奇的,走进去打量起来。 不同于后来肃修然在草原和b市别墅里的书房,这间书房显然有着更多青少年的痕迹。 除了那些大部头的书之外,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帆船的图片,甚至书架上也摆着几个军舰和汽车的模型,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人会有的书房。 肃修言像是回忆起了一点往事,开口说:“那时候我和哥哥都很喜欢机械和军事,父亲还带我们参观过博物馆和对外开放的军事基地。” 这点林眉从肃修然给自己选择的座驾上就能感受到,好歹知道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神还有如此普通的一面,林眉觉得自己也不算没有收获。 肃修言看着她走过去,摆弄了一下放在书桌上的地球仪,突然开口说:“哥哥的心脏病是后天的风湿性心脏病……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患病?” 林眉当然是想知道的,忙转过头看他:“是啊,你们家平时也有家庭医生,为什么他会患了这种病?” 肃修言微微勾了唇,那是个带着讽刺的表情,但林眉却觉得,肃修然并不是他讽刺的对象,接着他开口说:“父亲在加拿大有一座别墅,冬季的寒假我们全家有时候会去那里度过,没别的原因,就是当地比较安静,下了大雪景色很美,没有人打扰——父亲在有时候也会想暂时离开这里,哪怕他全身心都在工作上。 “当时我十二岁,哥哥十四岁,到了那里没多久,公司出了急事,父亲不得不赶回去,于是就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那天是我觉得无聊,不顾暴雪预警,吵着要去临近市区的餐厅吃东西,于是妈妈就开车带我们两个过去。 “可惜返程的路上,果然开始下起了大雪,我们的汽车抛锚了,那条路人迹罕至,打了救援电话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过来,更何况那天是暴风雪,耽误久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哥哥就说他下车推车,看能不能解决问题。在我们家,哥哥一直有些少年老成吧,妈妈也没反对,于是他就下车去推。他在雪地里推了很久车吧,我也不知道有多久,反正后来车子重新发动起来了,我们三个人还是安全返回了别墅里。” 肃修言说的语气很淡然,边说也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语气还是很不在意的:“大概是在雪地里走了太久,哥哥回来后就有些发烧,不过他没说,只是自己找了点退烧药吃了。第二天他精神就有些不好,我和妈妈也没怎么注意,直到第三天早上,他烧得有些意识模糊起不了床,我们才发现,打了急救电话。雪天什么都瘫痪了,等救护车来把他接到医院,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后来他就一连住了很多天院,高烧不退,发展成了风湿性心脏病。” 林眉听着,简直有些无法置信:“于是在妈妈和弟弟都在身边的情况下,他一直烧到这么严重才被你们发现?” 肃修言看着她,又露出那种略显讽刺的笑容:“是啊,所以后来父亲很愤怒,责怪妈妈,也责怪我……怪我们没能照顾好他重要的继承人。” 林眉听他还这么说,简直要愤怒了:“这不是继承人不继承人的事,你们根本不关心他吧!” 肃修言“呵呵”笑了声,林眉到此刻,才发现他目光深处有着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是啊,我是直到这些年,才想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愤怒,并且在之后都有些疏远妈妈和我——他怪我们心性凉薄,不懂爱护亲人。”   ☆、第68章 // 林眉想起来之前肃修然对自己形容的当年的往事,说到自己为什么会病重被抢救时,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自己没有注意身体。 现在听到肃修言这么说,她觉得就算她现在跑去问肃修然,当年为什么会高烧到引发心脏病,他也只会说,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 但在当时,他却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哪怕是八年前,他也不过是个二十一岁的青年而已。 林眉清晰地记得,当时报道他去世的新闻中,用的是这样的修辞“年仅”……哪怕他自身太过优秀,比一般人更早地胜任了繁重复杂的工作,他也仅仅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已。 在当年他那个年纪的青年,甚至很多都还没有从大学中毕业。 林眉想着,突然觉得有一股夹杂着愤怒和心疼的复杂情绪,她看着肃修言,良久才说出一句:“你们都是不合格的亲人。” 肃修言挑了下眉看她:“我从来没说过我合格。” 林眉她侧头看了他一阵才说:“修然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责备你们的话。” 肃修言点头,还是满不在乎的神情:“这个我也知道,他那个人总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好显得自己无所不能。” 林眉简直不想再理他,这种逻辑和理所当然的态度还真……怪不得肃修然被他刺伤住院后,他很快就恢复了那种欠打的态度。 她无语地想转身从这里出去,肃修言就抬了抬下巴说:“你今天最好表现得对我友好点,对你有好处。” 林眉想到他在曲嫣面前曾经亲热地叫自己“小眉”,恶寒之余问:“为什么?” 肃修言的语气还是很轻松:“没什么,我妈妈不在乎哥哥,但很疼我,你这个哥哥未婚妻的身份,在她面前还不如得跟我关系不错好用……待会儿她对你的态度会亲热很多,你信不信?” 林眉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那番作态的真实用意,明白归明白,对于能堂而皇之说出“她不在乎哥哥”这种话的家庭,她还是很无言。 林眉和肃修言离开后,肃修然就抬头看着曲嫣笑了一笑:“妈妈,小眉脾气直了些,你不要介意。” 曲嫣的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碰到林眉这种不刻意讨好她的年轻女性,她其实也是有些无措的。 总算肃修言及时开口把林眉带走,让她有了个台阶下。 她沉吟了片刻,决定还是先把自己最在意的事情说出来:“小然,前一阵子……小言刺伤了你。” 肃修然了然地点头,唇边还是不变的温和笑容:“那是修言一时冲动,我理解的。我有朋友在警局,所以后来也没有把这个当做伤人案件处理,不会给修言留下案底的。” 曲嫣点头表示明白,肃修言刺伤了肃修然的事,她有所了解,但因为肃修言一直避而不谈,她也就没有仔细询问。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些不明显的责备,她在社交圈多年,自认为语气拿捏得十分到位,既没有过分谴责,也很好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小然,你知道小言最在意的就是当年的事,他平时很冷静持重的,碰到和文静悦相关的事却会失控。” 说到这里,她还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小言刺伤你的时候一定也是因为太冲动,好在后果不是很严重。小言平日里要操心公司的事,本来就很累,精神状态也不好。这件事幸好是没有被警方记录在案,也没有媒体曝光,否则后果很严重的。” 肃修然还是对她微笑着:“我知道的,妈妈,我以后会注意。” 他态度这样良好,甚至没有丝毫不满,曲嫣有些蓄力良久,一拳打到棉花里的感觉,但她已经习惯在这个儿子面前受挫,就又顿了下,才开口:“还有小然,你也有些放浪了,只不过是刚交的女朋友,怎么突然就变作了未婚妻呢?肃家长子订婚,无论如何也要跟外界有个交待,如此悄无声息,消息传出去显得我们太粗俗。” 涉及到林眉,肃修然又笑了笑,语气却没那么逆来顺受:“妈妈,我已经脱离肃家多年,婚姻的事应该是我自己的事了,我想还是应该按我自己的意思来比较好。” 曲嫣觉得他从小时候就这样,虽然不会顶嘴也不会跟自己吵架,看起来孝顺无比众人称赞,却也从不会撒娇和自己谈心,遇到和自身相关的事,往往也自己拿定了绝不更改。 凡事太有主意的孩子终归会让父母感觉到不快,尤其是她这种终年被关在宅子里做太太,内心又总有些失落的母亲,所以她始终无法让自己对他产生类似于舐犊情深的感情。 好像这个孩子即使是她生下来的,也除了继承了她一半基因之外,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丈夫去世后,她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几乎不会被人忤逆,今天连续被林眉和肃修然顶了嘴,心里怨气难平,最后还是说了句:“既然脱离肃家多年,又为什么大张旗鼓地‘复活’回来?那个什么在背后搞鬼的人,难道不是你当年的下属吗?” 对于肃修然“复活”这件事,她一直持的都是沉默的态度,没有做反对,也没有赞成:身为一个母亲,如果表明态度反对这个事情,会显得太偏心太残酷。 然而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是藏不住,忍不住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她就觉得自己有失风度,太过失态,连忙又用手指端起红茶杯轻抿了一口,掩饰尴尬。 肃修然则像没有听到她说的那一句话一样,还是微微笑着,将头侧过去,看窗外的青葱绿树、点点繁花。 他看了一阵,才轻轻淡淡地开口,仿佛不是说给曲嫣听的,只是自己感慨:“院子里这株木兰也长得这么大了。” 曲嫣一愣,想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株木兰花还是肃修然和肃修言小时候,自己和丈夫一起种下来的。 当时不过是丈夫一时兴起,想要全家做一下园艺,就带着妻子孩子从园丁手里把活儿抢了过来,一家人兴致勃勃地挖了树坑,忙活了半天,种好了一棵树。 后来谁也没怎么再注意过这棵小树,仍旧是园丁每天辛勤照顾着,肃修然当年离家的时候,这株木兰也还只有两三米高,如今八年过去,真的长成了一株不小的树木,连在二楼也能看得到了。 只不过现在木兰花期已经过去,不然每年春天,都可以看到那一树灼灼的白色花朵。 肃修然说完这句话,就垂下眼睛又轻声说:“妈妈,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不等她回应,他就站起身来,仍旧是礼貌地对自己笑了笑,才转身走了出去。 曲嫣的心思都在别的地方,也就没有看到他起身时身体微微僵硬了片刻,却还是不着痕迹地抬起手轻扶了一下椅背,接着从容地离开。 林眉和肃修言在肃修然少年时的书房里闷了一阵子,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肃修然就走了进来。 看到他过来,林眉当然是最开心的,在这个看起来就大得吓人的宅子里,她压根就不想离开肃修然哪怕一分钟。 感觉上就离开一分钟,也能从哪里钻出来一只大怪兽啊呜一口把她心爱的大神吃掉好吧? 肃修然并不知道林眉心里是这种感觉,看她一见到自己就乳燕投林一样扑过来,还以为她被肃修言吓着,连忙环住她肩膀轻拍了拍:“怎么?修言欺负你了吗?” 肃修言在旁边一脸震惊:“你觉得我能欺负得了她?你养的不是一条小黄莺,是一条大鲨鱼你懂吗?我还能活着见你就很不容易了,我还欺负她!” 自己被形容得这么凶残,林眉也没丝毫羞惭,还不屑地冲肃修言“嘁”了声,表达自己对他的不屑。 即使如此,她从肃修然怀里抬起头,也注意到他脸色有些苍白,忙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好险她还有些常识,没有当着肃修然的面,问他是不是跟自己妈妈谈的不好。 肃修然笑着摇了摇头:“还好,就是有些累,别的没什么。” 林眉想到下午肃修然是要进行惯例的午休的,今天一整天行程这么紧张,又哪里有时间,就回头又去看肃修言,理直气壮地要求:“你哥哥累了,怎么办!” 肃修言识趣地说:“哥哥以前住的房间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去休息……我觉得你们俩,应该不用再准备一个房间了吧?” 林眉打了个响指,罕见地表扬了他:“蛮能干嘛,小言子!” 这个“小言子”又是什么鬼,肃修言忍住崩溃的冲动,恭送哥哥和惹不起躲得起的未来嫂子上楼休息。   ☆、第69章 // 肃修然的房间在二楼,进去后林眉当然又有幸参观了一下大神从小到大的卧室。 这个房间大小其实和肃修然自己住所里的差不多,装潢和布置却更暗沉一些,林眉走进去后,都有些不可置信:“你们家给小孩子的卧室都这么严肃?” 肃修然笑了下:“修言的房间也是一样的。” 林眉刚刚还想着书房里有模型,卧室里说不定还有小熊玩具什么的,现在看来,大神果然还是比一般人略高冷些的,她这个愿望破灭了。 身旁没了别人,林眉拉他在床上躺下后,就又撑起头问他:“对了,未婚妻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都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肃修然已经合上了眼睛,听她说话又睁开来,带笑看着她,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其实我想过,就这样和你保持恋人的关系,未尝不是好事……这是我出于私心,我不想你和肃家牵涉太深,这里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所在。” 不想和肃家牵涉太深这点,林眉是赞同的,她在觉察到肃修然心意之处,最大的顾虑也是这个。 后来她爱上的,也只是肃修然而已,和远在s市的这个家族并没有什么关系。 看她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他就笑了,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但后来我想,既然已经决定此生非你莫属,那么我需要给我自己一个更能够顺理成章保护你的身份。” 他突然说出这么深情的话,林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在他微凉的掌心蹭了蹭:“好吧……可是你还没有跟我求婚呢,而且我还没有告诉我父母啊,这次行程这么紧,本来也是没打算顺道回家看他们的。” 肃修然笑看着她说完,然后轻声问:“小眉,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个问题的难度,要比“你爱我吗?”大多了,爱就是爱,没有什么其他的杂质,婚姻却是要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的,比如双方家庭,比如有没有做好准备和对方共度余生…… 然而林眉大概也只思考了不到一秒钟,就回答:“愿意啊!” 接着她就看到肃修然笑了起来,他脸色有些苍白,那笑容却依旧直达眼底,明亮得没有天理,他轻声说:“你看,我已经求过婚了。” 林眉绝不想承认她只被肃修然几句话一忽悠,就轻而易举地许诺了终身大事,不过直到晚餐时间到来时,她和肃修然一起下楼到餐厅,还是时不时低头窃笑,一只手还拉着肃修然的衣角不松开。 那模样仿佛求婚成功的那个人,不是肃修然而是她。 肃修言看到她那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这次在场人多,他就聪明地没去招惹林眉,免得待会儿被嘲讽了下不了台。 这次见了后,林眉发现曲嫣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好了许多,连称呼也改了,叫“小林”,笑得很矜持地邀请她跟自己同坐。 林眉想到肃修言那句话,再看到她的态度,不由恶寒了一下,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真是大儿子的未婚妻都不如小儿子的普通朋友来得矜贵。 她思维发散,又忍不住想,假如肃修言对她也有点那种意思,说不定这个当妈的还会理直气壮地要求肃修然谦让给弟弟。 她是随便想的,没想到正中了曲嫣的心思,在曲嫣看来,林眉是不是肃修然的未婚妻不要紧,反正也没有订婚仪式,未婚妻什么的也没有法律效力。 反倒是肃修言,多年来已经很少会对女性假以辞色了,她私下安排过无数个在她眼里够得上嫁入肃家的未婚女性给他相亲,里面不乏豪门小姐、职场精英等等类型,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现在肃修言总算对某个女性有了点特别的态度,如果肃修言再进一步表示对林眉的“特别”好感,她真的会私下里跟肃修然暗示或者明示——你当年耽误了你的弟弟,现在补偿给他一个,不要跟他抢了。 因为曲嫣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看林眉的目光,总算也多了点亲切慈爱的态度,让林眉一阵阵止不住的恶寒。 林眉到底还是干脆地婉拒了她,只开口说:“我和修然坐在一起就好。” 本来未来婆婆和未来媳妇的关系就微妙,再加上林眉知道她对肃修然不好,完全称不上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心里头更是半点讨好亲热的意思都没有,不跟她针锋相对已经是很克制了。 因为肃修言的关系,曲嫣对她有些不快,却还是强自忍住了,反而还是带着笑容看她跟肃修然一起落座。 餐桌是那种长长的西式餐桌,在场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肃道闲一家,七八个人场面看起来有点热闹,像是点家宴的意思。 林眉跟肃道闲的家人寒暄过之后,就专注看着肃修然,时不时帮他铺下餐巾,动下餐具什么的。 她倒不是故意作态,而是平时在家和肃修然这样互动习惯了,不但她会帮肃修然,肃修然也会帮她,再说肃修然病着的时候,她拿勺子喂饭什么的也没有少做,纯属顺手。 肃道闲就坐在他们对面,看到了后笑着说:“小林和修然的感情很好啊。” 林眉抬头对他笑笑,也没刻意谦虚:“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了,修然身体也不好,我注意下应该的。” 肃道闲也笑笑说:“这样挺好的,我常说年轻人不要太计较得失,注重享受当下的生活,毕竟青春不常在。” 他在国外是个大学教授,说这样的话倒也符合身份和一贯的思维,只是这句话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气曲嫣的。 毕竟曲嫣两个儿子,自己特别疼爱的那个,每天都忙忙碌碌像个工作狂,自己不喜欢那个,倒是幸福美满还带着感情这么和睦的女友回家来。 林眉看着他敦厚儒雅的面孔,心想豪门果然不是好混的,这个看起来闲云野鹤一样的二叔,说话也带着刺呢。 曲嫣面色果然微变了一下,她涵养是很好,但她唯一的软肋大概就是肃修言了,这个儿子她自己百般宝贝,为此甚至伤害大儿子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肃道闲本来就是私生子的身份,又被她压制多年,每次见面都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嫂”,临到晚年,没想到竟然可以从肃修言身上扳回一城。 肃修言倒是没有一点自觉,只是看了看上来的前菜——大概是为了照顾肃道闲一家完全西化的饮食习惯,今天曲嫣让厨房准备的是法式正餐。 微微皱了眉,肃修言直接问自己母亲:“妈妈,主菜是什么?” 曲嫣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微愣了下才回答:“小羊排。” 肃修言的目光里也多了些无奈:“妈妈,哥哥胃不好,前一阵子才受过伤,再怎么样也要照顾一下吧?” 曲嫣倒不是故意为难肃修然,只是真的没想到,被他这么一说,有些尴尬。 肃修言也不再等她开口,招手对身旁的传菜的人说:“吩咐厨房做一碗面出来,要养胃的,立刻开始做。” 林眉深深感受到了组好队友的重要性:有了肃修言这个顶在前面的,她简直不战自胜好吗?她都还没开口呢,肃修言都已经办妥了。 想着她就愉快地拿过肃修然面前那杯开胃酒,不顾餐桌礼仪地一饮而尽,很爽快地转头冲肃修然眯上眼睛笑笑:“你不能喝酒,我就代劳了。” 肃修然对她微微笑了笑,轻声说:“多谢。” 一顿晚餐用完,倒也没有别的状况出现,肃道闲的两个孩子也被交得很好,礼貌懂事,小女儿才十岁,也没有对冗长的晚宴发出异议,只是坐着乖乖吃东西。 曲嫣在晚餐开始时就被肃修言亲自挑出了错,后面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完全放弃了跟林眉和两个儿子沟通,专心跟肃道闲的两个孩子沟通,说了很多诸如兴趣如何,想要读什么学校的废话。 林眉看她那样子,觉得她一定很后悔准备了程序复杂的法式晚餐,还不如中式家宴,大家吃完了可以尽快散了各自喝茶,时间更好过一点。 一天下来,短短两次见面,林眉对曲嫣的认识不深,却很难对她有好感。 诚然这样气质风度不俗的年长女性,其实是很容易让同性的女人产生仰慕之情的,但林眉却觉得,还是自家那个仪态谈吐不是那么高雅的妈妈更和蔼可亲一点。 如果他们今天不是来了肃家,而是跟她回家的话,她妈妈一定会做很多适合肃修然胃口的菜,笑着打趣自己女儿果然是颜控,跟她一样盯着脸找男朋友。 而她爸爸估计会想要拉肃修然看球赛——她对男性一定要看球赛这种认识就是从爸爸身上总结出来的。 看出了林眉的无趣,肃修然在餐桌下不着痕迹地轻握了握她的手,林眉侧头看他,就看到他笑了笑,给她了一个眼神。 然后在餐后甜点还没上来的时候,他就拿开膝盖上的餐巾,站起身礼貌地微微欠身,开口说:“抱歉,我有些不舒服,就先离开了。” 说完他拉上林眉,转身就走了出去。   ☆、第70章 || 跟着肃修然走出餐厅,他缓步在前面走着,一路穿过走廊,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眉拉着他的手跟上他的步伐,他侧头冲她微笑:“小眉,我们要不要去你家看一下?” 林眉一愣,想要带肃修然回自己家的念头,她只是在心中想一想,并没有说出来,也不觉得可以实现。 肃修然看她发愣,就又笑了笑:“难道你不想?我方才觉得……你或许会想念自己的父母。” 林眉不得不说,他的直觉有时候还真是吓人,带着点感动,她用力回握他的手:“你妈妈那里,怎么交待?” 肃修然勾唇笑了笑:“没事,让修言去解决。” 他说着,已经拿出手机,很快给肃修言发了一条简讯,接着抬头看她微笑:“好了……我们只用在睡觉前赶回来就好。” 林眉看他笃定的笑容和眼神,突然充满了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豪气,还有感动,她有几个月没回家了,虽然平时也都和父母有电话沟通,但毕竟还是激动的,语气都带了些亢奋:“我给我妈妈打电话!” 林眉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她还没有把自己跟肃修然恋爱的事情告诉过父母。 也就是说,在她父母的意识里,她目前还是单身的状态,然后她突然就带着一个男人回了家,并且告诉父母,自己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林眉想了下,觉得自己父母都还算文雅,应该不会因为承受不住刺激而打断他们的腿,于是就抬头有些小纠结地看着肃修然:“对了,这次去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提我答应了你求婚的事?我怕我爸妈一次接受不了,我们可以……分次通知?” 她把跟自己恋爱的事情瞒着父母,这点肃修然怎么会没察觉出来,他还是带着笑容:“好,就原谅你这一次。” 林眉已经没工夫细究为什么是“原谅”她了,她忐忑地拨通了自己妈妈的电话,先告诉她自己因为出差路过s市,因为多了点空闲,所以准备回家看望他们一趟。 听说女儿要回家,林眉的妈妈当然是开心的,当下就说要去告诉她爸爸,然后林眉瞅着她心情好的空档,又吞了下口水才说:“还有妈妈,我今天会把我新交的男朋友带回去给你们看……嗯,不是普通男性朋友,就是那种意思的男朋友。” 说完她都不敢等自己妈妈回应,就飞快地挂了电话,然后强自镇定地冲肃修然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表示自己还能控制住局面。 肃修然对她这番失态可丝毫不抱同情了,拉着她的手就走向了宅子的前门。那里已经有管家和肃修言安排好的车在等着,管家打开车门让他们上车。 林眉家距离肃家老宅其实并不远,上了高速路,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 肃家的车毕竟太过招摇,肃修然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外,自己跟林眉步行走到里面去。 这个小区是林眉从小住到大的社区,小区里整洁干净,花木掩映,居民大部分都是父母单位里的职工,彼此都很熟悉。 即使是晚上走在小区里,林眉拉着肃修然,也迎面遇到了几个出来遛狗或者遛弯的老邻居,都和善地冲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用善意的目光打量着长身玉立的肃修然,肃修然当然也都回以微笑。 林眉一路把他带到自己家楼下,临上楼前,她还特别转身借着楼下灯光观察了一下肃修然,给他整理了一下本来就很笔挺的衣领。 按说应该是肃修然更紧张的,她却突然不自信起来,看着肃修然想,会不会长得太帅了,妈妈会不会觉得像感情骗子?果然也还是消瘦了点,爸爸会不会觉得不够强壮可靠? 她在那边暗地里嘀咕,神色都写在脸上,肃修然看了不由暗暗摇头,轻声说:“小眉,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林眉听着连连点头,丝毫没有觉得这形容有什么不妥:“是啊,好忐忑啊!” 肃修然失笑,抬手抱了抱她:“好了,不管满意不满意,也只有这一个了,快带我去通过考验吧。” 林眉忍不住回身抱着他,轻吻了下他的面颊:“没事,我爸妈如果嫌弃你,我跟他们急!” 说完她借着刚鼓起来的勇气,按了门铃一路拽着肃修然上楼,老社区是没有电梯的,好歹楼层也不高,他们家住三楼,抬腿就到。 房门打开的时候,林眉的父母都聚在门口,短短半个小时,他们也都换了身正装,特别是林眉的爸爸林海平,一脸严肃,还特地背了手,镜框后的双眼像探照灯一样,带着审视的目光不客气地就去看肃修然。 林眉想到中学时被自家爸爸用高数知识一通拷问吓走的男同学,连忙侧身想把肃修然往身后藏:“爸,您今天没去跟赵叔叔下棋啊!” 倒是林眉的妈妈温淼目光和蔼多了,笑着跟肃修然打招呼:“小眉不懂事,回来也不提前说一下,我好做点好吃的给你们。” 林海平看肃修然好脾气地笑着,又觉得这个青年气质温和谦虚,跟自家研究所里的小年轻很像,倒也算顺眼,目光稍显平和了一点,“哼”了声说:“她整天就是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淼也是知道自家老公的个性的,看他跟炸了毛护崽的老鹰一样,只差忽闪过去一翅膀做警告,不由有点想笑,就招呼他们两个换鞋进屋坐下:“还不赶快进来,给爸妈介绍一下!” 林眉忙吐了吐舌头,带肃修然进门,还不放心地紧拉着他的衣袖,林海平看到自家女儿已然这么明显地把胳膊肘往外拐了,更是气得眼镜都要掉下来。 进来后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肃修然的姓名职业等等,又说到他正是自己目前负责的作家,林眉下意识地将肃家的背景给隐去了,只说他家也在s市,除了母亲外,还有一个弟弟。 她一边说,林海平就还是不断地上下扫视着肃修然,仿佛自己的目光里自带x光,势要把这个小子的缺点全都放大了扫出来。 肃修然从来都有一种不着痕迹融入其中的本事,被林海平这么审视,也还是笑得格外平和,微微欠身说:“伯父伯母见笑了,是我一定要坚持来看望两位的,仓促之处,还请见谅。” 温淼早就笑眯眯地看着他了,林海平见他这么有礼貌,也没再发作,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早日来见父母是对的,虽然年轻人谈恋爱长辈不好管太多,但总不能藏着掖着。” 林眉的颜控实打实是遗传自妈妈,林海平当年也是研究所的一棵草,眉目清秀一表人才,就算如今也还是风华正茂的老帅哥。 他倒对肃修然的外貌没太大感触,就是觉得这个女儿的男朋友身材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心里有点微妙的不愉快。 温淼就已经越开越开心了,跟林眉设想的没差别,肃修然仅凭外表就迅速赢得了未来丈母娘的欢心,温淼甚至都没回避他们,就当着肃修然的面就说:“小眉的眼光果然随我,相貌好,气质佳,可以打个九十八分了。” 林海平在旁边还没发作,温淼就笑着又补了一句:“当然永恒的100分还是要留给我们家海平。” 于是林眉和肃修然就看到炸了毛的林海平被一秒钟安抚下来,整个人都瞬间安然了下来,连目光都没那么严厉了。 不得不说虽然林眉搞了个突然袭击,让林海平和温淼有些措手不及,没能拿出比较正经得态度,但也因为突然,大家都少了一层客套,上来就展示了最真实的一面,也算有得有失。 肃修然笑着说了句“伯母过奖”,又不着痕迹地将林海平恭维了一番,气氛迅速地就融洽了起来。 那边温淼打量了下林眉,自己女儿还是自己看着心疼,忍不住说:“小眉是瘦了吧,好像皮肤也黑了点。” 林眉忙解释:“没什么,就是最近跟着修然老在外面跑,不是瘦了,看我都结实了呢!” 温淼看了下女儿,觉得精神确实很好,而且和所有恋爱了的女孩子一样,目光中都焕发了一层异样迷人的光彩,显得状态不错。 她放下心来,就又去看肃修然:“小肃也是,脸色有些不好。”她想起来什么,忙从沙发上起身说,“对了,你们晚饭哪里吃的?回来太仓促了,幸好我今天的银耳羹炖多了,给你们盛两碗润一下。” 她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肃修然:“虽然是剩下的,不过一直在锅里没弄脏过,小肃不介意吧。” 肃修然连忙也起了身,笑着说:“伯母不需要这么客气,对我就像对小眉一样就可以。” 林眉正吃那顿大餐吃得腻,听到后连忙说:“妈,快盛过来!修然晚上也没吃好。” 说完急得不等温淼去,就自己站起来熟门熟路跑到厨房去盛了两碗出来。 银耳羹是他们家常年的保留甜品,温淼经常会在白天上班前用电饭煲炖上一锅,下班回家后正好软糯适口,十分滋润。 林眉自己也炖过几次,但却总觉得没有妈妈炖出来那么香,所以反倒不常做,现在有了机会,她献宝一样端给肃修然,把勺子塞到他手里说:“快尝尝,我厨艺比我妈妈差远了!” 肃修然笑着接过来,他晚上的确没有吃好,也许是行程太急,回家后又见了曲嫣,自下午起胃里就一阵阵闷痛。 那碗肃修言特地吩咐做出来的面,他也只勉强吃了几口。他没告诉林眉,她却好像已经察觉到了,捧着碗自己并不吃,先带着关切和期待看着她。 他就首次在身旁所有人的注视里,舀了一勺银耳羹咽下,被放在电饭煲里精心保温的微甜汁液温度正好,顺着食道滑下去,熨帖一如此刻的氛围。 他笑着抬头微微笑了:“真的很香,我很喜欢。”   ☆、第71章 # 吃完了银耳羹,他们又在林眉家里待了一阵子,温淼很开心地拉着肃修然去翻看家庭相册,把林眉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找出来给他看。 像所有生活平静幸福的家庭一样,他们的相册很多,足足有三四本,林眉看着温淼赫然又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本小一点的相册,立刻就扑上去把那本抢过来抱在怀里,很紧张地说:“妈,说好了这本不给别人看的!” 温淼“哈哈”笑了起来:“小肃又不是别人,真是的。” 短短两三个小时,温淼已经开始亲热地叫肃修然“小肃”,完全没把他当外人看。 林眉严肃地说:“尤其是修然,更不能看!” 温淼笑着放过她,然后让肃修然看自己手上林眉中学时代跟同学的合影,肃修然看着照片上那些青少年,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张三人合照说:“这个男生是不是对小眉有好感?” 那是一张在景区的合照,画面中两女一男,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特地伸了手弯到林眉,欲盖弥彰地比出了一个剪刀手的造型。 只是他手臂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的想法,从画面上看,那弯着的手臂像是虚抱在林眉的肩上。 温淼偷偷笑了下:“这是隔壁楼老王家的儿子,我们一直说他对小眉有意思,结果直到他出国前,都没跟小眉表白。” 林眉想起来那个她一直把他当好哥们的发小,连忙转头跟肃修然解释:“我对他没有意思的!真的!” 肃修然很大度地笑了笑,眼眸中是一片柔和:“没关系,我相信你。” 温淼在旁边看着不成器的女儿,心想我生的女儿果然随我,颇有我当年色令智昏的风范。 那边肃修然还笑着温和地又问温淼:“伯母,小眉学生时代应该很受欢迎吧。” 谈到这个温淼又开始偷笑了:“可不是,小眉成绩好,长得也随她爸爸,从中学起就很多同学追了,有些还打着一起学习的名义跟到家里来,可惜小眉就是不开窍,再加上她爸爸太凶……” 已经完全变成狗腿子并且颇见识过肃修然傲娇功力的林眉,则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妈妈,心说妈您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一个暧昧不清的青梅竹马还不够啊,还要再加上一堆完全莫名其妙的男同学,妈您知道我家大神吃起醋来的架势有多吓人吗? 傲娇功力一等一的肃修然,已经含笑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眸色深沉,唇边的笑容也意味深长:“这个我倒有所了解,当初我追求小眉的时候,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温淼继续给自己相当满意的未来女婿爆料,抖落林眉的老底:“没事,小眉颜控随我,而且看不上的死活都看不上,你没追她之前,她肯定就已经看上你了,不然不会答应的。” 林眉深深觉得,这个家实在待不下去了,不到两个小时母上大人的阵地就已经全线沦陷,以后卖女儿的事情她不会少做的! 好在林海平还是坚定地站在女儿的那一边的,等她们看完相册后,就坐在客厅里很严肃地盯着肃修然:“职业是作家,上学的时候学的是文科专业吧,哪里有男人学文科专业,一定是数学不好吧?” 林眉看着努力给她撑场子的老爸,很像表扬一下的,但她还是很正直地觉察到:爸爸,您这话里有性别歧视,快改一改! 肃修然微微笑了下:“伯父您误会了,这倒不是,我大学的专业是金融,会从事创作只是兴趣使然。” 金融在对数学要求相当高的专业,林海平本来就是金融研究所的研究员,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趣,开口就跟肃修然提了几个专业问题。 肃修然前半生几乎都浸淫在其中,就算近几年也还没有放下,跟他讨论起来当然对答如流。 林眉就看着自己爸爸的目光从最初的严肃,变成了兴致勃勃,虽然远没有转变到欣赏的地步,但话里的刻意刁难就都不见了。 他们聊了一阵,林海平又起身说了声“稍等下”,然后走进了书房,过了片刻,他走了出来,手里抱了几本书。 放在最上面那一本,赫然就是林眉最近编辑运作的《夕色》,当然还有苏修的其他书,一本不差,连最早版本的《配得上我的女人》都赫然在列。 林海平还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地说:“我本来是关心小眉的工作,才买了这几本书,闲暇时也翻看了一下,总算是数学学得比较好,逻辑比较严密。” 林眉看着那几本明显是几年前已经购入,而且已经翻看的略显旧了的书,顿时有点……爸爸您也是个高冷傲娇的人啊,以前虐小毛头那种气势哪里去了呢?我还指望您给我争气呢! 肃修然非常识相,不等林海平开口,立刻就自己找了签字笔,在每一本书上都恭恭敬敬地写上“忝蒙林海平先生敬阅”,再签上“苏修”的名字,双手推过去奉还,笑得很谦虚,还带了那么一丝丝羞涩:“写得还是不够成熟,望伯父指正。” 林眉发誓,这绝对是苏修大神生平第一次说这么虚心的话,哪怕各大文学奖的评委,也从来没机会看到他这个样子。 她看着自己老爸明明已经乐开了花,还得绷着脸端架子的样子,顿时觉得……好像也有点值了? 在林眉家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时间就接近十一点了。 林眉回来之前说是因为工作原因回一趟家,并没有说留宿,但时间晚了后,温淼的目光里就有了点期盼,开口说:“小眉,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如果小肃不嫌弃,书房的小床我也收拾了下,也是可以勉强住人的……” 这就是真心关爱孩子的父母了,哪怕你只是突然出差路过回家,不知道会停留多久,他们还是会准备好一切,并期望你能够多留在家里哪怕一刻。 林眉虽然隔三四个月总要回家一次,但毕竟是长居外地,被妈妈这么一说,顿时就开始恋家,试探地去看肃修然。 看向她的目光是真的带上了些歉意,肃修然握了握她的手,才开口对温淼说:“伯母,抱歉了……我们晚上还必须要回去处理些事情。” 温淼的神色有些失望,不过毕竟这次她没报多大期待,也就不是很难过,只是说:“下次有时间了和小眉一起回来多住几天,家里虽然不大,但也什么都有,很方便的。” 肃修然笑着点头:“一定。”他说着站起身说,“请伯父伯母稍等我一下,我下楼一趟。” 他说完也示意林眉在家里等着,然后就独自下楼去了,没几分钟他就回来,手里提着几只礼品盒子。 双手将礼物递给林海平和温淼,他笑得有些歉然:“今天来得仓促,没有备下礼物,这些是我让弟弟临时准备的,如有不周到的地方,往伯父伯母包涵。” 林眉想起来他们说话的间隙,肃修然有两三次拿了手机打字发出了些东西,她本来以为是张衍或者其他人跟他联络,没想到他是在跟肃修言联络准备给自己父母的礼物。 他们上来不过两三个小时,但依照肃修言和他下属的效率和能力,也足够备下合适的礼品了。 送给林海平的,是一支机械腕表,而给温淼的,则是一套骨瓷餐具,外加丝绸围巾。其余的还有些补品之类的。 肃修然自己收入就不菲,林海平和温淼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没必要特别藏富,所以礼物也都挑了最好的,透着诚意。 林海平和温淼知道这种见面礼不需要推辞,收下来后温淼有些感慨地看着他们:“真没想到小眉还有恋爱的一天,时间过得好快。” 林海平在旁边点头赞同,他那神情好像觉得女儿还跟十来岁的时候一样,完全不必要跟那些臭小子过多接触,乖乖做他的女儿就好。 肃修然微笑着,轻声说:“小眉很好,是我此生所能获得的至宝。”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态度和语气一派自然,没有丝毫刻意表现或者讨好的意思。 林海平和温淼都是聪明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神色都有些欣慰。 从家里和林家父母告别出来,肃修然还是握着林眉的手。 因为是临海城市,s市的夜晚总有些湿凉,林眉拉着肃修然,觉得他的手,总算比刚从肃家老宅出来时温热了许多。 然而等他们到小区外上车时,他俯身的动作还是微微透出了些僵硬。 林眉一直注意着他,连忙扶着他,手也放在他胃部,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一直胃疼?” 她早发现了,他刚刚在自家里时虽然脸色已经好了点,但还是透着点苍白,动作也会时不时的有点不自然,只不过林海平和温淼都没发现罢了。 肃修然握住她的手,对她安抚地笑笑,摇头说:“下午的时候开始的,现在已经好多了。” 会来林眉的家里,确实是他一时兴起,那种沉闷的晚宴,还有言不由衷的话语,在身体的不适下已经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所以他想,也许该找些温暖的地方,来驱散这过于冗长的夜晚的黑暗,他庆幸自己由着心情做了这个决定,也感谢林眉和林家父母的迁就,促成了这一次略显猝然突兀的会面。 他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对林眉无声地笑了笑:“谢谢你,小眉,幸福本就是治愈疾病的良药。”   ☆、第72章 · 匆匆离场到相携归来,他们回到肃家老宅的时候,不仅晚宴早就散了,连肃道闲一家和曲嫣也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肃修言还是在客厅里等着他们的,他没有让人开灯,点燃了一根替代烟,就坐在暗影中,那样子多了几分和林眉印象中不同的寂寥。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靠近,他将烟摁在烟灰缸中熄掉,微抬起头:“怎么样,见面还顺利吗?” 林眉想到给自己父母的礼物他也有份准备,就开口道谢:“今天的礼物谢谢你了。” 肃修言轻“呵”了一声,听不出什么语气:“没什么,反正都是老大交待好的,派个助理去做就好了。” 他说这个“老大”当然是指肃修然,他说着,也微转了头去问肃修然:“还撑得住吗?” 肃修然没有表现出身体不适,但他还是看出来了,甚至会问他一句算不上关心的关心之语。 微微笑了笑,肃修然点头说:“还可以。” 肃修言站起身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开口说:“反正对你来说,只要不直接被送医院,都叫还可以。” 他说完就不再停留,抬起手轻挥了挥,算作告别,就转身走了。 林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有些感慨:“你这个弟弟也算关心你吧,为什么八年不见,一见面就捅了一刀呢?” 肃修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说:“也许是出于补偿心理吧……修言本性善良,把他逼到这种地步,我也有责任。” 林眉搂着他的腰,轻靠在他肩上,没有再说话。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微妙,虽然肃修言现在还口口声声说恨他,实际行动中却已经默默地开始关心他。 即便他说的话并不那么好听,姿态也还是傲娇无比,但林眉也能从他别扭的言辞中感觉到,他对于往事有诸多悔恨,对于肃修然也并不是一味怨恨。 林眉相信肃修言对于肃修然还是有许多兄弟之情的,她回忆起肃修言那晚刺了肃修然一刀后的表现,也觉得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哥哥死去,或者恨到要亲手杀了他,大半还是冲动和酒精双重作用下的结果。 而在那场激烈的发泄后,他对于肃修然的愧疚之情就取代了长久以来的恨意,渐渐占了上风。 只是想到肃修然连这份迟来的关心和兄弟情都得到的这么艰难,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责怪肃修言:无论如何,亲手伤害自己的哥哥,也是不对的。 肃修然抱着她的肩膀轻拍了拍,接着轻声又说了句:“也许我多年来一味躲避,也是他恨意无处发泄的原因。” 他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在不断找自己的原因,当年他逼不得已隐姓埋名远走,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忍让和牺牲。 林眉抬头看了看他,在他还是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轻吻了下,叹息着说:“性格太好的人,是会被欺负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被欺压?” 肃修然将她搂在怀中,笑了一声:“也许你欺负而不自觉?” 林眉笑着抱住他:“我怎么觉得是你在欺负我?” 回到宅子里时已经很晚,林眉和肃修然很快就回了他当年的房间休息。 这栋宅子颇有些历史,即使是给当时给未成年的孩子们住,房间也大得吓人,床的尺寸也足以睡得下两个人。 林眉是和肃修然相拥着睡着的,第二天早上把她吵醒的却不是定好的闹铃,而是一阵电话的震动声。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肃修然接起了电话,然后轻应了一声,就轻声轻脚地起床去了洗手间关上了房门。 他大概是在里面说了两分钟,然后回来时脚步就匆忙了许多,却还是俯身轻吻了她额头一下,才轻声说:“小眉,醒一醒,我们需要马上赶回去。” 他们本来预订了今天下午的航班,准备等到吃完午饭才踏上回程,现在他突然这么说,林眉就意识到又有新情况出现,连忙张开眼撑起身体问:“是不是案子又有了新情况?” 肃修然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早晨的阳光太过微弱,她觉得他的脸色比昨晚还要差许多,连唇色也变成了淡白的颜色。 他轻抿了唇点点头,然后说:“又出现新的受害者了。” 他说得简略,林眉却觉得他话中还有其他的意味,果然他很勉强地勾了下唇,那双黑瞳中也有了些无法掩饰的哀伤和隐隐的愤怒,他接着说:“受害者是分局的一个接线员,女性,我们都见过。” 这下林眉彻底清醒了,他们来之前只预料到这个无名嫌疑人还会继续制造受害者,却没想到他竟然大胆至此,不但在警方布置了大量警力追查的节骨眼上再度犯案,甚至还将魔掌伸向了警局内部的人员。 她知道肃修然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现在出了新状况,就算他还留在b市也于事无补,但他一定还是会自责。 她连忙撑起身体,抬头捧住他的脸颊,轻吻了他一下:“我们马上回去,修然,你不要多想。” 肃修然冲她笑了笑,也回以轻吻,才开口说:“你先洗漱收拾一下,我去找修言,让他给我们改签机票。” 林眉点点头,连忙起身冲进洗手间收拾,她速度很快,当肃修然出去了一圈回来时,她不但把自己收拾好了,还已经将他们两个的行李整理得差不多了。 看她帮自己收拾衣物和用品,肃修然对她微微笑了笑:“辛苦你了,谢谢。” 现在也才早晨七点钟,他们离开得匆忙,早餐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在路上找时间解决,至于连和曲嫣以及肃道闲一家道别也显然太累赘。 提着行李从楼上下来时,客厅里只有明显是刚起床衣着还有些随便的肃修言,看到他们下来,他抬头说:“我打过招呼了,你们马上去机场,航班的话会尽量安排你们能赶得上的最早的那一班。” 肃修然点头道过谢,司机也很迅速地在门外等着了,他们就穿过客厅准备离开。 在他们刚走到玄关处的时候,客厅另一边突然响起了曲嫣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早离开?” 她边说边走了过来,还穿着宽松的居家衣物,外面更是随便披了一件披肩,看起来也是被门外的动静吵醒的,头发也略显凌乱,脸上更是没有妆容。 林眉没想到她这么注重仪表的人,也会以这种状态出现在外人面前,不觉有点惊讶。 一时没有等到他们回答,她又看到了门外的停着的车,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些怒容,开口说:“难道我就这样惹你讨厌吗?不仅昨晚要偷偷出去,今天还这样逃命一样的跑走?” 她嘴里的指责对象,显然不包括林眉,只是针对肃修然。 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肃修然又轻抿了下唇,才开口说:“不是的,妈妈,有些紧急状况,需要我去处理。” 他帮助b市警局办案的事,肃修言是知道的,但为了避免曲嫣多想,他们就瞒住了她,更何况正在查办的案情是需要保密的,所以他也就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这样交待。 这句话在曲嫣听起来,却很明显就是敷衍了,她几步走到肃修然身前,抬起头满脸怒容:“你那些写小说的闲散工作,有什么紧急情况!是连应付我都懒得编个理由了?” 昨天肃修然回家,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期待,过后和他的谈话以及态度,也都生疏冷淡得连场面上的亲切都没有维持。 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冲出来说这番话,肃修然实在是没有心情和时间再和她多做纠缠,就看了下肃修言,示意他过来安抚母亲,接着轻微后退了一步。 肃修言会意地插过来挡在曲嫣面前,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妈妈,哥哥真的是有些急事要回去办,如果你想让他再回来,现在也都方便了,过几天我再去叫他。” 曲嫣此刻怒火上冲,全然没了平时的克制优雅,竟然抬手推了他一把:“老叫他回来做什么!反正他也不在意我们母子!” 林眉在旁听着,觉得她简直是逻辑混乱,既然不希望肃修然回来,为什么又在他要走的时候这么愤怒,甚至不惜身份跑来骂人。 如果有时间她肯定是要留下来安抚一下曲嫣的,但现在明显时间紧急,满心思又惦记着b市的案情,林眉只能看了看肃修然,和他一起趁着曲嫣被肃修言阻拦的空档,快步走到了门外。 本来以为按照曲嫣的性格,就算愤怒失态,也绝对不会冲出屋子的,那么等他们走了,她冷静下来,自然有肃修言收拾烂摊子。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曲嫣竟然真的一把推开了肃修言,赶上几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并且在肃修然将要俯身上车时,抬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不愧是能生养出肃修然和肃修言的母亲,发起怒来气势丝毫不属于任何人,厉声说:“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为什么要躲着我!” 肃修然也没料到她会如此不惜身份的出来,说是挽留,她目光中却没有任何留恋温存,说是责问,她却为什么一定要拦着这个她并不欢迎的儿子离开。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没办法将自己母亲的手臂甩开,只能转头尽量温和地对她笑了笑:“妈妈,我确实是有些急事……待处理过后,我马上就回来……” 曲嫣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再回来!我根本就不想再见你!” 这个混乱又匆忙的早上,还真是莫名的一地鸡毛,肃修然唇边的笑容也添上了无奈,还是轻声柔和地对她说:“妈妈,你先放开我好吗?” 谁也没想到,曲嫣突然放开那条拉着他手臂的手,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用力的耳光,她已经气得身体都有些发抖,恨声说:“你果然像你爸爸一样,就算离开也不能让我清净!” 林眉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后知后觉地看到肃修然被她打得微微侧开的脸,才慢慢腾起了一股火气,扔下来手中的包,准备冲上去把肃修然拉走。 混乱中肃修言也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一片有些诡异的寂静中,肃修然却突然上前一步,拉住曲嫣的身体,并用自己的脊背将她护在身下。 然后其他人才看到空中滑过一团虚影,一个玻璃瓶子砸在他肩上,应声而碎,然后里面味道刺鼻的液体溅开洒了一地。   ☆、第73章 @ 那些液体也溅了一些到路铭心的身上,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闻出了那种味道是很熟悉的东西——汽油。 而同一个时刻,夹杂着一串s市方言的谩骂就传了过来,林眉是本地人,能听出他骂的内容除了一些侮辱性的词汇之外,还有“血汗钱”,“资本家”等等字眼。 这时宅子里的保安也冲了过来,两三个人一起,合力揽住了一个明显是从墙上翻下来冲到庭院里的老年男子。 他看面容有五六十岁,穿着还算保持着s市市民一贯的整洁和体面,头发却花白稀疏得厉害。 一边谩骂,他手里还挥舞着一个打火机,显然扔来汽油后,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汽油洒在身上还没有什么,一旦被点燃才是真的麻烦,好在这个老年男子被制止得及时,那边肃修然也苍白着脸放开曲嫣,自己后退了几步。 在场的人中,就属他身上沾到的汽油最多,曲嫣被他护着几乎没有沾到,林眉和肃修言也只是下身溅到了一点。 林眉看到他后退,则想也不想地挡在他身前,那个老年男子手里的是电子打火机,不像机械打火机一样可以长时间保持点燃的状态,但她也怕万一。 肃修言已经反应了过来,匆忙跑过去让保安将他手里的打火机夺下来,那个老年男子还在声嘶力竭控诉谩骂,他攻击和愤怒的对象,从他话中的语气和措辞,应该一直是针对着曲嫣的。 保安们强硬地将那个老年男子架着送出宅子,肃家老宅出了玄关,门前是假山和花园,转过一道弯在走一阵,才能看到铁质雕花的大门。 因为宅子大,保安当然请了好几个,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安保负责人的保安神色慌张,额头上了出了一层冷汗,小步跑过来,俯身向肃修言报告了几句。 肃修言听完后回身过来说,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门外有几个记者在蹲点。” 他说完,又有些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这个男人是原来郊区工厂里的工人,前两年工厂关闭他被辞退,这两年一直在闹着自己为肃家干了一辈子,分得的遣散费太低。也来宅子附近往里面丢过几次石头,我报警处理过,没想到这次居然翻墙进来还拿了汽油。” 肃家确实是以纺织和小商品制造业起家的,只是到了肃道林那一辈,重心已经转移到利润更加丰厚的房地产、重工制造以及电子制造金融酒店等等,到这些年就更不用说了。 再加上s市附近人工成本过高,制造基地早就转到了更加劳动力更加廉价的地区,前两年肃修言就关掉了在肃家在本市附近的最后一家工厂。 还在那里混日子的,都是些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工人,因为工厂是关闭不是转卖,他们分得的遣散费自然不多,但肃家毕竟还资本雄厚,所以也并不算苛刻,甚至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也都有保障。 年老又失业的人,除却经济原因外,还有复杂的心理问题、社会地位的落差等等,总有几个对此不满的,那个老年男人就是其中最激烈偏执的一个。 对于这个老年男人来说,他对肃修言并不算熟悉,当年曾经跟随肃道林频繁慰问视察工厂的曲嫣,是他更为熟悉的“老板娘”,再加上他的意识一直停留在上一代,所以不管是他扔出来的汽油瓶还是攻击谩骂的对象,都是曲嫣。 只是他今天突然采取了比以往更过激的手段,并且当他潜入肃家的时候,门外还正巧有蹲点的记者,事情显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应该是有人策划鼓动的。 至于策划的人是谁,这就不好马上判断,也许是十分想制造点新闻的媒体,也许是肃家的竞争者在背地里搞鬼,也许还有其他可能,种种原因不一而足。 肃修然也掌权多年,对这些小动作又有什么不熟悉,只是今天这个时间实在赶得太巧,肃修言说完他就微皱了眉。 肃修言看着满地狼藉,还好瓶子在他肩上碎开时炸出的玻璃碴没有划伤他和其他人,也算是幸运。 即使如此,肃修言看着他衣物上大片被汽油浸透的痕迹,再加上门外还有蹲点围追堵截的记者,再立刻赶着去机场明显是不大可能,就开口说:“哥哥,你还是先换身衣服清洗一下再走吧。” 曲嫣从刚才起一直在失语,她一辈子养尊处优,突然毫无防备地被攻击,还被一些难听之极的污言秽语谩骂,早就用手扶着胸口微微发抖。 到了现在,她才总算反应过来,却还是先抬头狠狠地瞪了肃修然一眼,声音颤抖:“要不是为了追你……” 她说着又抬起手,看样子是想再打肃修然一个耳光,却在看到他苍白的脸上那明显的红色指印后,最终还是又把手放了下来,恨声说:“你果然是个祸害!” 说完她就捂着脸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回了屋子里。 肃修然等她的身影消失后,才转头对肃修言笑了下:“也好……我先回去换洗。” 林眉余悸未消,又心疼他到不行,忙扑到他怀里抱住他说:“我陪你一起。” 肃修然用没沾上汽油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安抚性地轻拍了拍。 这混乱的一场事故,前前后后也不过十几分钟,肃修言很快又去报警和处理后续的问题。 肃修然和林眉则先把行李提回了房间,肃修然承担了大部分洒出的汽油,不仅背部的外套浸湿,连里面的衣物和脖子手上裸露的肌肤也沾上了不少。 林眉只需要换下裙子,擦洗下鞋子,他却不但要换下全身衣物,还要洗澡清理。 回到房间后,他就让林眉先坐下休息一下,自己进了浴室。 林眉也趁这个时间,给张衍打了电话,向他说明这里的情况,张衍听到曲嫣拉着肃修然的手臂,又打了他一耳光后,沉默了片刻才说:“那还是让修然先照顾家里吧,总归你们再赶着回来,现场也已经清理完了,我可以把资料从网上发给你们看,不会耽误太多。” 林眉听出他的语气,好像对这个事情的看法跟自己不同,就说:“修然的妈妈也有些奇怪啊,既然不喜欢修然回家,又为什么出来闹一通?完全无法理喻。” 张衍年纪大了点,也见多识广,社会经验丰富,他听着轻叹了声:“这是我的看法……我觉得修然的妈妈可能还是想挽留他的,只不过多年的生疏,再加上她本身性格的原因,让她不能合理冷静的表达。” 他这么一说,林眉才想起来,曲嫣当时不顾形象地跑出来,神色明显是急切的,如果她只是愤怒肃修然的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干脆冷处理,或者等肃修然离开后再跟其他人抱怨? 而她拉着肃修然时说的那些话虽然颠三倒四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她的态度和行为,却是在阻止肃修然离开的。 甚至连最后她又骂了肃修然两句跑回房子里,也是在听到肃修言让肃修然先回宅子里清理,并且确定肃修然很可能不会再马上离开之后才走的。 林眉想着,不禁有些头疼,弟弟傲娇也就罢了,怎么连看起来这么高雅矜持的妈妈也傲娇了起来。 想通了以后,她顿时好笑又可气:“既然是不舍得修然那么快走,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说那些诛心的话?” 张衍在那边也笑了一声,接着说:“给你一句成熟男人的忠告:女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的话,最好不要较真,也别往心里去,都当真你得给气死。” 林眉不以为然:“我就算情绪再激动,也不会舍得说出那种话伤害修然。” 隔着电波,张衍都给她不加掩饰的秀恩爱给刺激到了,立刻转移了话题:“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总之你让修然先安抚好伯母的情绪吧。” 他说着有些感慨:“修然离家八年了吧?父母再不是也是父母,年纪大的人容易钻牛角尖,多劝劝吧。” 张衍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朴实又切中要害,林眉挂了电话,心中的郁结就少了许多。 只是虽然明白曲嫣别扭冷冽的态度下,还是隐藏着一些对儿子的思念和眷恋的,她也还是觉得有够头疼:比一个傲娇更难搞的,一定是一家子傲娇,还好她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傲娇,不然也得时不时泼盆狗血。 放下手机,她又想到肃修然和自己今天很可能已经不用再回b市,就将两个人的行李又拿出来整理。 忙了一阵之后,她才想起来,肃修然去浴室只是冲洗一下,按他的一般的速度来讲应该早就结束了,但都过了这么久,浴室里的水声还是哗哗不断。 她想起来他从早晨起就比平时还要苍白的脸色,不由担心起来,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开口问:“修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进去不需要?” 她几句话问过后,等了一阵,还是没听到肃修然的回答,才真的慌了神,马上推开没被反锁的浴室门就冲了进去。 里面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好一些,肃修然没有晕倒在地上,他只是脸色十分苍白地用手撑在盥洗台上。 进去了这么久,他却还是没能把进来时穿着的那身衣物脱下来,不仅他身后的浴缸中淋浴头在哗哗地流着水,连盥洗池中的水龙头也开着。 他像是已经没有力气抬高声音说话了,看到她走进来,才费劲地对她勾起了苍白到微微泛青的薄唇,轻声说:“没事……让我再缓一下……”   ☆、第74章 ¥ 看着不算很狼狈,却已经虚弱无比的肃修然,林眉猛抽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撑起他明显已经是在强自支撑的肩膀。 肃修然也没有拒绝,有些脱力地靠在她肩上,还是勉力对她微笑:“抱歉了。” 林眉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触到她的肌肤,他就发现他应该已经有些发烧,即使沾染了水汽,体温也还是比平时要高不少。 他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大可能独自完成清洗身体的程序,但他身上满身的汽油味却还是不能不清理,更何况汽油在皮肤上留得久了并不好。 林眉只能扶他先靠住墙壁,然后自己先脱了衣物,再把他的衣服脱掉,两个人一起进了浴缸冲洗。 他还有些力气配合她,这个过程并不特别费劲,只是原本应该旖旎美妙的晨间沐浴,变得有些狼狈。 林眉在替他擦洗香皂的时候,抬头在他下颌上轻吻了一下,指尖轻柔地滑过他的脸上红肿的指痕,叹息了一声说:“你果然还是不应该回来的。” 肃修然轻合了双目,隔了一阵才开口说:“我知道的。” 这个家里早就没有了他的位置,他也并不是直到今日才明白,也许即使是在八年前,他也已经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还记得自己病发前倒下的最后时刻,就是在从公司赶回家的路上,支撑不住失去了知觉。 那一天他已经觉得很不对劲,比前些日子都还要疲惫无力,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发了烧,或许还烧了很长时间,但他依然没有在结束工作后去往医院或者让家庭医生来照顾自己。 因为那天的第二天,就是肃修言的生日,他身旁还放着匆忙挑选的礼物,想要赶回家,在凌晨到来之前,为弟弟送上提前的生日祝福——即使那时肃修言和他的关系已经跌落到冰点,见面时也总是看到他讽刺又痛恨的目光。 结果后来他还是没能坚持到回家,就昏迷着被送入医院,再然后就是长久沉闷的治疗和住院时光,以及八年来必须隐姓埋名的生活。 直至离开s市避走外地,他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家的宅邸,那份心心念念要送出的生日礼物,也早就在混乱中不知被丢到了何方。 那趟没有抵达终点的回程之路,仿佛已经昭示了他早就已经和这里脱离了联系。 林眉看到他的目光开始迷蒙,深怕他昏倒在浴室里,连忙又吻了吻他的唇角让他保持神智:“你再坚持一下,我跟张衍说好了,他说让你暂时留在这里,案情会通过电话和网络沟通的。” 肃修然抿了抿唇点头,还有余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谢。” 好不容易帮他洗好,又裹上睡袍,临出浴室的时候,他又轻推开她,俯身在洗手池中干呕了几下,吐了些胃液出来。 知道他可能已经犯了胃病,更不知道是哪里的炎症导致了发烧,林眉看到他脸色苍白,肩膀轻颤着俯身在水池上的时候,还是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之前因为张衍的话而对曲嫣生起的那点同情和怜悯,又都丝毫不剩了。 如果连这样冷酷,只顾着发泄自己情绪和委屈的母亲都能被轻易原谅,那么肃修然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和伤害,又算什么呢? 她扶他躺到床上,又拉了被子替他盖好,倒了温水扶他喝了两口,看他紧蹙的眉宇稍稍松开了一些,才走房间去。 肃修言一直留在客厅里,林眉走过去简短跟他说了下肃修然的情况。 他们两个权衡了一下,肃修言还是很快打了电话,让自家医院里的医生尽快带着药品赶过来。 不管是叫救护车还是送肃修然去医院,都免不了一番折腾,还不如将医生叫到家里来,如果肃修然情况好转,还可以免去奔波之苦。 更何况现在门外就是记者,再加上上次肃修然在医院里被暗害过,他们都还心有余悸,轻易不敢将他送入没有确保安全的医院。 肃修然犯了胃病,在医生到来之前,早餐肯定是不能吃了,止疼药之类的药物,他又发着烧,他们也不敢随便用,只能采取些物理疗法,给他取了些冰袋盖在额头上降温。 弄了一早上,林眉也和肃修言一起,随便吃了几口厨房准备的粥,有些无奈地想:这还是真是个多灾多难的清晨,不管肃修然愿不愿意,他们看起来都得在s市多逗留几天了。 她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来这次入宅闹事还有记者蹲点,来得未免有些太巧了,肃修然数年不回家,只回来了一天,第二天就闹出了这种事。 简直像是有人在蓄意操纵,制造事端把他堵在肃家,让他没有办法回b市。 林眉想着,就忙去问肃修言:“你们上次查出来的那个杜霖,后来怎么办了?有没有查到他目前在什么地方?” 杜霖的姓名身份被查出来后,自然有张衍从警方系统里调取他的资料,具体进度林眉没有特别过问,但身为执行人,肃修言应该是被告知了的。 看了她一眼,肃修言的神色也不怎么好,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能找到人在哪里,就算没有证据,我也早过去打个招呼了好吗?在不违法的情况下,也有很多办法让一个人不好受。” 他说着有些泄气:“警方系统里杜霖的现有住址根本就是错的,那只是他租下的房子……他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也在几年前移民到了国外,他在离开神越后,倒是还能查到跳了几次槽,只是他早就全部离职了,现在连个人都找不到。” 电子化的档案管理才刚在国内普及没有多少年,还有许多空子可以钻,哪怕在高度电子化的国家里,隐姓埋名用假身份生活也并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杜霖本人就是个电脑高手,一切能留下行动痕迹的事情,比如机票、火车票、信用卡等等,都被他巧妙避免了。 而这样一来,他们和警方也基本百分百确定背后在搞鬼的人就是杜霖,毕竟身为一个普通人而言,完全不必要采用如此谨慎小心的生存方式。 也许这些肃修然早就料到了,所以即使能确定针对他的人就是杜霖,他也没有再过多说什么,也没有催促肃修言解决这件事,仍旧保持原来的生活节奏。 想到杜霖,肃修言的脸色有些阴沉,又摸出随身的类香烟,想要点燃一根。 林眉抬手将他那个精致的金属烟盒压下来,开口说:“就算是戒烟替代品,你也别太依赖了,比起尼古丁依赖,改掉习惯最重要。” 她说的不无道理,肃修言悻悻地把烟盒收起来,抬起手用指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简直是要命。” 林眉难得会同情他,只是想到还在里面躺着的肃修然,不免劝两句:“你也注意下身体吧,你们家两个都躺下了,麻烦就大了。” 肃修言倒不是那么领情,双手抱胸看着她笑了下:“放心,肃家的传统一向是一家子只能有一个躺着……老大立下的规矩,我怎么敢破?” 林眉看他到这时候不不忘讽刺当年肃修然逞强将自己累到医院里生死一线的事情,只能无奈地想,她竟然会关心随时随地都可以熊起来的肃修言,也真是活该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过了没多久,医生就匆忙赶了过来,在替肃修然检查了身体,确定他还可以留在家里治疗后,就给他打了退烧针和消炎药,并且留下来一个护士值班。 肃修然一上午都烧得有些迷迷糊糊,到中午的时候总算醒了勉强能起身,就让林眉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跟张衍通信。 他还是病着,又犯恶心吃不下东西,当然全身都没什么力气,脸色也差得厉害,视频接通后就把张衍吓了一跳,开口就说:“你怎么又倒下了,要不然你还是别管这边的事了,好好休息。” 肃修然也颇为厌烦自己现在的无力状态,略挥了下手抿了唇说:“精力有限,别说废话。” 他还真是就算病成这样,气势也还是丝毫不损,受害者是分局的同事,这比一般的情况要严重很多,如今整个分局都笼罩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下,张衍也没什么心思多说很多,当下就交待了下详细案情。 并且把犯罪现场的报告和验尸报告都发送给了他,肃修然打开传过来的文件,飞速浏览着。 死者是分局一个刚参加工作没有多久的年轻女接线员,她也是警校毕业生,即使不算经验老道的刑警,各种犯罪手法,罪犯心理等等也都多少知道。 在全市都在紧急抓捕嫌疑犯的情况下,她当然不会傻到再去私会之前未曾谋面的网友。 所以她的受害地点并不是上个受害者的那种公共场合,而是自己的公寓里,只是她公寓的门锁全都完好,客厅甚至还摆着一壶残余着茶水的茶壶。 而能够确定她是被同一个嫌疑犯杀害的,是她的死亡方式和公园里那个男性受害者如出一辙:她的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是公寓的浴室,晾衣杆上绑着一个匕首,穿透了她的咽喉,血流了满地。   ☆、第75章 %% 肃修然一边看着,一边说:“嫌疑犯和受害者应该是熟识。” 视频里的张衍点了下头:“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小孙不是警惕性特别低的人,如果不是她熟识的人,她不会请嫌疑犯进来的。” 小孙就是这次受害的那个年轻接线员,张衍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免带上了更多的情绪,他再冷静缜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事和下属遇害,尸体还挑衅一样被摆成那样,也悲愤难掩。 肃修然沉吟着说:“这个人在公园案发前已经才和她熟识。”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用,其实往深处想,暗含的意思却更为可怕:如果是在公园案发前,这个嫌疑犯已经和警员小孙熟识,那么极有可能之前他是故意接近小孙的。 阴谋论一点来看,他接近小孙的目的也是为了策划犯罪,认识一个警界的从业人员,通过她了解一些刑侦学的只是,当然对他规避刑侦调查有益。 至于杀害小孙,则可以理解为最近警方过于高压的调查,让他不再有犯罪的机会,也激起了他的反弹,于是他索性杀害了自己已经熟识的警员,作为对警方的报复和嘲弄。 肃修然说着,又开口说了句:“嫌疑犯不是第一次去受害人家里做客。” 这个张衍就没有考虑到了,连忙问:“从什么地方能确定?” 肃修然翻看着照片说:“我记得受害人……也就是孙冉,曾经在办公室里说过,她是福建人,从不喝绿茶,家里也从来不备。但现场的茶水,看颜色却是绿茶,也就是说这些茶叶要不然是嫌疑犯亲自带去的,要不然是她特地为嫌疑犯准备的。 “如果是嫌疑犯带去的,那么装茶叶和茶叶罐的礼盒出于礼貌应该还会留在桌子上,并不会当即收起来。所以我认为,这样已经不是嫌疑犯第一次去她的公寓。” 他说着,又顿了下才继续说:“还有门口的鞋架子,看摆放的话,应该是少了一双拖鞋……” 那个嫌疑犯非常谨慎,行凶后几乎收拾掉了自己用过的所有物品,包括桌子上的茶杯,在警方到达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只,指纹就更不用说了,处理得干干净净。 证据组的同事连沙发垫上的毛发等等都没有放过,却没能找出一根可疑的。 他这么一说,张衍也才注意到,孙冉的房间物品摆放非常精致有规律,可以看得出她平日里就是个自律甚严的人。 正因为如此,给嫌疑犯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迹提供了便利,也让一些细微的不和谐暴露了出来。 比如门口的木质鞋架,那是个简易的敞开式鞋架,很受公寓住户和小户型业主的青睐,孙冉将鞋子分层摆放,一层是运动类,一层是皮鞋类,还有一层则摆了拖鞋。 因为她是独居,拖鞋不需要很多双,那一层的另一半地方,还被她整齐地放了鞋油雨伞等等杂物。 而看那一层空出来的位置,除去她被害时还穿着的那一双,应该还有一双。如果仅只多了一双拖鞋,还可以理解为孙冉是备下做不时之需并不是为了专门给谁准备的。可她偏偏又是一个极度注重室内环境的人,在鞋架子旁的杂物篮里,还能明显看到是放了几双一次性拖鞋的,这才是备下给一般客人的。 肃修然淡淡说:“有人会为了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客人专门备下拖鞋和专用的茶叶吗?即使那是她的男友……” 他这么一说,张衍也有些恍然大悟:“你认为嫌疑犯有可能是小孙的男友?她在办公室里没提过啊。” 肃修然勾着淡白的唇角,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这倒不一定,有些男人是可以做到让许多人同时以为他是自己的男友或者准男友。” 他这么说,也就表示他认为此次的嫌犯很有可能是个男性,话题绕回来,这就能说通第一个被害人为什么会选择那么隐秘的网上交友方式了——他的性向并不为大众所广泛接受。 张衍考虑着,就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我的秘密武器。” 肃修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多谢夸奖,如果能够去现场……我或许还能发现点什么。” 说到底他还是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有此刻深陷麻烦的处境而烦恼。 张衍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尽量开导他:“没关系,既然是秘密武器,我还想多用几次的,所以武器养护也很重要,你安心养病,有什么进展我随时让小于给你通报。” 肃修然笑得有些无奈:“只能如此了。” 切断了和张衍的视频通话,肃修然就合上电脑靠上身后的软垫闭上眼睛,林眉还以为他是累了要休息,就过去想替他把电脑收起来,没想到他按住她的手说:“没事我马上还要用。” 意识到他只是闭目养神,大半还在思考案情,就叹了口气说:“脑细胞活跃也需要热量的,你透支已经很多了。” 肃修然睁开眼睛对她笑了笑,还抬手勾住了她的掌心:“小眉,对不起,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林眉轻哼了一声:“你也知道啊。” 他看着她微微笑着,最终还是抿了抿有些淡白的薄唇,开口说:“你帮我去看下妈妈吧,她今天情绪太激动,不知道怎么样了。” 林眉抬头看着他,简直觉得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被怎么样了的那个明显是他吧? 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呢,就先去担心曲嫣了,明明他亲爱的妈妈在恃爱行凶了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后来家里来了医生这么大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吧?结果还是连过来看一下,甚至问一句都没有。 肃修然看出她目光中的不赞同,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无论如何……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并不是所有生下了孩子的女性都有资格被称为母亲……”林眉凉凉地说了一句,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重了,叹了口气又说,“好吧,我不应该这么说你妈妈,她比起很多更失职的母亲来说也好得多了。” 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肃修然微微笑了起来:“你放心,我还有理智,有些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爱,我不会去强求……只不过既然见了面,该做到的事情,我也得做到。” 他对于曲嫣的忍让和爱护,又怎么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松? 在刚被她打了一巴掌,骂了那么多诛心的话之后,看到她要被汽油瓶砸中,他几乎是下意识挡在她身前,万一那一瓶不是汽油而是硫酸或者其他腐蚀性的液体,现在不管他想不想,也一定是在医院里了。 说是男人保护妇孺的天性和责任吧,林眉想如果没有对曲嫣的母子之情,他的反应也不会那么迅速及时。 还有那些话,林眉相信依照肃修然的个性,如果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冲出来对他指手画脚、出言不逊,他大半连眼神都不会分过去半点,权当对方在制造噪音,更不用说去在意了。 她想着,还是叹了口气,俯身吻了吻他淡色的唇角才说:“好吧,我去找你弟弟问一下,你如果有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带着手机的,打电话叫我就好,护士也在隔壁。” 肃修然笑着拉住她的手,轻握了握说:“麻烦你了,小眉。” 林眉又在心里叹息了声,知道要是继续留在肃家老宅,肃修然大半还得对曲嫣如此忍气吞声,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希望肃修然不要再见曲嫣了,免得继续这样身心受创。 从肃修然的房间里出来,林眉打算下楼去客厅里找肃修言,然后再让肃修言指点给自己曲嫣的位置。 结果她关好门抬起头,就看到门旁的花架前,赫然站着一个身影,妆容精致,一身白色的裙装,搭配刺绣的紫色丝绸披肩,正是她要去找的曲嫣。 她的姿势和神态看样子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阵子,看过来的神色也颇为奇特——当然还是矜持高傲的,目光中却有些很复杂的情绪。 林眉颇给她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跟她打招呼,就看到她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往前走了几步,还微微侧头示意林眉跟上来。 对于这个气势很大的女人,林眉是有些无奈,只能说服自己她是肃修然的妈妈,自己多少得给点尊重,然后认命地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小客厅,曲嫣才停了下来,站在窗子前回过头来。 林眉也没客气,不等她说话,开口就说:“伯母,您在门口偷听了多久?” 曲嫣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停顿了一下才说:“从那个什么案情……” 林眉点了点头,她不在乎曲嫣偷听了她和肃修然的什么对话,反正她对于曲嫣的看法她并不打算隐瞒假装。 她这么开口就问的原因,大半还是因为警方的案情需要高度保密,既然曲嫣偷听了一点,她也有责任告诉她必须要保密。 她想着就公事公办的开口:“这是涉及到警方机密的东西,希望你不要泄露给无关人员,不然警方可以追责的。” 她说着,笑容里有了点讽刺,又加了一句:“追究修然的责任……反正你也不在乎他。” 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曲嫣的神色就更难看了些,她憋了有一阵,才憋出一句:“听说小然又生病了。” 林眉轻描淡写的点头,语气里更多的是讽刺:“是啊,反正他身体总是不好,又犯病了也没什么奇怪。”   ☆、第76章 ^^ 林眉又将话说得这么直白,曲嫣就不得不沉默了一阵子,她神色变幻,最终还是抬手示意林眉坐下来。 林眉想反正也不怕她怎么样,于是就跟着坐下,曲嫣让人去泡了红茶过来,看那个样子,像是要长谈。 坐下后林眉还是把肃修然的话忠实传达给她:“修然让我问下您,看您怎么样了,早上受惊的事情有没有影响到您。” 曲嫣的神情似乎觉得肃修然关心慰问自己是理所应当的,听完后只是点了下头说:“我没大碍,挺好的。” 林眉真是跟她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说完这句后两个人就又没话了。 这时候泡好的红茶也送了上来,曲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尴尬。 她是肃修然和肃修言的生母,容貌确实精致得过分,即使现在已经五十多岁,肌肤也仍旧白得发亮,近距离看上去还有惊艳之感,并且气质中自有一股水乡女子的温婉柔和,当她不失态的时候,就看上去非常惹人怜惜。 林眉长得像父亲,虽然她不是很自觉,其实从小到大也都是被当做美女看待,但她看到曲嫣的容貌,还是觉得有些赞叹。 这样精致温婉的美人儿,就算出身贫寒,当初也一样被肃道林那样能力家世都一流的公子哥看上,并娶回了家里。 只是从曲嫣早期的职业经历,还有她嫁入肃家后的不甘,以及这几年她对肃修言的控制中,能看出来她并非是那种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在她看似柔顺的外貌下,有着不压于她那个强势丈夫的野心。 她因为美貌和能力被肃道林看重,却又因为能力被藏在家中郁郁不得志,对于她来说,能够嫁入肃家这样的豪门,确实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这些事情林眉有些是从媒体以往对肃家的报道中得知的,她想着,看向曲嫣的目光就带了些说不上意味的同情。 觉察到她的目光,曲嫣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说:“你看过不少关于肃家的报道?” 林眉做了个“为何不可”的表情,实话实说:“跟一个家族过于有名的人交往,便利条件之一就是你可以很容易获得他们家族的很多信息。” 曲嫣“呵呵”笑了下,她神色中也没有什么讽刺的味道,反倒有些五味陈杂:“这不算什么,我们那个年代还没有网络,我第一次跟道林来这座宅子前,买了好多旧报纸,做了一大本他们家的剪报,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她说到肃家,用的还是“他们家”,这种微小的遣词造句最能反映出人的潜意识,林眉听着只是笑了笑。 曲嫣接着看着她,露出深思的神情,试探地问:“我可以不向任何人透露从小然房间里听来的那些话……但你们也需要向我解释下,小然是在协助警方办案?是长期的还是暂时的?我听他跟那个警官很熟悉的样子。” 林眉权衡了一下,觉得反正她听到了,如果在自己这里得不到答案,谁知道她闹到肃修然那里去以后,还会弄出来什么幺蛾子,索性就斟酌了一下词句说了:“修然确实在协助警方办案,可以说是长期的,并且有一段时间了。具体的你可以去问下肃修言,他也是知道的。” 她毫无压力地就把担子推到了肃修言身上,反正他会跟曲嫣撒娇又得宠,曲嫣再怎么样也不舍得说他的。 曲嫣没有料到肃修言也有事会瞒着她,目光黯然了片刻,接着开口时,柔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涩然:“小然这个孩子,从小就太像他的爸爸,我没办法为他做些什么,反倒是他常常要看起来对我们好的事情……” 林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于是呢?您把对丈夫的反抗和反感发泄到修然身上了?并且还觉得自己做的没有什么不对?” 曲嫣看着她微微愣了下,辩解说:“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骂过修然的,除了今天……今天实在是,我冲动了,我以为他又要一走八年,到时候连人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 林眉冷笑了声:“首先,修然不是失踪人口,他有固定的住址,要找到他不过是几百公里的事情。其次,并不是不打不骂就能够自豪的宣称自己是个好家长。” 这次曲嫣又沉默了一阵子,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并不尊重我。” 她有此觉悟,林眉也只能承认:“我努力过。” 曲嫣的思路果然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她听完后反倒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他找的女人不会合我的心意。” 林眉简直服了她了,只能说:“如果我对你毕恭毕敬、拍马溜须,能让你对修然好一点的话,相信我,我一定会做的。” 她说着站起身摇了摇头,满是遗憾地看着曲嫣:“但是很可惜,我还是觉得对你这样自我意识过剩,凡事从自己感受出发的人来说,再多的忍让和包容都是白费力气。” 她最后还加了一句狠的:“一个人受尊敬的程度,跟她自身的德行有很大关系,与其怪我不尊重你,不如想想你自己是否配得起我的尊重。” 眼看曲嫣又要断章取义地抓住“配得起”这个点来发作,她干脆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还是那句话,如果肃修然不好意思或者舍不得敲打曲嫣,那么她很乐意代劳。 在走廊里耽搁了一阵,又回到房间里时,肃修然已经闭目休养完毕,又打开了电脑。 林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肩膀才说:“还是再睡一会儿吧,烧还没退呢。” 肃修然的身体还是有些无力,顺势依靠在她身上,笑了笑说:“总睡也不会好得很快,没事我头已经不那么晕了。” 按照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没有晕倒昏天暗地,或者直接失去意识,就都还算挺好,不需要刻意去休息。 林眉真是给他打败了,不得不说,在神逻辑这方面,他还真的有遗传到曲嫣的特质。 她不敢说自己刚在外面把他妈妈给骂了一顿,只能抬头在他脸颊上轻吻:“还没认识我的那些年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我真心疼!” 她这句话说的半是调侃半是认真,肃修然听完就笑了:“当然是勤加修炼,努力提升防御值。” 林眉听完一时半会儿还没觉得有什么,过了一阵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什么叫努力提升防御值……你的意思认识我之后需要比之前更多的防御值?” 肃修然挖了个坑看她跳下去,身心颇为愉悦,轻声就笑了起来:“阅读理解可得十分。” 他们闹了一阵,肃修然又看了几遍那些资料,他记忆力惊人,其实在第一遍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记了下来,现在翻看,只不过是帮助大脑疏离脉络,并且找出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他高烧还没退,过了一阵后精神又差起来,胃里也闷痛恶心又有干呕的迹象,林眉连忙又强迫他躺下休息。 到了晚上他还是不能进食,林眉也没心思下楼跟曲嫣和肃修言以及肃道闲一家一起吃饭,就打电话给楼下说自己也不下去。 没想到过了一阵,肃修言就亲自端着晚餐给他们送了上来,里面还有一碗用盖碗闷着的橘皮生姜粳米粥。 把餐盘放下,肃修言的神色颇有些幸灾乐祸,也不避开肃修然:“听说你下午气着妈妈了,她晚上都不下去吃饭了。” 林眉轻哼了一声:“本姑娘口才略好,三观略正,不谢。” 肃修言微耸了下肩膀,很自然的吐露了心声:“我跟老大关系不好,她是掺和个什么劲,这是我跟老大的问题,她最好还是别多事,越弄越复杂,真是的。” 肃修言那样子,看起来曲嫣吃瘪挨骂他还挺开心的,不得不说太宠着孩子就是不好,看都惯成啥样了。 相比肃修言堂而皇之的抱怨,肃修然就细心多了,抽空问:“妈妈不下楼吃饭,晚餐也送过去了吗?” 肃修言哈哈笑了起来:“那当然,不过是二叔家那个小丫头片子送的,谁让她心里不喜欢那小丫头,还得装慈爱……那小丫头干起活儿来毛手毛脚,不打几个碗算很好了。” 林眉怒其不争地看着半坐在床上还苍白着脸的肃修然:“你知道你跟你妈妈像什么吗?” 肃修然还真猜不到她的奇思妙想,打开那碗梗米粥放到自己面前,边笑问:“像什么?” 林眉摇着头:“白雪公主和她的狠毒后母……小心别入戏太深啊。” 肃修言站在一旁毫不给面子地放声大笑,笑完了才扔下一句:“对了粥是妈妈特地吩咐厨房煮的,难得她还知道你是胃寒不是胃热。” 这点不管是肃修然和林眉都没预料到,都微愣了一下。 肃修言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奇怪的,实话跟你们讲妈妈就这种个性,要强的哦,骂得越狠越是要努力做好了给你们看……所以我说老大这么多年,完全是找错了方向。” 林眉神色复杂地看着肃修言,顿时有些无言以对:你就这么教人□□你的亲生妈妈,真的好么少年?   ☆、第77章 ^^ 一整天下来,到了晚上的时候,肃修然的体温总算控制住了,他难得不再去看那些资料,闲下来闭着眼睛休息。 林眉也凑到床上抱着他的身体,然后调整了角度,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她这种姿势展现了过多的保护欲和献身精神,肃修然倒也顺从地歪在她怀中,还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而后才笑了笑开口:“小眉,你很担心我?” 林眉轻哼了声,对他会提出这种问题表示嗤之以鼻:“当然担心啊!心都快要碎掉了!” 这个修辞太夸张,肃修然不由轻笑了起来,睁开眼睛侧头看她:“这么看起来我真是罪孽深重,害你这么担心。” 林眉已经懒得去跟他掰扯里面的逻辑啊什么的,低头就吻住了他的薄唇,并且吻了好一阵才放开,还恋恋不舍地用鼻尖在他的鼻尖上蹭了几下,才开口说:“你一定不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苦,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折磨。” 肃修然沉默了一阵子,才笑了笑温声对她说:“我是个写作者,我可以代入想象。” 林眉也歪歪头想了一阵子,然后才说:“不行,我回忆了下,你之前的所有书里,被虐的都是男主角,女主角都好好的。” 肃修然淡应了声:“我代入女主角。” 林眉突然想到之前他的身份刚被曝光时,网友评论的那句“作者代入的一定是女主角”,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真相。 她想着顿时不干了,抱着他说:“你把男主角写的都太让人心疼了好吗?而且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 肃修然是真的有些失语了,隔了好一阵才用明显忍着笑的声音说:“那些变态跟踪狂和杀人犯……难道也会让人心疼?他们如果有好结果才不对吧?” 林眉也一时语塞,她在认识肃修然,爱上肃修然之前,看苏修的书,都是纯粹从推理迷的角度去看的,赞叹最多的,是扎实优美的语言功底、鬼斧神工的切入角度,当然最重要的是严丝合缝的逻辑推理,简直是强迫症的福音,处女座的救星。 结果现在她回头再去看那些书,或者干脆就是回忆那些细节,反正她也差不多都快会背了——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同情那些可以说十恶不赦,但却每个都因诸多理由走上犯罪的男主角。 她知道自己是把对肃修然的爱投射到了他笔下的那些角色中,所以哪怕那些不可赦免的罪恶,她都不愿再相信。 反倒是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虽然这个人这么坏,可那是修然写的,如果这个人是修然本人的话,他一定不会这么坏的,修然很善良正直的! 想到这里,她深深为自己的三观默哀了一下,又把肃修然抱紧了点,还把下巴放在他肩上:“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爱到希望所有细枝末节的现实和虚幻中,你都能得到圆满的幸福。” 从业多年的文学编辑还是有一定职业素养的,说起情话来也一点都不比专业的肃修然差。 肃修然不由温和地笑了,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谢谢你,小眉,我也如此爱你。” 他还真是深谙四两拨千斤的真谛,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原话奉还了,可林眉想了下,还是觉得感动,安静地趴在他的肩上不再出声了。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躺了一阵,然后肃修然抬手指了指自己床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油画,开口说:“小眉,你去拿开那幅画,后面有一个密码箱。” 林眉这样好奇心旺盛的人,当然立刻就来了兴致,开心地跑下床:“你还藏了一个密码箱!里面是什么?” 肃修然料到了她的反应,不由笑:“那是每个主卧的标准配置,修言房间里也有的,妈妈和修言都知道这个密码箱。当年走得太急,我没能拿走箱子里的东西,不过从我卧室保管的完好程度来看,这些年应该也没有人动过那里。” 和公司有关的资料等等,肃修然全都放在了公司的密码箱,当年早就毫无保留的移交给了母亲和弟弟,那个密码箱的安全系数也更高。 肃宅各个主卧的密码箱还是多年前修建宅子时统一装上的老式机械密码箱,工艺不算先进,本身也不是安全系数特别高的配置,肃家的人多半用来放一些自己不想给别人看到的私人物品。 他走了那么多年,不管是曲嫣还是肃修言,肯定都没有无聊到来打开这个他私人的密码箱。 林眉跑过去将油画挪开,肃修然报出了一串密码,林眉小心地转动着密码盘,当密码拨完,箱子就悄然打开。 密码箱的防尘和防潮度很高,即使八年没有打开,黑色丝绒的内衬也还是如当年一般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仿佛这八年的时光对它而言是凝固的。 而里面安静放着的,只有两本蒙着棕色牛皮的笔记本,肃修然说:“都拿过来吧。” 林眉小心地用双手取出来,发现虽然封皮很类似,但材质还是有区别的,一本是普通的适于书写的纸质,另一本则是单页厚实坚硬许多的相册本。 她把两个本子都捧到床上递给肃修然后,他随手翻开,发现她的猜测是对的,这两本,一本可以说是肃修然的日记,另一本则是他的相册。 和那种家庭相册不同的是,这个相册显然是肃修然自己整理出来的,每页照片旁的白纸上,还被他写上了注释,以及一段短短的感想。 林眉在看了一遍后,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即使是这种私藏的个人相册,依旧几乎没有他自己的单人照或者风景照,满满几十页,当年的肃修然在心底里默默珍藏的珍贵瞬间,全都是和爸爸妈妈弟弟在一起时的照片。 无论曲嫣和肃修言怎么看待肃修然和那些往事,起码对于肃修然来说,那时家人就是他的全部。 她想着,不愿引起肃修然难过,就低头胡乱找了张说:“这是什么时候做的相册啊,你那时候字就这么漂亮了。” 肃修然写了一笔好字,苏修多年来从不露面只有音频流出来,签名书倒是做了不少,“苏修”那两个字被他写得极为儒雅蕴藉,文采风流。 肃修然则一边翻着自己当年的日记,一边回答:“十六岁那年开始做的,后来陆陆续续加了点,我小时候就被逼着练过书法,笔迹很早就成型了。” 林眉见他看得专注,自己也就凑过去问:“你在看什么?在找当年写的那些不能见人的东东,然后撕下来毁尸灭迹?” 肃修然勾起了唇,笑着摊开给她看:“你可以找一找。” 大多数人小时候的日记,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学还好,无非就是流水账一点幼稚一点,特别中学时代中二期里写的那些,后来自己再看简直天雷滚滚,恨不得涂黑抹掉烧成灰。 肃修然的日记就……林眉心想大神果然是大神,这篇看日期应该是他学生时代的日记,手写体漂亮整齐,内容也无可挑剔——竟赫然是读书笔记,写了他当天看完的一本书的短评,短短两三句话点评的非常到位精辟,辛辣客观,还神奇的没有丝毫卖弄之嫌。 林眉默然了一阵,职业病瞬间就犯了:“如果一本都是这样的话,不然我来整理下,我们出个苏修点评集或者苏修散文集……” 肃修然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的日记不会给第三个人看。” 林眉“哦”了声,有一点企划不成的挫败感,更多的却是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我是世界唯二的那个人! 肃修然看她满脸飘忽的想法,也知道跟她多说无益了,笑着摇头:“拿这两个本子出来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是本子里有个东西我要给你……” 也许是福至心灵吧,也许是第六感,林眉突然异想天开地笑了起来:“不会是求婚戒指吧,不要告诉我你八年前就未卜先知地在日记本里塞了一个戒指,等到八年后终于才带着你的求婚过来……” 她得意地笑着发挥想象,话音未落,肃修然已经翻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页,微微泛了些黄的纸面上,那些挺拔优美的字迹中间,赫然躺着一个造型纤细精致的银色戒指。 肃修然唇边勾着一抹笑容,拿起那枚戒指,然后他就轻拉过她的手,将它套入了她的食指上。 戒指确实是经常会被用来求婚用的铂金钻戒,样式非常秀雅,钻石也并不大,和肃家显赫的家世并不十分相配。 替她戴上后,肃修然握着她的手端详了一下,还有些遗憾地说:“圈口果然还是大了点。” 从看到戒指的那一刻,林眉就有些发愣,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开口:“这戒指是你昨天塞进去的吧……” 说完她就知道自己犯傻了,如果是昨天塞进去的,今天早上就算那么急着走,肃修然也一定要找个机会打开给她看了,而且戒指的圈口不会跟自己的手指不符。 看到她失语的表情,肃修然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就笑起来:“真的是我八年前买的。” 他说完微顿了一下,当时是怎样的情况,他还记得的……那是他刚刚毕业,开始预备着接手父亲手里的工作。 那时父亲还没有查出身患绝症,却也给了他许多压力,甚至暗示他要尽早决定肃家长媳的人选,言下之意,是最好从他指定的那些家族里选一个。 他觉得无奈,也根本就对他说过的那些家族的千金小姐们毫无想法,可他却没有反对,甚至默认了父亲的想法——他是肃家的长子,婚姻大事本就身不由已,更何况那时他并没有什么钟情的人选,不如遵照家里的意思,找一个条件合适彼此能容忍的女性共度余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心里终究还是无奈的,所以那天他下班回家时,恰巧路过一家品味格调看起来都还不错的珠宝店,就干脆停车走了进去,选了一枚女式戒指,因为当时心里并没有人选,戒指圈口也是随便选了个适中的。 想想那时他自己的想法,也带着些赌气般的无奈,和认命一样的东西:既然婚约对象无法完全由自己决定,那么订婚戒指好歹是他自己选的。 因为抱着这种随意的想法,拿着戒指回家后,他就丢掉了包装精美的盒子,将戒指随手把玩,甚至塞到了日记本的夹层里。 后来……后来就是父亲病重去世,到他离开这里,也没有时间再去写日记,慢慢淡忘了这件事。 如果不是这次发烧在家里多住了一天,他也许都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曾经在当年的日记本里,留下了这么一枚戒指。   ☆、第78章 && 林眉的指骨纤细,戒指她带是有些大了,不过她却手其他手指顶住那枚戒指仔细着看,越来越喜欢:“款式我好爱,我们去珠宝店改小一点!” 肃修然笑了:“可惜戒指太细,内圈不好刻上我们的名字。” 林眉抓住他的手说:“互相刻名字留在婚戒上用……”她说着又笑起来,低头去吻他,“修然,我好爱你。” 肃修然看向她的目光中,已经遮不住温柔溢流,他笑着轻声说:“我也是。” 林眉凑上去吻他,被他抬起手臂抱了个满怀,虽然这样,因为肃修然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再加上肃修言的房间就在他们房间的隔壁,最后他们还是忍住了,仅仅彼此抱着依偎在一起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肃修然还需要静养休息,也没有下楼活动,肃修言用过早餐就去公司开了个小型发布会。 采访视频没多久就传到了网上,林眉正巧无聊在刷网页,就用平板电脑看了,看完她觉得略有那么些无语。 采访中肃修言当然还是发挥了肃家的影帝功力,给出了当初给工厂工人的具体补偿办法和数字,表示自己公司的做法既不违法并且已经算是宽厚。 然后就开始十分伤心的控诉了某些人的暴力行为,还有媒体不做调查就随便报道,炮制热点事件,给他们家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短短一段发言,林眉数着,他前前后后,一共强调了三遍“我哥哥都生病了”。 好吧,肃修然的确是生病了,不过他不是幸灾乐祸更多一些么?怎么摇身一变脸,就成了心疼哥哥的好弟弟。 林眉有些黑线地往下看了下评论,发现群众的关注点赫然已经歪了,其中一个被顶的很高的评论就这么说:看完这个视频,我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我哥哥都生病了。 下面还有接着评论的:你们别欺负哥哥了好吗?没看到二美人都快哭了,哦,兄控的二美人,我觉得心脏快化了,谁来扶我一把! 然后一群人旁若无人的在一个新闻事件的视频下讨论为什么自从肃修然公开露面后,“肃大美人”的称号就易主了,肃修言变成了“肃二美人”,还有关于兄弟cp的萌度,以及到底应该谁上谁下的问题。 诚然林眉也是一个混微博混论坛的老手,这段时间她也偷偷摸摸看过肃家兄弟的cp文——在网络上各种隐秘的角落里,这个cp已经很是涌现了一批同人文,并且有几篇人气足质量好的已经开始考虑出同人志了。 不过她一想到这些小说的主人公原型是肃修然和肃修言,就觉得有点崩溃……她宁愿看十万字的肃修然如何痛骂肃修言,这才是真鬼畜! 她正看着,没防备肃修然也侧身过来看,手忙脚乱下她没能把页面关掉,然后肃修然就看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 他阅读速度和理解能力都是一流,一眼扫上去,居然已经看了七七八八而且看懂了,挑了挑长眉说:“看来我形象塑造不错,大家都以为我是弱势一方。” 他这个神总结……还挺精辟的,无论是就新闻事件本身,还是关于他和肃修言谁上谁下的问题,他明显都是受同情比较多的那一个。 林眉无语了一阵,就有些纠结地转头看他:“你不在意别人认为你和你弟弟……” 对此问题,肃修然相当大度,笑了笑说:“大众无非是消费我和修言的脸而已,只要不影响到我们的真实生活,爱怎么写怎么写吧,创作自由。” 好吧,他抓住了真谛……就是看脸,如果他和肃修言长得普通一点,谁爱管他们兄弟感情到底好不好。 林眉钦佩他豁达的态度之余,发现了一个问题:“等等,你是怎么从评论里就看出来有人用你们俩为原型写小说的!” 肃修然长眉一挑,笑而不语……不是从评论里看出来的,那就是他自己可能已经亲自光顾过某些论坛。 林眉惊叫了一声,就扑过去强吻他,一边还抽空说:“别去看那些,看多了万一你真的被教坏了!” 肃修然忍住笑配合她,一边轻吻她的唇,一边说:“所以你最好提醒我一次,像现在这样提醒……” 不知道是不是怕再把肃修然气病了,曲嫣倒是再没出现过,就是像肃修言说的那样,卯着劲儿表现。 肃修然一直在卧室里活动就餐,厨房每一次送上来的食物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甚至还有药膳,送上来的人也每次都强调一句,说是每一道食物都是太太亲自嘱咐的。 看起来曲嫣应该是做了许多调查,可能还亲自跟医生交流过肃修然应该怎么保养。 只是这样的表现,怎么说吧,用力很猛,却并不在点子上……林眉深信这些看起来花哨精致的餐点,怎么都不会有一碗母亲下厨做的热汤面更让人暖心,也不会比一句真心的关怀絮叨更加温暖。 果然肃修然只是淡淡地对待曲嫣的这种示好,到第二天晚上时,他又勉强喝了半碗药膳,就笑着对林眉感慨:“这么苦的粥简直要命,我好想喝你做的糖水。” 他这么挑嘴,又爱吃甜食,身为母亲的曲嫣竟然都不知道他对食物的偏好,两天下来,她嘱咐厨房送上来的,几乎没有肃修然偏爱的那些,只是调理胃病的各种功能性食物。 林眉只能捧住他的脸,轻吻了他的唇角一下作为奖励:“忍一忍,等身体好点再放肆吧。” 肃修然只能认命地轻叹口气,转而想要曲线救国:“你悄悄去厨房跟做面点的陈师傅说下吧,就说我想吃他做的南瓜饼。” 看着他都有些闪闪发亮的眼睛,林眉就知道陈师傅的南瓜饼应该是他心念惦记的东西,就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好吧。” 出乎林眉的预料,当她顺着清洁工的指点,找到宅子后面家政人员集体住的小楼时,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白白胖胖的面点陈师傅当即就笑呵呵地点头:“我就知道小少爷还惦记着南瓜饼呢,我昨天就做了一笼,结果太太没让送。” 相比较曲嫣的冷漠,在肃家做了多年的家政们,倒是对肃修然很热情,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婶,趁着这个空档,抓住她东问西问,问“小少爷”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穿住行有没有人照顾。 他们甚至还跟林眉分享了一些肃修然小时候的趣事,比如他从小就挑食却不爱说,碰到不喜欢吃的就苦着脸推说不饿,结果饿到肚子疼。 比如他喜欢园艺,却不敢轻易自己动手弄脏衣服被父母骂,就老是找机会跟在园艺师屁股后面问来问去,顺便过眼瘾。 还有他十岁以后,就每到逢年过节就悄悄给家里所有人派红包,用的是他自己的积蓄,他管这个叫“合理补助”,并且不让他们告诉父母,以免父母说他乱派钱。 在这些人的描绘里,一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肃修然才鲜活地出现了,他虽然少年老成,却还是有童心未泯的时候,不但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纵,反而温柔体贴,对每个人都尊重慷慨。 说到后面,那些大叔大婶还带着期盼的问:“小少爷以后会不会常回来?大家都挺想他的,盼着多见他几面。” 看着这些长辈殷切的目光,林眉鼻尖有些发酸,只能自作主张地说:“有机会一定会的,修然也很想你们。” 等她回了卧室,肃修然看她眼眶有些发红,就愣了下笑笑说:“你去了这么久,是不是跟陈师傅他们聊天了。” 林眉点点头,走过去搂住他的腰说:“我发现你人缘还挺好的。” 肃修然不由笑:“在一起生活久了的就是家人。” 说到底这座宅子里,不仅到处都充斥着他成长的回忆,也还有关心爱护他的人,当初义无反顾地远走他乡时,他心中不可能没有眷恋。 只是那些眷恋和留下的理由,已经被他那时在世上最亲近的母亲和弟弟给亲手斩断了。 林眉还是心疼他,捧起他的脸来轻吻了吻:“没关系,你现在有我。” 他们在s市逗留的两天,b市的警方顺着新的方向和线索,已经找到了案件的突破点。 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把身为警员的孙冉作为目标,所以嫌疑犯在和她交往的过程中,还是留下了许多线索。 比如孙冉的信用卡记录,通话记录等等,都留有一些痕迹,只是像第一次犯案一样,嫌疑犯带走了孙冉的手机和个人电脑,于是警方也就不能通过这两个工具来查找线索。 说起来嫌疑犯还是深知电子产品的特性的,不管删除如何彻底的硬盘和信息储存工具,都还是可以恢复一部分数据的,将数据永远毁灭的方法,还是如捣毁或者烧毁它们的物理方法最简单粗暴,也最有用。 嫌疑犯如此谨慎,他带走的手机和电脑,说不定早就被他销毁。   ☆、第79章 ** 肃修然在s市毕竟不便多留,两天后他烧退了,就计划着即刻回去。 在回去之前,林眉终于见到了肃修然心心念念的南瓜饼,并非油炸的那种,而是用南瓜泥包了豆沙馅上笼蒸出来的,做得确实精致,味道也好。 肃修然这两天胃口一直很差,也破例多吃了两个,如果不是怕他吃多了胃再不舒服,估计还得再多吃几个。 林眉看他实在喜欢,就私下跑去问了陈师傅做法,并且做了笔记,准备回b市了也尝试着给他做。 在他们来到s市的第五天,也终于能离开这座老宅,机票还是早晨的,肃修言也亲自出来送,一切都跟三天前的早上很像。 站在肃家的门厅前和肃修言告别,林眉开玩笑般的说了句:“你妈妈不会再突然出来了吧?” 她说起来也是开玩笑的,肃修然在宅子里住的这几天本来就是养病,没在房间外多活动,而曲嫣也就从来没来探望过他,三天来两个人都在一个宅子里,竟然连一次碰面都没有。 现在他又要走了,跟曲嫣的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天前曲嫣打了他一巴掌那次。 她话音才刚落,门里真的就走出了装扮一新的曲嫣,她应该也听到了林眉的那句话,神色有些不好,却还是端着优雅的架子,点了点头说:“路上当心,闲暇时可多回家来看看。” 肃修然微微笑了笑,也还是很礼貌恭顺的样子,却并没有答应她这个要求,只是轻声说:“妈妈保重身体。” 这次他们顺利地上车离开,直到快要转过弯去,还能看到肃修言和曲嫣都在门厅外站着目送。 林眉回头看了看他们的声音,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再过几天就是母亲节了……” 肃修然点了点头:“我记得。” 特定的节日总会让人泛起些感性的情绪,想到这里,林眉对曲嫣又有了些同情,开口说:“你不会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吧?” 肃修然一愣,随即也笑了笑,他的笑容还是温和的,却多了些其他意味:“那怎么可能,终究是亲人……”他说着,又微顿了下,“只不过频率较多的回来,我可能做不到。” 他还是这种性格,不轻易许诺,但凡许诺的却都会尽力做到,他没办法答应曲嫣“多回家看看”的要求,索性就避而不谈。 对于他这种沉默所代表的含义,曲嫣心里也应该是清楚的。 仿佛为了弥补上次未能成行的损失,这次旅途异常顺利,航班准时升空准时到达,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就又回到了b市的天空下。 肃修然在机场里安排好了接机的人员,很快就将他们送回了别墅。 然而既然回来了,肃修然就没再打算休息,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他们只在家逗留了不到两个小时,吃了简单的午饭,就开车去了分局。 早在回来之前,肃修然已经事先和张衍打了招呼,说明今天下午他们会过去。 下午他们到了后,就看到满警局的人都行色匆匆,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和紧张,办公室里的人不但没多,反而少了许多。 张衍见到他们,把他们往办公室里领,有些无奈地说:“现在几乎所有能出外勤的都出去了。” 的确是连于其真都不在了,看张衍的样子,几分钟内电话不断,想必留在警局的人工作量也很大。 案情这几天肃修然和张衍一直有在沟通,在孙冉那里找到突破口后,接下来的进展虽然说还是很艰难,但已经不是茫然无头绪了。 毕竟不管网络中的信息删除得再干净,既然嫌疑犯曾经和孙冉保持过一阵子比较亲密的关系,现实中总还是会留下一些目击证人和蛛丝马迹的。 前两天他们在孙冉的公寓附近排查,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有几个附近居民表示见过孙冉和一个青年男子一起出入。 后来又筛选了许多附近路口的监控录像,终于找到了孙冉和一个白衣男子两三次共同出现的画面。 虽然因为那个白衣男子一直有意识地低着头,没能拍摄到他脸部的清晰正面照片,但也还是能通过他的身高体型,再结合附近居民的回忆,还原出了大概的素描图。 有了素描图,警方立刻就在系统内发布了通缉,现在外勤人员增多,一来是为了社会治安考虑,二来也是为了加紧排查,尽快把这个很有可能再次犯案的嫌疑人抓获。 张衍太忙碌,肃修然到了分局后并没有麻烦他,而是自己去证据室和停尸房将那些他已经看过很多遍的证物都又查看了一遍。 林眉看他神色凝重,也只陪他又看了一遍,并没有说话。 没想到肃修然微抿着薄唇,思考了一阵后就抬头看她:“小眉,你怎么看?” 林眉的关注点都在嫌疑人已经近在咫尺,却偏偏又没能归案上,于是就盯着那幅警方发布的嫌疑人素描图说:“这样的人虽然没有明显特征,但也应该,毕竟他有些引人瞩目吧……还有点……” 从前两天她看到那张素描图的时候,心里就有点奇怪的感觉,只不过却一直没敢说。 肃修然微微一笑,替她把话说了下去:“还有点像我对吗?” 林眉“呃”了一声,不管是监控里拍到的画面,还是素描复原图里,那个白衣的嫌疑犯确实有些像肃修然,怎么说吧,不管是身高还是脸,都有那么些相似。 这点不止是她,张衍和分局的人肯定也都注意到了,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有直接在他面前说破而已。 肃修然本就消瘦高挑,五官也俊美,这样的人就算没有脸上有颗大麻子啊缺了半颗门牙啊这种特别容易辨认的特征,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其他人多看几眼的。 如果嫌疑犯果真和肃修然有些相似,那么在人群中把他辨认出来的难度并不是很高——前提是他在警员的视线范围内活动过。 如果他躲得很好,或者做了变装,那自然另当别论。 肃修然的神情里多了些很复杂的东西,然后他开口说:“或许其他人不知道……孙冉应该曾经对我表示过好感。” 林眉倒不是很意外,他相貌出众,性格又温和,这样的男人受欢迎也是很正常的。 肃修然说到这里,还接着解释说:“那是一年多前了,我还没有认识你。我在警局里和孙冉做过一点接触,而后我再来警局时她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写了她的私人联系方式,还有几句话,大意是问我介不介意和她私下见面。” 林眉听到这里,就点头说:“身为一个女性,我可以回答你,这肯定是表达好感了,一个姑娘家如果不喜欢你,不想跟你发展点什么,她是绝对不想跟你私下单独见面的。” 她当然不会去吃这么莫名其妙的一段飞醋,说话的语气也很正常。 肃修然看她没什么过激反应,就接着说下去:“所以我判断……假如有一个外形和我很相似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或许会得到她额外的好感和信任。” 这还真的是,孙冉身为一个收过专业训练的警员,比一般女性的警惕性和安全意识都要高很多,她能够在特殊时间里,还允许某个人单独到自己家里做客,那必定是信任他的。 只是这种信任,却有可能是从肃修然身上移情过去了一部分。 他说到这里,目光中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了那种淡淡的悲悯,林眉灵机一动,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当他听到孙冉是新的受害人时,情绪起伏会那么明显了。 毕竟她是一个曾经对他表示过好感的人,而且她的遇害也和她那种对他朦胧的感情有一定的关系。 林眉想着,就忙抬手握住了他有些发凉的手,目光相接,他们虽然都没有说什么,却都从对方的眼中找到了默契。 肃修然也对她笑了笑:“还有一点,长得和我相似,并非那么容易。” 长到他这种水准的相貌,当然必定是不容易的,不过他却说的这么斩钉截铁,肃修然接着对她解释:“虽然不算明显,不过我母亲有四分之一的日耳曼血统……” 林眉听着恍然大悟:“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长得好,跟普通大众有一定的本质性区别。” 证物室里就他们两个人,说话可以随意一些,肃修然只能无奈地说:“小眉,我只是陈述事实。” 林眉和他已经恋爱了这么久,当然也发现他的眉骨和鼻梁长得很出挑,就是特别秀气,山根高度,还有眼窝深度也和标准的亚洲人长相有微妙差别。 如果仔细观察下肃修言和曲嫣,也会发现这种遗传的迹象,他们一家人都属于眉眼特别出色的类型。 当然曲嫣也只有四分之一的血统,到肃修然这一代已经稀释得很厉害,包括瞳色肤色和发色在内的其他特征,都和黄种人没有差别,所以他自己不说的时候,很难被别人看出来。   ☆、第80章 ( 他们正说着关键的地方,林眉也没过多打趣转移注意力,而是接着点头说:“就算中国人口这么多,长得很像的两个人也是很难找的。” 就是长相普通的人,也很少有两个人特别相似,更何况肃修然这种有特殊血统,本身相貌也特别出色的。 有一个正巧和肃修然长得很像,身高接近,又住在b市,还是变态连续杀人犯的,概率能有多少呢? 答案不用想都少得可怜,林眉想着,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人或许和肃修然有一定血缘关系,她的目光表达了她的观点,肃修然看着她摇摇头,直接给了否定:“我父亲和母亲一方都人丁单薄,所有可能和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人,我都很清楚,不会是。” 林眉有些异想天开:“哦,那万一是私生子什么的呢。” 她说着就感觉到自己的猜测有些离谱,马上就说:“好吧,如果有你也心里有数。” 肃修然看着她,微微笑了下,看她已经自己想到了,就不再着意解释:他曾经身为肃家的掌权者,肃家又不是普通的家庭,所有的秘辛都有资料记录。怎么可能容许一个来历不明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若他们家族没有着意调查过还有可能,但肃道林本来就是一个非常谨慎也非常看重血统的人,包括当年曲嫣的家世亲属等等,他都调查得很清楚,并且有专门的档案记录。 这些东西在他去世后,就都到了肃修然手上,之后才被肃修然移交给了肃修言——这个档案的存在,甚至知道现在,连曲嫣自己都不知道。 他是确定了曲嫣的家族虽然略显普通,却非常干净清白,才会让她嫁入肃家的。 如果排除了这个嫌疑犯和肃家有血缘关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林眉想到这里,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连忙抬头看着肃修然:“难道说,这个人是被特意制造出来的?” 凭空创造一个人当然不可能,但如果有人完全按照肃修然的标准去改造一个人,比如特地寻找一个和肃修然有些类似,然后改掉那个人身上和肃修然不类似的特点,把他无限往肃修然本人靠拢,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制造。 想到这里,林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在孙冉遇害的时候,肃修然和她在s市,并且有很多目击证人可以证明,否则他岂非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不对……如果“制造”了这个嫌疑犯的那个人,是为了用这种相似的样貌来诬陷肃修然,那么为什么又会在肃修然不在b市的时候犯罪,反而间接地洗刷了肃修然的嫌疑? 林眉想了一阵,就觉得其中的逻辑实在有太多不通的地方,越想就越头疼,不禁抬头去看肃修然。 肃修然还是对她柔和地笑了笑,接着才说:“从他杀害孙冉,进而暴露了自己来看,他大概已经脱出了某种控制……我有一种感觉,目前的发展,并不是完全按照计划或者‘台本’进行的。” 林眉一凛,立刻想到,肃修然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他认为犯下这些罪案的嫌疑犯,并不是幕后最大的主使者,相反可能只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并利用的棋子。 她忙说:“也就说在这个嫌疑犯背后还存在着一个指使他,或者控制他的人?” 肃修然点头:“无论是改变一个人的外貌,还是改变一个人的言行谈吐,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这其中很可能要借助外科整形手术,还有形体仪态训练,这些都需要很长的过程和经年累月的耐心。 “从这个嫌疑犯在被警方施压后立刻失控杀害了孙冉看,他并不是有这种耐心的人,他的背后,一定还存在着另一个人。” 对肃修然本人有这种变态的执着,又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一切的,林眉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杜霖。 看到林眉疑问的目光,肃修然苦笑了一声,轻点了下头:“我是怀疑他的。” 既然怀疑幕后主使者是杜霖,那么事情就进一步复杂起来了,林眉想了下,就问肃修然:“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肃修然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下午可能要去孙冉的公寓附近,再拜访一下那些目击证人。” 看林眉有些不解,他就笑笑说:“哪怕是刻意模仿,这世上又哪里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是啊,哪怕照片上看差别不大,当真人站在面前,恐怕就会有很大的差别了,这点的确是通过远程无法印证的。 肃修然只怕是想通过对那些目击证人的探访,找出这个嫌疑犯和他自己的差别。 他们自己有车,从证物室出来后,就跟张衍打了个招呼,自行驱车前去。 为了方便上下班,孙冉租住的单身公寓距离分局很近,他们开车用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地方。 和之前林眉住过的小区不同,这里是高层公寓,楼下还有底商,来往人群比较多,同时监控摄像也就更密集。 他们先找到的第一个目击证人,是公寓的管理员。 那个有点上了年纪的大叔,一开始根本就没注意到肃修然和之前那个嫌疑犯有点相似,当听到林眉直接询问了他这个问题后,他才去仔细打量肃修然。 看了两遍后,他才有点犹豫地说:“个子高高的倒还像,脸也有点像吧,但肯定不是同一个人,那个人脸僵僵的,看了有些凶。” 如果嫌疑犯曾经接受过比较复杂的整形手术,脸部和普通人比,是会有一些僵硬感。像科幻电影中出现的那种完全换脸,换完还自然无比的技术,在现实中其实是不存在的。 再加上那个嫌疑犯性格极端,做法也凶狠,这样的人也很难拥有像肃修然这样温和儒雅的气质。 林眉心里有点暗暗的感慨:孙冉不会看不出嫌疑犯有问题,却还是跟他保持关系……或许是因为她对肃修然的欣赏和迷恋,确实到了某种地步吧。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类似兔死狐悲的感触,她比之孙冉的幸运之处,大概只是肃修然对她也有好感吧。 不然的话,喜欢上肃修然这样一个人,大概终身都会很难走出那种魔障。 肃修然倒没注意她的心情,而是紧抿着薄唇,一直问过了几个警方在录的目击证人,他们的说法大同小异,无非都是:虽然长相有点像,气质却差了不少,看照片还会觉得两个人像,看了本人就不会弄混了。 因为还要找人外加礼貌寒暄,一路询问下来,也花了一个多小时,林眉看着肃修然的神色越来越沉郁,眉心也悄然皱了起来,就知道他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结束后还没到下班时间,他们就开车先回了分局,张衍知道他们出去了一趟,看到他们后就看着肃修然问:“你有什么结论?” 他和肃修然合作过多年了,知道他经过一番调查,必定会有想法和结论,只不过有时候肃修然愿意将这种未被证实的假设讲出来,有时候却因为一些因素不愿意讲而已。 肃修然看着他,沉吟了一下后才说:“这个嫌疑犯……大约是个半成品。” 假如有人处心积虑地将这个人“培养”成这副模样,大概也不只是为了让他犯下这么两起没头没尾的案件,接着就被警方通缉。 如果将对手假设为拥有严密逻辑和高智商的人,那么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显然并不是他的目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嫌疑犯是一个“半成品”,他在一步步向肃修然无限靠拢的途中,就失去控制了。 张衍点了点头:“那么我们要抓捕他的话,有什么捷径?” 已经过去几天了,能够想到的途径警方肯定都做了尝试,却仍然没有这个嫌疑犯的下落。 肃修然想着却又笑了笑,目光中又露出那种淡淡的悲悯,他停顿了片刻,接着才说:“我认为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寻找他的尸体上。” 就算是张衍,也失语了片刻,接着才有些回过神来:“这点我们倒还没有敢大胆假设。” 从得到嫌疑犯的素描图,到密集的排查已经过去了两天,出于以往经验和对警方能力的信任,警局内部其实已经有了倾向:在这样的力度下,嫌疑犯还是没能被抓捕归案,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不在b市活动。 这个“不在b市活动”,当然警方还是先假设他已经流窜到了外地……然而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经失去了活动的能力,比如已经丧生。 后一种可能因为极大概率会牵涉到第二个嫌疑犯,现有的证据又完全不足以证明存在第二人,所以被放弃了。 肃修然的优势除了他强大的直觉和推理能力,还在于他不隶属于警局的自由人身份,他可以大胆提出假设,是否采纳,权看警方高层的态度。 张衍低头沉思了一阵子,才开口说:“我会把这个假设向上汇报的。” 无论是他还是肃修然,他们能做的也仅止于此,肃修然对他笑了笑:“那么我静候佳音。” 消息是在肃修然回到b市的第三天传来的,张衍在发现那个嫌疑犯尸体的现场,给肃修然打了电话。 在排查的重点转移到近几日的失踪人口上之后,警方确定了一个可疑人选,那是b市本地的一个普通市民,曾经是体校的篮球运动员,在两年前父母因事故去世后,就独自居住并且辞去了工作。 因为他居住在老小区,街坊邻居联系比较紧密,最近有几个老邻居在能够确定他没离家的情况下,发现他连着好几日不出门,叫门也不应,房间里也有一些异味传出来,于是就集体反映给了片儿警。 原本警方也打算当作一般报警去他家查看情况,在接到上级指示后,就直接等来了一队特警。 特警和警局的人敲了许久的门,又往里面打了许多电话后均无果后,终于破门而入,然后他们就在卧室里发现了一具微有腐烂的尸体。 和前两个受害者不同,这次死者的死因是气体中毒,在床边还发现了一封遗书,以及前两个受害人的手机。 遗书是手写的,嫌疑犯表示自己是双性取向,同时周旋于一男一女之间,让他感觉世界混乱失序,了无生趣,索性选择先后杀害两位情人,然后自杀殉情。 无论是从现场密封的完好程度,还是从遗书的字迹,以及现场的物证来看,都无法证明有第二个人存在。 而这个让警方焦头烂额了一周多的案件,也可以圆满地结案:物证人证全都很完美,嫌疑犯也自杀身亡,连进一步的审讯和法庭审理都可以避免。 肃修然接完张衍的电话,说了句:“很好,你们可以休息一阵了。” 他挂掉电话,抬头看到身旁专注注视着自己的林眉,笑了笑向她简略复述了一下。 林眉沉默不语,过了一阵子,才起身笑了笑说:“也好,总归应该得到惩罚的那个人,已经被最严厉地惩罚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拙劣地模仿着肃修然的人,也彻底地消失了。 意识到自己内心居然对这个现实有些欢欣鼓舞,林眉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她就又恢复了过来,去拉他的手:“修然,你可以稍微放下心来休息一阵子了。” 肃修然仿佛没有看到她得失神一样,对着她温和地笑笑,低垂下眼睫,握紧了她温软的手掌:“是啊,春色正好,还没来得及感受,长夏就到了。” 如果说两周前还有些春天的尾巴,那么这两周的一场狂风骤雨,则打落了树梢那些颓败的花朵,将浓郁的翠绿染上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最缤纷梦幻的花季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将是苍青的炎炎长夏。 肃修然抬起手臂,轻轻拥抱住林眉的肩膀,他轻合上双目,即使注意到林眉的想法,也并没有让他为此对她产生丝毫隔阂。 他无比清楚,每个人内心都藏有一头猛兽,是否将它释放出来,固然与外界条件有关,也和自身的决定有关——人间地狱,不过一念之差。 这世间有谁一生无垢,不曾有过丝毫阴暗的想法?他不曾,也从不以此伪善来要求他人。 因为真正的善良和正义,也并不是那种犹如透明玻璃或者纯白雪花般脆弱的东西。 而是历尽磨难、出于淤泥,却仍旧公正光明,是明知世情险恶、大道孤寂,却依旧义无反顾。   ☆、第81章 ) 有什么感情是永恒的吗?如果有,那也必定不是爱情。 ——漠然地看着清水从自己的指间滑过,带走那些浓稠鲜红的血液,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还存有青春风华的面容,只是眼角细微的纹路,还有苍白浮肿的眼袋,诉说了她此刻的疲惫不堪。 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在纯黑底色的聊天室里,用温柔睿智的文字带给她力量的那个人。 还有他那低沉优雅,又充满蛊惑的声音,那么美妙,那么博大,是他给了她行动的勇气……亲手结束一段让她深受其害的爱情。 现在,她再也不用烦恼爱人的谎言和欺骗,不用在似是而非的感情中挣扎,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走在煎熬的地狱中。 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水龙头中流出的哗哗水声遮住了她低沉的冷笑,没有让邻居觉察到一点。 窗外是都市繁华喧闹的车水马龙,华灯初上,都市的夜才刚刚开始,这里发生的一切,除她之外,无人知晓。 肃修然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他并不是多梦的人,然而也许是拜他过于强大的推理能力所赐,哪怕在他梦中的潜意识里,细节和逻辑关联都会非常写实。 所以他不喜欢做梦,因为一旦入梦,却总会带着一种诡异的真实。 比如这一次,他清晰地知道这大概是一个梦,脑中也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不要沉迷其中,他却仍旧对扑面而来的现实感搞得有点窒息。 在梦里他并没有在八年前发病,于是他仍旧是神越集团的掌权者,多年来冰冷又孤独地生活着。 为了惩罚自己在弟弟的恋情中所犯下的错误,他也一直没有恋爱结婚,直到两年前……两年前他像当年他的父亲一样,从集团里脱颖而出的新人中,选择了一个品貌俱佳的女子,展开例行公事般的追求,并和她结了婚。 这个女子自然是林眉,在梦中她并没有去b市读书,于是在大学毕业后顺利成章地留在家乡的s市成为一个都市白领。 因为没有了“苏修”的影响,她也没有从事图书行业,而是成为了应聘进入神越集团,成为了一个企业文案宣传。 因为工作繁忙到几乎耗尽心力,他对于林眉的追求自然没有多么上心,无非就是应对得体、诚恳周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无论如何,林眉还是答应了嫁给他,两个人在庄严肃穆的大教堂完婚,过上了相敬如宾的婚后生活。 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是知道的,这个梦里的林眉并不爱他……她嫁给他,或许是认为他条件优越,或许是迫于被老总追求的压力,总之具体缘由不得而知,她嫁给他,却并不爱她。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犹如八年前发病时的感觉一样。 他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冷眼旁观着,梦中的林眉就像母亲对待父亲一样,对他说着看似亲密、实则程式化的话。 她那么像母亲的翻版,所以在梦中,她们相处得很好——她甚至和修言也相处得不错。 他偶然会看到,她和修言在家里的什么地方闲聊,她会露出在梦里的他面前绝对不会展现的生机勃勃的神情,他们言笑晏晏相对而坐,并没有什么他插足的余地。 梦中的他更加沉默起来,身边同床共枕的人距离他越来越远,他却像根本没有察觉一样,不做出丝毫补救的措施。 终于有一天,当林眉在早餐桌上平静地说出:“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婚。” 坐在餐桌另一端的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抬起头却对她礼貌优雅地笑了笑:“好。” 所有的婚姻结束起来都不会如开始时那般美好简单,他们各自请了律师,为了各种财产的分割一次次签署各种文件。 他知道她并不是贪恋财物的人,她的代理律师转达的她的要求也是:尽快办理离婚手续。 她想要快一点解脱,从提出离婚的那天开始,她就搬出了大宅独自居住,似乎留在他身边的每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他渐渐认识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也读懂了她波澜不惊的目光下,那满满的怨怼和憎恶。 她并不知道,来自于她的冷漠厌恶,让他感觉到犹如凌迟般的痛苦。 再多的文件也总有签署完毕的那一天,在他们即将正式签下离婚协议的时候,他们之间终于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冲突。 那是他提前结束工作回家,却发现已经搬出宅子有一阵的她坐在客厅中和修言聊天,门边还放着她的行李箱,看样子她是来取回自己的物品的,也准备在他回家之前就悄然离开。 见到他出现在客厅里,修言和她都是惊讶的,他们两个人显然都没有预料到他会提前回来,各自站了起来,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他是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嫉妒控制了神经,口中冷漠地吐出:“林小姐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第二次嫁入肃家,我不介意。”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说出含义如此恶毒的话——那话中所蕴含的信息,带着那么多的怨毒和侮辱性的猜测,让他自己都感觉到害怕。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可以借此来逃避自己失态的事实。 但是却已经晚了,她惊讶地看向他,过后就是震怒:“你太无耻了!枉我还以为你至少算个正人君子!” 她愤怒地说着,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痛恨:“肃修然,你简直就是个怪胎!哪怕是机器人都比你更有人情味!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你结婚!” 他徒劳地张合着嘴唇,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无法找出任何说得过去的措辞:他嫉妒自己的弟弟和即将离婚的妻子相处很好? 那为什么身为丈夫的他却不能和她感情和睦?为什么他和她会走到这种犹如陌路的关系? 所有的一切还是源于他的失职和错误——假如他没有如此功利地开始一段婚姻,假如他能在觉察到她冷淡的时候就尽力补救,假如他在更早的时候,就对这段感情投入更多的付出和精力…… 可已经没有假如了,他还是失去了她……并且还要为这个可悲的事实再加上一个更加不好的回忆:当她离开他以后,余生里想起他,想到的都将会是他今天的丑恶嘴脸。 胸口泛起的剧烈疼痛让他渐渐无法呼吸,视线也不可遏制地模糊起来,他用尽力气抬起头,只看到修言和她都像被惊呆了一样站在那里,在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却永远也无法达到的地方。 身体随着黑暗滑落下去,最后在梦中的意识,是他想到:如果真的如此的话,这一次希望他就此长眠不醒的,除了母亲和弟弟之外,或许还将再多一个人。 把他从梦里拉回到现实中的,还是林眉的声音,她焦急无比地在他耳旁说:“修然!修然!” 即使心急如焚,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害怕吵得他过于难受。 他有些失控地大力吸了口气,才稍稍摆脱了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喉咙里还有点刺痛和隐隐的铁锈气,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努力将有些散乱的目光聚焦起来。 林眉看到他的眼中恢复了神采,才惊魂未定地抬手去抚摸他的胸口,还顺带擦掉他额头的冷汗:“修然……你哪里不舒服?” 她打开了床头灯,但也能从厚实窗帘外漏进来的微光中判断出现在还只是凌晨,他又轻喘了一阵恢复心跳,才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我没事……大概是梦魇到了。” 他的手还紧紧按在胸口,胸腔中那种发病时撕裂般的剧痛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心悸和稍显剧烈的心跳。 林眉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凑过去吻了吻他有些发白的唇角,才顺手指了指他身边的一团事物,有些哭笑不得地:“我猜是来自于主上的惩罚吧,刚才我听到你呼吸声太粗重,连忙就开了灯,接过就看到主上压在你胸口和脖子上……好歹我赶紧把它推开了。” 那团还毛茸茸窝在他身侧一旁的东西,当然就是春申君,听到自己被点名,它还是懒洋洋躺着,还翻了下身,露出自己的肚皮。 肃修然侧头看了下它,顿时也有些无语,春申君足足有八公斤重,这么大又这么多毛的一团,就压在他胸口,怪不得他会做这么痛苦的噩梦。 如果说回到b市的别墅后,除了案子之外还有什么问题是林眉和肃修然亟待解决的,那就是春申君了。 他们一走好几天,中途也让钟点工来喂过它,但终究还是冷落了主上大人。 再加上现在是春天,猫咪们不免有些春心萌动——而主上大人的功能早就没有了,听着院墙外其他野猫欢快的叫声,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好吧,虽然它的功能是上一对奴仆给解决掉的,但也不妨碍它继续找这一对新的奴仆撒气——主上要找你麻烦,还需要挑日子吗? 于是肃修然和林眉就迎来了各种苦难的日子,诸如早晨被毛屁股蹲醒,猫粮放的不好被一巴掌抽在手上等等,不一而足。 今天春申君可能是找到了新的折磨人方法,胸口压大猫,不怕收拾不了你们,哼哼。   ☆、第82章 — 肃修然好笑无奈之余,只能有些脱力地仰身躺在床上,梦中的心痛感可能只是感官上的,窒息感却是货真价实的。 他气管又不是很好,也许没有林眉睡在身旁,他可能真的要被自己养的猫压死。 林眉看他还是脸色苍白着的样子,连忙靠过去帮他轻抚胸口,还体贴地帮他解开了睡衣上的几颗扣子。 他们昨晚睡前是刚做过的,肃修然胸前此刻还有些她弄上的红色痕迹,看她的手又往肌肤里抹去,他就笑着握住她的手:“小眉,你这是趁火打劫。” 因为濒临窒息了一阵子,他身上的无力感还有眩晕感短时间内挥之不去,林眉当然没那么丧心病狂,凑过去心疼地轻吻了下他的脸颊说:“你刚才吓死我了,脸色那么苍白,又一直按着胸口。” 她说到这里,他就好像又回到了梦中的感觉:胸口剧烈疼痛,心情也压抑到极点。 他连忙闭起眼睛来让自己平静下来,林眉也有点吓着了,忙搂住他的腰:“修然,你到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还是叫程大夫过来吧。” 肃修然等呼吸平复一些,就忙真开眼睛看她,又对她笑了笑:“真的没什么,或许是梦境太真实,一时间还拔不出来。” 他倒是很少坦诚自己会对情绪失控,事实上林眉总共也没能见几次他情绪失控的样子:之前被她气晕过去那次应该算? 她想着悄悄吐了下舌头,靠在他肩上撒娇说:“什么梦这么可怕,要不要讲给我听?” 肃修然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渐明亮的天光,心里也知道今天大概是睡不着了,又想到梦里总归也是关于她的,索性就慢慢将自己梦到的事情简略组织了下语言,告诉了她。 他文字功底一流,三言两语就将梦里面的事情讲得很清晰明白,林眉听完后,却抱着他又沉默了一阵子,才低声开口说:“我好心疼你,修然。” 没有料到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肃修然有些好笑的将下巴放在她头顶,笑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眉搂着他腰的手更用力了些,现实中的亲密无间和梦中的相敬如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想了下就说:“如果被我……我是说你梦里头那个我那么对待,你心里肯定是很难过的,所以才会发病,结果却没有人理解你,就像当年你的弟弟和你妈妈不理解一样,连我都不理解你了。” 她想着梦里独自难过到发病昏倒的肃修然,就觉得无比心疼,又用脸蹭了蹭他的肩膀,才接着说:“修然不怕的,我爱你,我一直理解你,在你身边陪你。” 她的语气好像哄小孩子一样,肃修然不由有些失笑,轻声说:“谢谢你,小眉。” 林眉想了下,还是说:“不过我觉得你梦里头那个我,并不是真的我……或者说并不像我。” 肃修然笑笑说:“这怎么说?” 林眉将手放在他胸口,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平缓的心跳,才开口:“首先,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其次,我很烦你妈妈的做派的,怎么可能跟她一样。第三,我不喜欢你弟弟,我只是觉得他熊,欺负起来格外有快感!” 她一口气说了三条听起来很充足的理由,接着还强调着:“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我怎么可能那么对你,我只见过你一次的时候都不舍得那么对你!” 肃修然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就低声笑起来:“小眉,你这是对我承认,你对我一见钟情了?” 林眉讶然了一阵子,反正她现在浑不怕,干脆就承认:“你是对我很有吸引力啊,我又没有否认过!” 感情,特别是爱情,本来就是个很玄妙的过程。 比如说肃修然,他这么理智,也很难形容对林眉的好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从第一面就有? 异性之间的吸引都是相互的,他如今回忆起他们初见面的那次,点点滴滴都仿如昨日,却又犹如隔世。 连在假设的梦中,他在逻辑和潜意思里也不承认自己会有爱上另一个人的可能,固执地将那个人依旧想象成她的样子。 林眉说着,突然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绝对了,想了下才继续说:“或许成长过程的不同和经历会改变我的一些性格吧,但大体的是不会变的,我不可能那么心狠地对待你的。” 肃修然倒是现实,直接问了一个问题:“那么假如我不是‘苏修’,你还是会迅速对我产生好感吗?” 这个问题真把林眉问住了,她先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还清了清嗓子,肃修然顿时又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她说:“你肯定还是你啊,不过你性格太高傲闷骚了啦,如果你不是‘苏修’,我还是会认识到你的本质,但估计会花一些工夫和时间吧。” 毕竟她对于“苏修”是脑残粉和偶像的关系,本来就带着无条件的信任和崇拜的,看肃修然本人自然也带了一层圣洁不可侵犯的白光。 所以他们才能在进入恋爱关系后就一帆风顺,本来林眉也已经通过“苏修”足够信任和了解肃修然,让他们自然而然的就越过了许多情侣需要的了解期和磨合期。 肃修然明知道她会有此回答,也只能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她,用手指去捏她挺翘的鼻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庆幸我当初选了写作的路,现在看起来,更是得感谢。” 林眉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小猫一样只差冲他哼哼几声来表达自己的舒适,她笑着轻快地说:“当然要庆幸,没了‘苏修’的当代小说,将是多大的损失。” 她说完,又很煞风景地突然提议:“大神啊,你也休息了一阵子了,你看新书的大纲我们来讨论下……” 肃修然斜了她一眼,唇边带着三分笑意,深黑的瞳仁中也有几分戏谑:“没人告诉过你,在床上谈工作是恶魔的作风吗?”   ☆、第83章 + 在床上又躺了一阵,等肃修然彻底恢复过来,他们也就下床去了楼下,结果他们才刚吃过早饭,就又接到了张衍的电话。 上次的案子结束后,张衍曾说过尽量不打扰肃修然,让他安心休息。所以看到来电提醒的时候,林眉有些惊讶。 肃修然倒是淡然地接起了电话,那边张衍简短地说明了状况,又加了句:“还是逼不得已要辛苦你了。” 肃修然笑了声:“不用跟我客气。” 林眉看他挂掉电话,就问:“又出现难缠的案子了?” 肃修然点了下头,接着报出了个地址:“我们先去看下现场,再去分局。” 现场封锁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林眉听完就知道不能耽误,连忙换了衣服,和他一起出门。 这次的现场却有些奇怪,肃修然开着车将他们带到的,是临近市郊的一处污水处理站。 偌大的污水处理池已经被封锁起来了,抽水机在旁嗡嗡作响,正在努力把污水抽到旁边的池子中,好露出水下的东西。 张衍站在一旁,身边是一堆放在蓝色防水布上的杂物,除了一般常见的被丢入污水中的垃圾,还有一堆被挑选出来的白色东西。 林眉走过去看了一眼,就发现赫然是几根森白的骨头,上次她在分局见过的那个刘医生,正戴着口罩和另一个法医在捞上来的垃圾中挑挑拣拣,把这些骨头挑出来。 在这种地方,味道自然是不好闻的,向来有些洁癖的肃修然却神色自若,走过来看了下那些骨头,就开口说:“有头盖骨。” 张衍双手抱胸,点了点头说:“是啊,不是这块头骨,可能还发现不了这是人骨。” 人体中的许多骨头确实和动物骨骼并没有明显的差别,起码在非医生行业的普通人看来差别不大,但头骨却特征显著,哪怕是一般人,也能很容易认出来这不是动物的骨骼。 身为一个生活习惯比较良好的人,林眉简直想象不到下水道垃圾的内容竟然如此丰富:抹布、碎瓷片、甚至还有筷子和小电器…… 林眉无语之余,也忍着现场的味道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些被条件出来的骨头,它们已经骨肉分离得相当干净了,白色的骨头上丝毫没有其他组织。 林眉不是专业法医,但好歹也是推理小说和各种侦探知识的爱好者,看到这些如此干净的骨头,也禁不住想到:“这不属于自然腐烂的状况吧?” 刘医生在旁淡淡说:“从骨表膜被破坏的状况看,这些是经过高温处理的。” 听到这句话,再看着现场这些零散到不是专业法医可能都挑不住来的骨头碎片,深想一下,林眉顿时有点不寒而栗:能够让人骨以这种形式出现,那就是碎尸高温烹煮? 虽然这样几乎已经辨认不出曾经属于人类的事故,对于人第一印象的冲击力并没有完整尸体那么强烈可怕,但深想一下,却更加毛骨悚然。 林眉胳膊上顿时默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肃修然伸出手掌来摸了摸她的胳膊以示安抚,开口说:“核查过这几天的失踪报案信息了?” 张衍点点头:“这个处理池的污水都是近三天的,我已经让小于在警局核对这几天的失踪报案记录了,希望能尽快确认死者身份。” 相比较于普通的案件,这个案子的重点也确实是先要确认死者的身份。 肃修然点了点头,他到不去过多关注地上的人骨,而是四下稍微走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就对张衍说:“我先回警局。” 张衍对他自然是不做要求的,就点点头说:“好。”说完还又加了句,“辛苦你了。” 肃修然微微笑了笑,就带林眉走了。 开车回警局的路上,他一直轻抿着薄唇不说话,因为他早上的样子,林眉就略微有些担心他身体不适,看他唇色还是发白,就忙问:“修然,你没事吧?” 肃修然目光并不离开露面,勾唇笑了笑说:“没事,别担心。” 他说着微蹙了眉,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向林眉求证一般:“小眉,最近的案件,是否太频繁了?” 林眉听着一愣,她跟着肃修然参与警局的侦破工作并没有多久,对此也没什么深刻的认识,不过仅从她参与的这几个月来看,最近……或者说自从肃修然上次被肃修言刺伤住院之后,疑难的案子是增多了。 而且怎么说呢,疑难和有些夸张的案子也多了,比如上次公园樱花树下的凶杀案,还有这次的碎尸案。 虽然在各种电视剧和小说中,这种看起来略显夸张的案件似乎才是罪案的主流,但在实际中却并不是如此。 现实中哪怕有涉及到致人死亡的案件,也多没有如此夸张,反而普通乏味,连结案时候的陈述都非常简单。 一个刑警也可能一生都不会遇到太过离奇的案子,而是忙碌在各种事实清晰、没有夸张情节的案件中。 这也是分局虽然工作繁忙,张衍和于其真却很少会来麻烦肃修然的原因:很多案件并不需要他出马就完全可以解决。 林眉刚和肃修然在一起时,张衍回来找肃修然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一两个月只有一次,最近一两个月却接连有了两三次,而且情节一次比一次夸张。 从肃修然会问出这句话来看,他之前会参与案件的频率也确实没有现在这么多。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分局外面,肃修然停好车打开门让她下车,然后两个人就先后走了进去。 路上林眉听到肃修然沉吟着说了一句:“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必须解决这个隐患。”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分外低沉。 林眉脚步一顿,也猜出来他说的是什么了:行为夸张的罪案如此集中,不排除有人在幕后指使或者制造。 至于那个躲在背后的人是谁,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第84章 【 林眉想,最早的时候,她应该是爱过肃修然的吧。 任谁看来,当初她答应肃修然的求婚,都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英俊儒雅又风度翩翩的男人本就足够吸引人,再加上那样的家世和地位,不答应才会有鬼。 可惜也许连肃修然自己都不知道,她本来是没有想过接受他的追求的,直到有一次……她记得很清楚,那是肃修然和她的第三次正式约会。 她依照惯例被他叫到顶楼的总裁办公室,上楼时她心里的感想是不无讽刺的:别人家情侣谈恋爱,一定不会像她一样简直和去见老板没有任何差别。 是的,哪怕是办公室恋情,也总得是恋情,可肃修然就是有能力将一场恋爱谈得犹如共事会见那么平淡无趣。 前两次,她也是先来到顶楼他的办公室里,他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物,手里还会拿着一看就是助理代为准备,昂贵又精致的礼物。 然后她走过去淡淡说一句:“肃总好。” 他点头应下,将礼物递给她,而后欠身为她开门,两个人乘总裁室外直达专属停车库的电梯下楼赶赴约会地点。 出了办公大楼,他的态度就会缓和一些,不会再叫她“林小姐”,而是会改成“小眉”,称呼虽然还算亲昵,但淡淡冷冷的音色里却听不出多少温柔。 她也顺势地叫他“修然”,带着更多的冷淡和敷衍。 接着两个人会到一个环境清幽食物精致的餐厅吃晚餐,通常这个时候林眉不会太多话,而肃修然修养很好,似乎也遵循着“食不言”的礼貌,安静地用餐。 再然后他们会去看话剧演出或者交响乐演奏会,总之就是各种高雅大气,不会有损于肃修然身份的场合。 觉得无聊的时候,林眉也想过,肃修然会不会觉察到自己的敷衍?又或者他觉得这样程式化一样的约会才是常态? 反正他这样工作狂一般的人,也许真的是第一次恋爱也说不准。 所以知道他们之间的第三次约会之前,林眉都没有动过心,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却是事实。 诚然,肃修然很完美,但完美到像蜡人和机器人一样的存在,也很难让人发自内心喜爱吧。 直到那一天,她看到了一个稍微不一样一点的肃修然——因为第一次去到他办公室的时候,肃修然曾说过她不用敲门,所以当她接完肃修然助理的电话,上楼走到总裁室门外时,就抬手推开了那道门。 和前两次不同,这一次肃修然并没有衣着整洁光鲜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等她。 他背对着门,站在宽大的落地玻璃前,甚至还没有穿外套,白色的衬衫勾勒出略显清瘦的身形。 听到背后传来的响动声,他才像被惊醒一样,转身回过头来,看着她神色略有些讶然:“小眉?我告诉林特助的是让你半个小时后……” 他脱口叫了她“小眉”,又说了这么半句话出来,就觉察到自己失态了,立刻微微笑了一笑打住不再继续解释。 但林眉也听懂了,他告诉助理说让她半个小时后上来,助理却传达错误,导致她立刻就过来了,撞见了他还没准备好的样子。 他倒也没有意思责怪助理或者她,而是转身去衣帽间取自己的外套,并且笑笑让她稍等一下自己,他马上就好。 从衣帽间披了外套出来,他又看到她,神色间却突然有了些歉然,轻声说:“对不起,这次忘了准备送你的礼物,本来想要趁中午出去选的,结果却耽误了。” 林眉听到这里,才意识到前两次她以为是助理准备的礼物,很有可能也是他亲手准备的,她太过惊讶,就开口说:“送我的礼物一直是你亲自选的?” 假如礼物真的是他亲手选的,她却收了两次都没有注意到,还这么赫然拿来询问他本人。很多人听到这里,只怕都会有些心意被辜负的气愤。 他却像是并没有在意,只是微微笑了笑说:“自然是要我来选的,怎么可以假手他人。” 林眉哑然着回忆了一下那两件礼品,一块样式简洁的腕表,虽然相当贵重,却看起来就是送人的商务款,一枚珠宝胸针,款式同样简洁雅致的百搭。 两件东西……甚至都不是那种有那么些特殊和暧昧含义的项链手镯之类的,都是拿去送谁都完全可以的万能礼物。 所以她才会理所应当地觉得那是他的助理代劳准备的吧……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无力感,有人精挑细选送给自己恋爱中的女朋友礼物,却送出完全不显诚意的效果,也算是一种特殊能力吧。 然而眼前的人却甚至带着些不易觉察的期待看着她,仿佛希望她能告诉自己对那些礼物的看法。 这点她还是记得的,抬起手给他看此刻就带在自己手腕上的银色腕表,语气里不自觉地加了一点安慰:“我很喜欢。” 他勾起春笑了,也许是今天被她撞到发呆的状态,让他稍稍放松了一点,所以她竟然觉得那双平日里总嫌太过清冷的深黑双眸中,流动着异样光华的神采,看得她一时都有些呆了。 接着他就极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触,他对她笑了笑说:“抱歉,今晚可能只能陪你吃饭了。” 她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改变一贯的安排,接着她就发觉他的体温有些异样地高。 也许是两个人之间的态度不知为何亲近了许多,她竟然有胆量抬起手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在觉察到异样的高温后,她不认同地皱了眉:“你是不是发烧了?身体不舒服就要休息。” 他轻抿了下薄唇,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精神却像是极好的,甚至还又笑了笑,才开口说:“没事,我陪你。” 肃修然事后一定没想到,就是他这句话,才让她在被他求婚的时候恍了下神,然后接过了他手中的戒指。 那天他们还是一起去吃饭,他大概真的身体不适,偶尔会压抑地轻咳,也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却还是全程都温柔周到地陪她坐着。 往日里总嫌太过冷淡无波的眼睛,也因为发热的缘故而蒙着一层水光,一眼看上去,好像蕴藏着无限深情。 那时候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心里才不确定地有了一种想法:也许肃修然真的是喜欢她的吧,也许可以跟他试一试?看有没有幸福的可能? 那时她还没想到——不合适的人,用不合适的方式开始,无论中间曾经有过多少似曾有情的痕迹,也终究会渐渐走到相对无言。   ☆、第85章 】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渐渐从新婚后还算和睦的状态,到了每天见面,一起吃饭、一起回房间躺下睡觉,却连对话都寥寥无几的地步? 哦,还有工作……隆重的婚礼后,她变成了肃太太,自然就不好在公司里继续工作,和婆婆一起全职在家里做太太。 她不得不说,当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孩子来分去她的精力和体力的时候,这种在豪宅里无所事事地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无趣。 每天除了健身、瑜伽,保养皮肤脸和头发……完全找不到其他有意义的事情来做。 实在烦闷的时候,她还会想念当初在神越做广告文案时候的日子,当然那些工作经历也有许多不愉快。 可那个时候,她至少有一个明确的升职加薪的目标,有一帮并不算特别交心但还可以在繁忙的工作后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聊天的同事和朋友。 那些并不是很美好,甚至有些一地鸡毛,就是普通的,被所有人拥有的白领生活,可她后来居然羡慕那样的人和生活。 她出身在中产家庭,自小生活并不贫瘠,本来就没有太多对于物质的*,她也厌烦曲嫣想要带她融入的所谓“上流社交圈”,终于在日复一日乏味单调的生活中,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困在华美笼子里的金丝雀,生存的意义狭窄到可怕。 这种对现实的不满意和厌倦也影响了她对肃修然的感觉吧,他们的交流一天比一天更少,甚至在节日和一些特殊的纪念日里,也只不过是互赠礼物,说一些很惯例的话。 当然还是有*的,和肃修然在一起后,林眉就知道他的身体对自己有吸引力,自己的大概也对他有。 所以哪怕感情日益淡薄,他们还是能够保持一个夫妻间比较和谐的*频率,这点直到他们临近离婚前都没有改变。 他们婚姻的长度,林眉后来算了一下,竟然有三年,这样淡而无味,弃之也毫不可惜的婚姻竟然能持续三年,不得不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对于是否结束这种让人窒息的压抑生活,她有过犹豫的,毕竟除去关系冷淡外,肃修然并没有犯诸如出轨之类无法容忍的错误,而且她和曲嫣以及肃修言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但最终当他们终于连续好几天彼此没有说过一句除了必要之外的话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也许曾经有过感情的痕迹,或许比从没有过还难以维持淡如白水的婚姻吧。 对他曾经的悸动还仍然记得,却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回,也是另一种折磨。 林眉选择在一个清晨对他说出那句“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婚”,她并不是直接表示我们是否该考虑下离婚,因为那样说显然她觉得这个婚姻还有修复的可能,离婚只是其中一个选择。 而这句话,则代表她已经有过许多深思熟虑的考量,最终的结论却是:我们应该离婚。 她相信肃修然这样聪明的人,会明白她的意思,果然他只是微微沉默了片刻,就抬起头微微笑了,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无情:“好。” 她看到他的手指在胸口的位置轻按了按,接着又移开来,想问下他是否不舒服,却想了下就又作罢了。 肃修然的身体不是很好,然而可笑的是究竟不好的什么程度,连她这个妻子都不知道。 这三年来他工作太过繁忙时,偶尔会生病发烧,她开始是也尽力关心,可他就像不喜欢被她关怀一样,每次都表示没什么,然后千篇一律地安抚她说很快就好。 她不知道那是怕她担心的意思,还是不希望自己触碰到他的*……总归他每次联系医生,哪怕就医,也都要尽量避开她。 甚至有时候他和那位叫程昱的家庭医生讨论什么的时候,也会在看到她走近就不约而同地噤声。 她明白对于神越这样的大企业来说,掌权者的身体状况是需要保密的,更何况哪怕不是为了公司考虑,只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患者的*也是接受法律保护的,哪怕伴侣也不例外。 只是她还是无法避免产生那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好像她即使身为他的妻子,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也还是无法融入他的人生。 总之,他们是进入离婚程序了,她也在那天早上就搬出了肃家的大宅,住进了自己在婚前置办的小公寓里。 她承认自己对于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有点迫不及待,也并不怎么留恋在肃家的感觉——至于肃修然,她有时会想起来他,却也只能想到他脸上数年如一日般的轻淡笑容,和总带着几分冷然的沉黑眼眸。 她搬走后就开始陆陆续续的返回肃家整理自己的物品,当然都挑选的是肃修然不会在家的时间,避免见面了彼此尴尬。 他们的卧室里属于她的物品越来越少,相信肃修然也不是没有察觉。 她在家遇到肃修言和曲嫣的时候,也会跟他们聊几句,毕竟如果真的离婚完毕,和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几乎就没有了。 那天是她又回肃家的大宅去整理东西,这一次带走了最后一点物品,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就必要再出现在这个宅子里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免有点感慨,正好肃修言在家,他们就坐下喝茶聊天,谈了许多以前会聊到的话题,无非是兴趣爱好之类的等等。 然而当他们正聊得开心的时候,却都听到了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结婚三年,林眉还算记得肃修然特有的脚步声:沉稳、利落,和他的人一样,走在哪里似乎都带着冷冷的余韵。 自从提出离婚后,林眉也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时就有些意外地站了起来。 出乎她的预料,她还没有开口,就看到他轻抿了下薄唇,然后冷冷吐出了一句话语:“林小姐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第二次嫁入肃家,我不介意。”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并没有多明显的侮辱性词汇,暗含的意思却何其歹毒,她听着简直为之气结,她自问和肃修言从来没有任何暧昧,这种朋友一般的叔嫂关系竟然在他眼里也可以显得如此不堪。 她气急了,就一股脑将这几年对他的看法倾诉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也许说了重话,然而气愤之下没有说出更加激烈的言辞,也已经是刻意压抑怒火了。 她说完后就绷紧了身体等着他反驳回来,肃修然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这点在她进入神越工作后就知道了,他为人冷静严苛,却没有太多耐心浪费在他认为不值得的事情上,他在公司发火的时候往往不动声色,却有一种更加可怕的威压。 一面绷紧了神经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火山喷发,她还不免悲哀地想,果然任何一对离婚的夫妻都需要一场淋漓尽致又狗血的大吵大闹,不知道肃修然有没有潜在的暴力因子,会不会对女人动手。 可是她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一切,她一直紧盯着肃修然的身体,为防他突然冲过来对自己动手,却看到他在后退了一步之后,又后退了一些,然后就抬起手撑住了身侧的廊柱。 事情太突然,她和肃修言都没能做出反应,他们就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手中的公文包滑落在地上,接着就是他无力的身躯。 直到他半靠着廊柱倒在地板上,他们才慌乱地一起跑过去。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到异样,似乎在他刚走进来时就是这样,她只听到他薄唇中说出的冰冷话语,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唇色淡白到极致,现在更是泛起了青紫。 他的五指紧紧扣在胸口的位置,却并没有溢出任何呻吟,好像如此忍耐痛苦对他来说已经是常事。 慌乱中她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自己也快要不能呼吸,想是不是她气到他了,如果早想到他心脏不好,她肯定不会和他吵架。 他还有些意识,目光在扫过肃修言后,就留在了她身上,她以为会从中看到愤怒和谴责,毕竟是她气到了他,其实却并没有,他只是用一种她无法形容的目光看着她。 接着他甚至微微弯了下已经青紫的唇角,她听到他轻声说:“抱歉。” 那声音太小,小到她恍然地以为那只是她的错觉,但他却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微微向后倾了下身体,悄然地合上了双目。 她伸手揽住他无力滑到的身体,觉察到他已经开始下降的体温,听到肃修言在旁边命令别人叫救护车的声音,才有些茫然地想起来,他刚才看着她的那种目光,也许就是眷恋。 明知必将失去却又无能为力,明知一眼过后或许就再也没有以后,明知必须放手却又无法割舍……那样辗转却又浓重的眷恋与绝望。 不知不觉地,蹲坐在地上努力抱着他的身体维持一个姿势的林眉,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第86章 ; 在警局跟于其真了解了情况之后,肃修然没再多逗留,就带着林眉从里面出来。 今天他们俩只在市区晃悠,肃修然早上又有些不舒服,所以出门得时候,就是林眉开着她的小座驾出来的。 他们上了车后,肃修然不吩咐她回家,而是让她沿着某条路走走看,他脸色有些苍白,抿着唇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思虑,林眉也就没追问,而是按照他的指示开车。 今天是工作日,错开早晚高峰路面上车不是很拥堵,他们就肃修然先是让她去了条主干道,然后又拐进了一条支道。 绕了一大圈之后,他终于开口说,先回家吧,要到午饭时间了。 讲真心话上午刚在垃圾场看过那些画面,林眉是有些吃不下的,她想着肃修然这么挑食有洁癖的人,难道丝毫不受影响? 路不远,没多久两个人就又回到了别说,林眉有些纠结地站在冰箱面前说:“午饭不知道要做什么啊。” 肃修然轻应了声:“没关系,我也吃不下。” 不过他再挑食,有一样东西却是永远也吃不腻的,他说着就微微笑了笑侧头:“你可以做个糖水给我。” 林眉不得不再次上下打量了下他修长的体型……好吧不仅无论怎么吃都不胖,而且她还总想努力给他增肥。 注意到她的眼神,肃修然就对她温和笑了笑,也不再推辞和留下来帮忙,就说:“我先上楼休息一下。” 他今天早上身体就不舒服,虽然看起来好些了,脸色却还是苍白,林眉本来就是担心的,看他这么主动积极去休息,还特地开心地扬扬手说:“乖,快去。” 她这口气还真跟对春申君一样,肃修然看着她,却还是弯了唇笑,唇边溢出一声轻咳,先上楼去了。 林眉做好了两人份的糖水端上楼去,就看到他半靠在书房的沙发上,面前的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林眉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就自然地将头略微移动了下,靠在她肩头,有些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头疼。” 林眉猜他这句话是指*上的头疼,而非感觉案件棘手,就抬起手轻柔地在他太阳穴打圈,他果然微微舒展了蹙着的眉心,抬起眼冲她笑:“谢谢你,小眉。” 他这样子,林眉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平时高冷之极,却偶尔会蹭过来要求抚摸和顺毛的春申君,侧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她笑了笑说:“你舒服就好。” 他们在耳鬓厮磨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却阴暗了起来,看样子不久就要有一场大雨,而且从早晨就开始酝酿的时长来看,这场雨会来势汹汹,还有可能绵延上几天。 果然看她注意到天气,肃修然就勾了下唇说:“未来两三天以内,本市都有雨。” 这样长时间的降雨,不同于或有或无的阵雨,因为形成的大气条件比较容易预测,大部分都会提前好几天乃至一周多就有天气预报。 林眉只想到这里,就意识到:“难道说嫌疑犯选择这个时间碎尸丢弃,是因为马上快要下雨了?” b市地处北方,属于较为干旱的城市,城市的排水循环系统一直被诟病不够科学,前几年雨量太大的时候,也多次出现过全城被淹的惨状,那时候全城的大雨,低洼地区的道路上积水可以没过行人的头顶,甚至还因为大雨酿成过致人死亡的惨剧。 在那种情况下,污水处理厂也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大量的水从地下排水系统直接冲入河道,乃至百公里外的海中。 而现在正是夏初一年中雨量最大的时候,如果这具已经如此散碎的尸骨不是在今天早上就随着城市正常排水被送入污水处理厂中,又被发现,而是等到大雨突袭过后,那么很有可能已经早就被冲得无影无踪。 肃修然看着就又漫不经心地开口:“这次天气预报又微妙误差了,在预报里今天凌晨就应该有大雨的。”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嫌疑犯的计划,当他把散碎的尸骨丢入下水道系统里时,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替他冲走一切痕迹。 可惜的人算总是不如天算,雨只晚了不到24个小时,尸骨就已经被警方发现了。 肃修然说着又开口说:“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废水处理池,处理厂方面已经提供了线索,主要接收城区某部分的废水。就算地下管道错综复杂,也总还是有固定的流向。” 林眉恍然他今天为什么要让自己开车去那片城区绕,跟了肃修然这么久,她也应该有这种洞察力的,只是一时还没有想到。 肃修然一边说,一边就拿过了她煮好的糖水,这次是银耳莲子羹,用高压锅闷的糯糯软软,十分滋补。 林眉看他吃了几口,就有些不满地张了张嘴,表示:“我呢?” 肃修然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笑着用勺子舀了吹凉送到她嘴里,笑着说:“是我不对,没有想到先人后己。” 林眉轻哼了声,不是还在给他按摩额头占着手,她也不会主动求喂,说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着手培养肃修然伺候女友的功力了,她都快把之前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大神养得跟春申君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即使她心里泛着嘀咕,肃修然服务起人来还是那么贴心,等她咽下一勺后就又吹凉送过去一次,勺子倾斜的角度和力道也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她可以非常舒服地就着他的手吃东西。 看着她略显满足的样子,他微垂长睫下的眼眸中就溢出柔和的笑意,微微停顿了一下,他就轻声开口说:“小眉,你会信任我吗?在任何情况下?” 林眉舔舔唇角,认真思考了下,她生性谨慎,大部分时候在回答任何问题前都会先思考一下,面对肃修然,她思考过后的答案仍旧是:“会的,大约是无条件信任吧。” 哪怕是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乎肃修然的意料之外,他眼中的笑意也更大了些,仿佛欣悦安慰,都在一瞬。 在她回答之后,他就将自己的电脑屏幕转过来,对她说:“小于已经在对照失踪人口了,但即使确认死者的身份,我们仍有许多事情要做。” 这就是碎尸丢弃案,特别是这种尸骨碎片已经被严重破坏的案件最为棘手之处了。 在凶杀案件中,尸体上的信息往往是指认罪犯,确定犯罪事实的关键证据,而在碎尸案中,因为尸体被刻意破坏得很厉害,能从中提取到的有效信息就很少。 所以甚至会出现已经基本圈定了值得怀疑的嫌疑犯,却还是无法根据法律将其定罪的状况。 但话又说回来,能够在杀人后淡定自若并周密辛勤地毁尸灭迹,即使在穷凶极恶的凶杀犯中,凶手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冷血程度也都是罕见的,这也是即使几乎所有罪犯都知道隐藏尸体的重要性,却很少有人能够完全做到的原因。 林眉想着,就皱起眉来,觉得十分为难:“那么我们要做什么?”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接着才开口说:“依照分局和张衍以及小于的工作能力,只要死者的身份明确,不出三天就会圈定主要嫌疑人,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嫌疑人又不肯招供的话,案子就会胶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发现案情之处,就不是自己独自默默思考,而是将心中的想法分享出来,林眉点头表示理解。 肃修然接着又说:“我认为在此嫌疑人之后会有一个‘教唆者’,我们可以通过找到这个‘教唆者’来攻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还可以找到他们交流时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林眉注意到他用的时“交流”,而非交谈,联想到幕后‘教唆者’的很有可能就是林涵,以及他管用电脑网络等情况,林眉想他应当推论他们是通过网络建立联系的。 肃修然一边说着,一边轻闭上了眼睛,他的思路很快,林眉跟上已经是吃力,她才刚接受他要做的事是什么,就听到他又开口说,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感慨和疲惫:“也许我早就不应该逃避了,哪怕藏在这些事背后的两个人……都是我不愿意触及的。” 林眉这才真的愣住了,她一直以为捣鬼的人是林涵,那么找到林涵,或者引出这个神出鬼没的疯子,一切都会有所交代。 但她却没想过,背后的会是两个人……哪两个?林涵或许算一个,剩下的一个是谁呢?她顿时一片茫然——肃修然的语气,却像是他早就猜到了剩下的那个人是谁,却直到此刻,才无奈地说出来。 看到了她的疑惑和失态,肃修然却还是笑了笑,仍旧没有告诉她他怀疑另一个人是谁,他只是将手里的瓷碗放回桌面上,然后叹了口气说:“也许我该去医院住几天了。”   ☆、第87章 : 林眉以为肃修然说的要去医院住几天,可能是开玩笑之语或者表面上做文章,没想到他真的就住回医院里去了。 下午他给程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胸口又开始闷疼,好像是旧病发作。 他原本就有心脏病,八年前虽然手术成功,这几年也都没再发作过,但这样的病什么时候复发谁也说不准,而且一旦复发就不是小事。 程昱自然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就来了,肃修然原本脸色就不好,他看到就一阵着急。 偏偏肃修然也说不上具体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就说头晕胸口闷疼,没力气走路,吃不下饭。 他这么说的时候,林眉在旁边一句话也插不上,她知道自己不像肃修然一样能说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比如没力气走路——上午你跑来跑去不是健步如飞么?吃不下饭——刚才那碗莲子银耳羹到底谁喝的! 无论如何,程昱是真的着了急,现场检查不出什么来,他立刻就给上次肃修然住过那家医院打了电话,让他们赶快派一辆救护车过来。 林眉听到救护车要来就更尴尬了,转头看看肃修然,倒还是坦然自若地半躺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好像真的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需要立刻被医护人员抬走送去医院。 医院距离这里本来就近,程昱打了电话后不过十几分钟,救护车就到了楼下,接着担架就上了楼,肃修然倒是继续很淡然,就是拒绝了医护人员的搀扶,对林眉招手来示意她扶着自己。 林眉过去撑住他的身体,帮他移动到担架上,而肃修然也像真的全身无力一样,很顺从地靠在她肩上,不得不说这种不肯让别人触摸,一定要她的特殊待遇,还挺让人有种说不上的心动感的——如果他不是在装病的话。 到了医院后,肃修然的状况虽然不用抢救,但也还是就很快被安排了一系列检查和住院观察的病房。 等程昱急着跑出去跟其他医生讨论肃修然的病情,留在病房里的林眉就趁身旁没有其他人,悄悄对肃修然说:“程大夫看起来真的很急啊,我们要不要告诉他你其实没事?” 肃修然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说:“他就跟你一样不会说谎,告诉他就骗不到人了。” 林眉于是只能一阵无语: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和你弟弟一样拿影帝都轻松无比毫无压力的好吗? 肃修然又看了看她,毫无负担地说:“小眉,你现在就打电话通知人我又入院了,你知道的有联系方式的,全部都打一遍。” 林眉心说你这还真是不嫌事儿大,然后她多嘴又问了一句:“要不要让星文图书的官方微博通知下啊。” 她不过是顺口说,还带着点揶揄,结果肃修然真的侧头想了下就说:“挺好的,你去做吧。” 林眉张口想了一阵子,觉得自己如果再作死地加一句“要不要通知媒体”,他还真会接着说你去做……所以赶快就拿出电话来,把自己知道的人都通知了一遍。 这里面包括肃修言那边的肃家、张衍那边的区刑警队,还有编辑部的杜宇文。 林眉只能硬着头皮说谎,接到电话的人里,最紧张的居然是肃修言,他听完后就有些失态地说:“老大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身体好一些了吗?” 林眉还没再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很着急地说:“我立刻安排人订机票过去,快一些的话明天早上就到。” 说完肃修言就挂了电话,仿佛不马上亲眼看到肃修然就不能放心一样。 张衍那边倒还好,可能是上午才见过肃修然,觉得他精神还不错,就交待了说让他好好静养,案情有进展就告诉他们。 这段时间肃修然这里事情多,林眉也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去编辑部打卡了,杜宇文接到她的电话,沉默了一阵说:“记得催新书。” 林眉汗颜之余觉得杜宇文真不愧是自己的领导,都到这份儿上还是念念不忘书……她正想着,杜宇文又悠悠加了一句:“催不到就算你这些天旷工。” 挂掉电话林眉几乎欲哭无泪,果然要做一个合格的编辑,必须有一颗铁血的心。 林眉回去跟肃修然汇报这些人的反应,谁知道肃修然听到杜宇文这么说也毫不意外,了然地点了下头:“之前我拖稿总会说身体不舒服,他大概是不信的。” 好吧,林眉觉得自己不用给他打抱不平了,感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装病了。 要做彻底的检查相当繁琐,更何况肃修然只是声称自己身体不适,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症状,再加上他的病史,就算是有些项目的检查结果显示还算正常,医院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到了晚上有些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程昱就带着主治医生过来,他有些忧虑:“修然,你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是什么引起的你还记得吗?” 肃修然看了眼林眉,才慢慢说:“大概是因为昨晚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所以今天觉得心脏处一直很疼。” 接着他简略将昨晚的梦讲了一下,在讲到梦里他还生活在肃家时,程昱明显是很同情心疼,脸上也带了点伤感。 他听完,接着就转头问林眉:“修然早上起床后就不舒服?” 这些也确实是真的发生过的,林眉毫无压力地点头:“是啊,我是听到修然呼吸很急促,才醒过来的,然后我就看到修然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很痛苦,然后我就赶快叫醒了他。” 程昱听完紧皱着眉,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上满是纠结,最后他还是感慨一般说:“我认为可能是心理性的……”说完他也怕自己判断错误,“总之如果有时间,这几天修然还是先留在医院里比较好,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也方便急救。” 林眉看程昱是真的很关心肃修然,就轻声安慰他了一句:“没事,我相信修然不会有事的。” 肃修然听着就抬眼看了看她,眉头轻扬,程昱却只所有所思地凝眉看着地面,没有看到他们俩的小动作,显然把她这句话当成是她自己的期望了,叹着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也辛苦你了。”   ☆、第88章 肃修言竟然没有等到第二天,晚上就已经到了,林眉正在病房里和肃修然凑在一起看书,就看到他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 看起来行色匆匆,脸上也带着冷冽之极的神色,他进来一看到肃修然,就用很不耐烦的口气说:“怎么又搞得病了?” 话说得这么不客气,但看他一接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连明天都等不及的样子,林眉也偷笑了下,才抬头对肃修然说:“你弟弟来了。” 肃修然在他面前就没有再装病了,而是抬头对他笑了笑说:“我没事,故作姿态而已。” 林眉注意到肃修言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不再那么紧绷了,而是稍稍放松了下来,接着他就走到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语气不善地说:“你能在电话里就说明白好吗?我特地赶了最早的航班,还差点就准备调个飞机!” 肃修然则看了看他,突然说了句:“没事,总也需要你过来的。” 林眉倒没听出来这句话有什么言外之意,肃修言神色就突然变了又变,隔了一阵才说出一句:“你要我来做什么?” 他们兄弟总是关系很差,却有种“你说什么我都懂”的诡异默契,肃修然看着林眉,摸了摸她的头顶对她说:“你先到外面会客室坐一下,我单独跟修言谈。” 既然他要单独和肃修言说的,林眉就认为是关于神越集团的事情,她也确实不好参与,于是也不介意,站起来对他们笑了笑,就起身离开。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肃修然才转头看着肃修言,微微笑笑说:“修言,你准备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杜霖是为你做事的呢?” 没有人回答他,病房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保持这绝对的静谧,静到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乃至床头的医疗仪器运作时发出的细微响声。 这次是真的隔了很久,久到半坐在床上的肃修然都换了一个姿势,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下来,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 然后肃修言也才跟着动了动,从刚才肃修然说出那句话开始,他的神色就变了,不再是那种冷冷拽拽,却又不掩焦急的表情,而是变得没有了任何起伏,连那双和肃修然肖似的深黑眼眸,也波澜不惊得好像被冰雪封冻。 他就顶着这样冰冷之极的神色,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他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看似放松下来,却蓦然比之前都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好像一只蛰伏在大草原中的黑豹,当它微眯上眼眸,舒展了四肢的时刻,却并不是放松了警惕,而是为了迷惑敌人的判断……下一秒钟,看似漫不经心的它就会伺机而起,一口咬断敌人的喉咙。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肃修言,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脾气略显暴躁又口是心非的“好弟弟”实在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快信以为真。 肃修然一直不曾再开口,肃修言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说话,于是他就抬起手支着额头,歪着头看他,冰冷地笑了:“是又如何?看你焦头烂额又黯然神伤地怀念那个‘朋友’,不是也挺有趣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讥讽,肃修然倒也并不在意,只是看着他继续开口说:“修言,无论你多么恨我,我也希望你能知道,杜霖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是违法的……他不仅唆使他人谋杀,自己也亲手杀害了至少一个人,他很危险。” 他说着还是看着肃修言,语气还是淡漠,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所以修言,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些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或者说参与到什么地步?” 肃修言一直歪头看着他,下颌悄悄咬紧,接着就又松弛开来,最终他还是沉声说:“我在上个月已经失去了对杜霖的控制。” 肃修然倒是没什么意外,反而有些如释重负般笑了下:“果然你并不是偏执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听他这么说,肃修言就又冷笑了起来:“我只是基于常人基本到道德伦理观,无法容许超出这个范围的事情发生而已。” 他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杜霖后来主持的那些事情,比如从网络中煽动他人犯罪,并且杀人,就不再是出于他的授意。 肃修然看着他,停顿了片刻又说了一句:“修言,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报复我?” 肃修言突然激动起来,他从座位上起身,冲到肃修然面前,双手抓住的他的肩膀,他神情狰狞,如果林眉在这里,就会看出来他的表情和他用餐刀捅伤肃修然的时候一样,仇恨又疯狂,带着亟需毁灭一切的火焰。 肃修然微向后侧了侧身子,他们四目相对,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一切蛛丝马迹,他的目光平静,只是淡淡地叙述着事实:“修言,假若一个人需要依靠仇恨才能够走下去,那他的归宿也只有自我毁灭。” 肃修言死死盯着他,他今天没有失控到会像上次失手捅伤他的时候一样冲动到不顾一切,又或许上次他也并没有冲动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步,毕竟他看似狂怒之下的一刀,也只给肃修然造成了不会危及到生命的伤害。 他最终还是低低笑了,松开他的肩膀后退了一步,他额上的头发掉下来了一缕,搭在光洁的额头上,让他整个人突然有了一种落拓的气息,他侧身看着肃修然,满不在乎地说:“不靠仇恨走下去?难道靠爱么?这种东西你给过我,还是其他人给过我?我亲爱的哥哥。” 他说着突然又笑了:“也许连静悦都没爱过我……她如果爱我,又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痛苦?” 文静悦是他心头的一道伤痕,哪怕昔日里肃修然提及到一点,他也会怒火冲天,更妄论旁人,现在他却用讽刺的语气再度提起她的名字,那段八年前就惨淡收场的爱情,默默地在他心底溃烂腐朽,终于连最后的一丝美好都不复留存。 也许是被他目空一切又空洞无比的目光刺痛了,肃修然也微变了神色,他抬起一只手去抓住他的手腕,薄唇微微张合了几下,他才发出声音:“修言,我不会丢下你。” 肃修言侧着头看他,终于抬手轻轻甩开了他的手指,他微勾了唇:“你不用为了套我的话而骗我,我也知道杜霖的事已经涉及到严重犯罪,早晚查到我头上我也脱不开干系……谢谢你给了我一次机会争取宽大处理。” 【纠错纠错纠错】   ☆、第89章 “ 他既然这么说,肃修然就笑了笑,然后对他说:“去把小眉叫进来吧,不用瞒着她。” 肃修言微眯了眼睛:“那你刚才把让她出去是干什么?” 肃修然微微一笑:“避免你又冲动起来动手,伤到她。” 他说得很自然,肃修言自认对自己这个哥哥已经很了解了,也不免愕然:“也就是说你让林眉出去,是因为害怕我再捅你一刀?免得她在现场我失手弄伤她?” 肃修然淡淡地点了下头:“所以我才选择在医院跟你摊牌,抢救起来方便,生存的概率也大很多。” 肃修言惊愕无语了一阵子,就不想再跟他说话一样,转身去门外将林眉叫了进来。 林眉还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看到肃修言沉着脸,而肃修然的神色也郑重了许多,她还以为两兄弟又吵架了,毫不犹豫地就转头去训肃修言:“你又气你哥哥干什么?皮痒了不是?” 肃修言只能不作回答,转身找个沙发自己坐下,他对林眉的态度并没有假装,几次交锋下来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他对林眉奉行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能避就避。 林眉看他态度很好,就轻哼了声,然后肃修然对她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对肃修言说:“你可以把事情完整复述一遍,这样我们容易查找对策。” 肃修言无奈,只能顶着林眉专注的目光,从他的角度将事情诉说了一遍。 杜霖当然不是主动从神越集团辞职的,三年前他和神越集团的五年期合同满了之后,就受聘于肃修言本人,他精通电脑和网络骇客技术,算是肃修言的私人情报来源和商业间谍。 至于肃修言为什么会和看不惯他的杜霖成为盟友,这又要从肃修然的“死而复生”谈起。 五年前杜霖准备离开神越集团之前,用他的骇客技术在神越集团的内部网络里种下了病毒,这件事后来还是查到了他头上。 然后肃修言找他做了一次长谈,而杜霖也在这时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查到了肃修然并未去世,他自认和肃修然情谊深厚,非常激动地指责肃修言篡位□□。 肃修言遭遇了这种横加指责,就将当年肃修然“去世”的真相和自己同肃修然的矛盾来源和盘托出。 肃修言说完就冷笑着表示:“我哥哥是一个天生冷血的人,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现在就让我妈妈打个电话给他,看他是否还记得你这个‘朋友’”。 杜霖当然不信肃修然已经早就不记得自己,坚持要求他兑现。 然后肃修言就当着他的面,用免提打了电话给曲嫣,让曲嫣打一个电话给肃修然并且把录音传给他。 那通电话肃修然已经不是很记得了,最终录音传到肃修言的手机上,被他当场播放给杜霖听。 录音里曲嫣先是跟肃修然寒暄了一下,就问他在神越和s市这边还有什么朋友和想托她照管的人没有?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就回答说:“没有。” 听完了录音,当时杜霖沉默了许久,接着他就答应了肃修言的要求,成了受雇与他私人的骇客,他被肃修言安排住在s市郊区的一栋小别墅里,每个月肃修言都会往他的账户上打上一笔为数不少的佣金。 然后就是到了今年初,肃修然认识了林眉,并和她开始了一段恋爱,肃修言确实是气急败坏,要不然也不至于两次打电话骚扰林眉。 然而就如肃修然所坚持的一样,只要肃修然自己不肯结束这段恋情,那么其他人也都无能为力。 于是气急之下肃修言就去找了杜霖,两个人指定了一个计划:那就是通过扰乱肃修然私人生活,来达到让林眉远离他的目的。 肃修言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尽可能地让肃修然不好过。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解释多了,肃修言和杜霖合演了一场戏,肃修言假装是被他人蒙蔽,激起了对肃修然的前仇旧恨,冲动地跑到他的别墅里,用餐刀捅了他一刀。 接着肃修然住院期间,往静脉注射液里加入抗凝剂就更好解释了:肃修言当时就在医院里,避开摄像头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物加入其中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而当时拍摄他们谈话镜头的记者,也是肃修言让杜霖安排下的。 所以一切时机才会赶得这么巧,恰好肃修言到医院探望肃修然时,他就被下了药,恰好肃修言带着肃修然到楼下散步,就会被记者偷拍。 直到此时,杜霖和肃修言的配合都是默契的,而也是在此时,肃修言已经萌生了退意。 一来是通过一系列的变故,他看得出林眉真的很爱肃修然,二来他捅伤肃修然后的悔恨愧疚也不完全是演出来的。 毕竟是亲生哥哥的血,更何况肃修然还主动原谅他,替他开脱,他虽然偏执于仇恨,也还是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所以想干脆就此罢手为好。 所以在肃修然转院后,肃修言就告诉杜霖,不要再针对肃修然做什么小动作了,就此罢手,日后再说。 也是从这时,杜霖开始脱离了肃修言的控制。 那束花和那张用肃修然的血画的卡片,就是杜霖自己私自行动的后果。其实那算是一个警告和提醒——画上用了肃修然的血,意在提醒他伤害来自于他自己的血脉,也就是血亲。 再然后肃修然开始怀疑起有人专门针对自己,委托肃修言调查,肃修言也告诉杜霖低调一阵子,却没想到他已经开始了新的计划——培养连环凶手。 他依靠娴熟的骇客技能,在网络上建立了一个聊天室,通过一系列苛刻的条件,专门挑选b市地区那种总是发表极端言论的网民,诱惑他们进入封闭的私人聊天室,然后通过心理暗示诱使他们进行犯罪。 不得不说他是成功的,迄今为止,他已经培养出了一个,还将要培养出第二个,或者更多。 这时肃修言也发现他已经开始从事真正危险的犯罪活动,停止了给他的打款,并去郊区那栋别墅里寻找他,却发现那里在几天前已经人去楼空。 杜霖不仅自己消失无踪,还带走了肃修言给他置办的那些尖端的电脑设备,以及累年以来为神越集团搜集的资料,其中当然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通过违法手段获得的。   ☆、第90章 ” 肃修言说到这里,抹了把脸说:“我知道他早晚要捅出更大的问题,但我却不能通知你或者警方……他手里有太多秘密了,如果他将那些交给警方,不仅是我会面临许多诉讼,公司也会被调查。” 林眉一路听着,神色早经过几番变化,身子也不由自主坐直,看那样子一个不留神就要站起来打他。 肃修然则一直淡淡听着,到这里时说了句:“还是你自己能力有限,做事不够漂亮,才会留下把柄。” 肃修言下颌紧绷了片刻,跟他争辩:“商场上总要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过多连带伤害,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的人身安全,已经算克制。” 肃修然瞪了他一眼说:“我没说不许你用这些手段,早说过了你识人不明,用起人来驾驭不了,早晚惹火烧身。” 肃修言还想跟他强辩,转眼看到旁边林眉虎视眈眈的眼神,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林眉斜视着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然后就转头问肃修然:“也就是说,这些事儿都是你弟弟惹出来的?” 肃修然点了点头:“也不能说都是他惹出来的,不过他有一定的责任。” 林眉接着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肃修然也不隐瞒,又看了看肃修言就说:“被偷拍的时候,我隐约猜到修言也有参与……我不相信世上有太过巧合的事情,而且这种巧合可以发生一次,却不会发生第二次,所以在接连两次巧合出现在修言身上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也参与在其中。” 他说着微顿了下,这句话却是向着肃修言说的:“也许你们自己没有察觉,你针对的是我本人,而杜霖针对的是我的价值——也就是我做的事,比如帮助警方办案。” 也是,之前那些事情,林眉现在再回忆,确实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假如那些事情都是一个人操作的,看起来确实仿佛反复无常,一会儿针对着肃修然本人,伤害他的身体,一会儿又在b市制造各种案件,却不再试图伤害肃修然本人。 如果说是因为那些多出来的保镖,但其实再严密的保护都有机会下手,更何况肃修然自己本来就不是很在意这些事。 所以说这些前后的行为和目的都透着点违和感,直到肃修然说主谋有两个人,林眉才略微找到了点感觉,只是没想到,这其中一个主谋,就是一直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的肃修言。 肃修然看着肃修言,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在老宅时,我和林眉要赶航班回来,却突然有人出来闹事,那些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肃修言眼角抽了一下,或许是觉得反正什么事都瞒不住肃修然,干脆就说了:“杜霖和我失去联系后,我觉得他可能已经到了b市。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我不想让你和他直面交锋。” 说到底他还是对肃修然存着兄弟之情的,这些天的相处,那些点点滴滴的别扭关心,也许是出于补偿心理,也更多地是他还对肃修然的感情还未泯灭。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听说肃修然又住院了之后,才会丢下一切事情飞快赶来,他这种超出一般的关怀,显然还有害怕杜霖针对肃修然做出什么事情来的因素。 林眉也总算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如此行色匆匆地赶来,无言了一阵后就叹了口气说:“现在说再多也是白搭了,看看怎么想办法把杜霖捉拿归案吧,放着他实在太危险了。” 这点大家是都赞同的,肃修然看了看肃修言说:“小眉,去给张衍打个电话,让他带着小于过来,听修言交待。” 肃修言知道自己现在是涉案人员,没有被立刻扭送到派出所关起来已经是很好了,就一言不发地坐着没敢吭声。 林眉过去打了电话,在等张衍和于其真过来的时间里,林眉就过去问他:“要是按照你原来的计划,你打算怎么折腾你哥?” 肃修言这样一个熊起来毫无压力理直气壮的人,听到这句话后神色也微不可查地变得有些尴尬,然后他看了一眼肃修然,才开口说:“先过来捅他一刀,等他住院了再假装悔过的好弟弟接近他,顺便变着花样折腾,折腾完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咬了下牙,接着说:“然后杜霖装坏人来绑架我,引诱老大亲自来救我,再设置一个机关——总之就是比较复杂那种,我亲自设计的,有画草纸。反正就是老大如果要把我身上的爆炸物取下来,就必须把自己的胸口送到刀刃上。” 林眉默默听完,看他的目光已经不是谴责了,而是相当无语,她就这么一直盯着肃修言,盯得熊如肃修言都觉得不自在了,动了下身子,没好气地说:“干嘛?” 林眉很认真地看着他:“这是我真心想问你的,肃修言先生,你中学二年级毕业了吗?” 肃修言脸色微微泛青:“我只是设想一下而已,又没有真的要实施,我大学学的是机械设计,这么多年没用了有点技痒。” 病床上的肃修然掩住唇轻咳了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唇边的笑意。 肃修言倒是侧目看了看他,突然问:“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你会救我?” 他说的很含糊,肃修然是什么人,当然懂得很,他想了下说:“如果真的处在那种境地下,我自然会救你。” 他说着又轻声重复了一句:“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他说完,却又笑了笑,加了一句,“不过我不会容许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的,我们两个人,从来都没必要一定你死我活。” 张衍带着于其真很快就过来了,他们俩对肃修言一直都没好脸色,这次当然更不可能好,板着脸把他带去会客室里“审讯”。 说起来肃修然一直为人正直公平,也从来没有试图干涉过警局执法,但在自己弟弟身上,他却执拗地多方包庇。 林眉留在病房里陪他,看他在肃修言走出去后就溢出几声咳嗽,有些无力地靠在病床上,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虽然他身体状况不算很差,但显然这番和弟弟的对话,看似还算轻松,也耗去了他许多心力。 林眉扯了纸巾给他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有些无奈地说:“你也真是的,关键时刻让我出去干什么?万一你弟弟又发起疯来,连个拦着他的人都没有。” 肃修然抿了微白的薄唇,没告诉她让她先避开,是因为比起肃修言伤害自己,他更怕肃修然会伤害到她……要是在半年前,他从来不惧生死,只不过到了现在,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得软弱。 林眉看着他,叹了口气问:“你弟弟说的……如果他真的把你逼到必须要牺牲自己才能够救他的份儿上,你真的会把胸口送上去?” 知道她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肃修然看她的目光就带了些歉然,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修言性格激烈,即使是出自他自己的设计,他也不会给自己留后路……如果我不救他,他真的会死。” 他这么坦诚,林眉只能低头把额头跟他递到一起,她轻声说:“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近在咫尺,她能够看到那双深黑的眼眸中浮上分外心疼的神情,但他还是说:“我会希望你忘记我……无论时光如何悠长,失去的也总会回来。” 这是他上一本书里《夕色》结尾的那一句话,当年迈的老妇人送别了年轻的摄影师,她口中喃喃地说了一句话:“无论时光如何悠长,失去的也总会回来。” 林眉努力忍住眼眶中浮上来的湿意,欺身过去抱住他的肩膀,把头放在他的肩上,她才开口说:“你这样的人果然是不能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丢下了。” 肃修然抱紧了她,轻吻了下她的发顶,而后才笑了笑说:“所以我选择尽量避免落入那样的境地……世事难料,我如果说我一定不会放弃我自己,那是为了安慰你而已,想必你也不会相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和你在一起白头偕老,是我的终生所愿,为了兑现它,我会拼尽全力,哪怕身陷绝境,也绝不会放弃。” 肃修然的情话总是这样,明明不多,却每一次都格外惊心动魄,林眉紧抱着他,安静得感受着他的体温和胸腔里平稳的心跳,隔了好一阵才说:“好吧,反正也答应过你的求婚了,不好反悔。” 肃修然无声地笑了,扳起她的头,轻吻了她的唇,直吻到两个人气息缠绵,他才笑着说:“小眉,谢谢你。” 他们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了一阵子,张衍才带着肃修言一起进来,张衍先是说于其真已经带着刚才的笔录和资料赶回局里去了,然后才说:“虽然现在多了很多线索,但杜霖还是下落不明,该怎么找到他,修然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肃修然点了下头:“如果说修言的目的是伤害我,还有证明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那么杜霖的目的就是否定我现在的工作的价值,所以他不会选择伤害我的身体,反倒当我的身体出现状况的时候,他还会很紧张。所以我猜我入院的消息如果被他得知,他只怕会想办法打探进一步的消息,甚至会亲自现身。” 林眉想不愧是屡屡一语中的一针见血的大神,这个“证明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一说出来,肃修言的脸都绿了,再也挂不住那种冷酷的表情了,转而变得十分恼羞成怒。 张衍点头表示赞同,立刻就打了电话,让刑警队在医院附近和医院里都布置上便衣,24小时轮班监测,发现有杜霖的行踪就立刻汇报。 肃修然说着,像是开玩笑一般:“也许他此刻就已经在医院里。” 他不说倒也罢了,这样一说林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杜霖本人是否会亲自动手现在还未得知,但他本人显然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起码从他教唆他人行凶上来看,他根本不在乎一两个人的生死。 肃修言似乎是呆了一下,然后突然飞快地说:“刚才离开的那个于其真……快给他打个电话!” 他神色不好,张衍也不敢耽误,连忙就给于其真打了电话,然而就如肃修言所担心的那样,于其真的手机没有人接听。 要知道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员,于其真从来不会漏接任何电话,更何况是来自张衍的。 张衍听着对面的一片沉寂,脸色就沉了下来,肃修言的脸色也不好,开口说:“我突然想起来杜霖同我说过,只要让他接触到对方的手机,给他几秒钟,他就可以在手机里植入一个软件,这样随时随地可以通过对方手机的话筒来监听他和其他人的谈话内容。” 他说着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而后关机丢进一旁的花瓶中。 肃修然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而是撑着身体从病床上走了下来,张衍则早就打通了局里的电话,开始部署人去寻找于其真。 于其真开的是一辆警用车,从医院到警局也有固定的路线,没多久车辆就被定位在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 病房中一片沉默,于其真如果因此出了什么事,那么不仅是行事不够谨慎,没能及早想到自己的手机已经被监控的肃修言有责任,连肃修然都会自责自己过于托大。 好在死一样的寂静只持续了几分钟,很快在路面巡逻的交警就找到了于其真的警用车,他的车因为被其他车故意碰撞而栽进了路边的绿化带中,他本人则撞伤了额头,意识不是很清晰。 在确认于其真伤势不严重,应该并没有生命危险后,病房里的才略微送了口气。 一片沉默中,肃修然突然说了一句:“张队,你可以上级申请通缉杜霖了。” 听到这句,张衍的目光就亮了,二话没说,拿起电话就去了外面的会客室,看起来要跟领导有一番详谈。 警方需要通缉某个人,并非是件简单随意的事情,之前那么久,虽然肃修然早就怀疑到了杜霖,但他却实在看起来和所有案件都没有任何关系,连他本人在警方的记录里也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如果张衍向上级申请通缉他,那么就是滥用职权,而现在就不同了,他涉嫌驾车故意撞击警车,过后又驾车逃逸,这是很严重的违法行为,完全可以对他发布通缉。 林眉此时还有一个疑问:“你们还没见到小于,万一驾车撞伤他的不是杜霖本人呢?” 肃修然和肃修言都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有些不约而同的意味,然后肃修言就代替肃修然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到底是不是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需要一个罪名来通缉他而已。” 他们的理由好充分,林眉竟然一时觉得无法反驳。   ☆、第91章 ‘ 隔了一会儿救护车将于其真送到这家医院里来,张衍过去看了他,回来说他没有大碍,意识还算清醒,而且能告诉他开车撞他的应该就是杜霖,他匆忙间看过他一眼。 身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警探,于其真在混乱中还辨认出了杜霖驾驶的车辆的车型,还有那辆车的几位尾号。 通过交通摄像系统,很快就查出那辆车经过的路段,只是当交警顺着路线追查到那辆车时,它被停在一栋大厦的地下停车库里,里面的杜霖早就不见了踪迹。 在一个人口超过千万的大型城市里抓捕一个具有反侦察能力的嫌疑犯,还是并不太容易的,但既然杜霖已经被警方通缉,距离他落网总算近了一大步。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肃修然本来就身体不是很好需要休息,肃修言却不能就这样单独离开。 首先杜霖并没有归案,万一肃修言离开医院后被他找上,谁都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本来他应该被带回警局暂时扣留的,但看在肃修然的面子上,张衍还是表示:“肃修言今天就留在医院吧,反正修然病房外我会留几个人值班的。” 这个医院的安保本来就不错,肃修言也叫了几个保镖过来,再加上值班警察,的确比很多地方都要安全很多,肃修言也只能如此了。 病房里是还有一个陪护用的小床,但显然只能给林眉,至于肃修言,肃修然就很自然地告诉他:“会客室的沙发可以将就一晚。” 按说相比较警局拘留室的环境,会客室的沙发已经算是不错了,奈何肃修言也是地地道道的富家少爷,因为曲嫣特外宠爱他,他的挑剔劲儿比肃修然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他长到这么大,别说睡沙发,连稍微差点的床都没睡过一次,于是他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反正老大你也没事,为什么住院不回家。” 言下之意是回家的话,肃修然那里起码有个客房可以给他住一下。 肃修然还没开口,林眉就先横了他一眼:“哪里有这么多可以给你挑的,爱睡不睡!” 肃修言自觉已经忍她很久了,这回还是没能忍住,转头对肃修然说,那语气竟然带着点委屈:“老大,你家小眉对人是不是太凶了点。” 肃修然淡淡点了下头:“没事,她只是对你格外凶一点。” 眼看他的立场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林眉那一边,肃修言面对他们的双剑合璧,果断选择抿了唇闭嘴,乖乖去了会客室。 林眉倒是在他走了后,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落寞,对他多了点同情心,对肃修然说:“你弟弟中二是太中二了,但好歹不算坏到底,你原谅他捅了你一刀这个我没话说……这次他会不会被判刑入狱?” 肃修然摇摇头:“如果单纯指杜霖犯下的那些罪名,他没有参与也没有授意,最多是一个监督不力、知情不报,并不算是不可挽回的,关键在杜霖手里的那些关于神越的资料和证据。” 早在七年前,肃修然就将公司的法人代表转让给了肃修言,如果神越集团出事,那么肃修言肯定首当其冲。 经济犯罪虽然有相当一部分都不会获刑,但如果罪名繁多又涉及金额巨大,获刑入狱甚至处以重刑也不是不可能。 说起来要是肃修言真的因为神越集团的事身陷囹圄,依照肃修然的个性,肯定会回去处理那个烂摊子,说不准几年都不得抽身。 林眉黑线之余,想到的首先是……肃修然回去做总裁,肯定就没时间写稿子了啊,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可能一边上班一边写稿子,再说她也不舍得的,而且他是不是就要会s市了? 如果他回s市的话,她要每天跟他在一起,就得从星文图书离职了吧,可她还是想一直做他的编辑啊,她才做了他一本书而已,她还想做更多的! 林眉一面想着,一面就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们确实得想个办法抱住你那个不靠谱的中二弟弟,要不然你给他收拾烂摊子,就没空写书了!” 肃修然原本很闲适地半靠在床上,闻言神色就略微僵硬了片刻,自己弟弟面临着深陷囹圄的危险,而女友最关心的却是他能不能继续写书……说起来这种必须得跟自己的作品争宠的感觉,还真是有点纠结。 好在林眉接着就俯身过来捧住他的脸说:“再说你会累到的,你累到了我更心疼!” 总算知道她的注意力还在他本人身上,肃修然就笑了笑,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小眉,如果我说我和你结婚后就再也不写书了,你会不会解除跟我的婚约?” 他说的轻描淡写,语气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林眉脑子中却突然警铃大作,这简直是她目前人生中遇到的最大挑战,而且她还不确定肃修然是真心这么想的,还是拿这个问题来考验她的,所以她不能思考太久,因为考虑太久明显看起来就不诚恳了——答案很重要,怎么回答更重要! 在非常短暂又痛苦的一秒钟过后,她脸上还带着复杂无比的神情,最终咬牙说:“我只要你就够了修然……” 在肃修然挑了长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她又艰难地说:“当然你要是能继续写书我会更开心。” 只不过随口开了个玩笑,她就真的如此矛盾了起来,肃修然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就抱住她,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开口:“好了,我说笑的。” 林眉在他怀里偷偷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抬起头在他微微苍白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修然,我最爱的还是你。” 肃修然微笑着点头,语气里净是宠溺和安慰:“好了,我信你。” 这一晚林眉当然没舍得去陪护的床上睡,就挤在肃修然的病床上和他一起躺着,好在病床还算宽敞,勉强能躺下他们两个人。 然后在第二天清晨,他们才刚从睡梦中醒来,就从张衍那里得到了消息:杜霖已经向警局自首了。   ☆、第92章 ’ 林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震惊的,可能是这个人已经困扰了他们太久,骤然知道他已经落网,反倒不敢相信,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肃修然的反应则比她淡然多了,只是对打电话过来的张衍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睡在外面的肃修言则是昨晚折腾了一晚勉强睡下,就被林眉拽了起来,他脑袋上的头发还有些炸,脸也黑着却不敢发作,接着就听到了杜霖已经归案的消息。 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下,肃修言抬头看着肃修然开口,嗓音还有些刚醒的沙哑:“他一定留着后招。” 原本杜霖这样的人,会选择主动归案就让人很惊讶,更何况他被通缉后也并不是没有机会逃脱。 除非……他原本就猜到警方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曾经参与过谋杀案,而通缉他的罪名只是交通肇事。 肃修然也看着肃修言,轻点了下头:“他还占据着主动权。” 如今他们手中并没有任何杜霖犯罪的证据,有的也不过是一些并没有人证物证支持的推测。 而杜霖却不仅掌握着那些能让肃修言锒铛入狱的资料,还有更重要的……碎尸案的凶手的线索。 他们互相都看了看,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倒是林眉比较乐观一些,拍了拍手说:“不管怎样,把他关在局子里,总比放他在外面继续祸害人好一些。” 这也倒是,只不过杜霖这样的人,即使知道自己被通缉的罪行只是交通肇事,会选择主动归案,也一定是因为他有所图谋,至于他所图的是什么,答案也非常简单——他的目的一直都是肃修然。 对他们两个笑了下,肃修然神色未变:“我们还是先吃早饭比较好。” 他昨天一整天胃口都不好,现在居然提出来要吃早饭,林眉当然什么都顾不得了,马上去跟护士要求。 好在这家私立医院各种服务都很完善,连餐点也很精致,并且种类繁多随时可选。 林眉喝着醇香的现磨咖啡,再咬一口涂满了黄油烤的焦黄的面包,就不由自主感叹了一声:“开设这家医院的大神我一定要敬仰一下,简直考虑太周全了。” 肃修言也在匆匆地灌黑咖啡,闻言就说:“你真想敬仰他的话,说不准也是可以见面敬仰的……我记得那位和老大的关系不错。” 肃修然点头应了声:“哦,这家医院是顾家的产业,当初应该是专门为了服务他才开设的,我和他还算有些交情。” 林眉一愣,然后就电石火光地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知名度还真不低,于是她激动地握住肃修然的胳膊说:“你说的该不会是顾清岚吧?” 肃修言插话:“就是那个啊,还有几个顾家?”说他有些愤愤地冷哼了声,“反正他看不上我,哪怕顾氏和神越有合作项目,他都没来跟我照过面。” 肃修然倒是笑了笑:“顾先生原本就不大过问公司事务,不是故意避开你……他脾气比我好些的,不会动不动就看不起谁。” 林眉听着他这个话,觉得自己解读出来了另一个重点:这么说是不是脾气不那么好的他自己,动不动就看不起了很多人。 想想肃修然平时那横眉冷对的神态,再加上他偶尔品评人或事时那种毒舌的态度……好吧,他的确很容易看不上某个人。 不过重点是,这位顾先生不仅是个颇有名气的教授,还玩票性质地演过一部古装电视剧和一个古装电影,那扮相怎么说吧,要多仙气飘飘有多仙气飘飘,要多冷艳高贵有多冷艳高贵,简直就是站在冰箱上制冷的不二代言人。 林眉虽然看书多过看片,但这两部片子碰巧她都看过,还对着屏幕舔过一段时间……当然是在认识肃修然之前了。 看着她期待无比的小眼神,肃修然也猜到她大概是顾清岚的影迷了,于是就淡淡挑了眉:“他住的地方离我们不远,改天我带你去拜访他。” 林眉顿时欢呼了一声,那神情开心无比,然后肃修然淡淡打量着她,又说了一句:“你爱书多一些,还是影星多一些?” 这话题有点奇怪,不过林眉也还是下意识回答了:“还是爱书多一些啦,看电影只是消遣,影视明星对我来说也就是图个新鲜。” 肃修然这才满意地轻弯了唇角,又把目光转回到手中的红茶杯上。 倒是那边肃修言用恨得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了看林眉,善意地提醒:“依照我们家人的个性来说,独占欲都是很强的,也会记仇。” 林眉还沉浸在可以见到荧幕上那个白衣飘飘的古装美男的兴奋中,想也不想就轻哼了医声反驳他:“那是你而已!” 可怜肃修言一片好心被当了驴肝肺,顿时只能牙疼地继续去喝自己的咖啡。 简短的早餐和休息后,张衍那边果然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新消息,已经投案自首的杜霖,果不其然拒绝说任何和交通肇事无关的话。 在张衍再三的施压下,他才终于开口,却只提了一个要求:他要见肃修然,任何其他的话题,他只跟肃修然谈。 顾及到肃修然不是警局的人员,还有他身体不是很好,张衍考虑了很久,看杜霖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只能联系了还在医院的肃修然。 张衍虽然很想破案,到底还是更向着肃修然,说话也有余地:“修然,你不属于在编的警员,不来的话也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你,对你来说这不是义务。” 肃修然听了倒是很干脆:“我早就准备好了,马上过去。” 他跟杜霖这场夙愿,最终闹到这种地步,不仅是杜霖希望能有个了解,他同样希望。 他要去警局,肃修言自然要跟去,林眉也当然不让地一起过去,从医院到警局不过十几分钟,很快地他们就到了审讯室外。 杜霖是在三个多小时前才归案的,这时候只经过了一轮审讯,张衍看到肃修然过来,就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压了一下:“他应对的态度很从容,不是一般的嫌犯,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我可以陪你一起进去。” 肃修然摇了下头:“不用,你们在外面看着就好。”   ☆、第93章 ? 他推开门进去,林眉则和张衍还有肃修言一起走进了隔壁,透过单向透视玻璃看那里的情形。 就如张衍所说的一样,杜霖非常镇定,他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面向正朝着这面单向玻璃,他应该也知道墙壁后面还有人在观察着他,但他还是很闲适自如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他对面的肃修然身上。 这还是林眉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她已经见过他几年前的照片,不得不说八年过去,他还是一如照片上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甚至还有种学生气般的纯真。 只是他的目光,在照片上显得有些懵懂,仿佛满怀憧憬,现在却唯余下一片冰冷,纯粹通透却又坚硬无比的那种冰冷……好像一块反射着光芒的金属。 肃修然没有试图跟他寒暄绕弯子,他还是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只沉默了片刻,就开口说:“你对我的怨恨,不应发泄在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上,那只会让你误入歧途。” 杜霖冰凉地笑了笑,他俯身用手臂撑住桌子,这样就能和肃修然靠的更近,他同样直视着他的眼睛,才开口说:“肃先生……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尚在人世的?” 肃修然默然了片刻,接着就回答:“根据修言提供的信息,你是三年前自己查到的。” 杜霖又“呵呵”笑了一声:“那你是否知道,在那之前我足足调查了五年?搜集一切关于你的资料,调查你‘逝世’的那家医院,监听你弟弟在公司的一切电话,在网络中一遍遍搜索你的名字,不放过任何一个论坛和私服……” 他说到这里,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原本是想还原你‘死亡’的真相,却没想到当证据摆在一起,得到的却是你根本没有去到另一个世界的事实。” 肃修然沉默了一下,接着才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的离开会带给你如此大的影响。” 杜霖冷笑了起来:“你当然没有想到……尊敬的肃先生,你能想到当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肃修然不用再问,他已经带着冷冷的笑意说出了答案:“我很失望,那一刻,我倒宁愿你已经死了,这样我五年的时光和精力就没有白白浪费。” 玻璃后的林眉已经愤怒地想冲上去打他那张脸了,连肃修言也抿了唇,低声说:“我知道他恨哥哥,只是没想到他的恨意已经这么扭曲了。” 他不提也就罢了,提了林眉就转过脸横了他一眼:“说道扭曲,你好像没资格说别人吧,我怎么记得你捅你哥哥那一刀时,说的也是宁肯他已经死了。” 肃修言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我那是半真半演的,而且我不是已经后悔了……” 他这么爱面子的人,现在倒是第一次说出“后悔”这个词,他们还要听里面的人说话,也不好影响张衍对杜霖的判断,于是林眉就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无论杜霖说出再挑衅的话,肃修然倒还一直是那种淡然的神色和语气,他微微蹙了下眉,低声说:“对于这件事,还有当修言让妈妈给我打电话时,我并没有想到你……在这些时候对你的忽略,容我向你道歉。”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声低微诚恳,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难过,从镜子这边看过去,就能看到杜霖脸上的表情很轻微地放松了一点,好像对于这句话相当满意。 然而接着肃修然就将话锋一转,接着说:“但是也请你明白,对于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一个略显熟悉的下属而已。自从我离开神越之后,就不再过问公司的任何事务,所以就像我不会向母亲和弟弟提起公司里我的那些旧下属一样,我同样也不可能对他们提起你。” 这一番话说的就略显冷酷了点,并且肃修然淡漠的神色也表明他说出口的这些话,对他来说就是事实:哪怕杜霖再如何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们曾经是朋友,哪怕杜霖为了调查他的‘不幸离世’付出了再多的努力,对他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甚至是一种完全不必要的累赘。 对于杜霖这种有些偏执自大的个性来说,这些话显然是他不能承受的,他原本放松的神情立刻就紧绷了起来,那张清秀的脸庞也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完全破坏了他平静时给人的那种纯真青涩的感觉。 他突然挥拳砸在了钢制的桌子上,额头也有隐隐的青筋暴露。 因为他并不是那种很狂躁并且具有明显暴力倾向的嫌疑犯,所以把他带到审讯室的时候,也只是将他的一只手拷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还可以活动。 看到他突然发怒,张衍和守在门外的警员就准备冲进去保护肃修然,但肃修然却背对着他们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进来。 他放下抬起的手后,还是淡淡地说:“怪不得你会和修言成为合作伙伴,你们倒是有个共同的特点,不够聪明却又太过自负。” 智商显然是杜霖颇为自傲的资本之一,原本他也确实要属于绝顶聪明的那一类人,要不然也不至于成为一个如此厉害的骇客,并犯下近乎完美的谋杀案。 但显然和肃修言一样,无论杜霖承认不承认,肃修然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足够特别的人,来自于其他人的否定,他也许可以高傲地一笑置之,来自于肃修然的否定,则让他瞬间充满了浓浓的挫败感。 杜霖的神色已经变得更加阴沉,眼角的肌肉也在无意识地微微抽动,肃修然却不打算放过他,还是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各种表演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既然你愚蠢地选择了走进警局,那么事情就不会再如你希望一样发展。无论你再怎样施展你的阴谋,我都会找到能够将你绳之以法的证据。” 他说的很冷淡,如同希望杜霖就这么和警方僵持下去一样:“所以你尽可以选择在这里继续孤独地念叨下去,下一次我不一定还会有耐心来听你无聊的言辞。” 说完他就真的站起来,准备走出去,而杜霖突然开口叫住他,他暗暗咬牙,一字一句就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在意你弟弟的死活,也不在乎神越。” 肃修然半转身看着他,露出一个讽刺般的笑容:“既然你认为我选择了现在的生活,那么你也应该明白,神越已经是被我抛弃过去。我这个人和你不同,我从不留恋过去。”他说着,又做出个很轻松的表情,“哦,至于修言,他自己犯下的错误,总要付出些代价吧,我觉得适当的挫折对他的人生也很有益处。” 说完他就淡淡一笑,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看不到,但观察室里的人都看到了,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杜霖目光中那一直犹如坚冰般的东西就碎裂开了,他那层从容的外壳终于脱落了下来,换上了一种嗜血的阴鸷。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突然“哈哈”地笑了几声,然后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肃修然一走出审讯室,林眉他们几个人就围了上去,和在审讯室里的冷酷淡漠不同,日光下能看到他额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他脸色有些苍白,先掩住口轻咳了几声,才开口说:“杜霖胸有成竹,他在等我提出条件。” 他在跟杜霖交谈时说的那些话当然都是假的,一方面是用来瓦解杜霖的心理攻势,一方面也是抢先占据话语的主动权。 肃修然略微沉思了一下:“他很有可能通过网络设置了什么……才会这么笃定自己有足够的筹码来让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张衍也点头:“他来自首的时候,是只身前来的,身上只有一些现金,连手机都不曾带。” 肃修然也微微颔首:“所以他一定还有个据点来存放他从修言那里带走的设备,至于电子数据,在这个时代有太多的办法转录保存,我们很难截获。” 这也的确是,且不说杜霖的电脑并没有找到,就算找到,他只需事先在网络的储存空间甚至电子邮箱里设置一些东西,就完全可以转移这些东西。 所以肃修然才必须不能在杜霖面前露怯,表现出他有哪怕一丁点儿在乎肃修言和神越的态度,这样就等同于将把柄递给了杜霖,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 肃修然说着就苦笑了一下:“哪怕保不住修言和神越,我们也必须拿到他通过网络控制嫌犯杀人的方法和途径,还有潜在的凶手名单。” 这么看的话,目前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不止一桩,杜霖的胸有成竹也确实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间四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虽然肃修然可以用强横蔑视的态度暂时拖住杜霖,让他不知道该不该进行下一步计划。 但杜霖并不是笨蛋,不用多久,甚至不会超过一两天,他也许就会反应过来肃修然只是在虚张声势。 无论怎么看,好像摆在他们面前的都是一个死局:如果没有重大的进展和另辟的蹊径,肃修然早晚要向杜霖妥协,那么杜霖最初投案的目的就会达到——他现在还没有机会说出来自己要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林眉紧皱着眉努力思考,她实在不想肃修然被杜霖那种人威胁,光想一想就觉得会十分恶心可怕……突然她灵光一现,抬起头问张衍:“那个碎尸案的嫌犯,现在找到了吗?” 张衍立刻就回答:“尸骨的分析结果死者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男性,从骨质看发育和营养状况都良好,无疾病,推断不是流浪汉,是有正当身份和工作的人。 “对于排水道管道分布的推论,圈定尸骨大概是在一个直径范围是一公里的区域内被丢入下水道的。我们现在正在对照那里的商户和住户名单,看有没有可疑人选。” 林眉“哦”了一声,从发现尸骨到现在,虽然出了很多事,其实却不过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警方能进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很高效了。 她想着又问:“还没确认死者的身份吗?” 张衍摇了摇头:“这两天报案的失踪人口里没有符合特征的人,从昨天到今天又是周末休息日,独居的上班族失踪两天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也的确是,想想上次张黎黎自杀时,也是过了几天才被星文图书发现报案的。 大都市里生活着的这些忙忙碌碌的上班族们,看起来光鲜时髦,其实却有很多人都只是孤独地活着,甚至连死亡都不能被第一时间察觉。 她大脑中有隐隐约约的感觉闪过,目前却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她这个猜想,肃修然看出了她的犹豫,轻声说:“你有什么猜测,尽管说出来,给张衍他们提供个方向。” 林眉想着,就说:“我是想到上次那个杀害了警员的割喉杀手,后来因为败露和失控被杜霖‘处理’了吧?既然杜霖能够及时地‘处理’他,那么证明杜霖和他不仅在网络上有联系,并且杜霖还熟知他的住址和家里的情况。 “鉴于这个,我认为杜霖对于这次碎尸案的嫌犯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监督,对方也许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样子,他却一定知道自己的‘培养对象’的详细住址和身份。” 肃修然听到这里也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从之前的案子可以看出,杜霖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不会容许错误出现,如果有‘错误’,那么他会亲自‘纠错’。” 对于他这种自负的人来说,超出他控制范围之外的事情,必定是要消除的,上次的嫌疑犯就是被他亲手‘清理’杀害的。 林眉“嗯”了一声,她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个猜测,却还是开口说:“杜霖是昨晚听到肃修言向你坦白了之后,情绪失控去撞了于其真的车的,后来他驾车逃逸,然后今天早上又自动投案自首。我不认为他这种深思熟虑的人,是用了一整晚时间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我倾向于……这次的碎尸案嫌犯,已经在他来之前就被他‘清理’掉了。” 肃修然微微眯了下眼睛,和张衍对视了一眼,她的猜测的确不无道理。   ☆、第94章 林眉说完后,张衍对肃修然点了下头:“我觉得可以试试。” 肃修然也赞同地颔首:“那么就教给你们了。” 好在值得怀疑的范围不大,警方挨家挨户敲门询问也不是不可行。 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张衍让一队便衣警员过去,让物业配合,开始挨家挨户地以社区调查的名义查访。 虽然这也可以算是一个调查方向,如果有了进展会让整个案件更明朗,可如果杜霖在这一晚上内把现场清理的非常干净,也像上次一样将凶杀伪造成毫无破绽的自杀,那么对于定罪杜霖这件事而言,还是没有多大帮助。 肃修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转头看了看林眉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笑了笑说:“不要太紧张,我们还有时间。” 林眉也点点头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他微笑了笑,接着就又咳了几声。 他脸色的确还是显得苍白,林眉看着他就说:“我们还是先回医院去等着张队的消息吧,你看起来也有点累。” 肃修然也没反对,点了下头说:“好,我们先回去。” 肃修言刚才被张衍带过去办了一个取保候审的手续,回来后就一直抱着胸不说话,听到他们说要走的时候,就先出去开车。 他现在虽然可以不用像杜林一样被关在拘留室里,但也有一定的活动限制,但不管是回s市,还是去处理公司里的事,他都没什么心思去做。 林眉和肃修然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停车场,当他们走到警局门口时,就看到有一个人被揽在了门卫处。 这里是刑警队,但并不是服务性质的民警办事处,所以鲜少会有外人过来,更别说这个人不仅带着鸭舌帽,在这么炎热的初夏,还穿着厚实的黑色夹克衫。 肃修言一贯目不斜视,径自走了出去,肃修然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手上,那是双很普通的手,他看起来并不像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手指还颇有些修长白皙,只是他的手指间还有几条绳子勒出的划痕,指尖也带着些灰褐色的痕迹。 肃修然看着他,突然微眯了眯眼睛,说了一句:“修言,你的九点钟方向!” 林眉不知道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什么暗语,但步子已经跨出警局外的肃修言在听到后,立刻就拧身向左边冲了过去,然后他拳脚利落,根本就没有给那个男人反应的时间,两拳就把他掀翻在地。 那个男人猝不及防间被打倒在地,一手捂着被打的下颌,一手就往怀里摸过去,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 肃修然在旁断喝了声:“按住他的手!” 肃修言明显是练过防身术和搏击术的,擒拿技巧和专业警员比也不差什么,相较于那个男人瘦弱的体型,他体格和身高占尽优势,居高临下地握住那个男人的手,将他正面朝地按在了地上。 看肃修言突然放到了一个看起来就挺可疑的人,旁边又是肃修然在指挥,虽然还有很多人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还是有警员过来给那个男人带上了手铐,并且搜了他的身。 等大家看清被那个男人裹在衣服里的,赫然是一块自制炸弹时,气氛才陡然紧张了起来。 炸弹是由遥控引爆装置控制的,也幸亏肃修然和肃修言联手制服这个人的时候是猝然发难,没有给他多少反应的机会,才会顺利将他拿下。 警察分局差点被自制炸弹袭击,本就是很严肃的事情,很快有人打电话向上级报告,防爆警察也很快会赶来处理炸弹。 警员们押着那个男人让他站起来,鸭舌帽在刚才的打斗中就掉在了地上,露出下面一张略显白皙稚嫩的面孔,看起来分明不超过二十岁。 那边门卫的大叔也过来说:“这小伙子刚才跟我说自己手机丢了要报案,我跟他说这里不接受民事案件,让他去旁边的街道民警那里,他就在跟我扯皮……” 跟门卫闲扯应该是扰乱门卫的注意力和视线的策略,趁人不备丢下炸弹再躲起来引爆才是这个小青年的目的。 被抓获后那个小青年就低下头不太敢看人,白皙的脸上一片乌青显得非常醒目。 肃修然看着他了一阵,突然抬步走向警局内,林眉看他脸色格外阴沉,连忙抬步跟上去。 这里的一楼只驻扎着分局的刑警队,本来就不大,肃修然径自走进去,绕过一道走廊,就是刚才他和杜霖对话的那个审讯室。 守在门边的警员看他走过来,还以为他又有什么事情要跟杜霖谈,就说了声:“肃先生?” 肃修然对他点了下头:“麻烦你把门打开一下。” 他在警局里颇有些威望,那个警员不疑有他,就把门给他打开了,肃修然侧身进去。 跟在后面的林眉和肃修言都没来得及拉住他,就看到他大步走到还被拷在里面的杜霖面前,抬起手给了他一拳头。 他早年也练过搏击术,盛怒之下一拳就将杜霖从椅子上打倒在地,一时间无法动弹。 肃修然又上前一步,俯身单手揪住杜霖的领子,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他的眼眸和唇边都已经没了丝毫笑意,凌冽寒彻无比,他冰冷地开口:“我不是警察,所以这不算刑讯逼供,当然你可以告我人身伤害……” 话音未落,他的拳头就又一次打在杜霖的脸上,混乱中别的警员连忙进去拉开他,林眉也忙抱住他的腰。 他却还是不肯松手放开杜霖,仍是死盯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抿紧的薄唇更加泛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么狠毒无耻……的一个人?” 他的话声不大,在旁边夹杂的声音中显得并不明显,接着他就咳了起来,林眉抱着他的身体,心悸地感到他胸腔中都传出一阵异样的振动。 当他终于将杜霖的衣襟松开时,却是收回手猝然地捂住了口,随着沉闷的咳嗽,他微微弯了腰,指缝中蜿蜒地滑落下鲜红的血痕。   ☆、第95章 。 林眉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他的身体渐渐无力,咳嗽也一声比一声沉闷,林眉听到他又暗哑地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痛:“那个孩子……才刚刚成年,你如何忍心……” 他说的是什么,其他人或许不懂,还半倒地上的杜霖却立刻就懂了,他半边脸被打的红肿,唇角也破裂了渗出血丝,愣了一下后就反驳:“他本来就是思想偏激的人,就算没有我诱导,他也会变成这样!” 肃修然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眼睛看他时,目光中仍是一片痛心:“我不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他每说一句话,口中都要溢出轻咳,掩着口的手心中,也晕上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滑落在他白色的衣襟上,犹如绽开的大片花朵。 这样子太过惨烈,连旁边的警员们都慌了神,忙打着急救电话。 林眉看到他脸色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她也手足冰冷,却还是努力撑着他的身体,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抬手撑着她的肩膀,转过脸来想要对她微笑,身体却颓然失力,林眉慌忙撑住他的肋下,才避免他倒在地上。 肃修言挤过来从她手里接过他的身体,他神色严峻,连倒在地上的杜霖顾不得去看一眼,就将他抱了起来。 市区里交通状况时好时不好,在这里等待救护车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肃修言将肃修然横抱起来,下颌绷紧了当机立断:“林眉,上车我们回医院!” 林眉当然明白过来,连忙跟着他走出去,肃修言将肃修然放到车的后排,又让林眉抱着他稳定身体,而后就发动汽车赶去医院。 一路上肃修然还在不断咳嗽,林眉扯了纸巾去擦他唇边溅上的血沫,手指发着抖。 虽然脸色霜白,虚弱无比,肃修然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轻闭上眼睛,低声安慰她:“我没事。” 林眉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胸前手中,早沾染了大片血迹,连她手上也沾上了不少。 她自问不是冲动的人,但看着这样的他无力地躺在自己怀里,她心里却弥漫上了一股无法消弭的恨意。 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为何有人会有那种残酷的举动,因为此刻如果她不控制自己,那么仇恨和怨愤也会侵蚀她的思想,让她变成一个嗜血残忍的人。 仿佛是觉察到了她身体的颤抖不仅仅来源于恐惧,还有着愤怒的成分,她怀里的肃修然抬眸看着她,轻声说:“小眉……无论何时何地,不要让黑暗掌控你自己。” 他说的依旧是他书中的话,林眉听完后身体狠狠抖了一下,然后就用力抱紧他,她眼角发酸,却还是死撑着不流下眼泪,咬着牙说:“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理你了。” 肃修然抬起那只没有染上血迹的手,轻放在她的胳膊上,笑了笑微闭上眼睛。 他们到医院时,肃修然已经不再咳血,意识还是清醒的,林眉和肃修言跟着医护人员,一起把他送到急救室里。 在离开他们的时候,他还是安抚般地冲他们微微笑了笑。 折腾了一圈下来,肃修言也脸色发白,看林眉像是呆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紧盯着急救室的门,好像要练出点透视功能,他就抬手按在她肩膀上,安慰地开口:“老大命很硬,这次也一定没事的。” 他话音刚落,林眉就转过头盯着他,她的眼睛因为憋泪显得有些红红的,这么直愣愣盯着人的样子,确实是有点恶狠狠的意思。 肃修言自此被她打了几耳光之后,对她总有些余悸未消,看到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没想到林眉却在死盯着他一阵后,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他。 然后她就很伤心地把头埋在他胸口哭了起来,嘴里呜咽着说:“修然……修然别丢我……” 且不说她这种台词的陈旧性,就是这种姿势,让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真抱了日后肯定会被哥哥收拾吧。 林眉哭得太伤心,旁边已经有来往的医护人员注意到他们了,过来请他们去旁边的休息室等候。 肃修言只能带着林眉一步步挪过去,然后又坐在沙发上,提供自己的胸膛和肩膀给未来的嫂子发泄情绪。 林眉足足哭了好一阵子,然后就义无反顾地丢开他,跑过去扯着纸巾擦自己的眼泪和鼻涕。 肃修言低头看看自己西服衣襟上那大片的湿痕,也只能认命地自己拽了纸巾过来清理。 林眉抽噎完了,抬头看到他,说了句:“原来修然一定要包庇你,我还不赞同的……现在看也有点道理。” 肃修言当然知道除了他自己家那个总被他嫌弃的大哥外,大概没人真正欢迎喜欢他,只是她就这么直白地将对他的不满说出来真的好吗?更何况刚才他还贡献过自己的*给她。 接着林眉就抽噎着继续说:“你长得跟你哥哥还是挺像的,你哥哥出事的时候,你好歹能当个安慰剂。” 肃修言抽了抽唇角说:“谢谢。” 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让他做个绅士,他毕竟还是看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末了又继续安慰她:“老大会挺过来的,他那些病发作起来吓人而已。” 显然他做冷酷总裁惯了,即使想说点温柔的话,也总是说不到点子上,林眉听完就把手里的纸巾劈头盖脸都砸在他身上。 肃修言端坐着任由那堆纸巾从自己身上滑落,又努力吸口气忍了,心里默念:给嫂子的面子,就是给哥哥的面子,以后找哥哥讨回来就是。 好在身为一个知书达理性格还算温和的人,林眉的无理取闹也就一阵子,过了会儿她就恢复了平静。 而肃修然也没多久就被推出了急救室,他是支气管扩张引起的血管破裂,出血量确实很大,却并不会危及生命。 因为他失血过多,医生给他输了血,然后送入病房观察。 出了抢救室,他倒还是清醒着,抬手对林眉微招了招,林眉马上就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并把他微凉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肃修然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刚刚肯定是大哭过了,微挑了唇轻声说:“我说过没事的。” 知道他出事,程昱也赶了过来,此刻站在病床边铁青着脸,听到他这句话就训斥:“反复大出血也是需要切除肺部坏死组织的,你以为止住血了就可以轻松了?你这样子还扛得住大手术?” 肃修然挨了批,也不敢吭声,只能抿着苍白的薄唇,递给林眉一个温柔的眼神,示意她别被程昱的危言耸听吓到。 林眉这次坚定地站在了程昱的立场,不为所动,转头就去问程昱:“这几天时不时要把他绑医院里一步都不能动?” 程昱重重地“哼”了声:“不想再进手术室,就给我老实点,查什么案子,警察是干什么吃的,还用你一个不领工资的闲操心!” 林眉想说警察也做了很多事情,不能就这么说,但想到自己现在的立场,就清了清嗓子:“嗯,修然听到了没有,要遵医嘱。” 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上,肃修然也只能轻咳了咳,暂时安心地躺着养神。 他失血不少,呼吸也不顺畅,胸口更是阵阵闷痛,自然没多少精力,没过多久还是昏沉睡去。   ☆、第96章 【】 他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夜里了,林眉一天下来饱受惊吓,也躺在他身边眯了一会儿,她醒来的时候肃修然已经清醒多时了,正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到床下去。 林眉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想去别的床上睡,可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他满身是血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所以干脆就小心地挤在病床边靠着他安心一点。 她本来是想小寐一下,结果却睡得比他还熟,还比他晚醒。 肃修然看着她清醒过来,却像是很满足现在两个人的状态一样,低头在她睡得有些红肿的额上轻吻了吻,然后说:“你可以再睡一阵子。” 林眉怎么再睡得着,也抬手搂住了他的腰,这段日子以来事件连着事件,她和肃修然虽然天天在一起,反倒因为被那些事烦心而很少能静下心来看着彼此好好温存。 这么想着,她都有些舍不得松开抱着他的手,肃修然也看出来了,又吻了下她的唇角:“或者我们就这样躺一阵子?” 林眉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点头感慨:“简直不想再管任何事了,就这么把你绑在身边,哪怕外面天塌地陷也跟我们没关系。” 肃修然也笑了下:“这些日子来抱歉了。” 林眉摇摇头,抬头在他苍白的薄唇边吻了吻:“修然,我现在真佩服你了……见了那么多黑暗的人和事,这么多年来居然坚持下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他笑了笑:“有时候确实想的。”他接着又温声说,“也许身在黑暗中,就不会觉得那些东西看了如何难熬……而温暖太多,反倒让人心生贪恋。” 他的言外之意她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和她在一起后的日子,对他来说是温暖的,于是反而成了他的牵挂和软肋。 林眉当然懂,她虽然没有他那么坎坷的经历,可独自一人在异乡生活漂泊,为了一个虚无的理想拼尽全力,也直到找到了他,生活才骤然变得甜美迷人,每一天和他一起在阳光中醒来的感觉,都珍贵无比。 林眉想着,就轻声说:“也许这次的案子结束后,我们可以申请休假……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抛开,单纯地就我们两个人。” 肃修然听着就舒展了眉宇,点头说:“好。” 他们只停顿了片刻,然后就开始接吻,说不上是谁主动的,只知道唇齿纠缠间,彼此的气息都交融到了一起。 过了一阵他们都有些呼吸急促地停下来,肃修然还侧头轻咳了几声,语声带笑:“我还是努力爱惜身体比较好……要不然被吻晕了简直太丢人。” 林眉笑着抱住他,将头放在他的肩窝里,这一刻再多的问题,阴谋、案子,仿佛都离他们远去了。 张衍是在第二天上午来看望肃修然的,他昨天就知道了肃修然的病情并不算太严重,这次过来只是带来最新的进展。 看着还半躺在病床上尚未恢复的肃修然,张衍也是有些尴尬的,但他还是说了:“昨天抓住的那个投弹未遂的嫌疑犯,交待了自己是如何被杜霖在网络中洗脑诱骗的……” 他说道这里,又顿了下,才接着说:“杜霖现在愿意配合警方调查,只不过他开出了两个条件……” 看他的神情,这两个条件肯定和肃修然有关,果然他接着就说:“他用供述犯罪经过的口供,换修然现在的身体情况,用手里面神越的资料,换一次再见修然的机会。” 林眉没想到杜霖竟然可以如此简单地就供述自己的罪行,只是为了得知肃修然被送到医院后是否安好。 但他还是深知肃修然的软肋所在,知道神越的资料更加奇货可居一些,以此要求和肃修然再次见面。 张衍说完,轻叹了声:“当然决定权都在你,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不会告诉他你的状况,也不会让你去见他。” 肃修然倒是没多大意外,只是神色间有些说不清楚的悲悯,如同他以往露出的那些一样,却夹杂着更多的低沉和哀伤。 他轻轻点了下头:“没关系,我可以见他。” 他这么说,就是示意警方可以接受杜霖的条件——毕竟比起有些犯人动辄就要求减刑和选择监狱等等,这样的条件确实不算过分。 张衍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是略带担忧地看着他:“修然你的身体,没关系吗?” 虽然大家都没说,但所有人也都清楚,他虽然这几天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会咳血大半也是被杜霖气到了,让他再见杜霖,对他的身体和情绪都是个负担。 肃修然淡淡说:“让他等,三天后。” 张衍听罢赞同地点头,摸下下巴笑了笑:“这个还可以,我告诉他你病情危重,三天后才能见他。” 林眉觉得,从杜霖可以用交待犯罪事实来换取肃修然的消息这一点上看,他大概真的很关心肃修然的身体。 但既然他把主动权交了出来,那么不管是张衍还是肃修然,当然都要好好拿捏一下他。 就算知道是这样,林眉也一点都不同情杜霖,如果说肃修言心中还有一息善念尚存,那么对于杜霖来说,在他夺去别人生命的时候,就已经在黑暗的路上渐行渐远、一去不返。 送走了张衍,林眉过去还坐在肃修然床边,她用手支在病床上侧了头看他,目光很有些别样的意味:“修然,你是不是太招人惦记了点?我得多加防范啊。” 肃修然有些好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没关系,哪怕被再多人惦记,我的心也都在你身上。” 他这个回答让林眉颇为满意,她在他掌心轻吻了下,就开心地抱住他。 三天间肃修然恢复了不少,但也还是脸色苍白,精神也不算很好,即使如此,他也还是依约去见了杜霖。 林眉和肃修言当然都跟了过去,肃修言还处于取保候审的阶段,每天禁足还需要随时接受问话,这几天肃修然在医院静养,他到已经跑了好几趟警局了。 杜霖被拘留的时限没有超过十五天,还在警局里关着,没有转移到拘留所去,即使他心理素质远超常人,几天的盘问下来,也还是显得有些憔悴。 害怕这一次再出什么状况,他走进去时,张衍也就陪同走了进去,短短的三天时间,这是他们第二次面对面在这间审讯室里交谈,情势却已经天翻地覆。 其实杜霖算是个聪明人,他之所以会交待罪行,虽说和肃修然有关,但却也是审时度势之为。 前两次他都以杀害共犯来洗脱自己和案件的联系,那个投弹的嫌疑犯被抓住后,他之前“完美”又无懈可击的罪行就出现了突破口,也就是直接的人证。 更何况那个投弹的嫌疑犯心理素质还不好,几乎在被抓之后没多久,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所以说杜霖的罪行被揭露也只是个早晚问题,他早一点交待还能因为积极配合警方查案,在来日的审判中争取一点轻判的可能。 看到肃修然坐下来,杜霖就眯上眼睛笑了声,语气里不无愉悦:“肃先生,你果然还是在意很多人和事的。” 肃修然早已对他失去了耐心,只轻抬了眼,淡淡回复:“不过是一些旧日残影罢了,我会让它们尽快消失的。” 杜霖听着就“呵呵”笑了起来:“肃先生,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从当年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个温柔细心的人,你对身边的所有人都非常看重,甚至可以为了他们牺牲许多。只不过你不善表达,所以别的人有什么误解,你也不会争辩,反而继续默默付出……” 肃修然淡淡打断他:“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怎么评价我的,那已经与我无关,你说过我来见你,你就会交出神越的资料,现在我来了,请你尽快兑现诺言。” 杜霖丝毫不为他的冷淡所影响,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下去:“在彻底被亲人背叛伤害后,你还是不忍心责怪他们,于是你远走他乡,并且希望通过和警方联合的方式来帮助他人……你看你,始终是想要做个好人的不是吗?” 肃修然冷淡地看着他:“看来你还要饶舌一阵才肯罢休。” 杜霖摊了摊手,神情愉悦:“你弟弟认为伤害你的身体是报复你的方式,我却认为,摧毁你的信念和你的内心,才更加有趣。最好玩的,莫过于让你意识到你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徒劳无益,简直是在浪费人生。 “所以现在你看,无论你多么努力,自以为救了多少人……还是罪恶无处不在,只需星点之火,就能够烧出绚烂的火焰。你现在想不想数数看,因为你,有多少人死去,又有多少人被牵连在内?”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饱含恶意的嘲弄:“比如三天前让你大发雷霆的那个小男生?我不过是怂恿他了几句,他就真的奉我为神明。还有那个愚蠢的女人,她做梦都想要杀了她那个情人吧,我不过是给她了一个处理尸体的方案……” 他边说,边回味无穷一样感叹说:“当然最可惜的还是最开始的那一个,疯得太快了。我把他改造得多么像你啊,再做几次整容手术,他就能更像你了,可惜那种天然的贵族气质很难培养。你想想看,一个顶着跟你一模一样脸的男人,你是阳光下圣洁的天使,他是黑暗中嗜血的恶魔……多么诗意,多么讽刺……” 肃修然推开椅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他自始至终没有怎么看杜霖,这时候也侧着身,微微欠了下腰,那是一个礼貌告别的姿势,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冰冷无比:“你如果只有这些废话,那么恕不奉陪。” 当他抬步快要走到门口时,杜霖突然开口说:“肃先生,这些都是你的错……你的人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错误。” 他说着,白皙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林眉在玻璃这边看到,直觉地绷紧了身体。 然后她就看到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奇怪,身体也开始抽搐发抖,唇边溢出白色的泡沫。 意识到他极有可能是服毒了,张衍忙站起身开门,冲到走廊上呼唤医生。 然而一切都晚了,氰化物致人死亡的时间非常短,杜霖倒在了地上,他的目光执拗坚定地落在肃修然脸上,他从地面上仰视着他。 林眉和肃修言冲过来时,看到的是他那双死盯着肃修然的眼睛,充满了怨毒和嘲弄,将他那张清秀的脸扭曲得狰狞无比。 肃修然没再移开一步,也没有再避开他的目光,他就那样从上至下看着他在自己脚下垂死挣扎,神色淡漠到毫无波澜。 几分钟后杜霖就失去了生命特征,医生还是做了抢救的努力,奈何他是将装了氰化物的针管藏在衣服下,直接注射入经脉的,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一直都在警局中,也经过了严密的搜身,但那支极细的针管显然是他早就藏好缝在上衣的褶皱里的,所以没有被查出来。 既然他有此准备,那也证明当他走入警局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死亡。而在肃修然面前自杀,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死去,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送行。 在确认杜霖已经死亡后,法医就将他的尸体搬入楼下进行鉴定,虽然他的死因很明显,但他是在警局内身亡的,还是需要一个详细的尸检报告。 事已至此,他们留在这里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林眉看肃修然的脸色一直不好,就向张衍道了别,告诉他们自己先陪肃修然回医院休息。 张衍当然不会拒绝,肃修言则因为杜霖自杀身亡,而他又是杜霖的前上司,所以需要留下来接受一些新的询问。 和肃修然一起从警局中走出来,短短几十分钟时间,却又发生了太多事,恍然间林眉想起她第一次跟随肃修然来到警局时,心中的憧憬和激动。 此刻想起来,对直面黑暗、伸张正义有一时的热情,似乎许多人都可以做到,然而能够每天面对这么多生死悲欢,仍旧坚守信念,却实在并不容易。 这么想着,她对于张衍、于其真还有警局里的许多警员们,就多了一层敬佩。 她走神的工夫,他们已经走到了车位上,她打开了车锁,正要去拉门,却看到在对面车门处站着的肃修然抬手扶住了车身的顶部。 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微低的脸上一片惨白,林眉心悸地发现他紧抿的薄唇正泛着不详的青白色。 她顾不上说话,大步冲过去,在他的身体滑落之前接住了他。 他半靠在她身上,抬起手似乎想要安慰她,却还是在下一刻就失去了知觉。 也许就如肃修言所说的一样,肃修然很多次都可以化险为夷,哪怕是这一次也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昏过去后,在急救室抢救的时间远比上一次咳血时要久,张衍诸事缠身,却也陪他们守在急救室外,从他的神色中,能看出他还是自责的。 如果没有放松警惕,让肃修然见到杜霖,那么杜霖也许就不会自杀,而杜霖不会自杀,肃修然也就不会发病倒下……然而在事情发生之前,谁也没有办法完全预见。 好在哪怕时间再难熬,肃修然还是被推送出了急救室,程昱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看到等在门口的几个人,他点了点头:“暂时没事。” 病床上的肃修然还在昏迷中,也还在吸氧,他脸色仍旧苍白,唇色却不再是那种可怕的青紫,眉间的褶皱也舒展开来,神色不再痛苦。 先把肃修然送到病房里休息,程昱看了看他们三个人,然后就开口:“这次只是情绪激动,再加上前几天刚发过病,所以才会昏倒。”他不想往严重里说,但却不得不提醒,“我的意见是,修然的心脏病有可能复发,他接下来需要相对严苛的静养。” 张衍也在场,他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张衍行事向来果断,立刻就说:“我会停止他在分局的顾问职位,也不会再请他协助查案。” 程昱看起来满意了些,他原本就不喜欢让肃修然介入凶案调查,接着说:“如果可能,我是建议他不要再从事相关的工作。” 张衍苦笑了一下,点头表示赞同:“如果修然再出什么事,我们分局上下都会过意不去,你放心吧。” 如果肃修然不再帮助b市的警局调查,那么自然就不能再从事其他劳心劳力的事情。 林眉连忙说:“我也会告诉杜总编,修然这次是真的病了,让他不要催稿了。” 程昱看了她一眼,说:“写写小说对修然来说倒不是耗费心力的事情,算是消遣,这个他乐意了可以有,只要不赶稿就可以。” 肃修言在旁一直皱着眉,这时候开口说:“等哥哥身体好些,我在这里的事情也结束了,还是带他回老宅里吧,那里人多,方便照看。” 如果让肃修然长期回s市,那么林眉要陪着他可能就要从星文图书辞职了,她不禁微皱了眉:“你妈妈还在呢,修然每天看着她会不会心情更不好?” 肃修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让她去加拿大住几个月。” 为了迎接哥哥回家,都要赶走老妈了,想想他的牺牲还是蛮大的。 程昱倒不赞同:“那还不如让修然去加拿大,那边夏季气候也好。”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这几个人在这里商量,最后决定还得等肃修然清醒并且稍微恢复了之后。 张衍看这里没事,就先行告辞回去警局接着善后了。 他走之前告诉肃修言,在对杜霖的衣物进行检查时,发现了一个被他折叠了藏在口袋里的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如果从这个地址里搜出来杜霖之前用过的那些电脑,警方会把它们当做神越公司的财物归还给肃修言。 他说这句话,也就代表着警方不会对神越集团的事多插手,肃修言明显看起来是松了口气,但也没多少喜色,只是点了下头说:“谢谢。” 再一次等待肃修然醒来的感觉是难熬的,肃修言等在外面的会客室,林眉就趴在他床边。 她不想干别的事,就一直在想东想西,她想到四五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肃修然本人时,想到细数起来,她和他认识好像才不到半年,然而却好像已经过了半生一样,漫长又无法将其中的滋味一一道尽。 她也想起当初和他还没有在一起时,心中的忐忑混合着甜蜜,犹如罪恶的果实一般,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明知无法抗拒地一步步沉沦。 她想到最多的,却是他温柔的微笑,只要她在,他的注意力似乎总在她的身上,每一句话语,每一个举动,都和她有关。 是在她坐着许久不动的时候,倒上一杯温热的水,拧开一盏温暖的灯。也是当她抬起头看向他是,他唇边总会微微泛起的笑容。 她想这些日子来,看起来好像是她在照顾他,其实回忆中每一点一滴,都是他无声的纵容和爱护。 想了很久,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去哪里,做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只要他还在就好。 短暂的梦照例是在他手掌微凉的温度下结束的,林眉抬起头,看到他正对自己微微笑着,脸色还是苍白,那淡白色的薄唇边却已经勾勒出了柔和的弧度。 林眉侧头想了下,就把刚才三个人商量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他了,他不用再做b市警局的顾问啦,是去s市休养还是去加拿大啦,神越集团暂时没事了,不过也得告诉他弟弟以后还是做守法的事比较好…… 她说了很多,他却只是含笑听着,并不打断,等她终于都说完了,他才笑了笑,轻声开口:“小眉,我们结婚吧。” 林眉愣了下,然后她就也笑了,说:“好啊。” 【正文完】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